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227/247页


她回道:“九成。我来前便让夏凉军的齐浦青将军去找人了,只是天地偌大,恐还需费些时日。”剩下那一成,便是她猜不透云家为何在这紧要关头上,不留只言片语便将人劫走了,是云?纸杌?给林宸封添乱吗?她不敢往下想,如此既是玷辱了云?值娜烁瘢?又将她置于更尴尬的境地,毕竟两人若有怨怼,那也是因她而起。

秋荻既无恙,西格便宽心了许多,面色尚未缓和多少,瞳仁里又起了星火,捉着她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问道:“那么昨日一役我军战败,是你通风报信之故了?”

“不是!”反正除了她也没人知道,她便尽管否认了。

“如若不是,夏凉怎会如得军情般先于我军进攻?”西格自是不信。

“那是……”她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那只能是袁子翌这个战策提议者的错,可他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而保全她吗?

“是什么?”西格更加大了力道,掐得她眼里直冒星花,连眼泪也被逼出了几滴,脑袋里因缺氧而昏了一片,她张了张嘴,只下意识唤了一声:“西格。”连她自己也不知,这一声究竟有多温柔。

那一霎,西格有些动摇了,手上力道减了几分,毕竟是太像了。像得即便她默认了自己不是秋荻,他也怀疑这是否不过玩笑一场。只是一霎,他又恢复了理智,再怎么像也不能成为饶恕她这个细作的理由。

袁子翌站了片刻,却觉已过许久,终于他再行一礼,说道:“大汗,昨夜之战确为臣下大意,险些毁了我羌羯根基,臣下愿受军法处置。只是此人留着确还有用处,望大汗三思。”

便是头昏脑胀,她也吃了一惊,所谓军法处置,条条皆是死刑,便是西格觉得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袁子翌泄露了军情,其罚亦不会轻。

西格则冷冷看着袁子翌,也不放开她,酒瞳若火,似要将这一切都焚尽。

第一百四十章 听琴霜月夜

半晌,西格还是松了手,冷冷说道:“成败乃兵家常事,袁将军不必过分自责。然而,昨夜战败,袁将军亦有不可推卸之责,暂免大将军一职,自省思过。”西格又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沉霖,对袁子翌说道:“还望袁将军莫再生事端,自毁前程。至于她,暂留一命,日后再做处置。”言罢,大步向门外跨去,怒扬的火色大氅充分表达了其主人的心绪。

西格走后,屋内便静了许久。夜幕稍降,寒鸦噪了两声,又没入远山的一团浓黑里,吱吱呱呱传得极远。终于,还是沉霖先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复坐下,双手交于腿前,话语声偏淡:“我真不知你这般帮我,能有什么好处。”

袁子翌终于动了动,他已静伫许久了,她甚至怀疑,若是她不先开口,他便能保持这个姿势到天明,如同一座沉思的雕塑。他走了两步,佩剑沙沙,在空气里撕扯着烦躁的弧线。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她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而他亦被免去了职务,赋闲无务,空消磨时间也无妨。

她静坐着待他开口,等了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不可说。”

若非他周身气息太过肃穆,她定会笑出声来。不可说便不可说,何需踟蹰如此之久?她也不强求,只淡淡问了一句:“你不说便罢,但你真的不需我做什么?”

他停下了徘徊的脚步,幽深如浓墨的双瞳透过银色的面具望向她,她只对上一眼,便觉得如坠深渊,那样的瞳仁后边,究竟藏着什么?是孤独,是冷傲,还有更多不清不楚的情愫。那一刹,她仿佛看见了君溟墨,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言不语,却无端地像一种指责。

莫名心惊,她霎时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他也旋即微垂首,说道:“你只要老实呆在这里便可,其余的,一概不需过问。”

“你觉得可能吗?”她当即反问。

他便又眯起眼来看她,似是一只审视敌人的鹰隼,目光锐利。她却觉得这样的目光与先前作比,是亲切得太多了,是以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硬要同他诀个高下。

“你这是自寻死路。”他淡然说道,说是警告未免犀利,说是劝阻又过于温柔,他总是一腔不重不缓的语调,才更让人捉摸不透。

她倏地肆意一笑,说道:“又与你何干?”

他似是拧了拧眉,语调里稍听出一分不悦:“你若安分守己,我必保你全身而退。”

“可我就是想帮他。”她半分不退让,尽管确也不打算再有大动作了。

他猛然向前迈了两步,她眉头一跳,以为他有何动作。他却是许久不见动静,不知为何有些气结,狠狠白了她两眼,索性拂袖而去,也不同她辩驳了。

颤巍巍站在门外许久的袁雨见自家主子略带怒意地大步而去,惊了一下,进屋一瞧,只见沉霖悠然端坐于桌前,甚是气定神闲。她便气不打一处,冲沉霖吼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主子是为了你好!”

沉霖有些好笑,挑了挑眉反问道:“我同他非亲非故,为我好,他图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利’字。”

袁雨更是气不过了,那双傲得很的杏目圆瞪,指着她撂下了一句;“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便同她家主人般拂袖而去了。

望着袁雨的背影,她沉吟了一声:是啊,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沉寂了许久,夜幕彻底降下来了,整个安江城笼在一片黑阒中,惟有一弯煞白残月高悬,落下几点冰辉。凉风来去又吹了几遍,尽处依约响起一片凄惶,沉霖有些好奇,走出去看了看,竟是从隔壁传来的,不是那古怪的袁将军,还是谁?

窗扉半掩,她偷瞥了一眼。室中人未着面具,面颊清冷的轮廓被烛光熏得暖煦,大半的身影藏在灯影里,连他拨出的片片琴音也被幽幽烛火折揉得迷离,整个人似是浮在浓烈的光影清音里,极是不真切了。但见他长指轻挥,一弦时惊一弦撤,一弦乍纾一弦紧,似曲水流觞,引甘入喉,又似幽潭静月,凄神寒骨。却看不出他的神色,道是泰然非泰然,只是兀坐揉弦。悲喜贪妄嗔痴疑,万般言语咸作指上吟啸。才觉他暖了几分,他便又起了萧杀寒意了。

不觉晚来凉风暗涌,吹得烛火曳曳,她抚了抚臂上单衣,有些无趣,便转身要走。琴音却是乍断,代之一声幽幽:“走得这么急是要作甚?”

他这么一说,她倒觉得他有几分亲切了,至少套个近乎总有利可图,便是一回身,换个姿态大摇大摆进了屋,面上笑容漾漾,照得那苍白残月也要羞上三分。刚跨进屋她便连啧了三声,说道:“说你这人也怪,问你要甚,你不肯明说。我一要走,你又挽留,我才真不知你要作甚。”

他瞥了她一眼,复低头拨了两个音,说的话也为琴音折了三段:“就非要谈这利益曲折之事?”

她便奇了,话里带了几分嘲讽意味:“若不谈这个,袁将军莫不是要跟我叙叙旧情?”说是邻里十五年,她脑中关于他的记忆却是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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