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229/247页


她便笑了:“袁将军不比他们,他们动了邪念,我稍一指引,他们便因利上钩。而袁将军再三守口如瓶,不肯透露意图,我又如何能探知将军底细?”稍一顿,她又道:“或许,其实袁将军根本不想作甚,就是这般谈谈风月耳?”

他的面色倏地阴了下来,冷笑道:“你还是想知道我的意图?”

“将军以为呢?”她笑意依然,颇像只狐狸,一番切磋琢磨下来,她更有恃无恐了。

半晌,她始终不得回应,连入户晚风也换了几重,他还不曾言语。便在他这慢性子快要将她的耐性消磨殆尽时,他方悠然笑了起来,连抚琴数下,如高风扫层云,风流快哉,朗声说道:“不错,我确实没有什么目的,你与暗月的纠葛既与我无关,更早早断绝了。我今夜邀你,不过是赋闲无聊,想找人作陪,谈谈风月罢了。”

她初次见他笑得如此爽快,自己却爽快不起来,只觉这袁子翌着实难缠,耗了半夜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看来今后还需多下功夫了。

夜转深,琴音送客,霜月幽无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何妨饮飞雪

过了两日,渐转入深秋了,大漠多寒天,已簌簌落了些雪苗子,上下一白,直晃人眼。沉霖最受不得冷,一到了落雪天便冻得似雪白。这一大早,袁雨便端了火盆来,面上多了几分暖色,不知是火盆熏的,还是真有和意。

袁雨刚进了门边呼道:“这可是我家主子命我奉来的,军中多寒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般待遇的。”话里直透着七分喜气,生怕沉霖不知这火盆的来头。

沉霖只当是她炫耀自家主子的本事,能给她这阶下囚弄个火盆子来。于是她便只是笑笑,未曾说什么。

她不说话,袁雨反倒不乐意了,急急走上前来,拧着眉道:“你怎地连声谢也没有?”

她刚想说他有意送,她便照单接受,何谢之有?转念一想,不如借此机会上他那走走,问问殷切,也顺便探探此前战况。她便微微笑道:“是我疏忽礼节了,当上门赔罪才是,你以为如何?”

她这般主动,袁雨也是高兴,直笑道:“那自然好,宜早不宜迟,不如用过了早膳便去罢?”

闲着也是闲着,她便应承了下来。袁雨笑意深深地走了出去,嘴里似还念叨着:“主子可是等得心切了。”也未想这话她会否听去。

待袁雨走后,她便收起了笑容,念想:他等她作甚?便是请君入瓮,也要有引子,可这引子呢?她望了望脚边的火盆,不禁莞尔,这“引子”倒是有几分趣味。

一顿清汤寡水用罢,她懒懒地咂了咂嘴,未想袁雨误以为她不甚满意,连忙道:“军中粮草渐稀,能吃上一顿带荤的已经不错了!”

她一笑置之,闲闲起身,整襟理袖敛容状,三分恭敬七分戏谑道:“还请小雨引路呵。”

袁雨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袁子翌的住所便在隔壁,统共十余步,何用引路?分明是笑她太过殷勤,不过为了自家主子,便当是吃个闷亏了。

袁子翌已赋闲三日,成日里什么也不做,净是煎茶抚琴,偶听袁林说起战事,亦不做深解。她姗姗前往时,他正听袁林细述今日情况,见她来了,眉眼里先是微惊,旋即退去了袁林,一本正经地问她所为何事。

她倒是随意得很,捡了个位子坐下,一摊广袖便嬉笑道:“承蒙袁将军悉心关照,特此登门拜谢,以表拳拳之情。”

他似是心情不太好,并未给予过多理会,只是冷冷说了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也不气馁,他心情不好,她便说到他好,大悦之下总有只言片语走漏。是以,她又笑道:“袁将军这可是冤枉人了,若非小雨拉扯着我要来,说这火盆可不是随便什么都能用上的,我可不愿出屋受冻呢。”末了,又紧了紧披风,不禁暗生感慨,这袁子翌确实悉心,西格早不管她的死活了,他还事事俱到地照料她这阶下囚,且不说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光是这求人的诚意已足以让她动心。

一听到她提起袁雨,他便立时紧张了起来,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嬉笑依然:“不知袁将军所谓不该说的,是指什么呢?”

他复低下了头,摆弄着那套成色看起来极好的茶具,低语道:“那便是没有了。”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复擦,擦复洗,直觉得烦闷,一性急,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直把想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袁将军倒是有闲心,成日里弄弦玩茶,哪知前线战事吃紧呵。”

他头也不抬,斟了一杯新煎红叶,这般成色,在十一月的大漠尤其是军中是极为难得的。初斟水雾横斜,迷人眼眸,茶浓而涩,直将他绕在一抹浓晕里,连听他的声音也如隔云端:“你是想问宸帝何时攻下安江城来救你罢?”

她微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句不对便被他看破了意图,抑或者说从她刚跨进这道门槛时,他便已识破。

见她不语,他便兀自冷笑道:“他好得很,连破我军三道防线,指不定今夜便夜袭安江城了。他倒真是有心,不论大小战役皆亲自挂帅上阵,连着三日不曾消停了。”

她并不担心林宸封攻不下这安江城,只是想听听他的消息罢了。袁子翌既已如是说,她便宽心了,连带着人也随性了许多,笑道:“既是如此,袁将军更不该坐观羌羯兵败如山倒了。”

他抬眼一瞥,她笑意盈盈,他便也轻轻笑了,如风拨流苏,徐回轻暖。他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羌羯是输是赢,一切全凭暗月的利益转移。只是既然出仕羌羯,有一群为我卖命的手下,我便不能放着不管。”

“袁将军倒是至情至性,爱兵如子,但又何以一再纵我为所欲为?”她笑着不请自拿,取过他面前斟满的茶水。

“这过秋寒须三泡三清方有茶韵,饮得急了,只徒留满口涩酸。”他淡然道,又取回她拿去的茶杯。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悦。他又说道:“况乎饭后不宜立即饮茶,你当是知道的。”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明朗起来,恍如下了几日的大雪初霁。她笑吟吟道:“你倒是很像一个我熟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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