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挺传奇全集.net》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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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挺传奇 】
[作者名] 刘战英 [类别] 最新畅销 [最后更新时间] 2015-04-09 17:26:25.0


正文
第一章 [本章字数:8866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0.0]
  十五岁的叶挺因剪掉辫子锒铛入狱。清军说他有“乱党嫌疑”,校长斥责他“言行不轨”,父亲骂他“叛逆”。他说:“我就一身反骨!” 这是发生在南粤历史古城惠州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件。 时间在公元1911年夏,蒸笼般的酷暑。 大概应了“天人感应”的古箴。这一年惠州的天气反常而多变。方才还艳阳如火,转脸就大雨倾盆。天晴时火辣辣的阳光炉火般炙烤着大地,使雨水浇过的泥泞小路和房顶以至人们的头上水气如烟,一团团一缕缕直直地往天上蹿,热而无风,那湿漉漉又闷又热的空气拧一把会嘀嗒出水,断线珠子似的成串往下掉。但是,一俟阴霾密布,忽儿像天河决堤,大雨倾盆;忽儿像密箩筛漏,细雨靡靡,尤为可恶的是不时斜刺里吹过一阵风,坏小子似的将行人的雨伞掀掉,或恶作剧似的通过门窗泼洒到住屋,使床上床下湿叽叽的,令人心里厌烦和恼怒。 “这是什么世道!”人们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愤愤地诅咒着。 天气的肆虐与时局的恐怖完全成正比。这时的惠州,一批革命党人响应孙中山反对外国列强和推翻清王朝统治的号召,在总结三洲田和七女湖起义失败教训的基础上,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准备再次发动起义。 但是,由于不久前孙中山和黄兴在广州筹划和发动的黄花岗起义遭受失败,被激怒的清王朝以百倍的疯狂镇压革命党。驻扎在惠州的清军,白日里荷枪实弹地检查行人,封锁出口要道,夜晚不停地巡逻,只要他们认为是可疑分子就当场抓起来,只要稍有反抗动辄就会遭到毒打。更有甚者,他们把炮台上的大炮瞄准了他们认为革命党人最活跃的府立中学堂,那黑洞洞的炮似乎随时就会发射出杀伤力十足的炮弹。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年满十五岁的叶挺正在惠州府立蚕业学校读书。 十五岁的叶挺已经长成一个英俊而标致的小伙子。他细高挑的身材,微微上挑的眉毛浓而黑,显得虎虎有生气,一双明澈的眼睛放射着聪睿而刚毅的光芒,挺秀的鼻梁下堤岸般坚硬的嘴唇透露出倔犟的性格,硕大的耳轮给人以人世不凡的预兆,白净肤色,加之五官俊秀,足以称得上是个美少年。 叶挺就读的这所府立蚕业学校,完全是被封建官吏严密控制的官办学校,封建的礼教和专制的约束,像铁桶一样,将生性活泼的学生箍得死死的,走进校门就像走进一座百年墓穴,阴冷、沉闷、压抑、恐惧。由府立中学堂到蚕业学校,在这期间,由于叶挺频繁地接触传播孙中山革命思想的革命党人,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他已完全变成了一个革命的进步青年,为了反抗清王朝的封建、没落和凶暴,他除了利用夜间在学校内张贴一些支持革命党的标语外,还策划了一个实际的革命行动——剪辫子。 “剪掉辫子,会被学校开除的!” “不仅如此,还有可能被清军抓起来坐牢的!” 有的学生听了叶挺的主张,惊恐地看着他,一时踌躇不定。 叶挺理解,这些同学忧虑的严重后果是完全可能发生的。因为,那时男子脑后拖着一条马尾辫,是清王朝顺民的独特标志,宛如甘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的“宣言书”。剪掉辫子,岂不意味着对朝廷的不忠和对清王朝的反叛?反叛朝廷,被学校开除还是轻的,很有可能还会被抓起来杀头的! “可是,我们作为一个学生,要支持革命,以实际行动反对清王朝的统治,手里又没枪没炮,用什么支持?我看只有剪掉辫子。”叶挺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果敢和决心,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咔嚓咔嚓”把粗粗的一条马尾辫剪掉了。然后狠狠往地下一摔,“要支持革命,就要像黄花岗起义牺牲的烈士一样,不怕失去一切!”榜样的力量是最切实的宣传。在叶挺的带动下,原来几个忧心忡忡的进步学生也毅然拿起剪刀,剪掉了沉重的辫子,大家雀跃欢呼:“往后背后没负担喽!” 然而,他们剪掉辫子的行动,宛如一块巨大的千斤石从万丈高空掷入池塘中,顿时在校园掀起滔天大浪,整个校园在倾斜,在摇晃,在动荡不安。统治学校的官吏吓得神色惶惶,气急败坏地把剪掉辫子的学生集中在一起,经过再三逼问,当问清带头者是叶挺时,便将他单独带到校长室,七八个人神色俱厉地异口同声质问他,其中最为恼怒的当属那个兼校长的府衙官吏。这位校长身材虽然不高且瘦,白净的脸上戴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平时给学生训话时半文半白,之乎者也,但是在学校里却是一跺脚校园就得颤三颤,原因是他不仅是校长,而且还是府衙举足轻重的官吏。所以学校教职员工没有一个看到他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畏惧。今天,在他眼里的叶挺不过区区一个黄牙小口的孺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官府大肆捕捉革命党的关头带头剪掉辫子,万一让这危险的消息不胫而走,岂不造成连锁反应?到时叶挺几个学生被抓事小,要是上司以“治校不严”罪而摘掉他的乌纱帽后果可就太可怕了。所以,他一反往常的斯文,脸被气得蜡黄中带青,大概也由于校长室光线有些暗淡的缘故,俨然像个松花蛋的外壳,还没说话就已经气喘吁吁,话出口也变得口吃,粗暴而生硬:“你,你说,为什么要剪掉辫子,嗯?!” 胸有成竹的叶挺不卑不亢,开口便答:“脑后拖着个马尾巴,又累赘,又不卫生。” “你这是狡辩!是抵赖!”校长气得两个眼珠子要不是眼眶执意挽留会不顾一切地跳出来。额头上的青筋蚕似的鼓溜溜暴着,声嘶力竭地大声咆哮,唾沫星子随着固体状的斥责弹丸似的射在叶挺的脸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言行不轨?!” “辫子长在我头上,我想剪就剪,与别人有何妨?”叶挺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愚昧,冥顽,简直是白痴!”校长见叶挺答非所问,把剪辫子说成是一种个人行为,是童蒙儿戏。虽然他知道这是叶挺在搪塞,但是也不便把剪辫子主动与革命党的行为扯在一起,要是万一事态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那岂不等于不打自招地承认是“教不严,师之惰”?所以,他有意调转话题,以严厉的教训口吻指着叶挺的脑门说,“人不学,不知义!你小小年纪,不苦读诗文,不钻研学业,却带头搞这些上触犯朝廷、下违犯校规的行为,一切后果要由你们自己负责的!” “辫子是我们自己剪的,后果当然由我们自己来负了。”叶挺依然挺胸抬头,大有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气概。 “你就不怕被抓去坐牢?”其他在场的官吏板着脸问。 “我们本来没罪,他们硬是要借口抓我们去坐牢,怕也躲不过。”叶挺仍对答如流。 “你还想过没有,你要是坐牢,你就会被学校开除,那你就要回到你的乡下去,你将失去读书的机会,说不定一辈子就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个乡下佬,你也不怕?”这种带恫吓的质问几乎是几个人一起说的。 “我本来是农民的儿子,回到乡下当农民有什么可怕的?”叶挺微微一笑,坦然、无畏尽在其中。 叶挺异常的从容镇静,反而招致这些官吏的心理不平衡,更有一种被奚落、被嘲笑之感,所以一个个不甘示弱地向叶挺发起反击,尖刻进而揭老底儿似的话语冰雹样劈头盖脑向叶挺砸去。 “你年岁不大,却一身的反骨。” “就从你叫的这个名字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人物,将来必然招来大祸!” “怪不得有的学生反映,你不单在我们学校惹是生非,而且你在乡下时就不循规蹈矩!” “等着吧,你马上就会大祸临头!” 这些官吏们的集约式“轰炸”。好像轰出一条时空隧道,既揭示了叶挺的过去,又预示了叶挺的现在。 叶挺过去不叫叶挺,叶挺的家的确也在乡下。他在考进惠州府立蚕业学校前,以至到了蚕业学校后也确实有过不少被封建专制的卫道者们视为“大逆不道”的“劣迹”。 叶挺出生在距惠州二十多公里的惠阳县淡水镇周田村。周田村是坐落在波浪般起伏而开阔的丘陵地带之中的一个秀丽的山村。村庄四周,溪流纵横,稻禾层叠,铺金绣翠,鸟雀啁啾,鹅舞鱼翔;村庄内,一户户庄户人家自成院落。绿阴匝地,炊烟袅袅,瓜藤攀墙,鸡鸣犬吠,一派田园风光,一副农家画图。 叶挺家居住的宅院名叫“会水楼”。这个名字的由来是源于门前有两条从山间淙淙流泻下来的小溪汇合后又欢声笑语地奔向淡水河。不过,“会水”倒是实际,但“楼”却不过是几间普普通通的房子而已,其所以冠之“楼”称,或许是一种企盼和希寄吧。 周田村的叶氏是“客家人”,不过,其老祖宗是自春秋战国还是在唐末及南宋由中原地区南下大迁徙至此已无据可考。“客家人”勤劳、节俭又注重文化教育。他们把深厚的中原文化和生产技术带到南方,在物华天宝的南疆繁衍生息,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然而,鸦片战争之后,腐败的清王朝对外屈服于帝国主义列强,对国内黎民百姓层层盘剥,周田村又是在离香港不远的“弱肉强食”之地,无疑屡遭浩劫,往日的丰饶之地变得一贫如洗,村民们啼饥号寒,纷纷出洋求生。叶挺于1896年9月10日,呱呱坠地在这个灾难深重的岁月里。 叶挺的父亲叫叶锡三。幼年读过私塾,并学过一些中医药理。他尤其爱好天文地理,又勤于钻研种植技术,加之天资聪睿,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物。青年时代因家境不济远涉重洋到马来亚谋生,在种植园做工,后因不甘清贫又回到乡里。他先是挥锹舞镐开辟了二十多亩果园,栽种荔枝、李子、桃子、龙眼、沙梨以及橄榄等四季水果,由于他精通果树护理,又善品种改良,他种植的水果远近驰名,还畅销东南亚市场。当叶锡三的果园进入正常丰收阶段时,他又依靠祖传的医术和自己掌握的中医药理,把先父留下的一间“锡宗堂”中医药铺重新修缮后又开始营业,加之谨记“救困扶危,乐善好施,利人利己,其后必昌”的家训,对穷苦乡亲“开方施药不收分文”,颇受乡里百姓的信赖。叶锡三又种果园又开药铺,家境要比一般庄户人家富足些。 叶挺是叶锡三第二房妻子吴氏生的第二个儿子。叶锡三的第一房妻子姓黄,生有四男三女,不幸两年之内死了五个孩子,只剩下长女叶英和长子叶嫌。心地善良的黄氏怕叶家人丁凋零,苦心劝说叶锡三娶了广东东莞的吴氏。年方十八的吴氏过门后,一年后生了儿子叶诏(又名秩平),到第六年生了儿子叶洵,字“希夷”(即叶挺),以后又相继生了两个女儿(九女叶珠和十一女叶香)和一个儿子(十子为谋又名辅平)。所以,叶挺在叶锡三的儿女中排行第八,弟妹们称他为八哥。 叶挺生性好胜斗勇,遇事总爱问个究竟。他五岁就帮助父亲嫁接果树,插秧、种菜也跟着学,他还喜欢到山坡上去放牛。他每次放牛不是与同龄孩子们钻进灌木丛捉迷藏,就是用竹竿棍棒做刀枪,冲呀杀呀地劈杀个天昏地暗,每次都直到他打败别的孩子为止。人们说聪明的孩子好奇心强,而长大有作为的人小时候一定是个调皮的孩子。叶挺对什么事都好奇,对好奇的事情都想试一试。他六岁那年在放牛时拣到一颗子弹,别的孩子吓得直喊,要他赶快丢掉,不然会炸死人的。叶挺非但不扔,反而拿回家偷偷扔进正在烧火做饭的灶膛里,看被火一烧能不能爆炸。结果“嘣”地一声,做饭锅被炸了个大洞。叶挺为此挨了叶锡三一顿拳脚。 在叶家的子女中属叶挺挨打最多,在叶家的子女中又属叶挺被叶锡三最看中,期望值最高。俗话说“不打不成材”,“棍棒出孝子”。叶锡三打骂叶挺,是望子成“龙”。他觉得叶挺这孩子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又身强力壮,浑身有一种虎气,长大以后不会是个凡夫俗子,说不定会给他们叶家光宗耀祖。所以,叶挺还不满七岁,叶锡三就把他送到腾云学堂读私塾。 腾云学堂的老师姓叶名友山,虽与叶锡三不是本家,但却称得上是至交。叶友山是一位古文功底颇深的老学究,他教学生的课本无非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六经》、《四书》之类。而教学的方式也无非是填鸭式的死记硬背。叶友山老师开课不久,就发现叶挺在课堂上心不在焉。有一次叶挺居然趁老师不注意,未经请假竟溜出了课堂。这还了得么?叶友山当即来了个跟踪追击,惊讶地发现叶挺躲在一个小阁楼前编鸟笼子。这下子可把叶友山气得胡子都倒竖起来了,如果管教不好叶挺,不仅辱没老师尊称,也有负于至交叶锡三之托呀。当晚,他找到叶锡三就告状。叶锡三闻听,气得满腔怒火腾地冲到了脑门子,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叫来叶挺,劈头就打。 “且慢!”叶友山见状一把拦住,“我们也不能棒打无辜,还是问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对,你为什么不认真听叶老师讲课?”叶锡三气愤难捺地将木棍“咚”地往地下一戳,厉声质问。那神态像个狂怒的雄狮。“我已经都学会了,何必再空耗时间。”叶挺一眨黑蝴蝶般的睫毛,立刻答道。“那好,叫叶老师马上考考你,你要答不上来,看我叫你知道什么是‘杖毙’!叶老师,你尽管放开考他。”叶锡三右手拎棍,左手叉腰,护法金刚般监视着叶挺。叶友山马上出题:“你给我一字不落地背背三字经?”叶挺眉不皱,顿不打,开口如珠玑落盘,几乎是一口气滚瓜烂熟地背了一遍。叶友山出了一道刚刚讲过的课题:“再给我背背唐朝诗人李白的《古朗月行》!”叶挺依然背起来似行云流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叶挺朗朗的背诵声还没有落地,叶友山高兴得一拍手掌:“好,奇才,孺子可教也,久后必成大器!”当即,叶挺的一顿“杖罚”不仅可免,叶友山还像伯乐发现千里马般从此对他格外垂爱。除了在课堂上要求他“读书可贵在神解,学能深思悟由疑”;在课堂外,又要求他“经学贵在不中断,积土日久可成山”,指导叶挺精读《唐诗》、《宋词》、《资治通鉴》和《古文观止》中的名篇佳作,使他打下了深厚的古文基础。 继叶友山老师之后,叶挺遇到了一位思想进步的新派人物陈敬如老师。陈敬如崇尚孙文学说,对孙中山分外景仰,因此对其“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政治主张由衷地拥护。因此,他在给学生们讲课时“教有所为”,让学生们做到“学有所用”。他有的放矢地在学校大门两厢的墙壁上书写下六个楷书大字:右厢为“业精于勤,学成于思”;左厢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接着,他在重点讲授历史、地理和修身课中,上溯几千年的文明史,下究自鸦片战争以来积弱积贫的祖国,被外国列强肆无忌惮地吞噬、掠夺和欺辱,而清王朝对洋人奴颜婢膝,卖国求荣,丧权辱国的《瑷珲条约》、《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一个个像耻辱柱一样钉在每一个有爱国心的华夏儿女的脑门上。可是,腐败透顶的清王朝和各地反动官吏,对黎民百姓尤其是对革命党人却凶狠狰狞,残暴阴毒。然而,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英雄人物却层出不穷,屈原、岳飞、文天祥、于谦、郑成功,等等,光芒四射,灿若星斗。他们或慷慨悲歌,或威武不屈,或视死如归,或大义凛然,或以身殉国。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他们是炎黄子孙的骄傲!叶挺听着陈敬如老师的讲课,觉得胸中如狂飙天降,屈辱、愤懑、痛恨、仇视旋风般搅在一起,固体般撞击着心胸,使他产生恨不得立刻像过去的英雄一样横刀跃马,为国厮杀。 “陈老师,我怎么样才能成为像岳飞一样的民族英雄?”这天晚上,叶挺敲开陈敬如老师的屋门,急迫地问道。 “噢?坐坐。”正值盛年的陈敬如老师早就喜欢上了善于思考问题和具有充沛精力的叶挺。他叫叶挺坐在他用于读书和批改作业的旧八仙桌旁的木凳上,话语恳切地告诉他:“要想将来能够报效祖国,现在就要增长才干,你现在要紧的就是多读书,多读进步书籍。”说着,他将自己保存的进步报纸《民报》和章炳麟论述驱逐异族、光复旧业的《旭书》及《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等交给叶挺,还告诉他要多读一些爱国诗篇。 从此,叶挺读书的热忱更高了。每当雄鸡报晓时,起早下田的村民都能看到叶挺在距家门口不远的“读书亭”捧书在默念低吟。有一次他居然抄近路走了三十多里地,来到大亚湾的澳头村,登高远眺,面对极远处一个隐隐约约的孤山岛影——香港,耳边响起陈敬如老师声调激愤地述说英帝国主义强盗般迫使清王朝将祖国的宝岛割让出去的情景,眼前仿佛闪现出一张张英国侵略军凶恶的嘴脸和狂傲地飘舞在香港上空的米字旗,激昂地高声朗诵起岳飞的光辉诗篇《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晡,壮怀激烈……”足见少年叶挺胸臆中已绘制出一幅“驾长车”、“踏破贺兰”而驱逐“胡虏”的壮丽画卷。 不久,叶挺胸中的“英雄气”爆发了。 那天,叶挺到淡水镇买文具回来,一路上看到好几个土地庙,有的“神位”前居然还香火缭绕。叶挺想起陈敬如老师讲过的迷信是统治阶级用来愚弄百姓加强统治的把戏,愤愤地骂上一句:“现在国不像国,家不像家,你们倒神气活现地被供奉着!”他伸手抄起土地庙里的香炉,噼噼啪啪,统统摔了个粉碎。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土,扬长而去,大有一副英雄气概。 谁知,叶挺刚回到家,本地的一个头面人物就尾随来到叶家,叫过叶挺的父亲叶锡三,大骂叶挺冒犯神灵,砸碎菩萨,罪该万死!叶挺不示弱地说:“菩萨都是泥巴捏的,有什么神灵。你要说有神灵,我捏个水牛大的,蹲到你家好啦!”那个头面人物当场受了叶挺的奚落,更是不依不饶,非要叶锡三带着叶挺到土地庙跪下磕头认罪不可。叶锡三本来就迷信,再加上叶挺又冒犯了那个头面人物,更是火上加火,抡起拳头就要痛打叶挺,幸亏陈敬如老师闻讯赶来,从中调解,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两年以后,叶挺以优异成绩结束了在腾云学校的学业,要到惠州报考府立蚕业学校。 在告别父母和陈敬如老师之前,陈老师说了一句思考良久的话为他饯行:“你离家去惠州,好比鸟出笼,自主性就大了。古人云:人要上行,叶要上挺。今人讲:挺身而出,拯救中华。你的名字应该由‘为洵’改‘挺’,叶挺,是向上、勃发、昂扬之意。如何?”叶挺觉得陈老师给他起这个名字饱含着期冀和热望,又意深韵正,便一点下颏,一个“是”字像石头落地。 这便是叶挺名字的由来。 叶挺孑然一身地来到惠州,起初几天心情委实愉悦。因为惠州自宋代始便已繁华成南粤重埠、历史古城。惠州四周环水,为省、港、潮、梅之间的咽喉要道,地形险要,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惠州北靠东江,城中被西枝江一分为二。城西拥有“芒萝西子”之誉的秀丽西湖,西湖内有苏轼携妾谪居惠州助款修筑的苏堤、西新桥、东新桥等遗迹;上千年的红棉水榭、百花洲、点翠洲、泗洲塔、九曲桥等名胜驻圣其间;市中心公园高高耸立着参天古榕与凤凰树掩映的望江亭;市内通衢大道两侧各类店铺鳞次栉比;闻名的府立中学堂、府立蚕业学校等学府比肩而立。惠州果然是座名不虚传的南粤商埠和文化名城。 但是,当叶挺真正进入设立在西湖鳄湖西岸古刹永福寺里的蚕业学校,胸口却像压上一块沉重的石板一样窒闷。整个学校俨然一个古堡,空旷、冷清,毫无生气;学校的官吏一个个道貌岸然,神气活现和不可一世;还有,特别与他一个年级的一些具有特殊背景的“老学生”,平时在言谈话浯中对革命党人极尽诽镑,可是在学习上又整个一个智能低下,每次考试,他们便到永福寺大殿向菩萨烧香磕头,祷告菩萨保佑他们考个好成绩。叶挺决心捉弄他们一下。 这天,叶挺约了几个进步学生躲在菩萨身后,当那几个“老学生”来到大殿,焚上香,正双膝跪下向菩萨祈祷时,叶挺冷丁站在菩萨前面的香案上,伸手拔下一个菩萨嘴上的几根胡须,高声对那几个向菩萨三拜九叩的“老学生”说:“今天,算我冒犯神灵,看菩萨怎样在明天的考试中惩罚我?如果你们明天考得比我好,就说明菩萨灵验,日后我保证给这座大殿里的所有菩萨重塑金身!”那些“老学生”面面相觑,吓得不知怎么回答为好。第二天考试,叶挺依然在整个年级独占鳌头,而那几个“老学生”们考得一塌糊涂。但是,不久校长便气势汹汹地找到叶挺,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不无威胁地告诉他如果以后再这样胡来,一定会遭到制裁。 其实,这个校长官吏对叶挺的威胁不全是恫吓。因为这时国家的政治局势处于剑拔弩张的态势。腐败没落的清王朝为了挽救其灭亡的下场,对革命党人等一切进步思想和行动视为“洪水猛兽”,要“查拿严办”,并不惜“血刃弹压”。 就在叶挺剪辫子没几天,一队清军趁学生们上课时包围了蚕业学校。大概有一个班的清军封锁住了叶挺上课的教室。其中一个班长模样的老兵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叫学生们一个一个出来接受搜查。当叶挺一出教室,那班长模样的老兵指使手下的清军:“格老子,这娃是个乱党分子,抓起来!” 霎时间,两个清军虎狼般扑到叶挺面前,麻肩弄臂,将他捆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学生?”叶挺一面晃着膀子想挣脱清军的手臂。一面大声质问。 那个班长模样的老兵嘿嘿一笑:“你这娃儿,剪掉了辫子,还不知道成了乱党嫌疑?” 叶挺仍然不肯罢休,继续质问:“辫子长在我们头上,我们剪的又是自己的辫子,我们乱了谁家的党了?!” “少跟他废话,把凡是剪掉辫子的都给我关到监狱里去!”这时过来一个当官儿的清军,满脸露着凶机,向清军发号施令。 就在叶挺等几个剪掉辫子的进步学生被清军抓到监狱的第二天,那个兼蚕业学校校长的府衙官吏怕上司判他个“渎职罪”。连夜写了一份“保证书”,说明叶挺他们纯系年幼无知,保释他们,日后严加管教,再不出现剪辫子这种乱党乱国的行为。谁知,叶挺和几个剪辫子的进步学生回到学校,校园里已贴出他们因“言行不轨”而被开除学籍的告示。 “你们不开除我,我也不想上这样的学校了!”叶挺到学生宿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扛起铺盖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蚕业学校。 可是,当叶挺离开惠州古城踏上返回淡水镇周田村的土路时,心里犯开了嘀咕。他知道回到家向父亲讲明被学校开除的事儿,叶锡三肯定会暴跳如雷,自己也免不了又受一顿皮肉之苦。怎么才能度过这一关呢?叶挺想到了陈敬如老师。于是,他先到腾云学堂向陈老师汇报了自己因剪辫子被清军关进监狱后又被蚕业学校开除的经过,陈老师安抚他不要害怕,一会儿带他回家去见他父亲,并给他介绍了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整个广州的革命形势,鼓励他继续寻找报国为民的出路。 “陈老师,对您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叶挺一双明亮的眸子放射着坚毅的光束,像箭镞一样具有穿透力。 “好,我送你回家。”陈敬如帮助叶挺拎着一包行囊,来到了他的家。 “你这个叛逆,你这个逆子!”叶锡三听了叶挺的述说果然火冒三丈,抓起堂屋一根棍子就要毒打叶挺。 有陈敬如老师在身边充当“护身符”的叶挺理直气壮地争辩:“我剪掉自己的辫子犯了谁家的王法啦?他们今天说这个乱党,明天又讲那个大逆不道,他们这才是封建专制和独裁!我就是一身反骨,看他们把我怎么着?!” “好。我惹不起你。就算我没你这么个儿子。你给我滚出去!”叶锡三见叶挺不但不认错,反而气冲牛斗,愈发怒不可遏。 “你们先听我讲几句。”陈敬如老师安抚叶锡三和叶挺坐在自己身边,告诉叶锡三惠州府立蚕业学校不适宜叶挺上学的缘由,接着把他要介绍叶挺重返惠州到府立中学堂去读书的安排和盘托出。 叶锡三和叶挺父子二人听罢,一齐抓住陈敬如的手,连声道谢,感激的话语使方才还寒气砭骨的气氛立刻变得和风习习而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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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本章字数:10130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1.0]
