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水主藏全集》第43/74页


李穆然点点头道:“这也罢了。那么等你回谷,我来找你么?”

“我不嫁你。”冬水别过头去,脸上微微泛起些许绯红,但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穆然不由得苦笑:“你这是决意要终老谷中?你还不明白么,我……”

冬水却打断了他,凛然道:“不明白的不是我。你离谷六年,如今就要开始第七年,你却还没想通么?若是单单看待我的情份,早在我十八岁时,我便会嫁给你,要你留在谷中,哪也不要去。”

“你知道?你都知道?”李穆然愕然当场,不禁心中一酸,两眼一热,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朦胧。

原来,他竟是如此地低估了她。只不过是一直的知而不应,便足以迷惑他这许多年,他自命是她的知己,却从不晓得,这“当局者迷”的道理。

冬水不理会他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然而你留下来了,你不会开心,我也不会高兴。自幼,你的心思就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乃至位极人臣,大富大贵。”

她边说着边捡起根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什么。

“我要的却与你截然相反,甚而南辕北辙。”她后退一步,让李穆然看得清楚。

那是一首起自先秦的《击壤歌》,在冬水谷中,已被吟唱了数百年,甚至四围的树影婆娑中,也萦绕着这五句话,永远不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地上赫然。

对于这点,李穆然又何尝不知,然而他在冬水谷中生活了恁长岁月,实在对这平淡不惊心起倦烦。他探脚过去,将这一切扫尽,道:“你现在呢,又怎样?”

冬水一时哑然,她仰头望月,良久才说:“终归有一天,我会。”

“既如此,”李穆然忽地改了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南下?”

“后日。”冬水微微一怔。

“我明日便离开。”李穆然将长剑递还给她,不等她回话,一转身,早入了山路之中。

“这么……”那个‘快’字还留在口中,冬水却再也说不出来,只是手持着长剑,静静地看他下山。蓦然间,她忽然觉得心中涌起许多歉疚。

李穆然不负所言,果然次日正午,便驾马离谷。因他的离去,谷中诸人又生一阵议论,冬水心情不畅,于又一日的清晨时分,就牵了良驹东行而去。

这一路上她心系玉宇阁,将马催得极快,等到太阳偏西时,已到了出秦岭前的最后一片山林。

半边天的火烧云将地上的一切都映得温暖,甚至林子的荫翳也为之收敛许多,冬水稍觉疲惫,遂放缓了速度,顺手取出马鞍旁的水袋用以解渴。

正在这时,林子里仿佛有了什么躁动。

冬水只觉身子一顿,不经意间手一晃,竟不慎高举着水袋将半幅披风淋个透湿。她蹙起眉头,这才发觉跨下的马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虽然仍在前进,但脚步迟缓不定,无疑是在逃避前方的什么。

“是什么呢?”冬水登时警觉,想起去年途径此处遭遇的毛氏,不禁渗出一身的冷汗。所幸此时孤身一人,倘若与敌遭遇,那久久萦绕在自己脑海之中的噩梦也不会再次成真。

显见坐骑再不敢前行,冬水不假思索,当即将细软包裹背在身上,滚鞍下马。

“走吧。”她拨转了马头,任它自行离去,自己则抽出长剑,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行。

细细地看着地上,能看出不久前曾有两匹马并行经过,冬水沿着这行马蹄印记一路走去,然而走不出两百步,就见一道细细的钢丝横亘整条道路,两端勾连得极长,不知归处。

马蹄印至此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杂乱以及难以分辨清楚的拖痕。

“绊马索!”冬水心中一惊,暗自庆幸是步行到此,同时,更提高了几重警惕。

然而,余光所及之物,让她再难平静心绪。

一侧的树枝上,一物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那物周身灰褐,其上沾满了扎眼的血迹,正是李穆然的狐裘。

“穆然!”冬水心头一寒,一提气,素手如揽月摘星,早取过那件狐裘。

在落下的霎那,她依稀瞥见不远的草丛之中,躺着两具死马尸体,几头猞猁在旁撕咬马肉。想来,就是因为闻到了它们的味道,自己的坐骑才不敢前进。

许是因为天气冷寒,那血早被朔风吹干,但树下的地上,却依稀留下了血迹以及打斗痕迹,一直蔓延到林子更深处。

“穆然,穆然!”冬水心中大恸,紧紧地抱着那狐裘,顺着血迹直追而下。

这一路跑去,满脑子想得都是李穆然一旦落入敌手,会被如何对待的画面。他是后燕大将,倘若被抓,不降,便只有个“死”字。

假如能提早晓得这些,她断断不会让他过早离谷。她一向不愿对他管束,然而,为什么每一次让他离去,后果都是如斯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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