《凤待梧桐栖全集》第225/247页


她尚来不及反驳,便听到门外小雨的声音:“大汗!”这一声高呼何其急切。

那抹绯色的身影带月而入,她从他酒红的瞳仁中看到了出离的愤怒,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而他一袭染血的火色大氅更是怒扬。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问道:“袁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连袁将军也有些怖惧了,她不知他忧心什么,明明该担忧的人是自己,他却似要极力隐瞒已发现她不是秋荻一事。

沉默是最佳的供认不讳。西格赤色的瞳仁几乎要冒出烈火,他紧握着拳,关节啪地响了一声,倏地打在了她的心弦上,她不禁颤了一下,下意识道:“西格……”

或许是室内昏暗,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又或许是这一声呼唤太像秋荻,以至于他蓦然泄了怒气,挑起了桌上的烛火,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烛光里他的眉目拘束,布着血丝的双瞳更像染了烽火。

袁将军不答话,她则忙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知袁将军怎么了,一进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必是自我从夏凉回来后,他便成日里提防我,怕我已降了夏凉。可小雨时刻在我身旁看着,我做了什么,袁将军可是最清楚了。”

西格的目光又转到了袁将军的身上。少顷,袁将军才说道:“许是臣下一介武夫,说话有些冲,让秋荻小姐误会了。今日情况凶险,大汗又忙于军务。臣下便前来看看小雨,顺便问候秋荻小姐。又念及秋荻小姐安危,想让她搬去同小雨一起住,亦靠近臣下的居所,有什么闪失也好照应。秋荻小姐误以为臣下要监视她,方起了口角。”

“可是如此?”西格问道,紧蹙的眉稍松了些。

她若不应,怕是袁将军会抖出她吹笛一事,虽则这一应下她的行动更是受限,然眼下形势危急,只能姑且应下。是以她点了点头,看着西格的眼神又掺了几分惊惶。

西格看了两人半晌,方舒了一口气,说道:“既是一场误会,便罢了。秋荻你身无武技,去同袁雨住一好,省得她两头跑,夜半也照应不来。”言罢,抚了抚她的鬓角,轻声道:“早些休息罢。”仿佛倾吐了无限倦意,他悠悠离去。

屋里又恢复了沉寂,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袁将军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可真大胆呵,沉霖?”

他这一句话,又将她放下的心再度提起,她惶恐地看着他,却只看见了一双幽如深潭的墨眸,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步一杀机…

袁将军淡然望了她少顷,方徐徐解下面具,月斜夜深,照在他深邃的眉目里,还依稀当年清影素缟,冷淡容颜。

沉霖不禁惊呼:“袁子翌?”千万般料想,也难猜到是他。

面对她的惊讶,他连眉也不曾动一下,只淡然道应了一句:“是我。”便仿佛久未逢面的故人,相见不多言,但三两句寒暄带过数度风雨。

“你……怎么会认出我?”她下意识一问。

他嘴角微动,似是有些不屑,说道:“小雨从未同秋荻说过话。”

听了他的话,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多少料不到之人于料不到之时机出现,他不是第一个,也不算最惊讶的那一个,只是在羌羯营中碰面,她还是抑不住吃了一惊。

细细打量他一番,她方觉岁月蹉跎,早年在隐村互为邻里,他便是一副不近人情模样。身量容止虽不输于林宸封,却因着这薄情脾性冷了有意的姑娘,方被林宸封夺去了“大众情人”的封号。别过五年再见,他眉目里掺了几分浮沉沧桑,清癯不改,又添一笔棱锋,许是几番烽火洗练出了沉凝。月洒金波,他长伫不言,便若一杆风竹沐浴。

她倏地笑了,脆生生迸出两声银铃,连她自己也觉得突兀,旋即止住了声。饶是他沉静寡语得过分,也不禁问一句:“你笑什么?”

她嘴角还带几分笑意,轻声说道:“只是想起了当年十五岁生辰,你也曾来做客。本是喜庆热闹之事,你却冷着张脸,见到了我才眼里露几星赏悦,旋即又黯了下去。我娘还玩笑了一句,道是你故作高玄,其实也不过尔尔。”只是这小半会儿功夫,她便把对袁子翌为数不多的印象倒腾了一遍,这是唯一可以攀得上交情的了。

他似是有些不悦,轻哼了一声,又背过身去,烛火将他的背影熏得昏黄。碰了冷场,她堪堪敛住了笑意,正了正色,微微垂首,似是随意说道:“我曾听闻你父亲执掌了暗月教,却不想你竟在羌羯军中当了这么个高官。”稍一顿,又道:“既是早知我非秋荻,何不揭穿?”

他方缓缓回过身,只露了半边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将锋利的轮廓打散了。她一晃神,仿佛看见了身托金光的仙人,再不是那个冷得让人胆寒的袁子翌。他却是蓦然轻嗤一声,打破了她的随想,又言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有资格问我吗?”

“我以为你包庇我,总是有些目的的。说出来,若不与我的利益冲突,帮你一把也无妨。”她放缓了语调,不敢再戏言。

他便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些信的人,哪个有好结果了?武帝九五之尊,不过惨淡终场。墓眠一教之长,如今又安在?”

她忙辩解道:“你若肯保我回夏凉,我必不……”

话尚未说完,他便生生打断了:“不必了,你恪守本分我已是万幸。我不管你今夜是何以通风报信的,但今后,若再犯,我不会再包庇你。”言罢,系上面具,阔步向门外,黑氅迎风高扬,转瞬便融入了黑夜中。

她望着那傲然离去的背景,不禁叹息,不知自己又卷入了什么利益纷争里,但愿不会出岔子。她转身吹熄了灯,凄惶月色入户,照人无眠。

翌日,朔风乍起,吹得沙飞石走,一开门便扑了人满面尘灰。扬袖拂尘,沉霖又见袁雨立在了门外,面色冷于夜,开口便是字字寒意:“若是没什么事,便随我去那边罢。房间已收拾停当,你住屋里,我住相接的小间里,有事唤一声即可。”

她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便随袁雨去了。一路上两人沉默得很,她不必掩饰自己不是秋荻,而袁雨也不必假装同她亲近,一旦坦诚布公,她便发觉袁雨其实同袁子翌一般,冷入傲骨,颇有几分肖像君溟墨。

想起君溟墨,她不禁心底一紧,长呼了一口气,却只默念了一句,可还安好?

一字大雁斜掠而来,割断南天北漠。雁去还自归来,只是两人已断音书往来,薄情难续,归去,莫如不归。

只是一怔间,她便随袁雨来到了新的居所。一路静默,不闻军士休整抑或言谈,她心弦一动:莫不是昨夜才战罢,今日又起干戈?旋即便又放下了,乘胜追击,自然之理也。林宸封岂会放过大好时机?许是大捷且至了,她又宽心了不少,袁子翌同暗月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去,她可不想再多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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