  叶挺胸怀“强兵富国”之志,奋力一个“三级跳”,一举成为孙中山大元帅帐下的卫士。 黎明之前最黑暗。 光明,与黑暗于黎明时分殊死搏杀最严酷。 严酷的斗争充满着血与火、灵与肉和勇猛与怯懦。 1922年的中国政治局势就处于黎明时刻,因而光明与黑暗的搏杀最严酷,严酷的斗争在血与火中翻滚,于灵与肉中升腾,在勇猛与怯懦中较量。 自十年前标志着“辛亥革命”成功的武昌起义胜利后,短短两个月内,全国各地起义浪潮风起云涌,汹涌澎湃,腐败没落的清王朝顷刻间土崩瓦解,从此在中国近代史上寿终正寝。几个月后,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不久前刚刚从海外回国的孙中山当选为临时大总统。从而宣告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诞生。但是,由于资产阶级革命派、立宪派和旧官僚政客等各派政治力量围绕“政权”的斗争犬牙交错,你死我活,致使临时大总统职位不久便被袁世凯所窃取。孙中山被迫辞职,南京临时政府也终于夭折。之后,相继发生了袁世凯复辟帝制和全国掀起的反袁斗争和洪宪帝制的覆灭;短命的张勋率领三千辫子兵到了北京,把十二岁的溥仪抬出来,妄图使大清王朝死灰复燃;段祺瑞的卖国独裁,形成了帝国主义操纵下的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贫瘠的中国又惨遭战火,民不聊生。 这个时期的孙中山,针对军阀毁弃民国成立时,在他主持下由国会通过颁布的具有宪法性质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进而解散国会的倒行逆施,领导革命党人,于1917年8月在广州召开了国会非常会议,发出了“恢复约法,重建共和”的号召。孙中山鉴于过去真正的革命党人没有掌握可靠的部队,致使革命所遭失败的严酷教训,便从广东省警卫军中抽调出二十个营,组成了由他直接领导的一支粤军。几个月之后,孙中山又在广州建立了军政府。1921年4月,孙中山在广州召开国会,通过《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就任非常大总统。他命令赣、滇、黔三省各军,出兵讨伐桂系军阀陆荣廷。战斗三个月,平定了广西,统一了两广。接着,非常国会通过了北伐案。以求统一全国。孙中山为了有利于策划北伐战争,决定将大本营设在广西桂林,时至1922年6月,北伐军在江西频频告捷,可是作为革命基地的广州却“军情告急”。其原因是担任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职务的陈炯明要同孙中山分庭抗礼,企图发动兵变,要充当广东的新军阀。本来,陈炯明在辛亥革命前后,是孙中山的积极拥戴者,因此他也备受孙中山的信赖。可是,自从他当上了粤军总司令之后,便野心膨胀。加之直隶军阀吴佩孚不断派幕僚与其勾结,暗送秋波,使他愈发利令智昏。他便趁孙中山在广西领导北伐之际,调兵遣将,磨刀霍霍,准备伺机背叛孙中山。 在这非常时刻,孙中山由广西回到了广州。 十日后,已经担任孙中山大本营警卫团第二营营长的叶挺,根据大本营的命令,火速由广西回广州执行紧急任务。 任务前面加“紧急”,作为身负非常大总统安危的叶挺,深谙这次不同寻常任务的分量。 五月初的广西桂林,天气已经变得潮湿而溽热。叶挺命令全营官兵,立刻集合,整装待发。然后,他把连排军官召集在一起,话语铿锵地说道:“我们这次回广州,不是以往的开拔,而是一次战备行军。我们不但要行动迅速、快捷,而且还要做到隐蔽,时刻加强警戒,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事变,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麻痹。”在做动员的叶挺,头戴大檐军官帽,身穿笔挺的军官服,绛紫色武装带紧束腰间,脚穿牛皮马靴,显得格外威武干练而英姿焕发。大檐军官帽下一双犀利的目光放射着军人独有的强悍。最后,他抬起右臂用力一挥:“出发!”那极富力度的指令似出征的号角响彻寰宇。 叶挺率领全营官兵在返回广州大本营的途中,密切关注局势的变化,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来自广州的哪怕是细枝末节的信息。以便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行至平乐县城,便从县公署和驻在此县的部队了解到,上旬孙中山途经梧州时,曾经致电陈炯明,明确告诉他按指定时间在肇庆会面,以商讨北伐军的军械粮饷等问题。然而,做贼心虚的陈炯明既不敢到肇庆,又不作答复,而是带着自己的心腹从广州到惠州躲藏了起来。孙中山闻听勃然大怒,以非常大总统的名义立刻下令解除了陈炯明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两个具有实权的职务,只保留了他的陆军总长和内务总长两个徒有其名的闲职。这样一来,双方的矛盾岂不骤然激化?看来,广州的局势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呀,一场难以调和的激战难以避免了。 “连夜行军!”眼前浮现出一副硝烟弥漫的搏杀场面的叶挺,生怕孙中山非常大总统和驻在总统府的“国母”宋庆龄的安全受到威胁,他知道兵贵神速、时间就是胜利的哲理,便顾不得连日行军的疲劳,带领全营官兵,一马当先,星夜兼程。 广州的孙中山非常大总统的总统府在广州市内的观音山下。此地虽冠了“山”名,其实只是一片开阔地,总统府四周虽然也筑有高墙,但是并不易守。叶挺带领全营官兵进入广州市,立刻在总统府四周做了兵力和火力部署,并亲自加强巡逻,严密警戒。他要求官兵食不离哨,夜不脱衣,枪不离手,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年方二十六岁的叶挺这种出类拔萃的军人素质,如果不经过严格的正规的军事理论的和实战的训练,是难以养成和具备的。 现作为营级指挥官的叶挺,委实是最标准不过的“科班”出身。 那年,十五岁的叶挺因剪辫子被惠州府立蚕业学校以“言行不轨”开除学籍后,回到周田村又经腾云学堂陈敬如老师推荐返回惠州进府立中学堂读书,春节回家过年时,恰巧在广州测量学校读书的胞兄七哥叶秩平也回家过节。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又是一母兄弟,自然交谈起来就直抒胸臆。叶挺告诉秩平,他在前不久违心地与比他大两岁的名叫黄春的女子结了婚,是父亲想让他娶妻生子,叫他留家守业,以免他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在外面读书惹是生非,万一再成为革命党人就生命难保了。叶挺开始坚决不从,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读书,长知识见世面,将来怎么报效国家?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后来他为了实现继续外出读书的愿望,提出只有答应他婚后回惠州府立中学堂就读,他才肯完婚,不然,他将至死不从。叶锡三知道叶挺性情倔强,“脾气”上来八条水牛也拉他不回,只好以此达成了交换条件。叶挺问秩平,广州有没有适合他读书的学校,他想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羁绊他实现夙愿的家庭。秩平闻听告诉他,广州的陆军小学正招收新生,不知他想不想去。叶挺一听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一把抓住秩平的手,迫不及待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广州,可不可以带他去广州报考陆军小学。秩平问他为什么要选择上军校?叶挺直言不讳地讲,自从腾云学堂陈敬如老师告诉他们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被帝国主义列强瓜分的屈辱史,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距周田村只有五十余公里的香港变成英国的殖民地,他就懂得了中国所以被欺凌,是因为中国的兵不强,国不富,弱肉强食。加之这几年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发动的黄花岗等起义的失败,也是因为没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他朝思暮盼有一天能够投笔从戎,将来成为一个横刀跃马、所向无敌的将军,实现报国之志。最后叶挺“七哥”、“七哥”地叫着,哀求秩平这次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那父亲会同意吗?”秩平不无忧虑地问,因为他知道父亲的心思。 “我们两个一起跟他说,他会同意的。再说,他过去已经答应了我结婚的交换条件。”叶挺信心十足。 谁知,当叶挺向叶锡三提出要去广州报考陆军小学时,叶锡三没有像过去那样暴跳如雷,而是以伤感的语调说:“唉,古人讲,儿大不由爷啦!你一天天大啦,又是有家室的人啦,父母的话也可听也可不听啦。不过,我总琢磨不通,如今,军阀纷争,你争我夺,当炮灰的都是那些当兵的。你听说过吗,有几个当大官的端着刺刀卖命的?再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都上了古语啦,你为什么偏偏要去上什么军校哩?” 叶锡三的“哀兵政策”,一时使没有思想准备的叶挺慷慨激昂不起来了。不过,已经下定决心的他稍微镇静一下被叶锡三感染的情绪,以恳切的口吻说:“爸,正因为现在国家动荡不安,战火不断,才需要报国之士投奔明主平定天下。再说,好男不当兵那是指当兵的本身就不好。三国时期的关云长、宋朝的杨家将、岳飞,不都是当兵的吗?他们不都是英雄么?是吧,七哥?” “对!”秩平听了叶挺一番话,没想到他从戎的心愿这样坚决,而且对报国的志向也谈吐不凡。急忙搭话道,“爸,八弟长得一表人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他立志从戎报国。我看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再说,他去广州上陆军小学,将来还可以上更高的军校,不是马上就去扛枪上战场,等他学成了,不知国家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所以,先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八弟到广州,我们兄弟在一个城市,我会照顾他的,您就放心吧。”秩平一席话,丝丝相扣,人情人理,说得叶锡三抛下一句“你们兄弟都想出去,就由你们定吧”的话,离开屋子不知到谁家串门去了。 真可谓“有志者事竟成”。 春节过后,意气风发的叶挺偕同七哥叶秩平,带上母亲和妻子黄春给他赶做的几件新衣裳,从淡水河边上船,先到惠州,然后再乘坐西上省城的小火轮,前往一连几个晚上都给他带来美好憧憬的南粤第一重埠广州。 但是,想象离实际总有一定差距,要将理想付诸实际也要花费一定代价的。一帆风顺的事儿有,但大多指一件具体事情的具体过程;就整个事情的全过程来讲,总是要遇到磨难、坎坷甚至是灾难。然而,磨难出意志。艰难得到的才会珍惜其来之不易。 叶挺与七哥叶秩平来到广州东郊珠江河中黄埔岛上的陆军小学报名处,就碰了个大钉子,而且几乎碰得头破血流。当他们提出报名时,报名处的一个办事官员看他们一眼,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便索性一伸手:“拿来呀!” “拿什么?”叶挺两道浓黑的眉毛一耸。 “县政府的推荐信呀!”办事官员两个眼珠也瞪大了。 “报名,还得需要县里推荐呀?”叶挺一听,一双目光顿时变直了。 “不但需要县政府保送,而且你们惠阳县已经推荐了三四个考生,名额都超了,回去吧。”办事官员来了个摊牌似的据实告之。 “啊——!”叶挺顿时惊呆了。叶秩平顿时也惊呆了。叶挺好不容易说服父亲,胸怀一腔热情也可谓不远数百里来广州报考军校,倘若连个名都报不上,岂不是徒劳而返?那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不过,叶挺谨记“好事多磨”的俗话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箴言,每天都跑到黄埔岛找报名处那个办事官员诉苦衷,谈志向,抒情怀,表决心,几乎是“软缠硬泡”加“央告”,直把那个办事官员说得既同情又喜爱上了叶挺。办事官员见叶挺这个小伙子不但长得健壮,言行举止庄重,稚气中透着精明,而且的确是求学心切,心有鸿鹄之志,真的被叶挺打动了,他不仅告诉叶挺惠阳县的报名名额虽然满了,但阳江县却至今还有一个名额没有人报名,并且还给他出主意,要叶挺以阳江县考生的名义报,将自己的情况机巧地填在报名簿的阳江栏中。叶挺听完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如愿以偿地报上了名。 可是,名是报上了,考试能不能榜上有名呢?这不仅是叶秩平担心的,也是那个被叶挺打动的报名处的办事官员关切的。当叶秩平问叶挺能不能考上时,叶挺的回答斩钉截铁:“没问题!”那颇有信心的神态,似乎他考上这陆军小学如囊中探物。 果然,在张榜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双双又企盼又惊喜又忧虑的目光齐刷刷地在录取榜上聚焦,叶挺的名字赫然立在录取榜上。 “小伙子,不简单!”那个报名处的办事官员喜心乐怀地握住叶挺的手,连声夸奖! “谢谢你的关照与鼓励。”叶挺兴奋地向办事官员深深鞠了一躬,目光充盈着感激与喜悦的泪花。 “八弟,祝贺你如愿以偿!”叶秩平抑制不住兴奋地弯腰将叶挺抱起来转了一圈。 “七哥,没有你的帮助,我最多也不过在惠州府立中学堂读书。”叶挺打心眼儿里感激他的七哥叶秩平。要不是他的相助,自己能考入广州陆军小学是难于上青天的呀!但是,叶挺对具有手足情的叶秩平的感激,又升华到一个含有浓浓亲情的境界,“七哥,以后你不要为我挂心,我知道是怎么考入军校的,我会以最后的毕业成绩给你捧上一个满意的答卷。” 叶挺说到了就一定能做到。他在三年陆军小学紧张而又严格的学习中,除了学习一般学校所开设的语文和数理化课程外,还选学了一般学校所没有的德语,并且还要进行初级的军事科目和军事常规技术的训练。1914年年底在毕业典礼大会上,年届十八岁的叶挺身穿崭新的军装,英俊潇洒地站在队列的第一名,入校时的圆脸盘变成了长方脸,脸上那出现的棱角显示着刚毅与成熟。叶挺以全优的成绩作为未来优秀的军事人才被学校保送到中等军事学府——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去深造。 这是叶挺的骄傲。 这也是作为肩负为国家培养军事人才的广州陆军小学的自豪。 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的前身是湖北陆军中学。这所军校的治学方针是既要使学生学好普通中等学校的文化课程,又要使学生学好初级战术、射击、刺杀、筑城学等军事科目,学科与术科兼顾并重;毕业之后既是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学生,又是具有中等军事知识加军事技能的不同于一般只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学生。学期又与一般中学相同,这样课程增加了,学习就愈发艰苦了。要从广州陆军小学到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跃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上,仍然要取得骄人的成绩,必须付出比广州陆军小学还要艰辛的努力,还要大的代价。 “你一个人到武昌,我们不在一起了,离家也远了,你可要更加倍地努力呀!”叶秩平在送叶挺动身时,由于去年叶锡三去世,而作为一母同胞之兄长的他觉得对八弟叶挺平添了一份责任,中国在伦理上讲“有父从父,无父从兄”,所以他的话语除鼓励外还有明显的教诲成分。 “七哥,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不起家人和辱没祖宗的。”叶挺语音凝重,掷地有声。 叶挺到了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后,无形之中又增加一份压力。在同年级的同学中,除了像他这样从小学到中学的学生外,还有一些当过兵打过仗又到预备学校深造的学生。这些学生的年龄一般比他们要大些,身体也强壮些,为人处世经验也丰富些,且有实战经验。像叶挺入校不久就结识的淡水同乡邓演达,他不但也是在广州陆军小学毕业,而且在广东光复后,加入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军,参加了北伐,打了好几场硬仗。他为了能够到高等军事学府保定军官学校学习,先到这所预备学校过渡。所以,要在学习上赶上他们,并且要超过他们,除了付出比他们要多得多的努力外,捷径是没有的。于是,叶挺用毛笔书写了一副楷体横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贴在床头,作为座右铭,时刻砥砺和鞭策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要强好胜的叶挺不但在无机化学、微积分以及德语等课程方面始终保持优等水平,而且在初级战术和刺杀等军事课程上也名列前茅,每次都排在优等生的行列里。 风云急剧变幻的年代,学校也不是真空,也充满急剧变幻的风云。作为优等生的叶挺,心胸时刻被急剧变幻的风云所激荡所澎湃所洗礼。 当窃国大盗袁世凯宣布1916年为洪宪元年而准备登基做皇帝时,遭到全国人民的抨击和讨伐。叶挺和军校的同学们也义愤填膺,结队上街游行,张贴标语,向民众讲演。他多次站在台阶上高喊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痛击袁世凯称帝复辟、屈服日本帝国主义的压力、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的无耻行径和滔天罪行。不仅如此,他还和同学们利用军校学生的特殊身份,来到湖北军务帮办王占元管辖的炮兵营地动员官兵起事,用真枪真炮参加反对袁世凯的斗争。 在军校学习过程中,参加实际斗争的锻炼和从参加实际斗争加深对军校学习的价值的认识,使叶挺对时事对人生愈发勤于思考,勤于探索。他在预备学校毕业前写给著名的《新青年》杂志的一封探索人生哲理的信函,就展示了他“振污世、起衰弱”的伟大志向和“不累于外物,不累于情欲”的高尚情操的形成。 二十岁的叶挺在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的毕业典礼仪式上,第二次以优秀生的殊荣被学校保送到高级军事学府一保定军官学校。 保定是位于燕赵大地的一座闻名遐迩的历史文化古城。城内有元代建筑的气势雄伟的大慈阁,有“几疑城市有蓬莱”的曾辟有清雍正书院的古莲花池。保定西依巍峨太行,东临浩瀚白洋大淀,京广铁路大动脉贯穿南北。因此,保定是北京南端的重要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保定军官学校之所以成为当今军事最高学府,不仅因为它建立军校早,而更主要的是从教官到学生都可谓集中了军界的顶尖人才和未来骄子。同时,这所军校的治学纲领即被人广泛称颂的保定军校精神也非同凡响:“爱国、爱校、忠勇、守信、苦读、勤练、守时。”