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93/247页


她一人站在原地,盯着渊离去的背影,声音低沉却是一字一顿道:“我真想知道你又在隐瞒着什么……”当所有的疑问都得不到答复,她开始怀疑他的忠诚,两人间原本莫名而来的信任,也在悄然瓦解。而另一种莫名的感觉却在她心中潜滋暗长,是她难以描绘的感觉,只是望见他颀长的身影、唇边若有若无的微笑时,这种感觉便会呼之欲出。最终,她只是自嘲一笑,不知笑中意味。

看了许久,她才关上了门,步向床边,忽然觉得身心疲惫,或许隐村十五年来安逸的生活真的将她生冷的锐刺磨平了,又或许是岁月的流逝,她也厌倦了,只想找个可以休憩的港湾。她倏地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毕竟她已经连日没有在床上睡觉了。抚摸着身下柔软的被单,睡意丝丝沁入她的脑中,她翻了个身,连鞋子也没脱,径直躺在床中央,侧脸向床靠着的墙壁,正打算一阵好睡。却在半寐半醒之际,瞥见床栏檀木后的石壁上,依稀有些刻痕,罗帐虚掩,若非躺在这床上,还真看不见如此细小的字。

她伸手去触碰那些刻痕,字迹虽小,每一道却皆是狠狠刻下的,深近半寸,可见刻字之人当时是怀着何等愤恨的心情去雕刻的了。她散开罗帐,细细辨认,只见上面刻着“影刺必亡”四字,不明其意。

看了一会儿,她又放下了罗帐,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回味着字中之意,“影刺?影刺?何谓影刺?”她自言自语道,闭着眼,双手交错在小腹前,似是睡着了一般,却是在思忖着是何人于何时何境刻下这些字的?此人如此愤恨,应是与这个部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许……影刺指的是这个部族的名字呢?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溟墨和?鹑?总是如魅影般神出鬼没,而所修之功又是以真气汇聚成冰刺,由此推及他们所属的部族特点,似乎也说得过去。

从刻迹的剥蚀程度来看,有些年头了,她也说不准,但至少三十年,此人若还在世上,必已年过半百了。而这些床、桌椅、器具,如何看来皆是没有三十年以上年纪了,这个部族深居地洞中,也不会有人来访,这些东西也没有必要换新的。如此说来,这里本不是这番模样,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才布置成客房的模样。

一想起这房中原本囚着一人,她便觉得耳畔似乎还有冤魂的嘶鸣,虽是无神论者,但在这等阴暗、潮湿之地,独处时心中也不免有些惊怕。闭着眼,更是觉得有什么在向自己靠近。

她倏地睁开眼,落入眼中的并非冤魂厉鬼,只是渊轻轻推开了门,手中捧着两小蝶糕点,半截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随着他脚步的深入,他的身影也在她的眼瞳中一分分扩大。

他却忽而笑了,细声软语道:“可是惊扰了你?”再一扫她的身影,又责怪道:“怎地不脱了鞋再睡?这么大个姑娘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她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起了身脱了鞋,道了声:“早些休息吧。”便兀自上了床,盖好被子,别过脸去,也不再看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无言地转了身,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方桌上,向西厢行去,临近门时才回身道一声:“累了便好好休息吧,有事唤我一声便可。”他的身影消失于轻掩的门后,只余两碟冷了的糕点。

待他走了许久,她才再睁开眼来,说不清为何如此冷淡,只是气他总瞒着她。当他走进来时,她真想斥责他一番,不料他句句轻柔的关怀先声夺人,想开口,却又不知以何相对。只得冷冷地别过脸不去看他,心中却有几分怅然,为何原本可以相知的两人,非要各怀心思?也罢,也罢,毕竟她从来没有朋友,也不在乎这一个。一声怅叹,想平生四十一年,轮回湮灭,浊世沉浮,她真的觉得累了,不愿去想。

桌上的红烛明明灭灭,烛光透入了轻盈的花糕里,通红通红的。终在风的一声冷啸中,灭去了光影,只余满腹的疑郁、不明意味的刻字,伴她入眠。

一夜连晓,枕凉难眠,她在床上反反复复,睡意很浓,却始终不能入睡,不胜烦忧。如此的倦意彻夜折磨着她,加之究竟是秋天了,夜凉如水,况乎是这阴冷地洞中,薄衾不耐寒,绕是她蜷成一团,也不御风寒。

