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64/247页


“你想说,你怀着不纯的目的接近我,骗了我六年,然后不知不觉爱上了我,又不忍痛下杀手了?林宸封,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呀?青梅竹马这一招行不通后,又马上改变策略,应变能力还是很强的嘛!”她嬉笑着接道,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苦情戏。

他其实很生气,自己的一片深情被人这么糟蹋,他很想大声地对她怒吼,却喊不出声,背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割得他生疼,说了这么多话,他早已无力生气了。

半晌,胸口积郁的怒气消了一些,他才用不连贯的语调说道:“能……能不能帮我……重新包扎一下……”那些裂开的伤口正折磨着他的神经,谷底风清水凉,也少日光,他却汗如雨下,一滴滴汗水从额头冒出,又迅速地滑落,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毫无气力一般,一如他失落的心跳。

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疼的,便伸了手过去,只是触到布条打结之处,她的眉头便如那结一般紧锁了,看着染红的指尖,她低声责怪道:“怎地不早些说?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悉悉索索地说着些埋怨的话,手一边接着布条的结,小心翼翼地一圈圈扯出,尽量不触及他已开裂的伤口。

他的面容不知是因伤痛还是何事而带着苦色,低声说道:“那你在乎吗?”似是沉入湖心的石子,他的话始终得不到回应,却敲打在她的心中,她在乎吗?她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才去救他的,只是为何这一声声的问话,让她如此地心虚呢?

她的脸上还是不带一丝表情,专注于手上的活,看着那青紫的布条染着血红,一圈圈地松开;他也低下头去,看着因离枝而略微?j黄的芭蕉叶,以及她不是飘近的青纱裙角,两人沉默了。

拆完了布条,便露出了那些不知名的药草,她捏起其中一小撮,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种药草?”

他眯起双眼,细细打量着药草,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微微接触,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却同是如此冰冷。嗅了嗅药草,他说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应是无毒之物,既然用着似乎也有些功效,那便再采些来吧。”

她含着嬉闹之意,笑道:“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知之事?我还真以为你们这些人无所不知呢。”

见着她笑,他的心情也无端地好了起来,说道:“只要是人,便会有不知之事,我不曾学过药理,自是不谙其中之道了。”

她将布条抱起,行至泉边停住,放下布条,细细地洗了一番,水珠不时溅到她脸上,在熹微的日光下泛着喜人的光亮。

他竭力换个姿势,希望能看见几十米外的她,却只能望见她淡青色的背影与清泉融于一体。她蹲在泉边,徐徐清风吹起她的裙角,摩挲着或是白润或是鹅黄的卵石,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衣衫,也湿了近处的卵石,她不时拂去额角的水珠。让他看得一阵心猿意马,仿佛回到了他们两小无猜的过去。

她已站在泉水的边缘处,不多远便是一棵桃花树,仿佛是一柄天然的纸伞,为她遮挡着不多的日光。泉水不断地向岸边涌来,潺潺淙流几乎要湿了她的鞋,她连忙向后跳去,却重心不稳,摔坐在了地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索性坐着洗布条了。

不远处的他看着她有些滑稽的动作,也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仿佛也享受着此刻的安宁,轻缓地呼吸着旷野清新的气息。

不知是那朵小桃花厌倦了树的怀抱,还是应了风的邀请,悠然离枝,伴着清凉的微风落下,轻轻地打在她的肩头,染红了淡淡的青纱,模糊了他的视线。

是谁在呼唤着他?

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裹着厚重的棉衣,嘴角正带笑,化了冬日里的最后一方绵雪,她正向着他招手,唇边呼出的热气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开去。

少女大声喊着:“林濂睿,你怎地如此慢呀?”旁边是村中一些仿佛年纪的少女,正带着不善的目光盯着她,她仍是肆无忌惮地喊着:“再不快些,我可走了!”

他急匆匆地奔去,少女还是不满地嘟囔着,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铃铛,递予他。他看见那串铜铃铛安然躺在她裹着棉布手套的小手上,手套的边缘是她自己绣的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有些歪歪扭扭,和他“抢去”的那方手帕一般,独具她的“风格”。

他不解地在雪地里写道:“我似乎从未告诉过你我的生辰吧。”他把这当做了她蹩脚的生日礼物,她嗤之以鼻道:“谁告诉你这是生日礼物了?来来来,把它带上,如此一来,你悄悄走近时我便能知晓了。”

他不由得蹙眉,神色有些不悦,捧着那铃铛端详了好一阵,还是收下了,别在腰间。

她嬉皮笑脸道:“还不是乖乖地被我驯服了?狗狗乖,主人带你去散步。”语毕,大笑着跑远了,在雪地上踏出了一串串脚印,一直延伸到那几棵位于村庄正中央的桃花树。

时逢冬末春初,万物凋敝待兴,这些桃花树经了一冬风雪的侵袭,早已病恹恹地低头垂胸了,那一朵不知是仅残还是新绽的小桃花,在她大步奔过时,悠然落下,打在她的肩头。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向前跑去,那朵小桃花从她的肩头滑落,无辜地摔在了地上。

他走近了些,拾起桃花,望着她落荒而逃的方向,含笑唇语道:“霖儿,其实我愿意就这样被你驯服。”腰间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栖定的鸟儿,也惊了满村的少女。

“你在嘟囔些什么?”沉霖提着拧干的布条和新采的药草回到他身边,正打算为他敷上,却发现他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些什么,嘴角边还带着一抹笑,隐约听见他在唤她的名字。

他竟这样睡着了!面对正撕着带有泉水的草药的她,他不知如何作答,那些往事扑面而来,他在美好的心酸中手忙脚乱。说是物是人非,却连物也非了,他有些后悔放了那把火,把隐村的一切都烧尽,那棵他们曾嬉戏游玩的桃花树,早已是灰飞烟灭了,仿佛连同他与她之间的连系也一并断开,这样的不安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竟烧掉了他们美好的童年?!

她见他一脸沉思状,也不去理会,兀自捣弄着药草,轻手轻脚地敷在他骇人的伤口上。他在身旁轻轻地唤了一声:“霖儿。”她没有停下手中的活,敷衍地应着:“嗯?”

他深呼吸了一下,笑道:“我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些什么,又错过了些什么。”梦醒的人总会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他却觉得自己并不是恍然若失,而是真的失去了什么。

她笑着应道:“你这个样子,可真似是人生遭挫的中年男人,在追忆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面对她的玩笑话,他却轻松不起来,低声道:“我说真的呢,霖儿,我觉得我在隐村过的那六年,是真的很快乐的,即便到最后我放弃了这个任务的最初目的,我也不后悔在隐村度过了六年的青春时光。”

“啊呀!”他痛呼一声,不满地问道:“霖儿,你怎地下手如此狠?”她哼哼道:“不下手狠些,你怎能从梦中痛醒?莫做些无意义的春秋大梦了,林宸封,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除了失去了美好的童年之外,他还失去了她,或许说,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呢?他在心中暗叹道。

第四十二章 深谷涧泉幽(五)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上中天,虽是位于谷底,却终归是接了些日光,涌泉在日光的临到下源源不断地蒸着水汽,至少林宸封是这样认为的,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觉得眼前心爱的女子变得如此茫远、飘渺?他视线渐渐模糊了,一切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笼着一层迷朦的水雾。

沉霖只是顾着手上的活儿,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以为他只是争不过她,理屈词穷罢了。待她醒悟之时,才发现他竟昏睡了过去,而她却许久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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