据说,“保定军校精神”是原校长蒋百里先生制定的。蒋百里早年留德、留日,是专攻军事的高材生。他在德国留学时,因为才华横溢,造诣深厚,得到过著名的德国名将伯卢麦的特殊赏识;他在日本留学时,曾学优异,出类拔萃,成为被天皇授予宝刀的第一个外国人。 回国以后在担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时主张,作为中国新一代军人,应该将中国的游侠、日本的武士和欧洲的骑士三者的气质、胆略、情怀、风度熔为一炉,铸造出一种中国的新军魂。因此,学校的校规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不允许有丝毫的懈怠、辱谩和造次。 叶挺为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学生。他选定的学科为工兵。他认为,工兵科可以学到物理、化学、工程建筑、实用爆破、桥梁架设等多门类的知识,同时也兼学一般步兵的军事常识,将来既可以带兵打仗,也可以搞“实业救国”,发展面宽,对国家更有益处。 叶挺是第六期学生中有名的“书虫”。只要稍有闲暇,他便手不释卷。《孙子兵法》、《战国策》、《东周列国志》,他无不博览。对陈寿的《三国志》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他比照地看了两遍,其中《三国志》都被他翻烂了。对于资产阶级军事理论的代表作、普鲁士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他精心研读,对于一些精辟的论点做到了倒背如流,烂熟于胸。叶挺不但对爆破、筑城、地理学颇感兴趣,而且对战术课更是情有独钟。每次战术课,他根据广泛涉猎的古今中外战例,融会贯通,常常发表精辟而独到的见解,被教官和同学们誉为“智多星”。 1919年新年过后,叶挺以优异的成绩作为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结束了他一生中在军校的学习生涯,将要奔赴到学校所分配的部队中去。由于这所学校属于北洋军阀掌管,毕业的学生大都去北洋军中任见习军官。他的同班同学邓演达、李振球、罗梓材等都到北方部队去了,叶挺因向学校递交了去德国留学的申请,学校根据他“全优”的条件批准他享受“官费”去留洋。 但是,去德国留学,“官费”不足保障全部学习和生活所需,还必须筹措一笔可观的“私费”方可成行。于是,叶挺回到了周田村。 然而,此时叶家的家境已经变得凄零衰败。由于在料理叶挺的父亲叶锡三和他母亲的后事时几乎将全部家当变卖殆尽,远在马来亚谋生的七哥叶秩平也囊中羞涩,所以因“需资无着”而使叶挺出国留学遂成泡影。 叶挺出国不成,便根据同窗好友邓演达的荐言,到福建漳州拜会援闽粤军司令部参谋长邓铿。 一副英武练达的军人风度的邓铿是孙中山的革命中坚。他早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兴中会和同盟会,知识渊博,多谋善断。叶挺见到这位倾慕已久的革命前辈,双脚跟儿一磕,“喀嚓”一个立正,举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叶挺,前来拜见邓参谋长!”邓铿见站立在面前的叶挺,笔挺的戎装,浓眉亮目,体魄魁伟,英姿勃勃,委实令人喜爱,加之不久前他收到邓演达一封信,信中详尽地介绍了叶挺的才学和志向,请邓铿务必接纳这位难得的人才。邓铿与邓演达同是在淡水定居的客家人,自然与叶挺也是同乡。他紧紧握住叶挺的手,喜不自禁地说:“欢迎你这个淡水的小老乡,欢迎你这个保定军官学校的高材生!请坐!”经过一番推心置腹地攀谈后,邓铿告诉叶挺,现在部队正在扩编和整训,要他到第一支队担任副官,协助支队司令李炳荣做些整训扩编工作。叶挺闻听挺身站起:“坚决服从命令!” 这支援闽粤军是孙中山进行护法斗争的基本部队,各级军官几乎都是革命党人。叶挺到了第一支队不久,主动申请加入了中国国民党。嗣后,援闽粤军根据孙中山的指令,组建粤军第一师,由邓铿兼任师长。叶挺便被邓铿调到一师司令部担任少校参谋。旋即,当一师组织工兵营时,叶挺又被任命为工兵营副营长。半年后,邓铿接受孙中山命令为大本营组建警卫团,他将一师的工兵营改编为警卫团的第二营,提升叶挺为二营营长。 叶挺自从到了孙中山大元帅的麾下,肩负非常大总统的安危,既感到责任重大又感到无比神圣。 这次叶挺率领二营全营官兵火速从广西桂林返回广州,是他先率部队护送皖系军阀段祺瑞的代表徐树铮,到桂林晋见指挥北伐的孙中山,以期两家联合起来集中力量打击阻止北伐的正面之敌直系军阀吴佩孚。叶挺到了桂林,就得到了粤军参谋长兼第一师师长邓铿在广州火车站遇刺身亡的噩耗,接着又得知直系军阀吴佩孚与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陈炯明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准备在后院点火,使孙中山领导的北伐不战自败。孙中山为挫败陈炯明和吴佩孚的阴谋,先于叶挺回到广州。不久,大本营要叶挺率部队急速返回广州,无疑非常大总统孙中山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果然,叶挺到了广州,布置好对总统府的警戒,已感到阴云密布,大有一种兵临城下的阴森和岌岌可危。 “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了!”叶挺以军人独有的内在气质和富于聪敏的嗅觉已经感受出来,只要看一看他那双眸中射出来的箭镞样的锐气就会深信无疑。 就在这天天黑不久,一个在陈炯明所属部队当兵的战士跑到在叶挺的二营当兵的老乡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他们要向大总统动手了!”接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条蓝白相间的识别带,“看,这是刚发给我的,说是晚上打仗以此辨明敌我。” 情况万分紧急!叶挺把这个敌情立刻报告了警卫团团长陈可钰。陈可钰感到已是黑云压顶。整个警卫团总共才**百人,可陈炯明在广州市内可调动的兵力不下两万人以上,双方相差二十多倍,敌我悬殊太大了呀!不过,陈可钰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把叶挺第二营放在总统府的前院,把最重要的正面防守的任务交给了叶挺。 “叶营长,总统府里的粤秀楼,大元帅在里面,‘国母’宋庆龄也在里面,并且‘国母’已身怀有孕,你这第一道防线可不能被突破呀!”团长陈可钰一字一顿地向叶挺作了交代。 “只要有二营一个官兵在,前院的阵地就不会丢!”叶挺昂首挺胸,宣誓般的话语如怒涛拍岸,一副誓与前院阵地共存亡的英雄气概。为了抗拒数倍于我之敌,必须在有限的地带形成既有火力重点又有梯次又可相互补充的战斗部署。他把善打硬仗的第五连和第七连安排守护正门、后门和南北院墙,因为这是敌军要不惜代价拼命夺取的冲破口;叫新兵成分略多些的第六连和第八连把守东西院墙,两个连的兵力又侧重安排在靠近南北围墙的地段,构成随时补充五连和七连兵力的态势;然后他把配属二营作战的团机枪连,将所有的轻重机枪全部压满子弹,潜伏在总统府四周,一旦敌军突进来,要突然集中火力狠狠击退之,以配合前院、后院和四面院墙不致失守。整整一个夜晚,叶挺一个连一个连地检查火力配备,防止出现兵力部署不合理的漏洞,以免一旦战斗打响再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令叶挺略微宽松的是,非常大总统孙中山在叛军步步逼近总统府的危急情况下,在其秘书林自勉及参军林树巍的力劝下,乔装成紧急出诊的医生,急速离开粵秀楼,转移到了停泊在珠江上的永丰舰。但是,“国母”宋庆龄,一来身怀有孕行动迟缓,不愿拖累孙中山;二来人多目标大,也不知能不能躲过敌军的封锁,所以仍滞留在粤秀楼中。 就在孙中山离开粤秀楼半个时辰,叛军开始向总统府打炮,轰鸣的炮声将总统府上空撕裂开道道血痕,被炮弹掀起的尘土砖石呼嘯着刺耳的狂傲将总统府墙壁和屋顶撞击得噼叭作响。随之,叛军的子弹蝗虫般向总统府方向凶猛地扑来。 叛军向总统府发起了冲锋。 “生擒孙逸仙,赏光洋二十万元!”陈炯明下决心要将孙中山和夫人宋庆龄一网打尽,对攻打总统府的叛军高额悬赏。不多久,陈炯明怕将叛军的胃口刺激不起来,又叫卫士传达他的许诺,“若攻下总统府,官兵可以抢劫三天,再放假三天!” 叛军听到上司给这么高筹码的赏号,一个个变得像被激红了眼的恶犬,喊着叫着发疯地向总统府正面进攻。 “打,狠狠地打!”叶挺站在属于五连阵地的总统府前的台阶上,一面向叛军射击,一面下达着命令。 五连官兵手里的步枪、机枪一齐怒吼,一层层火网将冲上来的叛军淹没、又淹没,覆盖、再覆盖。不到一个时辰,就打退了叛军的三次进攻,在总统府正门围墙外面,叛军的尸体堤岸一样一层层加高,被击毙者足有数百人。 叛军的第四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叛军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总统府东西两面围墙首先枪声大作,第五连和第七连的官兵以为叛军改变了主攻方向,提出抽出部分兵力支援第六连和第八连。叶挺思索有顷,立刻说:“这是叛军在耍花招,我们不能上当!”他马上命令第五连和第七连做好打恶仗的准备。就在叶挺的话音刚落地,叛军集中十几个连的兵力向正门发起了猛冲。 “保卫总统府!打!”叶挺高呼着口号,舍生忘死地与第五连和第七连的官兵一起浴血奋战。叛军的一次冲锋刚被打退,马上后续部队又发起新的冲锋,双方一直鏖战六个多小时,叛军尸体累累,叶挺的二营官兵伤亡过半,叶挺的手臂也负了轻伤。但是,总统府仍安然无恙,叶挺部队没有叫叛军越过雷池一步。 突然,不知为什么叛军停止了对总统府的进攻。几个小时后才得知,陈炯明已经弄清楚孙中山早已登上了永丰舰,总统府也失去了进攻价值,再加上标榜“中立”的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从中斡旋调解,叛军代表宣布警卫团可以撤出总统府。 “要全力保护好孙夫人!”叶挺和团长陈可钰立刻决定,从二营中选出几十个骁勇的官兵,配合总统卫队保护“国母”宋庆龄离开总统府。尽管宋庆龄因受到极度惊吓,她与孙中山惟一的一个孩子流产了,但终于在虎口中平安地登上了永丰舰。 随之,广州落入叛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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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本章字数:9197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2.0]
  叶挺三喜临门:获得爱情,加入共产党,成为革命新军第一个团长。 广州落入叛军的第二年,孙中山由上海回到广州,改组了国民党,成立了国民政府,重建革命基地,并以大元帅的名义,统掌军政大权。 叶挺由于受到孙中山的赏识,孙中山便命令李章达和叶挺组建宪兵部队,李章达任组建后的宪兵部队司令,叶挺任参谋长。 “希夷呀,广州社会秩序这么乱,要从速组建宪兵部队维持住,你和章达的担子不轻呵!”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多年奔波于海内外的孙中山神色憔悴地看着叶挺,慈爱的目光中充满期待。 “大元帅,作为一个军人,我会全力以赴!”叶挺心里虽然知道组建宪兵部队困难重重,但是他认为对于大元帅的命令不能推诿,所以朗声作答,在离开时仍两个脚跟儿“喀嚓”一磕,行过军礼后,返身走出总统府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但是,叶挺协同李章达四处奔走的结果证实,国民政府内军阀政客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贪赃枉法,营私舞弊,巧取豪夺,耀武扬威,欺男霸女,作威作福,草菅人命,画地为牢。《论语·子路》篇说:“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由于这些拥兵自重的军阀和政治寡头无所不为,军队不少官兵和政府下级官员随之上行下效,也胡作非为,社会秩序怎么会不乌七八糟呢?要组建宪兵部队,首先作梗的就是国民政府中的那些军阀和政客,他们想方设法加以抵制,使叶挺他们筹不到款,要不到枪,更缺少兵员,致使宪兵司令部徒有虚名,叶挺和李章达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民主革命搞来搞去,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自己认定的事就忠心耿耿去做的叶挺却被眼前这些军阀、达官们视革命于不顾的污浊之气所困惑、所不解、所愤怒,他知道对于这种局面,自己想扭转却是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大元帅孙中山想扭转,却也被这些显贵们所阻挠,所架空,一时也难以拿出匡正时弊之大举措。叶挺崇拜孙中山的伟人才华和远大抱负,由衷信赖孙中山从事的伟业一定能够成功。但是,他又感到自己眼下浮萍似的漂来荡去实在是对民主革命作用不大,倒不如到部队带兵打仗的好。于是,他经过大元帅孙中山的允诺,找同窗挚友现已在广东江门任粤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的邓演达,要求给他个带兵的差事。邓演达较之性情刚烈的叶挺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一面,能够顺应形势。他知道眼下的粤军第一师不是当年兼任师长的第一师,那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可现在的第一师经过陈炯明的糟蹋之后,不少军官吃喝嫖赌,兵士也虎狼百姓,他的团队虽然经过整训较之其他团队要好些,但也不会是叶挺认为的样子。所以,他就叫叶挺到第二营当当营长试试。叶挺到了二营,呆了一个多月,的确感到现在的部队不好管理,他又觉得现在自己只有忠诚和膂力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种智能的补充和悟性的提高,似乎还需要增加什么,这就需要有一个学习和思考的时间。于是,他向邓演达辞职,回到广州叶家祠家里。 叶挺一直将《礼记·中庸》中的一句名言作为规范行动的准则,即“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稍有闲暇,他便以书为师,博览而厚积。如今,不再忙于军务,又得以来个手不释卷了。所以,他经常去书店、逛书摊,历史书籍和文学书籍他都看,但最引起他兴致的还是与国家时局及世界范围的政治变化有关的书籍和杂志。如由上海迁到广州的中共中央理论刊物《新青年》,瞿秋白在广州主编的《前锋》,蔡和森主编的《向导》,还有毛泽东早年主编的《湘江评论》。他这个时期读书的最大收获,一个是了解了中国共产党的纲领,一个是了解了俄国的十月革命的意义,这为他以后的人生足迹打下了牢不可破的基础。 叶挺在勤奋读书之余,也常到朋友家走走。古人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找志同道合的朋友“纵论世界,横谈人生”也是叶挺乐此不疲的快事。他去的最勤的地方是同他几乎同时“隐居”的李章达的寓所。李章达也是不满军阀和政客们的腐败之风而退居家中的。 李章达的家在广州市的昌兴街。这是一条比较恬静的小街道。街道两厢的房屋并肩而立,相距不过丈余,两边的人家可以在阳台上隔街谈笑;街中心一条石板路,由于经常有人泼水,加之多雨的南方天气,经常湿润润的,于洁净中透着几分清爽。这条街道住着不少有地位的人家,所以除了时而响起小贩的叫卖声,给人以肃静之感。 叶挺与李章达饮茶谈政的地点,在李章达家二楼的客厅。这间客厅临街,阳台上摆放着一拉溜儿几盆茶花、文竹、米兰、茉莉以及南方特有的花卉,靠墙的书橱旁一盆郁郁葱葱的吊兰瀑布般飞泻而下,将整个客厅氤氲得发绿、发蓝,爽心怡人。叶挺的座位侧向街对面的人家,所以他的目光不时被对面人家的风景所吸引。他惊喜地发现,对面人家临街的屋子是间“闺房”,闺房中有一个倩影翩翩、相貌秀美的姑娘。这漂亮的姑娘看上去十七八岁,而且好像是个学生。她在房间里或伏案读书,或握笔书写什么,当叶挺与李章达的高谈阔论声传到她耳畔,于政局的独到见解和纵横捭阖的广征博引,立刻调动起她求知的渴望,先是侧耳细听,转而来到阳台上当“旁听”,并且那秀目大胆射向叶挺坐的方向,明媚而无邪,使叶挺觉得像泻进一缕春光,令人身上发暖,又像涌进一股淙淙清泉,使人心里惬意。 “希夷,是不是看上这个姑娘啦?”比叶挺年长的李章达以笑眯眯的目光看着叶挺。 “这姑娘好像对你们家很熟悉?”叶挺脸一热,急忙用话语掩饰住尴尬,来了个答非所问。 “她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与她父亲既是东莞老乡又是李氏同族,加之又是话音相同的邻居,所以两家过从甚密。”李章达又告诉叶挺,这姑娘叫李秀文,年方十七岁,是省立执信女子中学的高材生,不仅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被誉为“校花”。他父亲叫李少林,以经商为生,李少林的妻子很贤惠,待人热情。李少林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李秀文是二女儿,虽然是李少林夫妇的掌上明珠,但并非娇生惯养。所以,李秀文很大方热情,纯净无瑕。最后李章达用手拍了拍叶挺的肩胛,“希夷,我可不是像媒婆一样巧舌蛊人呀,不信,我派人把秀文姑娘叫过来,你看看是不是个落落大方的好女子。” “不,不,这不合适的。”叶挺急忙阻拦,脸上却一下子红了,散发着灼人的光。 不多时,李秀文被李章达叫来了。她来到客厅,甜甜地一笑:“李叔叔,这位先生好,找我有事么?” “噢,是这样,这位先生姓叶,名挺,是保定军官学校的高材生,当过孙中山大元帅的卫士队长,我们两个今天谈论起女权问题,不揣冒昧地把你请来,想听听你们女学生的看法,不怪罪吧?”李章达以父辈的口吻巧妙地编造了一个叫李秀文过来的缘由。 “好哇,我们学生之间也常常探讨这个事关妇女解放的课题,当然愿聆听高见了。”李秀文嫣然一笑,既没有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少女的扭捏羞涩,又没有那种不拘小节的少女的狂放不羁,而是把大方与羞涩揉成一种得体的少女最佳之美——文静。 于是,李章达与叶挺便以假作真,大谈起女权问题来。他们从几千年男尊女卑形成的历史过程到文化传统观念对女性权利的桎梏,从“五四”运动为妇女争权利到妇女本身的权利价值,等等,海阔天空,又字字珠玑,使李秀文听得人了迷。映入她眼里的叶挺,不仅仪表堂堂,而且学识很广,谈话中充满着真知灼见,不禁油然产生一种爱慕之情。在叶挺要离开李章达家时,李秀文主动将叶挺送到楼下,还欢迎叶挺有空到她家做客。叶挺面对面地与李秀文相视,觉得她太美了,好似一朵空谷幽兰,一枝带雨梨花,抑或一株出水菡萏。他愈发爱上她。 第二天,叶挺又到李章达家串门。李章达问他到底是不是爱上了李秀文,叶挺也直言相告,他是爱上了李秀文。不过,他也直言相告,周田村有他的结发之妻名叫黄春。这桩婚事纯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全是父母包办,是父亲硬逼着他结婚的。 “我问你一句,你到底爱不爱那个黄氏?”李章达两眼锥子一样盯着叶挺。 叶挺双眉紧锁地叹口气:“哪能谈得上爱不爱呢?当初只是作为叫父亲同意我外出读书的交换条件。” “这不就得了。我记不得是哪个名人说的了,说是‘没有爱情的婚姻,等于坟墓’。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李章达进一步开导说,“你过去给我说过,你曾帮助两个做童养媳的妹妹挣脱封建买卖婚姻的锁链,怎么,今天轮到你头上,就失去了当没有爱情的封建婚姻的掘墓人的勇气呢?在这个问题上,与你那一往无前的军人气质简直判若两人,这只能说你是在当逃兵,当懦夫!” 叶挺知道李章达的良苦用心,但还是一脸的沉重。从他那略显疲惫的神色看,昨天晚上他苦苦思索了一夜。他知道,维持与黄春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既违背自己的心愿,同时也给黄春带来痛苦。他如果真的爱黄春,他早把黄春带到身边来了,共享夫妻欢乐,双方都身心怡悦,都觉得人生乐不可支。可实际呢?且不讲早些年就很少与黄春有房事,就是这几年对**有了一定的渴望,但仍不想与黄春同枕共眠,而是将这种渴望极残酷地扼杀在心里。黄春也是血肉之躯,她却得不到丈夫的爱,不也极其痛苦么?这种无爱的婚姻的确是坟墓,不,是地狱!可是,尽管如此,黄春毕竟与自己算是十年夫妻呀,并且还生过一个早产而夭折的孩子,如果给她提出离异,她接受得了么?即便她同意,亲朋好友对自己怎么看?乡亲们对自己怎么看?叶挺在这种矛盾的激烈斗争中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仍举棋不定。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爱李秀文?”李章达问得比第一次生硬了许多,在生硬中还带有明显的指责。 叶挺巧妙作答:“可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又怎能不喜不爱?” “那好,我再问你一句,你应该为被爱的人活着还是甘做不爱的人的殉道者?”李章达问话的气流使叶挺觉得有一些撞痛感。 “当然应该为被爱的人活着。”叶挺肯定地说完,话锋一转,“但不知李秀文姑娘对我是否也有爱意?还有,根据我的情况,不知李少林先生夫妇肯不肯接纳我呢?” 李章达听罢爽朗一笑。他告诉叶挺,昨天晚上他就去了李少林家给叶挺提亲,李少林夫妇先问李秀文对叶挺有没有意。李秀文来了个摇头不算点头算,接着李少林表示,他在叶挺来李章达家做客时不止一次见到过叶挺,说叶挺是他见过的军人中少有的将才,至于叶挺原籍中的妻子,只要他果断处理妥当,他们同意小女秀文与叶挺建立恋爱关系。李章达喜悦地说完,习惯地一拍叶挺的肩胛:“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希夷,当断则断,大丈夫也!” “好,我立刻回家了断!”叶挺挺身站起,激动地双脚跟儿“喀嚓”一磕,“敬礼!小弟告辞了!”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希夷。”