在辗转反侧不知至深夜几时之际,却听得门边依稀传来些动静,她立时警觉了起来,并不动作,维持着原状。一阵冗长的沉默,听不见一点脚步声,只是微有风动。她正欲睁眼看看,只觉身上多了些什么,厚重感告诉她这应是一床棉被。被角轻轻地往里曲了曲,将她紧紧地裹住,也不觉得那么冷了。又是一阵微风动,门轻轻地合上了,再不闻声息。

许久,她才低声喃喃道:“你这般,又是为何呢……?”如此一番,她愈加难以入眠了。

那夜,她一宿未眠。他亦然。

第五十八章 月下踏歌行(五)

翌日,沉霖醒来之时已日上三竿,一夜未眠搅得她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绕是补了好几个时辰的眠,也是昏昏欲睡,毫无精神。如此睡下去,只会愈睡愈想睡,她便强忍着睡意,低垂着眼皮起了床。

摇摇晃晃地,刚站起来便摔了一跤,一下子把她摔醒了。恍惚间,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并不起身,只坐在地上,望着一墙之隔的西厢,这才恍然,原是少了渊。常日里她若是将摔将跌了,他必会扶她一把,她已是许久不曾摔了。而今这一摔,倒令她有些生疏了,才念起原来平日里他对她颇为照顾,自己却鲜少放在心上。

她拍拍衣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四下里望望,阴阴的房里只余自己一人,隔壁也是一片沉寂,渊不在她的近旁。似乎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一旦见不着了,心里便没来由的着了慌。

于是她疾疾向门口步去,正欲推门,门却先开了,迎来的是渊,见着他的那一瞬,她有一晃而过的心安。

渊望着她有些慌张的小脸,笑道:“怎么了?像撞着鬼似的?”边说着,边将手中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她斜眼望去,是一碗清粥和一些小菜,菜式虽简单,倒也不失清淡宜人。

转念一想,她倒真觉得有些饿了,便坐了下来,舀着碗里的粥,散散热,说道:“说不定这儿还真有鬼呢?”

渊也坐了下来,半笑半严肃间问道:“此话怎讲?”

她抬头缓缓望了望四周,声音在空旷的地洞中格外悠长、飘渺:“你不觉得……这里太奇怪了吗?一个部族,竟然居住在地下,还害怕外人知道。洞里的人相貌奇怪,连态度也是神神秘秘的。地洞如此之大,还有不少奇怪的图腾,画着不知意味的图案,刻着不明所以的文字,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先是一阵沉默,渊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望着他的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她却觉得他这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又道不出是甚。

良久,她才喝了一口粥,垂下眼睫,淡淡地说道:“没有,不过我想,会发现点什么的……”

用过了早膳,她并不觉得精神了些,反觉得愈加混沌,一如眼前这些奇怪的图腾,让人看着云里来雾里去的,也不知是什么。

站在石壁面前,她凝视着眼前的图腾文字,正思索着。身后是渊负手立于一旁,并不看石壁,只是环视着四周,眉宇轻蹙。

望着望着,她忽然脑袋斜了一下,喃喃道:“这个难道是……”

“是什么?”渊问道。

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暗自感叹。眼前的这面石壁,刻着一个很大的场景,空旷的平面上有些奇怪的几何形状,旁边附有密密麻麻的字,初看时一头雾水,再细细看去,她便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脑中的景象一再重合,记忆回到十六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她还在现代的时空里,因为生意上的一些往来到了英国伦敦。晚餐过后,她在旅馆的休息间里看着随身带来的书。一位侍者递给了她一份报纸,她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头版头条的新闻是一起事故,她依稀记得是某工厂氯气泄漏引起了人员伤亡。看着眼前这一壁石雕,她只觉得和那张事故现场的照片十分相似,只是刻在石壁上,凹凸不平,不那么容易辨认罢了。而图腾旁边的文字,正是那一则新闻!

发现了这一秘密后,她先是震惊,后又十分奇怪,为何这一则新闻会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出现在这个古老部族的地洞石壁中?

她不断地回忆着,初到这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林宸封曾说,她出生的那一天,皇宫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似乎是叫“七星地震”,那一天七星连成一线,她恰好降生,引发了地震。似乎那天的报纸上也说了当天夜晚会出现七星一线的壮丽景观,她只是随便翻翻,并未在意,却不料七星连成一线,将时空错开,而她则掉进了时空的缝隙中,穿越到了这个千年以前的文明中。不是她的到来才引起地震,而是七星连成一线引起了地震,她也顺带落入了这个时空中。她不禁冷笑一声――凭什么她这个受害者成了“降世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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