李章达喜不自禁地向叶挺伸出大拇指。 叶挺回到周田村,当晚就向黄春提出结束婚姻的想法,并希望她找一个能够一起生活、相依为命的丈夫,还给了她三百块光洋,说以后还会在经济上不断接济她。黄春虽然不识文断字,但仍是一个“三从四德”的信奉者,她知道她与叶挺不般配,叶挺并不爱她,可她又受封建传统“好女不嫁二夫”观念的约束,表示赞成叶挺的想法,但她又提出,她离婚不离家,决定不再嫁人,活着是叶家的人,死了要做个叶家的鬼,直说得叶挺鼻翼一酸一酸的,要不是强行克制,会大滴大滴眼泪往下滴。他感激黄春的通情达理,理解黄春的选择并再三告诉黄春以后有困难,一定要写信告诉他,他一定会鼎力相助。第二天,叶挺便辞别黄春和乡亲,返回广州。这位被乡亲和晚辈尊称“八娘”的黄春,以后再没有嫁人,用叶挺留下的光洋,在淡水镇买了一间庵堂,经常住在庵堂内吃斋念佛,农忙时就回村干点农活,也曾在抗日战争期间为曾生领导的游击队送水送饭,还把叶挺早年留在家里的一支枪送给了游击队;在叶挺后来澳门间居时,她还带着叶挺写给她的信去澳门看过叶挺。全国解放以后,叶剑英在主持广东省工作期间,曾专门行文,责成当地人民政府对这位老人在生活上给予充分保障。黄春在九十一岁高龄走完了她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埋葬在叶锡三夫妇的坟墓旁,实践了她终生的夙愿。 叶挺回到广州,就与李秀文开始了热恋。他们到中央公园幽静的树林里漫步,又一起谈文论武,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情怀,使他们真情相爱。他们都自豪地感到,他们都是自己命运和爱情的大胆创造者。 恰在这时,孙中山领导的“以俄为师”的工作开展得颇有起色。从共产国际派到中国担任驻广州革命政府代表和国民党组织训练员的鲍罗廷,由于受到孙中山的器重,又担任了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顾问和国民政府的高级顾问,他建议共产国际选派加伦将军等一大批卓有才华的将领从莫斯科来到广州,在军事指挥上帮助革命军,并协助创办黄埔军校。这时,蒋介石也因其以忠心耿耿的姿态拥护孙中山提出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得到孙中山的信任,被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派往苏联考察军事,回来后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叶挺也产生赴苏联进修军事的想法,并加强学习俄语,同时他问李秀文:“我去俄国进修,你同意不同意?” “你决定的事儿,也是我的向往。”李秀文回答得很机巧,又很明确,脸上的酒窝汪着蜜。 “那我们可要离开很久呀,你不怕?”叶挺有意把脸沉下来,显得有几分沉重和担忧。 李秀文虽然舍不得长时期离开叶挺,但考虑到叶挺是去苏联进修,回来后更能为国效力,便莞尔一笑,钟情地说:“你走了,我自然会想念。可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会等你学成回来。” “秀文,我爱你!”激动不已的叶挺一把将李秀文紧紧揽在怀里。他们忘情地拥抱,他们疯狂地接吻,两个人将对彼此的爱的激流通过拥抱和接吻全部注入对方的心田。 “我从苏联回来,我们马上就结婚。”叶挺的脸颊被爱烘得通红,目光烫着李秀文。 “嗯。”也被爱灼得周身发热的李秀文,点了点凝脂的下领儿,那迷人的目光恰似夜色笼烟,月也为之断魂。 “那我明天就去谒见大元帅!”叶挺果然在第二天向孙中山和廖仲悟谈出了自己的企盼。 “好,希夷你这次去苏联进修军事,还要注意同那里的共产党的中坚力量接触。”孙中山对叶挺的选择立刻表示支持,并给他指出在学习的同时要多做些国共合作的工作。 “希夷,大元帅的话很重要,我们要进行国民革命,不团结更多的政党和各阶层人士不行呀。”一身戎装的廖仲恺威风凛凛,他在说话时面带微笑,显然他很赏识和器重叶挺。 “我一定谨记在心。”叶挺以标准的军人姿态向孙中山和廖仲恺行过告别礼。 接着,叶挺又找到同窗好友邓演达,说明来意。邓演达马上从第一师公积金里拨了一笔钱,作为对叶挺的支持。 那时,受日本帝国主义支持的北洋军阀极力阻止共产党和国民党派人去苏联学习。他们在几个主要关口设卡,对过往人员严加盘查。叶挺带着中共中央机关写给中共旅莫斯科支部的介绍信,化装成到苏联去谋生的技术工人模样,先从广州乘船到上海,又从上海转乘经日本长岛的远洋客轮,抵达苏联的远东海港城市海参崴,而后再从海参崴乘坐横跨茫茫西伯利亚的火车,“咣当咣当”地历时半个月,最后才到了目的地莫斯科。 当时到苏联学习的中国留学生都集中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这所大学的学生绝大多数来自苏联国内属于亚洲地区的少数民族,一部分来自中国、日本、朝鲜、蒙古等国家。中国的留学生几乎全部是共产党员和社会主义青年团,叶挺就成为了惟一的一个在这个学校学习的国民党员,叶挺本来是要到苏联考察军事的,可是到了莫斯科才知道,他必须要和留苏的共产党员一起学习政治。在这些共产党员中,有王若飞和从法国结束勤工俭学的王一飞、聂荣臻、李林、熊雄、傅烈、范易、穆清等。叶挺很快和他们相识又相知了,彼此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所在的中国班,学习的课目主要是政治和俄语。在理论方面,有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等著作,有列宁的《国家与革命》、《革命的一个根本问题》、《无产阶级革命的军事纲领》等著作,还有世界革命史、工人运动史、俄共(布)党史等。这个新的知识领域对于叶挺几乎是全新的,所以,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在授课时认真作笔记,讨论时积极发言,坚持“疑则思问”、“切问而近思”。同学们说,叶挺与他们成了“国共合作”的典范。 这一年的十月,是苏联十月革命七周年纪念日。叶挺与中国班的学生应邀到红场参观盛大的庆典,消灭了剥削和消灭了压迫的苏联人民的张张笑脸和鲜花汇聚成的海洋,把游行庆典托举得热烈非凡。斯大林和苏联其他党政领导同志向游行队伍招手,向中国班所在的观礼台频频招手,叶挺和中国班的同学也被这巨大的热浪烧热了,激情沸腾。特别是叶挺,他形象地读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意义。不久,又适逢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参加了大会,并到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看望中国班的学生,还给他们报告国内的革命斗争形势,希望他们学成回国担当起报效祖国的栋梁之才,使叶挺深切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和肩负的神圣使命。他这个认定,是通过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对革命党人、军阀以及政客相杂的国民党与既具有远大理想又生气勃勃地进行革命斗争的共产党进行比较分析得出来的。同时,他也对过去自己抱定的“强兵富国”的观念进行了深刻的分析,认识到这个观念不但幼稚,而且也不符合中国的实际。现在的国家是军阀混战,帝国主义列强在弱肉强食,黎民百姓惨遭杀戮,饥寒交迫,国家贫瘠落后,已是病入膏肓。在国家没有彻底得到根治的情况下,怎么会有强兵?看看那些军阀部队,哪一个不是乌合之众?只有打碎统治国家的旧机器,国家才有希望,人民才有新生。共产党的奋斗目标就是彻底砸烂旧世界! “我要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叶挺通过充分的思想准备,大胆地向王若飞说出自己的渴望。 “我们愿介绍你加入中国共产党!”王若飞紧紧地握着叶挺的手,他为有叶挺这样的优秀人才加入共产党而由衷地喜悦。 1924年12月1日,中国共产党旅莫斯科支部召开了有多达七十人参加的支部大会,通过介绍人王若飞和王一飞对叶挺“从前为军人”、“具有革命热诚”、“甚愿站在无产阶级,做革命的先锋”的介绍,一致通过叶挺加入中国共产党。叶挺加入中国共产党,使他在革命的征途中跨越到一个新的高度,思想飞跃到一个新的境界。从而他也成为既是“共产党党员”又是“国民党党员”的双料党员。 就在这时,又一个令叶挺欣喜的消息传来:斯大林根据中国革命的需要,决定在苏联的红军学校里设立一个中国班,为中国造就优秀的军事人才。叶挺立刻提出申请,不久他的申请得到了实现。他和王一飞、聂荣臻等三十多名中国留学生从“东大”转到红军学校,开始了在苏联学习军事的不平凡的岁月。 在这所红军学校任教的教官都是从苏联国内战争中选拔的师以上高级指挥员,既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也有很高的理论水平,教学方法采取课堂讲授与现场操练相结合,教室的战术分析与野外模拟实战相结合,使叶挺的军事学识愈发深厚。 半年以后,红军学校的中国班结业。 此时,国内的革命形势是工农运动蓬勃发展,广东革命基地进一步巩固,为北伐统一全国奠定了可靠的基础。 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决定:中国班分批回国。 当叶挺来到海参崴,一个令他极悲痛又极困惑的消息传来:廖仲恺先生在广州遇刺身亡。叶挺半年前才在莫斯科参加了为孙中山先生不幸在北京病逝举行的追悼会,现在作为孙中山先生得力助手的廖仲恺先生又遭到敌对势力暗算,两位领袖人物相继辞世,这对国内进行的革命斗争又意味着什么?这种带血的斗争太残酷了!它既使人能成为智者和伟人,也使人能变成狂徒和疯子! 叶挺心情沉重地回到上海,先于他回国的王若飞带他去见党中央总书记兼组织部长陈独秀。陈独秀是个身材不高像个学究的人物,从表情上看颇为专断和刚愎自用。此刻,他手里拿着一张分配名单,问明他是叶挺,告诉他被分配到广州,到广州后去找中央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和军事部长周恩来,再由他们分配给他具体工作。 叶挺离开上海到广州,拜见了陈延年和周恩来。周恩来极热情地表示欢迎叶挺回国,并告诉他到由原粤军第一师已扩编而成的国民革命第四军担任参谋长。 “希夷呀,有意见吗?”周恩来谦和地问。 “服从组织的分配。”叶挺礼貌地向周恩来敬了个军礼,然后握过周恩来热情伸过来的手后,转身离开了。 叶挺在广州叶家祠家中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孙中山先生的遗孀、国民党左派代表人物宋庆龄,向她表示对孙中山先生的景仰和悼念。宋庆龄不忘当年在叛军进攻总统府时叶挺勇敢作战使她免遭灾难之恩,关切地告诉叶挺革命还会有许多曲折和磨难,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她,她会尽力帮助,并挽留叶挺一起进餐。叶挺说他还要赶往东山百子路12号拜望已故廖仲恺先生的夫人何香凝及其子女,便告辞离开了。 昔日廖仲恺的寓所,如今门楣上挂着黑幔和白纱飘带,给人以肃穆和凄楚。叶挺走进堂屋,见在廖仲恺的遗像下,何香凝和廖承志母子正在垂泪,紧走几步来到何香凝面前,弯腰握住何香凝的手,两行热泪扑簌簌滚落,重重砸在地板上,溅起朵朵洁白的水花:“何大姐,您务必节哀呀!廖先生被暗杀,说明在革命的洪流中还有一股不可小视的暗涌和漩涡。但是,我们,嗬,还有承志,”他说着看一眼站在何香凝身边的年仅十几岁的廖承志,加重语气说,“我们和承志会继承先生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的!” “希夷,谢谢你刚回国就来看我。以后,你和承志都要男儿当自强。敌对势力越是猖獗,你们越要把自己锻炼得勇敢、大胆,同时又要处处谨慎呀!”何香凝叮咛中不无伤感。 “小弟切记何大姐的教诲。”叶挺所以对廖家这样敬爱,不仅是因为廖仲恺是孙中山的坚定的革命助手,还因为廖仲恺是他的惠阳同乡,过去对叶挺有过不少教导,可谓是叶挺的良师益友。叶挺经常拜望何香凝母子,一种被恶势力激昂起来的向敌人以血还血的军人骁勇在他胸臆中铸成。 叶挺怀着惩罚恶势力的强烈怒火,渴望马上带队出征。就在这时,国民革命军发动了讨伐陈炯明的第二次东征战役。 叶挺随军东进。 就在国民革命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将陈炯明叛军消灭后,身在惠州的叶挺接到一个任职命令,调他到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担任团长。 叶挺兴奋得不禁将右手攥成拳头,指骨节“嘎巴”爆响。叶挺知道,这个团的营、连、排各级军官,几乎都是共产党员,是由中共广东区委领导的军事武装。中国共产党的一些领导人审时度势地组建自己的武装,是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毕业时,经征得孙中山先生同意,先抽调第一期毕业生徐成章、周士第等共产党员军事干部组建“大元帅府铁甲车队”,人员虽只一百五十余人,但猛勇顽强,在不少战斗中战果辉煌。随之,在广州的共产党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又提出在国民革命军中每个军组建一个由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步兵团,不料,却遭到共产党自己的反对,总书记陈独秀害怕引起国共冲突,坚决制止。这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是广东区委陈延年、周恩来亲自主持,坚决组织而成的。 叶挺一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革命新军第一个团长。 前无古人。 叶挺怎能不豪情满怀! 叶挺立刻走马上任。 这天,全团官兵组成方队,昂首挺胸,整齐、严肃,等待他们的团长的到来。 当叶挺身穿呢质军官服,英姿勃勃地站在这支新军官兵前面,看到排、连、营军官和士兵精神振奋,没有军阀军队的萎靡和松散,由衷地感到由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可谓是一支虎豹之师。这支部队再经过严格的训练,将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阳光下,全团官兵注视着他们的叶挺团长被镀上一层金甲,威武、彪猛,大将军般八面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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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本章字数:6604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1.0]
  “叶挺独立团”庄严诞生,威武之师横扫高要“神打团”。 1926年1月1日正值元旦,中共广东区委和第四军军部两份内容完全一致的公文同时递到而立之年的叶挺手中: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改称第四军独立团,团长叶挺,独立团直接由军部统辖。 第三十四团改成独立团的消息,电讯般立刻传到全团官兵耳中,他们欢呼雀跃,大有一种挣脱被捆绑的解放感。 叶挺这种解放感更强烈。 原来三十四团属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管辖时,屡遭指责。张发奎认为叶挺恃才气傲,另搞一套。 的确,叶挺担任由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军事武装第四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团长后,立刻在全团实施他的“苦练出精兵”的强化训练。 这种强化训练被称为“四操三讲”。即:早晨以连为单位进行一次长跑训练;上午和下午各进行一节军事操练或一堂政治及军事课;晚上进行一次集体健身操,熄灯前一个小时进行列队讲评。军官的训练安排与士兵训练同一时间穿插进行。 这种“四操三讲”,较之第十二师乃至全军其他团队多出两节时间,训练时间间隔短,强度大,没有吃苦耐劳思想和顽强的意志是坚持不下来的。 “两军相争勇者胜,一个不具备坚忍不拔的部队打不了胜仗!”叶挺在实施他的“四操三讲”训练方案前,将全团营连干部召集在一起,先用这种训练指导思想武装这些军官的头脑,让他们要做士兵表率。 果然,强化训练全面铺开后,一些士兵尤其是从旧军队转过来的士兵还有少数旧军官,因过度疲劳和体力大幅度下降,牢骚满腹,叫苦不迭。再加之一些友军在独立团的训练旁看着士兵一个个累得连滚带爬的样子,“嗷——嗷——”地起哄,愈发加剧了这些士兵和军官的不满。有的共产党员军官怕这些士兵受不了这苦这累开小差,向叶挺进言是否将“四操三讲”改作“三操两讲”,不然真要出现脱离三十四团的会有损共产党的声誉。叶挺却坚决地说:“训练时因吃不了苦开小差,战斗时就会因怕苦怕死当逃兵!平时训练为以后作战,是古今中外兵家之道。” 进言的共产党员军官不再吭声。他们知道,团长叶挺这种治军的方针是对的。再说,他每天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视察,发现问题他就给连队的官兵做示范,一天下来比谁都不轻松。一团之长都不辞辛劳,作为下级和士兵还叫什么苦呢?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四团的官兵们晒黑了,累瘦了,饭量也增多了。为了检验“四操三讲”的训练成果,叶挺突然搞了一次全团二十公里越野急行军。尽管这天下着小雨,道路泥泞,官兵浑身湿叽叽的,可是二十公里下来,全团没有一个掉队的,行军速度比原来整整提高了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这就是我们团进行‘四操三讲’训练的成果!我们三十四团是革命新军,革命新军就要有革命新军过硬的作风和勇于吃大苦的精神。我们具备了这种作风和精神,打起仗来就会无往而不胜!”叶挺站在一个高坡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全团官兵,声若洪钟,既是对官兵出色的表现进行夸奖,又是为继续坚持“苦练出精兵”的训练进行真实而有说服力的鼓动。 然而,三十四团这种独树一帜的训练却引起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的不满,他把叶挺叫来,面带难色地说:“希夷,你这个‘四操三讲’可引起全师几个团长的反对呀,他们说如果每个团都可以自行其是,那还要师这一级干什么?”显然,张发奎是在借其他团长之口在指责叶挺目无他这个师长。 “师座,我们团用‘四操三讲,’训练部队,可是向师部和军部报告了的呀?”胸无城府的叶挺直通通地说。 “我也没料到这样一来却变成了众矢之的呀!这样吧,希夷,三十四团从今以后就不要另搞一套了吧?”张发奎说完转过身去在房间踱开了步,告诉叶挺就这样决定了。 谁知,叶挺依然是一副直肠子不打弯:“师座,不管我们这样训练是众矢之的也好,还是另搞一套也罢,实际证明,这种训练的结果大大提高了官兵们的身体素质和作战能力,这是练兵之根本。告辞了!”叶挺说罢,向仍在踱步的张发奎敬过礼,怒冲冲走开了。 “自傲!”张发奎鼻孔里冲出两股气流,表示出对叶挺难以抑制的不满。 不仅如此,叶挺不久进行的“狗拿耗子的举动”,简直就令张发奎对叶挺怒不可遏了。 叶挺在对三十四团进行的“四操三讲”整训,是军事与政治整训同时进行的。在政治整训过程中,士兵们反映,有的连排长存在着打骂士兵的军阀习气,有的贪赃枉法,侵吞士兵的伙食费,有的还存在着扰民滋事的行为。叶挺感到,一个部队如果思想觉悟不高,纪律不严明,也打不了胜仗。于是,在他的指导下,全团开展了反对军阀作风、反对贪污、反对欺民扰民的斗争和进行“革命军的性质和任务”的教育。为严肃军纪,将一个侵吞士兵伙食费的连长和一个打骂过士兵及老百姓的排长做了撤职处分,并颁布了“不贪污、不打骂士兵和不欺辱百姓”为内容的三条军纪。 这时,营连干部向叶挺反映,友军的一些官兵到县城或聚赌嫖妓,或敲诈欺压百姓,对本团士兵影响很大,如果不采取措施,将使本团一些幼稚的士兵来个“近墨者黑”,难以巩固政治整训的成果。 “成立一支军警督察队,上街执行纠察任务,不管是本团官兵,还是友军的人,凡违纪者,一律惩治!”叶挺果断地做出决定。 于是,一支由团直属队组成的军警督察队,身挎短枪,腰扎武装带,左臂上戴着印有醒目军警督察队大字的袖标,雄赳赳上街执勤。 督察队在短短几天内,拘留处罚了友军几十个嫖娼宿妓、欺压百姓的不法之徒,有的还是走私犯,经严加盘查,走私犯背后的老板是友军的师长或是团长。 这样一来可就捅了马蜂窝,那些有牵连的师长团长们纷纷找张发奎告恶状,指责叶挺“目无友军”,是“骑在别的师长、团长脖子上拉屎”。 “你听听,你听听,友军对你这种独断专行是怎么反映的?”张发奎气咻咻地对叶挺说。 “这些人屁股上有屎,不闻其臭反而倒指责帮助他搞清洁卫生的,这岂不是以德报怨?再说,如果我们革命军形同土匪、恶霸和歹徒,还怎么得到农工的拥护,革命怎么能成功?”刚直不阿的叶挺直言相对,表现出丝毫不畏权、不畏上的品格。 “那好,你们三十四团本来是独立性的,我管不了你们的事,以后你也不要再找我这个师长!”张发奎赌气地说完,向叶挺一摆手,“你可以走了。” 叶挺依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毅然离去。 因此,三十四团改为“独立团”,虽然主要是共产党为了更好的掌握这支武装,但也不乏张发奎上书第四军军部力陈三十四团脱离第十二师的因素。 独立团独立于对共产党掌握武装力量存有芥蒂的张发奎之外,对于作为团长的叶挺,自然是顿觉手脚被松绑,天更高而地更阔。 独立团刚宣布独立三日,肇庆市附近的高要县第二区岭村地区发生了反动的地主民团武装“神打团”(亦称大刀会)袭击农民协会,打死打伤农民自卫军和农协会员多人的严重流血事件。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中共广东区委和第四军军部分别紧急通知叶挺,命令独立团立即派部队会同当地县政府对岭村地区的局势加以控制,防止农协再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叶挺接到通知后,马上召开党支部干事会议,研究决定根据部队具体情况如何执行好上级的指示。这个包括反动的民团、土匪和迷信组织组成的“神打团”,是得到军阀陈炯明和买办陈廉伯的支持和唆使,他们帮助“神打团”从盘踞在香港的英国人手里购买枪支弹药,“神打团”通过迷信活动,纠集反动力量,疯狂地向农会反攻倒算,其野蛮和残忍令人发指。半年前,叶挺领导的三十四团曾在岭村地区一带搞过支农。不仅在生产上给当地农民支援很大,而且通过赠送武器对当地农协的巩固帮助也不小。尽管“神打团”气焰很嚣张,也不能再让他们染指农协!于是,会议决定,派熟悉当地情况的周士第的第一营火速赶往岭村,先控制住事态,再査明情况,然后相机处理。 一营立刻急行军赶到岭村一带,只见村村房屋被“神打团”烧成片片废墟,一些未被烧尽的檩木和柴草及被褥冒着刺鼻的焦糊味儿,烟尘滚滚,黑了天空,也黑了大地,更灼燎着独立团一营官兵们的心。有的农协成员被剖肚毁尸,有的女性被奸污后又杀死,连农协成员的一些嗷嗷待哺的婴儿也被摔死。更不能容忍的是,岭村以北三圣宫一带的“神打团”还猖獗地呼喊着口号,扬言对农协再进行一次更大的血洗。可是,一营的官兵对于这些“神打团”成员的疯狂气焰,却不能还以颜色。因为军部给独立团下达的任务是“制止冲突,听候政府秉公解决”。该县县长也不让一营“轻易动武”。所以,一营官兵只能通过武力威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击毙了八名“神打团”成员外,勒令当地民团的头目写了不再进攻农协的保证书,根据军部的新指令,忍痛撤回到肇庆。 殊不知,这样一来反而使高要的“神打团”愈发气焰嚣张。他们撕毁保证书,纠集更多的反动武装,购买枪弹,日夜操练,宣称对凡是参加农协的要株连九族,统统杀光。虽然时至寒冬,但广大农民害怕“神打团”重施淫威,只得扶老搀幼,呼儿唤女,弃家逃难。有的露宿山野,有的远离他乡,饥寒交迫,惨不忍睹。 如果再容忍反动势力疯狂下去,中国共产党在当地领导发动的农民革命运动将毁于一旦。经省农会向广州国民政府多次上书陈述反动的地主武装“神打团”的罪行又经中共广东区委呼吁国民政府和社会舆论要强行干预,加之在国民党中央担任部长职务的毛泽东和林伯渠等的多方奔走,要求国民政府应当机立断,广州国民政府才通过一项决议,成立以叶挺为首的处理高要事变绥缉委员会,核查岭村惨案始末,并视情全权处理。 可是,当叶挺率独立团第二营、第三营偕同绥委会来到岭村地区并经过缜密核查铁证如山地公布了“神打团”的罪行,并勒令地主豪绅解散反动的民团武装、如数赔偿农民的损失时,由附近三县反动势力纠集的“神打团”狂妄地给叶挺和绥委会下了战表:“要我赔银一事,不在望矣!战亦亡,不战亦亡,何不一战而亡!” “来而无往非礼也!”叶挺手里拿着“神打团”的宣战书,两眼冒着愤懑、坚毅甚至近乎严酷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火,有血,有烈焰。被“神打团”烧焦的一堆堆坍塌的房舍,村边一片片堆起的座座新坟,新坟上拆断的灵幡和四处飞散的纸钱,百姓们声泪俱下地对“神打团”残暴罪行的控诉,还有绥委会几次找当地地主豪绅谈判,给他们晓以大义而他们百般抵赖和狡猾阴毒的嘴脸,还有他们一次次拿绥委会当猴耍一样的欺骗以及对独立团部队一再寻衅的张狂,早已把叶挺的愤慨推向了极至。叶挺在最后一次绥委会上宣布:“既然‘神打团’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我宣布,独立团坚决对他们的反动进攻实行弹压!” 恰在这时,二营派人向叶挺报告,说是有“神打团”的一千多人突然包围了一个叫伍村的村子,向绥委会和独立团兴师问罪,他们光着膀子,满嘴喷着酒气,敲锣打鼓,手舞足蹈,念着“天灵灵,地灵灵,茅山师傅上天庭,刀枪炮弹打不进,斩尽叶军不留情”之类的符咒,气势汹汹,还扬言消灭绥委会和独立团后,还要踏平广州国民政府。 “愚昧之徒,又狂妄之极!”叶挺愤愤地说一声,让三营立刻按照预定的部署进入战斗状态,并让官兵给群众宣传,“神打团”没什么可怕的,别看他们很嚣张,但他们不会打仗。他们靠喝鸡血,吞朱砂,大喊大叫刀枪不入,那是骗人的。同时告诉群众,这次独立团要严厉惩罚作恶多端的“神打团”了,只要负隅顽抗,就统统把他们消灭掉!为了给群众一个定心丸,同时也先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打团”,叶挺命令三营与农民自卫军先对“神打团”的一个设坛点罗建村实行包围,便随同二营来到伍村。 伍村的“神打团”听说叶挺的独立团来了,人数仅有几百人,便开始喝鸡血和吞朱砂,念咒祭坛,然后敞胸露怀地在村头摆好一千多人的阵势,嘟囔着咒语,气势汹汹向二营发起进攻。 “鸣枪警告!”叶挺命令前哨士兵鸣枪向“神打团”作最后告诫。 “哒、哒、哒……”一排火练般的弹头带着曳光冲向天空。 “叶军不敢打我们,他们怕啦,冲呀!”“神打团”对二营士兵的警告无动于衷,继续向二营阵地扑来。 “打!”叶挺一声令下。 “哒、哒、哒……”前沿阵地士兵的几个排枪,将冲在前面的五十多个“神打团”的“神打仔”击毙。 顿时,“神打团”刀枪不入的把戏被戳穿,“神打团”的队伍开始混乱起来。 “再打几个排枪!”叶挺手举手落。 “哒、哒、哒……”又几个排枪过去,“神打团”又有几十名“神打仔”倒在一营的阵地前。 这一来,“神打团”变成了丧家犬,争先恐后地往回跑,跌跌撞撞,丢枪弃刀,狼狈不堪。 “发起冲锋!”叶挺鄙夷地看着逃窜的“神打团”,想再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冲呀!”二营官兵如脱弦利箭射向溃败的“神打团”。 死伤过半的“神打团”尝到了叶挺独立团的厉害,剩下的不敢再进伍村,拼命向罗建村这个“神打团”最大的反动营垒逃窜。 “停止追击,清点战场,进村安抚群众。”叶挺把握有度地又下达了新的指令。 二营的官兵马上停止追击,经清点战场,击毙“神打团”四百多名,打伤一百多名,缴获枪支和大刀数百件。 接着,二营官兵进了伍村。他们将躲藏在家里的老百姓叫出来,将“神打团”坛点的粮食酒肉全部分给群众。最后,根据叶挺的命令,将缴获“神打团”的枪支和大刀交给新组织起来的农民自卫队,并突击性地传授给他们一些对付“神打团”的特殊战术,还告诉农协的负责人,以后如果需要独立团来帮助,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一定火速赶到。 在叶挺率领二营官兵开赴三营所在的罗建村时,伍村的农协和百姓们男女老少全部送到村口,夸奖独立团是仁义之师,感激的话火炭一般使官兵心里热烘烘的。 待叶挺率领二营赶到罗建村外的三营阵地,三营报告,从伍村逃窜来此的几百名“神打团”成员进了罗建村,因为事先没有接到叶挺实行堵截并消灭之的命令,所以就放他们进过了。 “你们这样做是对的。”叶挺肯定了三营的做法。 本来,叶挺不愿大动干戈。他主张,先向“神打团”展开宣传攻势,实行瓦解政策。只要把“神打团”的顽凶惩处掉,或他们能够放下武器,束手就范,低头认罪,赔偿农协的损失,保证今后不再反攻倒算,未必非要将其弹压。所以,三营没有对逃窜到罗建村的“神打团”几百名成员来用武力行动,是符合他的意图的。 叶挺根据自己的策略,召集有第二营、第三营主要领导干部列席的绥委会,决定利用喊话或组织“神打团”中“神打仔”的亲友写信等多种渠道,告诫“神打团”不要再执迷不悟。 从日出到日落,由农民自卫队组成的喊话队伍,一刻不停地用粤语向罗建村里高分贝地灌了一天:“唔好(不要)自己打自己,卑佐(给了)地主来利用”…… 然而,委实执迷不悟的“神打团”为了立刻排除从伍村逃窜到罗建村的“神打团”的“神打仔”带来的恐惧情绪,稳住阵脚,急忙又开始弄神作鬼,“神打团”的头目高声呼喊:“上天有旨,惩办叶军,吾辈性命,神仙扶佑,如有犯戒,必遭雷劈!”冥顽不化的“神打团”又开始喝鸡血,吞朱砂,一个个醉醺醺的,两个眼珠子像疯狗一样通红,磨刀霍霍,恶浪冲天。 “神打团”对农民自卫队的宣传攻势无动于衷。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叶挺给三营二营部署,根据罗建村四周都筑起高墙,高墙外又挖了一条深沟,决定来取先佯攻后实攻的战术。在最后实攻中,一定要严格遵守战场纪律,要力争活捉匪首,不要伤到村民。 第二营、第三营根据叶挺的命令,首先高喊着“冲呀——杀呀——”向村里射击,不实际发起进攻。 酒气冲天的“神打团”的“神打仔”开始隐蔽在村墙上向二、三营的部队射击。当稀里糊涂地打了一阵子,见叶挺部队仍没有攻上来,以为自己真的刀枪不入,纷纷站起来发疯地叫喊,有的对着天空打枪,想把进攻部队吓跑。 “向村里攻击!”叶挺一挥手臂。 二营、三营的官兵先将站在墙上的“神打仔”击毙,然后涉过齐腰深的水沟,登着农民自卫队架起的竹梯,猿猴般灵巧地翻过围墙,向“神打团”的老巢猛冲。暴风雨般的子弹飓风似的将“神打团”的顽抗者掀倒在地,又暴风雨般向“神打团”匪首的巢穴倾泻。 “神打团”匪首仍在穿着“法家”,手舞足蹈,高声念着咒语,蛊惑“神打仔”向叶挺独立团抵抗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二营的士兵将祭坛前“神打仔”击毙,纵身跃上祭坛,高声向匪首怒吼:“不许动,举起手来!” “呵——!”那匪首见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愤怒而仇视地瞪着他,吓得变手舞足蹈如浑身打摆子颤抖,急忙蹲在地下,举起双手,迭声求饶。 凶蛮的“神打团”全部被歼。 被擒的匪首无条件接受绥委会的裁定:除减少收租外,还在几天之内交出四万多元的赔款及三百多条枪支,并保证今后不再聚众肇事。 叶挺独立团为了防止“神打团”死灰复燃,动员广大群众踊跃参加农协和农民自卫队。短短几天,农民自卫队的人数迅速发展到近两千人,人人都配备上枪支,他们还得到了独立团的军事培训,成为一支颇具一定战斗力的农民武装。 叶挺领导的独立团一举消灭得到外国帝国主义支持和国内军阀做后盾而不可一世的“神打团”,出师大捷,“叶挺独立团”在广州变成有口皆碑的名字。 从此,“叶挺独立团”叱咤风云,威风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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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本章字数:7677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1.0]
  “叶挺独立团”紧急受命,只身挺入虎穴,胜利地打响北伐战争第一枪。 1926年5月1日。 广州。 市面上,花团锦簇,人行如织,训练有素的省港罢工纠察队臂戴袖标,肩挎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上来回巡逻。由于近日国民政府与广西军阀李宗仁进行谈判,实现了两广统一,使南方革命基地得到了扩大和巩固,实现孙中山先生策划的北伐条件愈发趋于成熟。被革命高潮折射在脸上的人民群众,敲锣打鼓,一片欢腾。 上午九时许,在一间简朴的居室外的小会客厅里,两个身份不凡的人物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的长谈。这间小会客厅雅致而朴素,一个长条藤制沙发,一张木桌,几把单人藤椅,一个衣架,给人以洁净和清爽。坐在茶几右侧的是已被国民党排挤出黄埔军校和第一军但仍为中共广东区委主管军事工作的负责人周恩来,坐在茶几左侧的是刚刚从肇庆率领独立团官兵来到广州的团长叶挺。 比叶挺年轻两岁的周恩来,略矮些和略瘦些。不过,像这个时代的男子,周恩来的身高已相当标志。 不足三十岁的周恩来,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英俊,清瘦的长条脸显得经过风雨洗礼的成熟,下颏儿一缕半尺来长的胡须给人以老成和处事不惊的印象,说话简洁、干脆而富有力度,一举一动洋溢着一种洒脱美。 比周恩来长两岁的叶挺,身穿一套崭新的青色军官服,脚蹬一双长筒牛皮靴,绛紫色武装带上佩着一支精巧而别致的左轮手枪,精明、干练,一个典型的潇洒青年军官,一个出色的将才。 此刻,周恩来与叶挺虽然不失为谈笑风生,轻松的语调中闪烁着幽默,但是透过他们共同的难以彻底掩饰的微锁的眉头,使人感到在平静的表面下,有一股汹涌的暗流,一种被暂时冲淡的政治大雷雨,不禁心胸发闷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阵阵不安。 不久前,身任黄埔军校校长兼第一军军长的蒋介石,一手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中山舰事件”,诬指共产党要阴谋暴动,不仅下令劫持了中山舰,派兵包围了省港罢工委员会,强行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枪支,肆无忌惮地封锁苏联顾问团住处,而且十分狠毒地驱逐黄埔军校和第一军的共产党员,密令第一军的第一师师长何应钦逮捕第一军中的共产党员。就是这个蒋介石,过去一直以“国民党左派”的面孔出现,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治主张,甚至在黄埔军校典礼上振臂高呼:“第三国际和中国共产党万岁!”并捶胸顿足地讲:“谁反对孙中山大总统的‘三民主义’,要全党共诛之!”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孙中山的忠实信徒,却原来是一个反革命的两面派,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假革命。 针对蒋介石反动嘴脸的大暴露,在广州的许多共产党高级领导人毛泽东、陈延年、周恩来等,极力主张以革命的武力反击反革命的进攻,不要姑息养奸,应彻底搞掉蒋介石。因为,共产党的力量不仅在黄埔军校举足轻重,就是在除第一军以外的第二、第三以至第六几个军里,共产党员都掌握着很大的兵权,尤其是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领导的省港罢工纠察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战斗力量;相比之下,蒋介石只是在第一军和少数部队操纵着指挥权。因此,以革命的进攻对付蒋介石的反革命进攻,不但不是冒险反而是切实可行并会马到成功的正确决策。 可是,令中国革命历史遗憾的是,党的总书记陈独秀依然机会主义作祟,不相信广东党的力量,又害怕国共分裂,便派了一个也是坚持机会主义妥协让步的张国焘解决广东问题,加之蒋介石又大肆玩弄两面手法,刽子手立地成佛,骗取了不少人的信任,从而为革命埋下了最危险最可怕的祸根。 周恩来等一大批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被蒋介石排挤出黄埔军校和失去了对部队的领导权。 然后,蒋介石由此爬上了国民党的中央组织部长和军事部长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重要职位,故而形成蒋介石在国民党内得以专制的局面。 历史的变化是奇妙的。 这时尽管国共的形势复杂而紧张,可是,国民政府与广西的李宗仁军事集团又恰恰握手言和,两广统一,革命声势大振,北伐的条件已臻成熟。 也就在这时,受到英、美、日等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直接支持的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奉系军阀张作霖,经过连年厮杀,在各自的帝国主义老板的指使下,化干戈为玉帛,联袂要向从直系军阀分化出来并倾向于广州革命政府的冯玉祥进攻,在湘鄂一带由吴佩孚纠集云、贵、川、闽、赣等省的地方武装势力,信誓旦旦地要南伐广州,扬言“一举消灭南北二赤”。 为了把握革命时机,将革命向北推进,中国共产党制定了推动广东国民革命政府北伐的战略决策,在工农革命联合的基础上,实现全国范围内的全面胜利。 北伐势在必行。 可是,在北伐出师问题上,作为统帅力量的国民政府却迟迟徘徊不定,因为谁都知道,受英美帝国主义支持的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共拥兵四十多万,受日本军国主义支持的奉系军阀张作霖拥有兵力三十万还多。他们分别盘踞湘、鄂、豫、冀和苏、皖、浙、闽、赣以及东北各省和京津地区,地域广阔,兵力雄厚。休看他们对帝国主义奴颜婢膝,一身软骨病,不惜卖国求荣,出卖祖宗;但对内则实行独裁专制统治,屠杀起自己的同胞来个个都是狰狞可怖的魔鬼。他们为了实现争霸全国的野心,摩拳擦掌,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然而,在敌人狂傲的军事威慑面前,在面临北伐的严峻考验面前,国民革命政府统辖的整整六个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个个都变成缩脖乌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请缨,没有一个敢当先头部队,打头阵,当先锋。 可是,广州的工人阶级和革命群众连日上街游行,强烈敦促国民革命军早日出兵;共产党领导的湖南工农商学界等群众团体也纷纷致电广州国民政府,呼吁即刻出征。 “以叶挺独立团,担任北伐先遣队!”中共广东区委在历史的紧急关头,在刻不容缓的形势下,毅然决定将惟一一支武装力量拿出来,为北伐开辟胜利局面。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国民党内右派势力得意地窃喜。 “这叫不自量力,是把叶挺送上断头台!”国民革命军的蒋介石势力暗暗拍手称快。 “希夷呀,你们当先遣队,风险不小呀!”此刻的周恩来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很显然,他话语所指,不仅是来自吴佩孚部队的抵抗。 “周主任”叶挺以周恩来担任过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头衔相称,“我也没想到,蒋介石会是个假革命,是第二个陈炯明!” “对国民党中的右派势力,我们党会密切关注的。”周恩来两眼冒着犀利的光,“尤其是对那个蒋先生,绝不能_以轻心呵!可是,我们党内有些人,虽然饱读诗文,却还要再当寓言中的东郭先生,这是最危险的。” “是呀,革命的前途,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国家的命运,又关系到千百万同胞的荣辱冷暖。”叶挺思考的命题很大很重,体现了一个革命军人的责任与良知。 “国家前途越是吉凶未卜,才需要我们共产党人披荆斩棘,开创光明的前景。”周恩来把语调变得昂扬了。 “周主任,我们独立团能够当北伐先遣队,既是党的重托,又是人民的期待,也是我们团每个官兵的光荣和自豪,我们会英勇作战,前仆后继,将胜利的旗帜插上武昌城头的!”叶挺被国民革命军右派势力的卑琐和阴毒激扬起来的豪情如大潮扬帆,将乘风破浪,成一代风流。 “好,那我们饮马长江,在武汉见面,开怀把樽!”周恩来眼前也映出一副胜利的憧憬。 两只阳刚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希夷,还没有去见秀文吧?快回去吧,不然你那娇妻可要不悦了。”周恩来诙谐地说完,立刻叫叶挺回叶家祠。 “是呀,一到广州,先来领受北伐当先遣队的任务,还没有见到秀文呢!”叶挺告别周恩来,急忙往叶家祠家里赶,心中沸腾着一种殷切的渴望和难以消除的忧虑。 本来,叶挺要兑现去苏联学习前对恋人李秀文的践约,回国后两个人立刻结婚。谁知一到广州,中共中央广州区委命令他担任第四军参谋长职务,并立刻随同讨伐陈炯明的国民革命军东征,结婚的事儿只得往后拖。一直到翌年二月,“叶挺独立团”已光荣诞生,叶挺率独立团歼灭高要“神打团”前夕,在党组织的关心下,他才专程去广州,把未婚妻李秀文和她的父母双亲接到肇庆,在团部为他安排的南校场一座新房里,也没有请算命先生择个良辰吉日,便举行了简单而又热情洋溢的婚礼。 那年月,休要说一个堂堂团长,就是营长什么的结婚也大讲排场,况且国民革命军中又盛行大送彩礼。然而,叶挺却只请了区委和友军中的一些挚友和袍泽,加之独立团营以上军官,吃一顿饭,便作为婚庆。 夜里,叶挺拥着爱妻李秀文,微微喘息地问:“秀文,对于人生中这样一件大事,就这么因陋就简地办了,很对不住你,你责怪我吗?” 被爱润醉了的李秀文,眨眨秀美的眼睛:“结婚要看质量,又不是看排场。再说,我拥有了爱,比得到金山银山要珍贵。不是吗?嗯,希夷,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聪明的李秀文反而“将”了叶挺一军。 “秀文——”叶挺又以熊熊燃烧的爱火将爱妻裹住了。 叶挺与李秀文结婚,本身就是向旧传统观念的宣战,也是与国民革命军中腐败风气的决裂,是一种只有革命者才具有的革命行动。 叶挺与李秀文婚后,还没有度几天“蜜月”,因高要“神打团”残害农协和老百姓是日甚一日,绥委会要弹压“神打团”的报告已得到国民政府的核准,叶挺便将爱妻李秀文送回了广州。 叶挺这次回广州,与往常不同呵!他是受命率独立团作为北伐先遣队,深入虎穴,在枪林弹雨中搏杀,在生与死的临界点去一决雌雄! 那么,叶挺将怎样对爱妻李秀文讲,又怎样抚慰爱妻李秀文那颗没有经受过这样长时间的分别又无时无刻不牵挂他安危的心呢? “希夷回来啦!”李秀文的父母见叶挺走进了家里,笑吟吟地问,连忙吩咐家人准备些丰盛的菜肴。 “希夷,你怎么坐了这样久才回来?”李秀文见到叶挺,马上依偎在他的胸前,明澈的目光嗔怪地看着他。 “怎么,你知道我已经到了广州?”叶挺捧起李秀文凝脂般的脸亲昵地吻了一下。 “你没看舞台上,大将还没亮相,兵士早举着小旗出来了?你们团来人已经告诉我们了。”李秀文兴奋的脸颊飞起一抹彩霞。 “呵——!”叶挺心里一怔。看来,秀文不但知道他从肇庆来到广州,而且也知道了他将率领独立团参加北伐,难怪岳父岳母也从昌兴街赶到叶家祠了呢?秀文知道自己将充当北伐先遣队,还能这样理智地克制自己的惶恐,不仅说明她有很强的自制力,而且还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女子呀!此刻,叶挺为得到李秀文这样品貌双优的妻子感到无比自豪。 幸福存在于美德之中。 于男人于女人都是如此。 夜阑人静,除了窗外不时响起的虫鸣,似乎整个世界都入眠了。 叶挺虽然与李秀文熄灯共枕,但他仍没有睡意:“秀文,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率队北伐了,你可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呀!” “什么叫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呀!”李秀文从叶挺怀中扬起小巧的下颏儿,反问一句,但她不待叶挺回答,又说,“其实,我从决定与你恋爱那天起,就弄懂了什么叫军人,什么叫战争,又想明白了军人在战争中奉献的广泛含义。希夷,我会天天为你祈祷的,因为你进行的事业是伟大的,好人总会平安。” 叶挺本来想细细地做一做李秀文的思想工作,要她不要把他参加北伐想得太浪漫,因为她毕竟才十八岁呀!虽说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但她终归没有经过多少人世间的坎坷沧桑和凄风苦雨呀!没想到她却能够把本来忐忑于心中的不安死死闸在胸中,克制力居然是这样强得令人不可思议。 “是不是你父母要你这样说的?” “你是不是太小看人啦?” “我是说你怎么这样理智。” “不,理智是政治家的韬略。理智与爱情不相干。我只知道爱你,因而就总对你充满期冀和无尽的祝福。” “秀文,我想从你嘴里听到的,就是这些。”叶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火山,喷射着巨大的热力,而被他紧紧拥抱的这样成熟的爱妻李秀文,却像是给他这座火山蓄积的燃料源。 家有贤妻,丈夫在外少祸端。 几天后的下午,经过夜里一场中雨,地面湿漉漉的,但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车站码头,蒸腾着的热浪还是炙烤着每个人的心头。广州的工人和革命群众万人空巷,人们或手摇花束,或挥舞小旗,或举着大幅标语,或敲锣打鼓,欢呼声震天动地,热烈为叶挺独立团北伐先遣队送行。 随同叶挺到火车站广场的,除了中共中央广东区委和友军的首脑人物外还有已经搬到岳父家里居住的爱妻李秀文和叶挺的胞妹叶香、叶珠。叶挺与领导同志以及亲朋好友一一握别后,最后与爱妻李秀文拥抱又吻别,吻别又拥抱。 “呜——”当满载着叶挺独立团健儿们和枪支弹药及军需物资的列车徐徐开动时,叶挺站在车厢口频频挥手,以同样挥手姿态向他告别的李秀文使劲睁大眼睛,没有叫叶挺看到她那小溪似往下淌的眼泪。 待火车已经开出车站,叶挺还站在车厢门口,任凭呼啸的风吹打着他的脸,他却一动不动,那冷峻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俨然一尊无畏的英雄雕像。 “立刻把各营营长和各连连长召集到我这里来!”当火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叶挺返身回到车厢,立刻对警卫员说。 “是!”警卫员不大工夫便把营连长们叫了来。 “我们从现在起,全团就进入了实战状态。”叶挺看一眼已经从一营营长提升为独立团参谋长职务的周士第,“现在由周参谋长传达周恩来主任对我们独立团的六项指示。” 周士第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是党选派进黄埔军校的优秀共产党员。毕业后,他曾被指派到中共广东区委组建的“大元帅铁甲车队”担任队长,在讨伐陈炯明和平定刘杨叛乱的多次战斗中,带领“大元帅铁甲车队”英勇善战,战功显赫。他深懂军事,又处事果敢,是个优秀的指挥员。他以简洁的语言,传达了周恩来对独立团的要求:要加强党的领导,加强政治工作;要注意发动和组织群众;要注意搞好统一战线工作,与友军友好相处;要作战勇敢,吃苦耐劳,并富有牺牲精神;要在北伐中起先锋作用;要树立打胜仗的坚定信念。 叶挺待周士第参谋长传达完毕,直接点名接替周士第原第一营营长职务的曹渊:“曹营长,你是已经身经数战,谈谈对执行周恩来主任的六项指示有什么认识。” 曹渊也是黄埔军校的第一期毕业生。因学业优异,曾担任过军校教导一团的连长职务和第一军第九团的营长职务。在讨伐陈炯明的作战中勇猛顽强,屡建战功,委实是一员虎将。他为人正直,秉性刚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他曾当着蒋介石,指责蒋介石的亲信散布反苏**的言论,遭到国民党右派势力的嫉恨。蒋介石制造中山舰事件后,曹渊被排挤出了第一军。这次独立团充当北伐先遣队,他被任命第一营营长职务,足见中共广州区委领导对他的信任和赏识。 休看曹渊作战勇敢,可是讲起理论来却不善于成本大套地夸夸其谈,再加上他没料到团长要他发言,所以忙不迭地抓了抓头皮,憨声憨气地一笑:“我看,讲得挺全面,条条都重要,只要我们不走样地照着去办,就会体现最后一句话:要打胜仗!团长,我说完啦!” “曹营长,你讲的可是高屋建瓴呀,最后抓住了问题之纲,即打胜仗!”周士第对曹渊的发言给予了夸奖。 “周参谋长肯定得对。我们独立团就是要树立每次战斗都要打胜仗的信心和决心,那我们才能成为北伐先锋!”叶挺情绪激昂地说。 “对,我们要当北伐先锋!”在场的营连军官齐声呼喊,如山炮轰鸣,震人耳鼓。 当满载独立团和军需物资的军列带着凶悍的惯性停在粤北韶关火车站时,叶挺意识到从此部队要靠两只脚跋涉,开始艰难的征程。 “曹营长,你在郴州完成交接任务后,立刻按这条路线与我们会合。”叶挺给第一营营长曹渊交代,独立团出发时广州国民政府给他们一项任务,吴佩孚派军阀叶开鑫进攻当时担任湖南省代理省长并内定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的唐生智,结果唐生智指挥部队无能招致在湘北失利,被迫放弃长沙退至衡阳一带驻守,他接二连三向广州革命政府呼救,请求援助物资弹药。广州国民政府拨给他数十万发子弹和炮弹,并叫独立团负责运送到郴州。韶关距郴州三百多华里,又不通火车,只能雇用大量民工推运。叶挺便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曹渊和他的第一营。 “是,保证完成任务!”曹渊看罢叶挺在军事地图上指给他的会合行军路线,坚定地回答。 “好,我们力争在安仁见面!”叶挺与曹渊握别后,只在韶关休整一夜,第二天便率第二营、第三营和团直各分队,翻越横亘在湖广边界逶迤高耸的五岭山脉的九峰山,直插汝城县境。 这一天的天气似乎是个严酷的考官,以奇热无比要考査独立团是否能够翻越耸入云霄的一座座高山屏障。 说这一天的天气奇热无比,不仅形容骄阳似火,而且还指热而无风。白得透明的太阳像个煤炭燃烧到最佳值的炉膛,白得刺眼,灼在皮肤上似被蝎子蜇着一样痛,令人浑身顿时暴起一层鸡皮疙瘩。热而无风,满山的草木的枝叶纹丝不动,一片片的叶子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表示一种颓丧和无奈。没有风且热,天地间宛如充斥着软乎乎蓬松蓬松的棉花被套,吸上一口空气都能觉出固体感,使人吞吐间都要强行使出整个肺活量的气力。 本来,在这样奇特的酷热天气只身在平道上行走都大汗淋漓。独立团不仅肩背枪支弹药和必需的食品及饮水,还要攀登陡峭的高山,那滋味太够人受的了。 叶挺要求全团官兵,不许一个掉队。 这是对军纪与毅力的双重考验。 当独立团翻越第二个山峰时,不少官兵两条腿开始打颤了,浑身上下像被水洗过一样,嗓子眼似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有的士兵出现了虚脱,全身无力,像打摆子一样抖动,口吐白沫。 “叫虚脱的士兵骑着我的马走!”叶挺命令着警卫员。 可是,警卫员也知道很少骑马的叶挺已经累得不行,再把马彻底让给病号,他不就更累了。他是一团之长呵!要是万一也累病了,刚一出师就躺倒了主帅,往后还怎么打仗?所以,他迟迟不动。 “这是命令,听到没有,马上执行!”叶挺了解警卫员的心思,但为了以后战斗的全局利益,他感到应该这么做。这样不仅密切官兵关系,而且他的实际行动本身就是无声的命令和最有力的宣传鼓动。 五岭终于翻越而过。独立团没有一个掉队的。 “团长,要不是经过‘四操三讲’的艰苦磨炼,全团官兵不但成不了‘爬山虎’,都会成为‘卧地龙’了。”参谋长周士第以一种欣喜的口吻对叶挺说。 “这就叫平时能吃苦,战时才不会被苦吃掉。”叶挺的语气也充满骄傲。 五岭一过,独立团便已是只身入湘。 这时湖南的局势已相当紧张。军阀叶开鑫的部队已经沿粤汉铁路步步紧逼退守到衡阳的唐生智部队,同时陈炯明叛军谢文炳部队的四个团和赣军唐福山部队的两个团已逼近耒阳和郴州,叶开鑫和谢文炳部队逐渐形成北压南截之势,企图把唐生智的第四师包围歼灭之,进而夺取整个湖南,再直逼广州。 叶挺独立团入湘后,立刻于天黑前进入汝城县境。 先于独立团到达汝城县境的粤军的谢文炳的前卫部队一千多人,虽然知道独立团要经过汝城,但他们预测独立团最快也需要三四天以后方可到达,没想到独立团如同天降,慌忙依仗占领的有利地形,趁天黑下雨又方向难辨以及独立团立足未稳,开枪进行阻击。 但是,由于独立团坚决贯彻周恩来注意发动和组织群众的要求,每前进一地首先派先遣组提前与当地党组织和农民自卫队取得联系,他们刚踏入汝城县境便得到了有力的支持。虽然官兵们经过翻越五岭已非常疲惫,可听说马上投入战斗,一个个精神焕发,随着冲锋的口令,火蛇似的曳光聚拢又扩散,交织成一片燃烧着烈焰的战云,死亡罩在敌军的阵地上。独立团只经过一个冲锋,就取得了毙伤和俘虏敌军二百多人的胜利,独立团只伤亡五十余名。 谢文炳的前卫部队狼狈逃窜。 “团长,要不要乘胜追击!”周士第问叶挺。 “士兵太疲劳了,以后的仗还有的打,不宜追击了。”叶挺考虑得很远。 “就地休整!”周士第通知部队,他觉得叶挺非常精通兵家之道。“欲速则不达”呀! 当独立团经过短暂休整进入到永兴县时,叶挺接到广州国民政府转来的唐生智的求援电报,“敌军集结于攸县长岭一线,企图进犯安仁,我军兵力单薄,望速赴援。” “急速向安仁县进发!” 叶挺命令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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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本章字数:7559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2.0]
  战安攸,攻醴陵,克平江,三战三捷,“叶挺独立团”威名大振。 有人撰文形容北伐路上的叶挺:战安攸,攻醴陵,克平江……一步一声雷,撼天动地。 有人作诗塑造北伐名将叶挺的形象:马革裹尸当自誓,视死如归竞风流…… 可见,北伐之路处处险,而最大风险却始于端。 有个兵家这样深入浅出地形容战斗过程,就整个战斗过程来讲就好比跑马拉松,不是经验老道的运动员觉得开始几公里最好跑,其实老道的运动员就不这样认为,他们说开始几公里最好跑又最难跑。因为开始大家都有体力,都觉得自己能当领跑人。但是,越是在体力平衡的状态下,越显示运动员的潜力和劲力。其中固然有个战术问题,但更重要的还是力量的较量。开始几公里轻松拿下来了,以后就进入惯性状态了,再跑起来反而容易掌握了。所以,叶挺独立团一开始取得安攸大捷,接着直下醴陵,再强渡汩罗力克平江,连战连捷,那真是奇迹,是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观…… 倘若把叶挺独立团在汝城击败粤军谢文炳前卫部队视为独立团进入北伐战斗的前奏曲,那么独立团即将开始的安攸之战则是在北伐战斗的舞台上真正摆开架势亮相了。 目前安攸的军事态势的确构成对唐生智的严重威胁。且不讲吴佩孚所辖唐福山部队和谢文炳部队的四个团抵安攸,并已经抽出一支部队进入安仁渌田附近,如果安仁完全被吴佩孚部队控制,下一步的进攻方向将直指唐生智所在的衡阳。但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唐生智的第八军的第三十九团除了第二营和第一营的一个连尚且留在安仁渌田一带外,其主力部队已经撤到百里以外的耒阳一带。这就明显的暴露出第八军的第三十九团将放弃安仁。看来,友军已经在吴佩孚部队气势汹汹的进逼之下成了惊弓之鸟,他们那种“固守湘南”的口号不过是说给上司听的。 这样,要解除唐生智之危,打胜安攸一仗是个关键。 然而,叶挺独立团负责押运弹药到郴州的第一营尚未归队,只有第二营和第三营,而敌人正面部队却是四个团的兵力,敌数倍于我呵!双方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这场战斗对于独立团一定要打胜来讲,实在太困难了。 怎么办? 叶挺向党支部谈了自己的意见:安攸一战,关系到独立团的士气和以后能否无往而不胜的问题。敌军在数量上是比我们多得多,可是决定战斗胜利的因素不全在人数对比上,重要的还有个士气高低和战术是不是出奇制胜的问题。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北伐的先遣团,只有敢打硬仗和敢打恶仗,并战胜数倍于我之敌,才能起到鼓舞友军同仇敌忾,完成北伐的使命。 叶挺一番慷慨激昂又纵揽大局的话,立刻变成了党支部集体领导的决定。明天第二营开赴渌田,第三营挺进龙家湾及黄茅铺,分别协同第八军第三十九团的第二营和第一营的第一连,首先加强前沿阵地的兵力,待机进行反击。 第二营刚刚与第三十九团的第二营做好前沿阵地的战前准备,敌方就以二千多人的兵力向渌田阵地发起了攻击。第三营赶到龙家湾后刚派第八连深入到黄茅铺,敌军以一千余兵力也向我方阵地进犯。这样,两地之敌动用了三千多人的兵力,显然是发动了总攻击。 然而,畏敌如虎的第三十九团,刚刚听到敌人的枪声,就仓皇撤退,致使刚刚进入阵地的独立团第二营和第三营八连,遭受到敌人的多面夹击,处境异常危险。 这天夜晚黑得出奇,忽儿闪电雷鸣,忽儿风雨交加,这奇特的天气颇像个老顽童,疯疯癫癫,张张狂狂地没正行。 敌军仰仗着对地形地物的熟悉,又由于第三十九团的溃逃刺激起敌人的气焰,加之他们通过火力发现独立团的部队人数不多,疯狂展开了进攻。 尽管第二营和第三营第八连由于一天急行军没吃上一顿饱饭,但官兵的士气十分旺盛,一连打畋了敌军三次进攻。但是,第八连的三个排长全部负伤,第七连和第九连也有一些伤亡。 这种僵持局面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四点,一阵大风过后天气变晴,东方天际渐渐发白,敌军的阵地依稀可辨。叶挺毅然决定,敌军进攻一夜,占天时地利仍未得逞,现在他们又疲劳又容易信心不足,而我军是坚守阵地,犹如以逸待劳,现在可抓住这个短暂的间隙,在敌军看不清我军动向和实际兵力部署的瞬间,发动总反攻,一举歼灭敌军。 于是,第二营在渌田正面反攻,由参谋长率增援部队包抄侧后;第三营在黄茅铺正面出击,叶挺率增援部队包抄侧后,全团二千多名官兵形成一只巨大的铁拳,狠狠向敌军砸去。 霎时间,暴雨般的子弹和如雷似的喊杀声将安仁和安攸之间广阔的丘陵地带震撼得瑟瑟颤抖。 顷刻间,敌军的阵地被击溃了,宛如被洪水冲决的堤坝,呼隆隆坍塌了。他们拼命往安攸逃窜,一时间恨爸妈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 独立团一鼓作气追击到距攸县城不远,见城里的敌军误认为退回来的敌人是独立团的部队,开火拦截,急于逃窜到城里的敌人见城里的敌军真假不辨,一边高声叫骂着,一边开枪还击,自相残杀,乱作一团。 “二营乘敌人混乱冲过去!”叶挺不失时机地下达了命令。 二营官兵猛虎下山般扑向了敌军。当敌军看清是独立团的追击部队,本来就乱作一团,这一来立刻变成了遭火燎的马蜂窝,你冲我撞,争先恐后,有的往茶陵方向跑,有的向醴陵方向逃。 “追击!”叶挺又向各营下达了新的指令。 独立团全体官兵来了个重棒猛打落水狗。歼灭逃敌,攻占安攸,取得了以一个团打败敌四个团的辉煌战绩。毙敌二百余人,俘敌二百余人,缴获迫击炮和长短枪支三百余件。 捷报飞传,广东和湖南省等各地革命军民群情振奋。 安攸一战,独立团在友军中也声名大振。 就在唐生智晋升北伐前敌总指挥并决定赶在吴佩孚援军到来之前乘胜攻占长沙和醴陵时,独立团又领受了协同第四军的两个师夺取醴陵的战斗任务。 攻打醴陵,第四军第二十师师长张发奎率第三十五团和第十师的第二十九团为左翼,担任主攻;以叶挺率独立团为右翼,作正面佯攻;第十师第二十八团负责警戒,第十师第三十团为总预备队。 发起总攻时间定于十日。 十日凌晨一时,叶挺率独立团由集结地出发,向泗汾桥发起了进攻。 不多时,九连连长胡焕文首先冲到了桥边。这个彪猛的青年军官来自湖南益阳,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共产党员。他身材健壮,平时话语不多,却是个很有主见和思想的人。在随第一军参加东征中,几次负轻伤,他连声痛都没叫。“中山舰事件”后,被蒋介石排挤出一军,后来到独立团担任连长,在“四操三讲”中是有名的排头兵,格外受到叶挺的赏识。此刻,他身为连长,却冲在全连士兵前面。大概敌军发现他是个军官,以密集的排枪向他射击。胡焕文突然觉得两条腿一瘫,急忙低头一看,见每条腿都中了一枪,鲜血淋漓,接着开始刀割似的痛。他奋不顾身地挺立着,俨若一座铁塔,挥臂向全连士兵高呼:“不要管我,我虽死无憾,同志们努力杀敌,冲啊!”他的喊声刚过,他的腹部和喉部又连遭数枪,才轰然倒下,表现了一个独立团军官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为连长报仇,冲啊!”九连士兵满怀复仇的怒火,把狙击的敌人一一歼灭,迅速占领了桥北一带。 天渐渐发亮,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巨大无比的挽幛,凄寂、冷瑟;毫无生气。 当叶挺带领独立团第三营和团直各分队来到泗汾桥佯攻地点,可是担任主攻的张发奎部队丝毫动静都没有。为了争取主动,给主攻部队开辟道路,把敌人的炮火吸引过来,叶挺向敌阵地发起了进攻。 可是,战斗打响了三四个小时,太阳已经升起几竿子高,张发奎仍没有将主攻时间通报过来。 正在这时,部队报告,敌军有南渡渌水的举动,妄图摆脱我军正面攻击。 “张发奎不正面进攻,我们在正面打!”叶挺知道兵贵神速,如果再拖延,将贻误战机呵! 叶挺的命令刚下达,第二营、第三营和团直各分队,变佯攻为正面攻击,一齐向敌一线高地进攻。 身材不高的二连连长吴兆生一马当先,率领全连士兵拼死冲杀。本来他们可以利用地形地貌或迂回前进,或匍匐前进,可是吴兆生率领的二连,却一面端枪射击,一面挺胸前进,吓得敌军高叫“敢死队来啦”!丢下阵地就跑。 不幸的是,吴兆生这个湖北黄梅人氏的黄埔军校第二期高材生,忠勇无畏的年轻军官,被敌人的乱枪击中,以身殉职。他用一腔热血在独立团的旗帜上写下了一页壮烈的篇章。 就在二连官兵被为连长报仇的怒火烧得两眼通红,奋不顾身冲上敌人阵地时,第二营和第三营及团直分队从左右向敌军一阵猛打,立刻占领全部阵地,使谢文炳的阻击部队遭到没顶之灾。 战至下午二时许,叶挺已率独立团挺进到距醴陵仅有五华里之遥。 叶挺登高远眺,只见醴陵城内人喊马嘶,尘土飞扬。这种混乱局面,是敌人准备逃窜的迹象。 可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张发奎指挥的第三十五团和第二十九团还在距醴陵十多里以外,龟行鹅步地迟迟上不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叶挺深谙时机在战争中的重要价值。他立刻命令全团趁敌军混乱之际,冲入城内,再沿城内街道,分片切割,全歼城内敌军。 独立团全体官兵按照叶挺战斗部署,冲进城内以后,先打城南后打城东,再由城北杀到西门,一举攻克醴陵。 指挥不利的张发奎进到醴陵见到叶挺,不无尴尬地对叶挺夸奖道:“希夷,醴陵一仗,你可谓‘指挥如同谈笑中’哇!” 叶挺却脸沉似铁:“师座,我们有两个英雄连长为革命壮烈殉职呵!可叹呀,难道烈士的牺牲不是我们活着的人的悲哀么?” 张发奎听了脸一红,辩解道:“我们的部队也是奋力进攻,不过是追得稳些罢了,但你的独立团也打得太猛了点呀!” 叶挺压抑不满地向张发奎微微一笑,含蓄地说了句:“师座,防止畏惧变成传染病呀!” 张发奎听了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那模样像被扔到海滩上的一条胖头鱼。少顷,他遮掩羞愧地哈哈一笑:“希夷,我们是来日方长呀!” “但愿同仇敌忾!”叶挺向张发奎敬了个军礼,大步流星地向周士第临时设置的团部走去。 北伐军占领安攸,攻克醴陵,势如破竹,又挺进长沙,直逼平江,使北洋军阀吴佩孚和张作霖受到巨大震惊。他们慌忙联合山西军阀阎锡山等在英、美、日帝国主义老板导演下,合伙成立了“北洋联军司令部”,扬言“全部消灭南北二赤”。 拥兵自重的吴佩孕马上调集部队,在东起平江西抵南渡的汨罗江沿岸,以陆沄第五十混成旅、余荫森第二十一混成旅和湘军叶开鑫残部等数万大军,布下一道所谓钢铁防线,坚拒北伐军于汨罗江。 这时,蒋介石在广州通过一系列**阴谋活动,就任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超大元帅职权的总司令”的职务,他怀着通过北伐扩大地盘和吞并各派势力进而实现统治全国的独裁野心,作为北伐军总司令的他才姗姗地到了长沙。 国民革命军的整体部署是第四军、第七军和第八军担任中路军,沿粤汉铁路向北进攻,直抵武汉,再夺取鄂豫交界的重要关隘武胜关;第二军、第三军、第六军、第九军、第十军和第一军第一师,担任左翼军、右翼军和总预备队,分别在荆州、沙市、长沙、醴陵和浏阳地区封锁住长江上游和监视江西方向来援敌,并相机支持中路军作战,最后占领九州通衢的武汉三镇。 叶挺独立团的任务是随同第四军其他部队进攻平江,并且直取通城、崇阳,从而切断粤汉铁路交通,使敌不能增援。 扼守平江的是吴佩孚的心腹第五十混成旅旅长陆沄,此人骄横粗悍,膂力过人,素有“健将”之称。 在地利上,平江地势险要。它北靠巍峨的古城岭,南濒滔滔汨罗江,在平江地带再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队驻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话说这个第五十混成旅旅长陆沄所以骄恣狂傲,压根儿就没有把北伐军往眼里搁,不仅是他有一介武夫之勇猛,而是他还有些韬略。他趁第四军在醴陵和浏阳一带屯兵整训期间和叶挺独立团攻克醴陵扩编补充兵员期间,指挥万余兵士,沿汨罗江腹地丘陵地区构筑工事。在凡是人通过的地带都埋设地雷,并且在平江东南的钟洞山、鲁肃山、审思岭、童子岭等一带险要处又配以重兵;达到前有丘陵高地的坚固工事,后有坚不可摧的高山屏障,委实难以攻破。难怪陆沄听说北伐军的第四军和叶挺独立团要在平江与他一决雌雄,便仰天大笑:“我平江固若金汤,不可逾越,北伐军胆敢前来,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叶挺独立团要攻克平江颇有“难于上青天”之不易。 但是,“表壮不如里壮”。《淮南子·兵略训》说:“兵之胜败,本在于政。” 所以,不懂得“兵之要,在于修政。修政之要,在于得民心”的陆沄,其单凭地势和构筑工事而洋洋得意,必定要尝到什么叫真正战争的滋味。 第四军各师和叶挺独立团在对平江发起总攻前,充分得到了当地人民群众和农民自卫队的大力支持。他们不断把侦察到的陆沄混成旅的兵力、火力配置和工事、障碍的设置以及地雷的埋设情况,详尽地绘成图表,交给独立团和第四军。他们还告诉独立团,凡是敌人埋设地雷的地方,他们都撒上了稻草,故而凡是有稻草的地方,千万不要去踩。 叶挺独立团由于得到人民群众和农民自卫队的支援,如虎添翼,决心以革命的铁拳将陆沄的混成旅砸成齑粉,叫他也懂得“兵骄者灭”的道理。 叶挺独立团在攻克平江的战斗中,协同第十师和第十一师第三十六团,在第十二师三十五团和炮兵部队佯攻鲁肃山和审思岭以牵制敌人主力的掩护下,从右翼迂回到敌人的主阵地侧后,选择敌军兵力部署比较薄弱的城东和城北为突破口,发起猛攻,要一举攻占平江。 眼下的叶挺独立团,虽然经过安攸、醴陵之战,部队有一定伤亡,但是今天却愈发是兵强马壮,斗志昂扬。在他们攻占醴陵后,中共广州区委考虑到独立团所肩负的北伐先遣队的重要使命,同时也考虑到通过北伐的实战培养锻炼更多的优秀军事战斗指挥人才,在通知叶挺就地补充兵员和扩充配属编制的同时,并选派三十几名营、连、排级军官,由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共产党员许继慎带队,来到醴陵,加强独立团的干部力量。叶挺高兴地握着许继慎等人的手,连声说:“欢迎,欢迎呀!有你们补充独立团,我们的战斗力就像战神手里多了一把利刃!”的确,这三十多名营、连、排级军官,是清一色的黄埔军校的高材生,过去又打过仗,都是智勇双全的难得人才,真可谓“要制美服靠剪裁,国家安危仗群才”。独立团补充这么多人才,何虑战斗力不大增。于是,独立团根据上级的指示,增设一个以侦察队、监视队、担架队等为基础的特别大队,由与许继慎同来的又同毕业于黄埔军校一期的刘夏明担任大队长;再从原有的干部中提拔一批连排长,增编一个补充营,提升第一营副营长符克振任补充营营长。基于许继慎博学多才,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任命他担任作为主力营之一的第二营营长。然后又经过一个阶段的对新兵的严格训练和政治思想教育,并开展自下而上的对安攸和醴陵之战的经验总结,独立团就像装在炮膛里的一颗杀伤力无比的炮弹,只要一声“发射”的命令,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挟云带电,呼啸着冲破一切阻力,飞向敌人的心脏,轰然爆炸。 攻占平江城的战斗定于凌晨四时开始。担任突破任务的叶挺独立团已于头天在农民自卫队的支持下隐蔽在距离敌军只有十华里的止马铺。由于独立团有群众的掩护,敌军丝毫没有察觉出这样一支人数可观的部队的行踪。 战斗刚一打响,独立团没有受到半点阻击便渡过汨罗江。 “特别大队向左翼进攻童子岭!第一营直接向平江县城进攻!前卫部队经破壁滩逼近猴子岩!”叶挺向各作战营队下达了战斗指令。 各战斗营队立刻按照叶挺部署展开。 不多时,独立大队派通信员向叶挺报告:独立大队和三十五团向童子岭和审思岭的敌军发起猛攻,由于敌军阵地过于坚固,兵力又雄厚,一时难以攻破,请求派兵支援。 叶挺闻听浓眉耸立,略一思索,转身面向第二营,斩钉截铁地说:“二营,回渡汨罗江,包抄童子、审思二岭的敌军!” 叶挺这一果断的机变,使第二营对扼守在童子岭和审思岭的敌军来了个釜底抽薪,敌军原来挖掘的战壕和设置的铁丝网、地雷以及射程远又威力大的山炮及野炮都变成了聋子的耳朵,失去原有的效能,再加上农民自卫队使用疑兵策略,来用燃烧鞭炮、打松树炮及吹冲锋号等迷惑敌军,使坚守于童子岭和审思岭的敌军发生了慌乱,有的阵地已被我攻破。 这当儿,叶挺得到报告:第一营经过猛打猛冲,以压倒一切敌人的气概,攻破平江城的北门,已经在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 “打得勇猛,打得神速!”叶挺喜悦地一挥拳头,牙帮骨习惯地隆起,像要爆发新的劲力。 果然,叶挺新的部署下达了:“四连,火速迂回到童子岭,在侧后对敌实施突袭,打乱其防御中心!” 下达完新的战斗指令的叶挺,在特务队的护卫下,迫不及待地登上距平江城北门不太远的一块高地,拿起望远镜向城内眺望,只听城里枪声疏落,不时升起缕缕烟尘,说明第一营与城内敌军巷战并不十分激烈,敌军已经闻风丧胆,一营的战斗进展顺利。他将望远镜移至童子岭和审思岭一带,见那里的硝烟蔽日枪声大作,而且硝烟升起处是在敌军阵地上空,说明我军攻击猛烈,敌军虽仍顽固抵抗,但已处于被彻底击溃的瞬息之中。 突然,叶挺发现在审思岭北麓一个村庄里,有一支几百人的敌人队伍在集结,从行动预向观察,仿佛要从我第一营背后包抄过去,打我个措手不及。 “马上命令二营,火速赶到审思岭北边那个村庄,全歼那里准备威胁我一营之敌!”叶挺浓眉刹那间在眉宇蹙成一个‘川’字,目光似火,大声发出命令,那震耳的声音似龙吟虎啸,一时间淹没了轰鸣的枪炮声。 二营官兵百米冲刺般到达叶挺指定的村落,接着一个冲锋,将刚刚准备去偷袭一营的敌军打得四处逃窜,被毙伤的敌人躺满了场院,不少弃枪被俘。 在平江东南一带高地,在第十二师和各直分队的攻击下,虽然双方经过一阵犬牙交错地厮杀,可是当敌军得知平江城已被叶挺独立团攻破时,再也无心恋战,急忙开始撤退。 陆沄的混成五十旅已全线崩溃。 可是,利令智昏的陆沄仍处在自我陶醉之中。 当叶挺独立团第一营已逼近陆沄的指挥部时,他仍在与他的副官和参谋们搓麻将,并神气活现地叫喊:“我们一边搓麻将,一边静候佳音。北伐军不怕死的就来吧,哼,叫他们不是踩我的地雷,就是挨我的炮弹!……哈哈哈!” “报告旅长,北伐军已经打进城里来了!”陆沄的一个副官吓得面如土色地跑进来报告。 “什么?你他妈的说什么?北伐军打进平江城啦?”陆沄一掀麻将桌嚯地站起来,一双豹子眼珠都要蹦出眼眶。 “已经快打到指挥部了!”副官吓得浑身直哆嗦。 “旅长,快跑吧?”几个陪同陆沄的参谋六神无主地向陆沄喊叫。 “镇静,都他妈的给我镇静!”陆沄忙不迭地拿着望远镜,将配有手枪的武装带扎上,“走,跟我到楼顶观察一下。” “预备队,赶快命令预备队将北伐军给我堵住!”陆沄向四周一看,城里已满是追杀的北伐军,有一队已逼近了他的指挥部,而他的部队到处逃窜,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他拿起望远镜一看,城外的童子岭和审思岭一带,北伐军也在全线追杀他那被击溃的部队。 “旅长,快找个地方先藏一藏,站在这个地方太危险!”陆沄的几个随身人员急忙把他拉下楼顶。 “副官,传我的命令,把零散的部队组织起来,跟我一起冲出城去!”陆沄声色俱厉地喊叫了几声,不仅副官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是逃窜的兵士听到他的吼叫也顾不得理睬他,事到如今,还是保自己的命要紧呀! 膂力过人的陆沄,再想作垂死挣扎,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陆沄被他的几个随身人员拉着躲进西街的萧曹庙,马上就被我军铁桶似围住,他绝望地用手枪对准太阳穴,自毙身亡。 下午三时整,经过十一个小时又三十分的激烈鏖战,被陆沄宣称为“固若金汤”的平江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叶挺骑马平江街头,巡视着充满胜利豪情的独立团官兵,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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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本章字数:6909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2.0]
  再当一次先遣队,“攻占贺胜桥,去牵吴大帅的牛鼻子”。 八月的鄂南第二门户贺胜桥,炎热如炽,泼一盆水在地上,噹噹一阵响,腾起一缕白烟,霎时间地面上又滴水不见,依然烙得脚板像咸盐撒在伤口上热辣辣蛰得生痛。炽热又无风,使人稍一动弹就汗淋如雨,胸口发闷,起心里烦躁不安。 一连几日,一代枭雄直系军阀吴佩孚在距贺胜桥不远的大帅专列火车里宛如一只庞大的困兽,来回踱步,满脸的横肉凶相毕露,两只豹眼像一只凶狠秃鹫,时而看看专列里张挂着的军事地图,时而凭窗眺望贺胜桥纵深构筑的工事,两个厚厚嘴唇压迫下垂的嘴角不时泛出桀黠的凶恶。从吴佩孚的身量看,就像个出生在山东蓬莱的山东大汉。他虽为清末秀才,精通诗文,却久已浪迹军界。初为北洋军阀曹锟部管带,继而升为陆军第三师师长;直奉战争后,先后任两湖巡阅使、直鲁豫三省巡阅副使;后残酷镇压京汉铁路工人运动,血腥屠杀罢工工人和共产党,是“二·七惨案”的罪魁,是一个双手沾满工人和共产党人鲜血的罪大恶极的刽子手。前两年,他在与奉系军阀张作霖交战中失利,不久吴、张在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劝说利诱下又握手言和,原本他坐镇华北的长辛店,要大举讨伐冯玉祥的国民军,根本就没有把北伐军放在眼里,谁知自从叶挺独立团入湘以来,北伐军占安攸,破醴陵,夺平江,刚刚又端掉他的发祥地汀泗桥,可谓攻城拔寨,如摧枯拉朽,连战皆捷,势不可挡。这一来把他从大帅椅子上惊吓得一蹦三尺高,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不顾一切地要“帅驾亲征”,以破釜沉舟之势,亲临贺胜桥排兵布阵,要与北伐军决一死战。 这贺胜桥本是一个小镇,但险要的地理位置却使其变成兵家必争之地。从这里北至武昌只有一百余里,并且都是丘陵平原,难以构成坚固的屏障。这样,贺胜桥就成了防止武昌失守的惟一一道关隘了。从贺胜桥的地势看,的确也易守难攻。镇的东西为梁子湖和黄塘湖,一片**;镇的前面河道纵横,现今又洪水泛滥,滔滔水流与左右两个大湖连成一片,惟有一条铁路可以通行;镇的背后是起伏的丘陵,茶树丛生,从上鸟瞰贺胜桥,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吴佩孚气势汹汹到贺胜桥,带来了他的嫡系部队第三混成旅和第八师、第十二混成旅等精锐,共四万人之众。在工事构筑上,吴佩孚从桃林铺、印斗山和贺胜桥之纵深构筑了三道防御工程体系,在可以监控贺胜桥的每个丘陵山头,都修了坚固的环形工事,将火炮、重机枪配置在这里,既能威慑前方又能兼顾左右,并且在他认为北伐军任何能够通过的地方都设置了障碍物和埋设了地雷,并附以防守部队。 吴佩孚深知他的部队得知平江和汀泗桥惨败于北伐军手下而开始弥漫起对北伐军的恐惧心理,这种恐惧心理如果不马上遏制住,比那些坚固的工事被摧毁还可怕。于是,他来了个“杀一儆百”,将从汨罗江败退下来的第二十一旅旅长和另外两个团长,在剥光衣服的后背上插有因溃逃罪而被枪决的箭标,在部队中游街一圈,然后枪毙。吴佩孚传谕全军:凡再有溃逃者,一律按此处决,决不宽容。就是他吴佩孚,如果临阵退怯,也军法不容。 吴佩孚可谓用心良苦! “娘那×,老子一定要把贺胜桥修筑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金城汤池,叫这贺胜桥为我吴某庆贺胜利!”吴佩孚在最后巡视完由他亲临勘察和设计的防御体系,得意忘形地大夸海口,“贺胜桥一战,将为我吴某而立天下!” 这次担任攻打贺胜桥任务的是第四军和第七军第二路部队。总攻击时间定于8月30日五时整。 第四军给叶挺独立团的任务是由正面桃林铺附近沿铁路向贺胜桥攻击。 叶挺独立团接到担任正面攻击贺胜桥战斗任务的时间是8月29日。距离总攻击时间还不到一天。 这又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呀! 这必定是一场硬仗和恶仗! 叶挺深知这场攻坚战的艰巨性和严酷性! 叶挺更加深知,独立团所以能够赢得这份殊荣,是独立团具有敢打硬仗和无往而不胜的精神和荣耀! “一定要叫全团每一个官兵,既懂得这场战斗的残酷,又懂得我们的光荣和自豪!”叶挺在支部会上,提出要向全团每一个士兵做好政治动员工作,充分激发全团官兵昂扬的斗志。 党支部同意叶挺的建议。于是,一次时间虽短但却切实有力的政治动员在全团展开。 独立团在政治动员中,在回忆战斗历程时最引以为自豪的是攻克平江后,在勇夺汀泗桥的战斗中独立团敢于再当一次先遣队的神圣经历…… 在叶挺独立团力克平江后,又星夜兼程,一路追击,一天便进入湖北境内,占领了通城。与此同时,左翼北伐军第七军渡过汨罗江,占领长乐街;第八军也越过汨罗江,进逼岳阳。吴佩孚溃逃的部队如大堤决口后裹着泥沙的洪涛滚滚而下,争前恐后地往湖北逃窜。 北伐军已形成大兵团挺进之势。至此,叶挺独立团先遣队的使命光荣完成。 不料,就在独立团在通城大气未喘,叶挺接到通知马上到军部参加紧急会议。 这次由团以上干部参加的紧急会议由副军长陈可钰和党代表廖乾吾主持。其讨论的紧急命题是第四军刚刚截获吴佩孚和湖北督军陈嘉谟将“亲率大军南下”,并命令汨罗江一带部队“开到汀泗桥”的密电。同时,经情报人员报告,吴佩孚的部队已开始往南开进。 那么,吴佩孚为什么要派重兵扼守汀泗桥呢? 原来,汀泗桥是镇守武汉的第一道关隘,有“鄂南第一门户”之称。它西北南三面环水,东面是重叠的高山。横贯东西的河流水急且深,南北只有粤汉铁路桥可以通过,铁路桥上有层层铁丝网相遮,桥北面丘陵起伏,每个山头都已设防,桥南虽地势平坦,但在上端却是猪姆岗小高地,又伏有重兵,颇像个横眉立目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周仓,要想通过此人鄂要冲,那是难上加难! 因此,要确保武汉无羌,首先要把汀泗桥构筑成令北伐军不能逾越的铁壁铜墙。 汀泗桥本已有从汨罗江败退下来的第一师师长宋大霈指挥四个旅据险死守。而今,吴佩孚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一方面亲率嫡系刘玉春等部队赶到汉口,准备次日带领卫队独立第三混成旅乘火车赶赴前线督战;他另一方面又紧急从洛阳军官学校挑选了六千多名经过战事的校尉级军官,结成两个拥有数十门火炮和六十多挺机关枪的军官团,到汀泗桥担任把守地理位置最重要的白墩高地和猪姆岗高地;同时,吴佩孚还命令第一师师长宋大霈成立手枪队和大刀队督战,凡有逃跑者一律格杀勿论。 因此,要赶在吴佩孚率嫡系部队南下之前拿下汀泗桥,已刻不容缓。 但是,从进攻路线看,要在有限时间内力克汀泗桥,必须有一支部队经过一天急行军,翻几座山,过几道河,徒步行军一百六七十华里,占领中伙铺,待大队人马上来后,再发起总攻,才有确凿的把握。 那么,哪一支部队肯于充当这个连续奔袭的苦角色呢。 副军长陈可钰一连问了两遍,参加紧急会议的师、团长们没有一个吭声的。 陈可钰见这个师长装作想问题地眯缝着眼,那个团长装作太疲倦地哈欠连哈欠,急得轻轻用手指敲敲桌面:“都精神儿点,思想也集中点儿,我们这么多团以上高级干部,难道就没有一个敢站起来拍胸脯的?!” “嗯,怎么平素勇为人先的叶挺这次也闷着头不作声了呢?”当陈可钰的目光像水流归渠似的落在侧着脸看屋外的叶挺头上,不禁愈发好生疑窦。 不过,坐在陈可钰身旁的党代表廖乾吾脸上漾着会意的笑容。他知道,本来各部队连续几天作战已经十分疲劳,需要做一些休整,马上又去执行这么艰巨的先遣队任务,一般上司都怕自己的部下吃不消,再打起仗来冲不上去。所以,大家都不肯冒这个尖是情有可原。但是,叶挺不单是这么想,他主要不满意周围这些在粤军时期过来的“老袍泽”们各打各的“小九九”,根本不从整个革命大局利益出发。 “希夷呀,你们独立团是不是再当一次先遣队呀?不过,困难是有的,但军部相信你们能够征服困难,完成任务!”廖乾吾发了话。 “上级叫我们去,我们就去!”性情刚烈的叶挺豁地站起来,友好地向“老袍泽”们一拱手,“明天我们在中伙铺恭候诸位!” 果然,叶挺独立团经过一夜急行军,于拂晓前到达中伙铺。官兵们听到“原地休息”的命令,扑通扑通地往地下一躺,便鼾声如雷。待每个连的炊事班烧开了水,叫士兵们烫烫满脚都是银铃铛似的水泡,休说喊,就是推都推不醒。 可是,当全团官兵听说明天凌晨一时要担负正面攻击汀泗桥的任务时,顿时一个个精神抖擞,浑身像上足了劲的发条,准备一声进攻的令下,矫健雄鹰般扑向敌人的阵地。 “带好‘红蓝白’三色识别带和背上铜鼓帽(竹笠雨帽),出发!”叶挺双目炯炯地环视着士气昂扬的全团官兵,信心十足地下达了命令。全团队伍中霎时出现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声,这是官兵们在最后一次检查手臂上的袖标和背后的竹笠标志,以防止疏漏造成打起仗来因敌我难辨而发生相残。 当叶挺独立团在黄昏时刻进入准备攻击位置时,敌人或许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许为自己壮壮雄威,开始猛烈地在他们认为可能有北伐军隐蔽的地带打炮。一枚枚炮弹将泥土沙砾抛到半空中又狠狠按下,噼噼啪啪砸在独立团官兵头上和身上,但没有一个喊疼痛和躲避的,始终保持一动不动,不给敌军以任何有部队埋伏的迹象。 第十二师三十五团首先从右翼进攻汀泗桥东南一带高山阵地。双方处于胶着状态,进攻者攻击不上去,防守者也不能将进攻者击退。接着,独立团发起冲锋。但是,因敌人炮火地毯式轰炸控制汀泗桥正面狭窄通道,加之洪水恣肆,独立团也一时受阻。 怎么办?这样久战不决对我军不利呀!于是,叶挺通过冷静思考,觉得应该另辟蹊径,找当地群众请教,问问有没有可以迂回到汀泗桥侧面的道路。他这一问不要紧,还真问出一条打柴人攀登的环山小路。 “好极了!”叶挺飞身上马来到军部,向副军长陈可钰和党代表廖乾吾报告了当地群众提供的盘山小路和自己决心率独立团沿小路包抄汀泗桥的设想,并在得到陈可钰和廖乾吾的拍板后,马上命令独立团迅速撤出进攻阵地,悄无声息地躲过敌军的监视,利用夜色掩护,猿猴般攀山越岗,在拂晓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到汀泗桥东北方向的高岗处。 “按原建制,就地展开,首先消灭白墩高地的军官团,再向汀泗桥……线进攻!”叶挺凭高而立,见各个部位的敌军一览无余,两条浓眉欢快地跳个高,一挥拳头,果断下达了命令。 独立团官兵一个个似飞出炮膛的弹头,呼嘯着冲向敌阵,顿时把毫无准备的敌军打得晕头转向,被击毙的被击毙,被缴械的被缴械,汀泗桥敌军的防线全面瓦解…… “今天,我们攻打贺胜桥与汀泗桥不同,北洋军阀吴佩孚为了挽救他的失败命运,已到贺胜桥坐镇督战,他还扬言,贺胜桥固若金汤,定叫北伐军有来无还!我们要拿下贺胜桥,要去牵一牵这位吴大帅的牛鼻子!”叶挺在全团政治动员大会上,以誓言般的决心给全体官兵心里又烧了一把火。 “我们要攻占贺胜桥,去牵吴大帅的牛鼻子!”全团官兵振臂低呼,那低沉雄浑的声音,似地火在运行,如岩浆在滚动。 两军对垒勇者胜。 独立团官兵摩拳擦掌,必欲擒拿吴佩孚而后快。 战斗力,是政治力量与军事力量的一种综合体现。 天刚黑下来,叶挺独立团的官兵或匍匐前进,或以疏散的队形,在敌军炮弹的罅隙中进行接敌运动。 火红的炮弹在夜空中划出条条美丽的弧线,如彩练当空舞;光的闪射,火的升腾,长长的火舌将夜空舔得如同白昼;人影的跃动,力的冲击,像一幅幅剪贴画在变幻的时空中叠影。这人与火,光与夜,生命与死亡,搏杀与抗拒,交织成一副壮丽的战斗画卷。 升腾的热浪在滚动,在升腾,在爆炸,在燃烧,在弥漫。 突然,在火光的裂变中,一只庞然大物呼啸而至。 “敌人的铁甲火车!”穿插到桃林铺地带的许继慎第二营遇到了意外的景况。 “打!”随着一声命令,条条曳光交织成一张火网,倏忽间将铁甲火车罩住。但是,铁甲火车像个刀枪不入的怪物,仍然气势汹汹地冲来。 “拆除铁轨!” “没有工具!” “抱些稻草填在铁轨上,它就跑不动啦!”一个不知姓名的当地群众向独立团士兵焦急地喊着。 “好!”十几个士兵返身从一块稻田旁各自抱来几捆稻草,奋不顾身地迎着开过来的铁甲火车码在了铁轨上。 果然,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铁甲火车害怕轮子轧在稻草上造成脱轮翻车,急忙气哼哼不服气地倒了回去。 如漆的夜空,又下起了大雾,滑腻腻、粘稠稠地像天地间注满了劣质墨汁,嘴里、鼻孔里、身上都糊得全是,令人胸口发闷和作呕。 凌晨三时,尖厉的冲锋号声劐开了雾的衣裳和夜的胸膛,一直潜伏在贺胜桥百米处的独立团第二营和第三营的官兵奋力向贺胜桥一带的敌军发起冲锋。 顿时,急风暴雨的枪弹声犹如海潮扑岸,发出哗哗震耳欲聋的凶桿,这是山崩地裂才有的威慑。 “冲啊——杀啊——!” 呼喊声,军号声,枪弹声,炮弹声,似翻江倒海,如千百面鼙鼓擂动,这是人工制造的使人胆寒的震撼。 战争,像一部绞肉机,毁灭着身躯。 战争,像一副催化剂,张扬着灵魂。 几次火光对火光的近距离搏杀。 几次闪光对闪光的刺刀格斗。 几次鲜血对鲜血的撕打。 独立团的第二营和第三营攻破敌军的桃林铺第一道防线,进入到敌人阵地纵深地带。 “团长,我们已三面受敌!”第二营营长许继慎向叶挺报告。由于独立团过于突前,在两厢策应的第七军第二路和第三十五团没有击溃正面之敌,而拖在了后面,致使独立团孤军深入,左右遭到敌阵地两面夹击和正面阻击。 “直插敌前沿阵地!”叶挺命令官兵奋力向前进攻。 “是!”许继慎率领第二营官兵,一个百米冲刺,突进到敌人的最前沿。 猝然间,许继慎觉得胸部一热,低头一看,原来是胸部被敌人的子弹打穿,鲜血如泉,上衣的下摆和裤子全部被浸透了。他忍着剧痛,举枪高呼:“向前冲,不要管我,只准前进,不许后退!”说罢,踉跄着继续往前扑。 “预备队,把许营长一定抢救下来!”叶挺见状,急忙向预备队第一营和特别大队下了死命令。 于是,预备队第一营和特别大队向敌阵地一顿猛烈射击,趁机把许继慎抢救到安全地带。 《孙子兵法·虚实篇》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叶挺十二年前在广州陆军小学读书时就自学了《孙子兵法》、《政要论兵要》等一类兵书,并且对一些谋略熟记于胸。眼下,在实战中遇到这种特殊情况,“兵无常势”的箴言就化为支配他神经中枢的主宰力量。 “书中自有黄金屋”。多读书,将受益无穷。 为了突破敌前沿阵地,叶挺毫不犹豫地变化兵力部署,将警戒敌铁甲火车的团机枪连、向第二营左翼展开的第一营和第一营的一连攻击队,全部集中在第二营进攻方向,形成重拳,命令团参谋长周士第指挥,奋力抢占制高点印斗山,来个突破一点,带动全盘。 叶挺这一变化,使得敌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团参谋长周士第带领官兵们一个近距离冲杀,卷席般将印斗山的顽敌忽地掀到了山下,除了击毙者外,其余的敌军带着方才还插在印斗山以壮军威的大旗抱头鼠窜。 接着,占据印斗山制高点的独立团,以凶猛的火力向左右两厢的敌阵地扫射,立刻打乱了敌军的阵脚。这时,其他攻击部队也纷纷赶了上来,在独立团的策应下,向东起印斗山,中为贺胜桥,西至铁路西的上千米敌军阵地发起雷霆般的轰击。一千多士兵把冒着砭人寒气的雪亮刺刀刺向敌人的胸膛,霎时间敌人坚固的阵地山崩一样呼隆隆地坍塌了,几万名敌军连跑带滚,形成一条巨大的洪涛,翻卷而下。 “杀!杀!杀!”这时,就在贺胜桥通往北面的几条路口,在敌军内部,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杀正在血腥中进行。 凶神恶煞般的督战队,妄图用杀一儆百的办法来阻挡大批不战而逃的敌军。督战队每个人手持一支手枪和一把大刀,来一个退怯者就杀一个,手起刀落,人头掉地,不管是士兵、连长、团长还是旅长,统统处死。就在大批溃逃的敌军还没有涌过来之前,已有几个团长和上百名士兵的头颅被砍下来挂在路口的树上。但是,物极必反。逃跑的敌军见督战队这样惨无人道,抱定“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的念头,一面疯狂地叫骂着,一面向督战队开火,力图杀开一条血路,继续逃命。 “娘那×,给我架起机枪,统统把他们打死在桥头!”龟缩在一个掩蔽所里督战的吴佩孚发疯似的咆哮着,脸色气得铁青,两只眼像得了狂犬病一样血红,唾沫星子满天飞,宛如一只发怒的母狗一样狂吠着。 不多时,督战队在贺胜桥铁路两端架起几挺机枪,乌黑的枪口喷着火蛇,将涌向桥头的敌军的尸体垒起一层又一层,不到半个钟头就有了半人高。贺胜桥下,浮满死尸,只见浮尸不见水,百米以外的水面一片血红。 乘胜追击是叶挺的用兵之道。追击者似雄鹰扑食,溃逃者如丧家之犬,穷而追之,最易扩大战果。 独立团占领贺胜桥后,叶挺立刻命令乘胜追击。 “去牵吴大帅的牛鼻子!”独立团的官兵高喊着冲下贺胜桥,在迷蒙的硝烟中突然发现侧前方三百米远处一列挂着“吴”字旗帜的铁甲火车在仓皇逃走,车身一歪一颠的,像被打断了一条腿的驴。 这辆被炮火击中一节车厢的铁甲火车就是吴佩孚亲临贺胜桥督战的指挥车。车内连声吼叫着“快开车”的吴佩孚,吓得面如土灰,颓然地瘫卧在虎皮沙发上,颇似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 独立团见吴佩孚的铁甲火车已经追不上了,一口气向溃败的敌军追击了三十多里,击毙和俘虏的敌军不计其数。 吴佩孚的嫡系人物刘玉春在日后写的《百战归田录》中这样描述贺胜桥一战:“桥上布满死尸,桥下浮尸至不见水面。战后点员,本师计十五旅及补充团、炮兵连、工兵连、辎重连、卫生连凡五千员,伤亡三千零五员。团长三员,陈献斌阵亡,拜伟重创,周楫被俘。营长九员阵亡及不知生死者七员。连长四十二员阵亡,及不知生死者二十五员。其排长以下不能遍举。其他各部所余,陈嘉谟一师余三千名,其卫队一团余一千二百名,宋大霈一师二千名,孙建业一旅四百名,张占鳌一旅三百名,余荫森一旅二千名,孚威之卫队一旅亦仅一千零五名……” 这就明确无误地表明,贺胜桥一战,吴佩孚的几万名的嫡系部队损失过半。贺胜桥变成了吴佩孚的断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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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本章字数:5905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2.0]
  喋血武昌城,铁血男儿北伐奏头功。 北洋军阀头子吴佩孚贺胜桥一败涂地,丢盔卸甲地龟缩到他的老巢武汉三镇。 “既生瑜,何生亮!”吴佩孚想起《三国演义》中周瑜绝望的哀叹,烦躁地不等卫士为他接过帽子,自己恼怒地把帽子摔在虎皮沙发上,向副官一声恫喝:“把刘玉春给我找来。” “总司令,第八军军长刘玉春听候训示!”不多时,刘玉春笔直地站立在吴佩孚面前。 “我任命你为武昌守城总司令,统辖湖北督军陈嘉谟等部队,要给我坚守住武昌城,不能有失!”吴佩孚厉声发布完命令,马上语气“玉春呀,你是我最喜爱的战将,这次武昌安危均系你一身,你的责任重大呀!”吴佩孚知道此刻采取收买人心的办法比颁布什么制裁法令都管用。 果然,刘玉春感激涕零地“喀嚓”一个立正,挺胸发誓:“玉春不才,承蒙总司令抬爱,玉春受恩深重。玉春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力保武昌不失!” 刘玉春立下“力保武昌不失”的誓言并非完全是一时冲动而夸下海口。这武昌城位于长江南岸,四周有坚固的城墙,全长约六十华里。城高两丈有余,城外护城河深二三米,有大小城门九座。城内的蛇山横贯其间,凭高俯瞰全城。城北濒临长江,东有沙湖,南有洪山,西有南湖。城郊四周平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刘玉春倾心竭力做好与北伐军决一死战的准备,把凡是能调动的兵力和军事器械一古脑儿都运至四周城阙及城垛,北伐军要想破城而入的确难上加难。加之吴佩孚坐镇汉口的“联军总司令部”,并附以高汝桐师固守,调暂编第二师刘佐龙部守汉阳,与武昌形成隔江鼎足而立的态势;吴佩孚又急忙联络孙传芳部队出兵湘鄂,妄图斩断北伐军后路。所以,刘玉春决心誓与武昌城共存亡,以此报答吴佩孚对他的“重恩有加”。 九月的武汉秋雨霏霏,一阵阵风吹过,颇有些凉意。 北伐军第四军攻占贺胜桥后,稍事休息,立刻逼近武昌城郊。 叶挺独立团占据武昌通湘门一带距城数百米外的一片疏落的农舍。 北伐军抵达武昌的有第四军、第七军和第一军的第二师。 唐生智任攻城司令,陈可钰任副司令。 攻城司令部决定:趁吴佩孚退居武昌立足未稳,立刻由第四军第十师和第七军一部及第一军第二师向武昌城发起攻击。 攻城的部队都知道,攻破武昌城可能是彻底打败吴佩孚的最后一战,抢先攻进武昌城就是在北伐中立了特功。所以,个个表现得十分英勇。 但是,由于武昌城太高,敌军火力太猛,攻城部队又缺乏物质准备,连起码的登城的梯子都没有,因此在遭受重大伤亡后被迫退了下来。 欲速则不达。 翌日,李宗仁任攻城总指挥,陈可钰任副总指挥。决定第二次攻城。 这次攻城,针对第一次攻城失败的原因,决定每个担负攻城的团挑选三四百名粗壮的官兵,组成奋勇队(即敢死队),携带攀援城墙的长梯和绳索以及手枪、手榴弹等短武器,奋力杀上城头,其余攻城队伍随之鱼贯冲击,一举将武昌城拿下。为了做到各个击破,对攻城区域做了明确划分:第四军和第一军第二师,进攻通湘门至武胜门之线的南门和东门地区,第七军进攻中和门至望山门之线的西门地区。对于各师各团的攻城范围,又做了明确的划定。 叶挺独立团进攻通湘门。 “第一次攻城,我们独立团担任预备队,没有接敌。这次攻城,指挥部叫每个团打乱建制组成一个奋勇队,我们团怎么办?”叶挺在扩大的党支部干事会上,征求大家的意见。他知道,谁参加奋勇队,就意味着牺牲呵! “我看,我们团每个营都是一把尖刀,官兵勇猛,敢打硬仗,就不必打乱建制了。”第一营营长曹渊首先发表了意见。 “我同意曹渊的意见。”第二营营长许继慎马上表示支持。但他说完略一停顿,马上又讲,“团长,这个奋勇队就由我们第二营担任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不、不!”第一营营长曹渊听完急了,腾地站了起来,“团长,二营在攻打汀泗桥和贺胜桥中一直担任前卫任务,伤亡减员比我们第一营多,这一次轮也该轮到我们一营担任一次前卫任务了。许营长,你说要摆摆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他的话柔中寓刚,使人难以反驳。 “不,还是由我们第二营担任。”第二营营长许继慎的语气虽然十分坚决但缺乏与曹渊匹敌的理由。 “你们两个营长就不要争了。谁当奋勇队,谁就准备为革命捐躯,其品格,为人楷模,感人至深哪!”叶挺动情地看着他这两位可敬的营长,推心置腹地说完,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我看曹营长讲的争当攻城先锋的理由很充分,那就由一营来担当吧。”叶挺说到这里打了个吨儿,“不过,曹渊同志,回去后要给全营同志做好政治工作,使同志们都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为革命准备付出一切,打出我们共产党领导的独立团的军威!” “是!”曹渊向叶挺和在场的营队长们敬了个环形礼,那激昂的神态只有从视死如归的战士身上才会表现出来。 争取到担任独立团攻城先锋任务的曹渊,大步流星地回到第一营的驻地洪山先农坛,立刻召开连排干部会议,传达了支部的决定和叶挺的要求,叮嘱大家要逐排逐班地做好政治动员,要充分做好攻城的思想准备和器械准备,最后刀劈斧剁地说:“这次攻城,我们营目的单一,手段明确,奋力攻城勇为先。我是营长,不必争,我第一个往上攻!” “哎,营长,这可不行!攻城手段再明确,也不能没有指挥呀!你是一营之长,你先上,要我们这些当连长的干什么?”几个连长一齐喊叫。 “对呀,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你们说营长不能先上,那你们当连长的也是一连之长呀!你们先上,要我们这些当排长的白吃干饭呀!对吧?!”几个排长的嗓门比连长们还大。 “大家不要再争了,凡事总有个先后,不管是谁第一个冲还是第二个冲,反正都得冲。我这里都写好家书了,不信你们看,我第一个冲是板上钉钉了。不会变的。营长,不信你看。”说话的是身材不高但很精干的三连连长、共产党员高超。 “怎么?”曹渊接过高超递过来的家书一看,果然是高超写给他妻子的。他在信中说,我们家就在武昌城内,受尽了军阀的欺凌,自从他到广东从事革命工作,尤其是自当上孙中山先生的卫士,就抱定随时为革命献身的志向。这次攻打武昌,是国民革命军为了打败吴佩孚,解救受苦受难的城里百姓,他很可能在攻城中牺牲,这种牺牲值得,希望妻子不要过于悲痛,要保重身体。他在信中还说,他把仅有的几十元钱和几件衣服连同这封信会托付同志转交给她,权作留个纪念。 “三连长,我的好同志!”曹渊激动地上前握住高超的手,两眼噙满泪花。他是为有这样优秀的共产党员和军事干部而备感自豪,而激动不已。 其他连排干部看完高超的家书,再也没有争谁第一个先爬城,鼻翼翕动着,默默地离开了。 可是,一个小时以后,几个连排长们拿着几十封宛如三连长高超一样的家书,争相交给了曹渊。 “好,都收下,都收下。”曹渊紧咬牙帮骨,强行抑制住没有因过于激动而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又在壮行时。 但是,当曹渊把全营官兵写的家书交给叶挺,硬汉子叶挺也激动得嘴唇连连颤抖。 作为一个指挥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部下甘愿为革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而感动、而骄傲的呢? 叶挺马上将第一营官兵的家书交给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和党代表廖乾吾。 陈可钰和廖乾吾对于独立团官兵的慷慨悲歌大加赞赏。 独立团“留书攻城”的佳话,立刻不胫而走,迅速在友军和当地群众中传播。 有人这样赞道:“古人抬棺出阵,今人留书攻城。革命军视死如归,忠勇逾恒!” 根据指定日期,第二次攻击于拂晓时分开始。 曹渊奋勇队,没有一声“前进”的命令,也没有一句“跟上”的催促,三个连齐头并进,分左中右展开,火速到达通湘门的登城地段。 虽说是拂晓时分,城外四周仍处在黑暗里,可城头却灯火通明,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曹渊奋勇队刚刚接近护城河,就被城头日夜监守的敌军发现了,如蝗的步骑枪、机枪的子弹立刻嗖嗖地向奋勇队飞来。 起初是几个兵士倒下了,渐次是十几个士兵和两个排长也倒下了,有的胸前热血直淌,有的腿上挂了花,但是除了已经不省人事以外,一个个都爬着往前冲击。尽管护城河里水深没颈,再往前爬会溺水而亡,但他们仍宁可爬到护城河里死,也不肯留在原地生。 本来,叶挺带领其他营的官兵在远处向城头猛烈射击,以掩护曹渊奋勇队。不料守城敌军在龟山、蛇山和楚望台等高地架设了多门山炮和野炮,加上长江中的敌舰上的火炮,一齐向城外可以策应攻城的部队轰击,密集的炮弹冰雹样落在掩护攻城部队的阵地上,使掩护攻城部队伤亡惨重,失去了策应攻城的效用。叶挺为了减少部队伤亡,急忙将策应部队转移。 曹渊奋勇队尽管失去了后续部队的策应,仍手持云梯到达了城墙脚下。忽啦啦,十几架用竹竿做的高达两丈的云梯矗立在了墙头上。官兵攀援而上,可谓人人勇敢,个个争先,一人倒下,众人冲上。在攀援而上的官兵中,抢在云梯最前面的是三连连长高超。 可是,敌军不仅居高临下,而且身后又有督战队闪亮的大刀相威胁,子弹和手榴弹倾盆而下,在云梯上的独立团的健儿们一个个被击中跌落而下。 勇猛无比的高超大概攀登得过于迅捷,噌噌噌地跃到了城垛处,不幸的是,当他刚要纵身飞到城墙上,敌军的几支打得通红的枪口同时对准了他,壮志未酬的共产党员高超立刻为革命献出了他年轻的生命。 “为连长报仇,冲啊——!”二连的官兵见自己的连长壮烈牺牲,人人怒火满腔,气愤得将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在高超以献身精神发出的无声命令的催发下,奋不顾身地往上飞奔。 一架架云梯在颤动,一个个猛士在飞腾,吼声将环宇撼动,火光将天空燎红,热血将大地炽热,第二连全连六个正副排长,除一人身负重伤外,其余五人全部捐躯;至于士兵,英勇牺牲者更是难以表述。 经过数小时浴血拼搏,曹渊清点全营人数,尚不足一个满员排。 眼睁睁看着昔日朝夕相处的可爱的同志死于敌手,曹渊于悲愤交加中掏出钢笔给叶挺写了简短的一封信:“现状至危,但革命军有进无退。我誓必率我可爱同志达成竖青天白日旗于城上之任务……”他最后签上自己名字,命令勤务兵火速找到团部交给叶挺,纵身跃上云梯,尽管身中数枪,仍坚持双手扒住城垛,高喊一声“革命军万岁”,全身鲜血染红了武昌城头。 叶挺看了曹渊派勤务员送来的信,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景况,马上组织小分队巧妙地将曹渊等烈士的尸体搬运到了安全地带。 北伐军整个第二次攻城就这样失利了。 至此,北伐军鉴于前两次攻城的实际,决定改攻城为围困。一时间,武昌城头皈依平静。 “上面攻击不行,能不能在下面攻?”被曹渊等烈士的死激怒的叶挺恨不得立刻马踏武昌城,为战友报仇雪恨。在停止攻城的十几日里,食不甘味,夜难人寐,苦思冥想地寻找破城方案。他这个昔日保定军官学校工兵科的高材生,早就想到挖一条通向城内的坑道,派兵秘密进城,然后里应外合,用敌酋之血祭奠烈士亡灵。 留心在城外四周勘查地形的叶挺,忽然得知城东北徐家棚车站有一辆铁甲车,不知还能不能开得动。 “走,看看去!”叶挺一听大喜,立刻带上护卫来到徐家棚车站。他经过一番检查,发现装甲车只有轻度损坏,稍加整修,仍可利用。 叶挺立刻向军部通报了自己的设想,并得到了中共湖北区委的支持。他们立刻组织一部分铁路工人,冒着敌人炮击的危险,修复了一段被炮火毁坏的铁路,然后在独立团的掩护下把铁甲车拉了出来。 接着,独立团的官兵将这个铁甲车修成一个活动的可以射击的堡垒,掩护从安源煤矿抽调来的一批先进工人组成的武装作业队开始在叶挺选定的距通湘门不远的位置挖掘坑道。 开始作业这一天,叶挺坚持到现场指挥。 “团长,城上伏有敌军重兵,你去太危险!”担任作业总指挥的独立团新任特别大队队长谢宣渠力加劝阻。 “工人们不怕,士兵们不怕,我怕什么?”叶挺两眼一瞪,向谢宣渠低吼一声,纵身跳上活动堡垒铁甲车。他认为,在战斗中,奇与险总是关联的。智勇双全的将领应该在奇中涉险,在险中出奇,化险为夷,改变局势。所以,他不惧危险地来到作业位置,指挥工人开始破土之后,才搭乘机车返回团部。 挖掘坑道的作业进展很快。尽管不时有敌军干扰,由于挖掘坑道的意图没有被敌人发现,所以作业工人虽小有伤亡,但总的看还算安全顺利。 叶挺这一创举,立刻在几个担负攻城的友军中传开。他们一一仿效,也开始了在避开城门的僻静处开始挖掘坑道。 然而,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武昌潜伏着北洋军阀的后台老板美英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情报人员,他们将摸到的北伐军挖掘坑道的消息立刻告之了吴佩孚和武昌守城总司令刘玉春,并给刘玉春出谋划策,叫他派兵突袭坑道作业队,并炸毁挖掘器械,阻止住北伐军攻城的新举措。 刘玉春急忙用重金悬赏的手段组成三千人的“敢死队”,打开通湘门,突袭坑道作业队。 虽然担任护卫作业队的独立团特别大队奋力反击,但由于敌我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只得在保护施工工人安全的前提下,退出作业现场。叶挺闻讯带领独立团第一营和第二营官兵前来狙击敌军,加之第十二师的部队主动支援,将刘玉春的“敢死队”毙俘几百名,然而坑道的作业现场却毁于一旦。 就在叶挺准备组织力量重新选择位置挖掘坑渠时,武昌城内的守敌内部发生了分化。 守城总司令刘玉春的部下第三师师长吴俊卿,眼见城内守军惶惶不可终日,武昌城被北伐军围困得铁桶一般,突城出去丝毫无望,城内百姓又啼饥号寒,便对刘玉春的负隅顽抗发生了不满,觉得他太不识时务,太不顾老百姓的疾苦,抱定吴佩孚的粗腿不放,死心塌地为已经从汉口溜到河南的吴佩孚卖命,以至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便私下派他的参谋长混在北伐军允许出城的饥民队伍里,单独与第四军接洽,表示了第三师的投诚之意,并秘密商定择日打开第三师所管辖的保安、中和和通湘三座城门,接应第四军进城。 独立团负责待第三师打开城门后从通湘门突入,与第十师和第十二师部队分途穿插进攻,消灭城内刘玉春反抗之敌。 天刚蒙蒙亮,武昌城内还一片静寂。湿润的空气仿佛下着濛濛细雨,微风拂面,使严阵以待的官兵脸上蒸腾起热气。这时,第三师按时将三座城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独立团的官兵像脱弦利箭,嗖嗖地直射位于武昌城中心地带的蛇山的敌阵地炮台。 这是叶挺的机敏。 这是叶挺的运筹。 敌守城部队要反抗,对进攻的第四军能构成最大制约和威胁的当属蛇山上的敌炮台。它可以俯瞰城内每一个角落,又可以支援敌军每一处作战,同时也可以炮轰每一处的北伐军部队。如果将蛇山炮台拿下来,就会将制约城内战斗全局的主动权化敌为我。 这是一着绝妙的好棋。 但是,当叶挺率独立团抵近蛇山敌炮台阵地时,敌军凭借坚固工事疯狂对我进行狙击。 “重机枪连全部瞄准敌炮台,狠狠地打!”叶挺似乎把为曹渊等烈士报仇的怒火全部要发泄在对敌炮台的打击上。大声怒吼,额头上暴跳的青筋和冒火的目光颇似个发怒的雄狮。 霎时间,只见蛇山上的敌炮台被交织的曳光弹罩得密密实实,像一团烈火在燃烧,在焚毁,在显示火之力。 城内的守敌见蛇山炮台被占领,立刻变得失魂落魄,纷纷停止抵抗,缴械投降。 吴佩孚的守城总司令刘玉春,混在涌出城的难民中想逃之夭夭,结果被北伐军擒获。 由于汉阳和汉口已被其他北伐军攻克,至此,吴佩孚的老巢武汉三镇全部被北伐军占领。 叶挺将“饮马长江”! 独立团铁血男儿奏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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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本章字数:5350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3.0]
  独立团“铁军”之誉有口皆碑,叶挺为“北伐名将”当之无愧。 战之避怯,战后忌矜。这种打仗力避部队怯阵而战后忌讳部队争功论赏的道理,在很多古书上都有论述。 熟读兵书的叶挺是深知其故的。 “矜其能,丧厥功。” 所以,武汉三镇被北伐军攻占后,叶挺将部队驻扎下来,命令各营队以连为单位进行战斗总结,在总结中注意把在武昌城下牺牲的烈士的事迹整理出来,把烈土的遗物收集起来;有的遗物寄给烈士的亲人,有的分不清楚是谁的留下来待团部统一处理。 此刻令叶挺最上心的,是在攻打武昌城中独立团包括一营营长曹渊在内的18名排以上军官和173名士兵共计191名烈士的安葬问题。 这时的其他部队,不少在评功摆好,按功论赏,弹冠相庆。 深切怀念牺牲的烈士们的叶挺,感到这些可敬可佩的烈士尸骨未寒,尚没有落土就衾,怎么能使人安心呢? 这些将一腔热血抛洒在武昌城头的烈士,生龙活虎,年轻有为,不少是黄埔军校的历届高材生,他们纵横捭阖,志在千里,如果不是牺牲在这里,将来许多将成为国家之栋梁,民族之英杰。可是,当革命需要他们献出年轻的宝贵生命时,他们却眼不眨来心不跳,大义凛然,挺身而出,视死如归,在所不辞。要说有功,他们是最大的功臣;要讲庆功,为烈士举行隆重的安葬就是最大的庆功仪式。 告慰古人,以昭来者。 于是,叶挺找到第四军党代表廖乾吾,提出在风景秀丽的洪山东段南麓修建成永久性烈士陵园,将烈士们都葬在那里,借以缅怀先烈,也供后人祭奠瞻仰。 洪山,原名东山,位于武昌城大东门外。此山巍峨含秀,奇石叠宕,古树参差,流水曲幽,风景异常秀美。 将烈士们安葬于此,岂不更增添了洪山的境界和不朽。 廖乾吾一听,立刻表示同意,并征得了中共中央军委和第四军军部的批准。 不久,一座颇具规模的洪山烈士陵园建成。 这座烈士陵园坐北朝南,在烈士陵园前端是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是一尊高耸入云的用优质花岗石做成的石碑,石碑镌刻着极醒目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北伐攻城阵亡官兵诸烈士墓”23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放光。埋葬着曹渊等19位烈士的墓地为长方形,砖石砌筑。墓正前的一块石碑的碑额刻有“精神不死”四个雄浑的楷体字,左面刻着诸烈士的英名;右面刻着“先烈之血”、“主义之花”、“无产阶级的牺牲者”和“诸烈士的血铸成了铁军的荣誉”等字句,彪炳千秋;墓地四周环以垣墙,墙内松柏成林,挺拔苍翠,象征着烈士的浩气长存。 在庄严而隆重的殡葬祭奠仪式上,叶挺率独立团全体官兵,肃穆而立,随着官兵代表宣读誓言,松涛呜咽,大江引吭,人人泪流如雨。 叶挺眼里的泪水有些与众不同,先是量的汇聚,渐次形成蚕豆大的泪粒,像块巨大的陨石落地,悲壮中含有一种坚强。 然而,令叶挺担心的问题,不久就发生了。 在武汉人民热烈庆祝北伐军武昌大捷的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旅居武汉的一些广东人士,取叶挺独立团“铁军”之誉,在汉阳兵工厂铸造了一座高一米、宽半米的巨型铁盾,敲锣打鼓送到第四军军部驻地。在铁盾正面,嵌着“铁军”两个遒劲的隶书大字,上款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全体同志伟鉴”,落款为“民国十六年一月十五日武汉粤侨联谊社同仁敬赠”。背面为一首顿诗: 烈士之血,主义之花, 四军伟绩,威震迩遐。 能守纪律,能毋怠夸, 能爱百姓,能救国家。 摧锋陷阵,如铁之坚, 革命抱负,如铁之肩。 功用若铁,人民倚焉, 愿寿如铁,垂忆万年。 在献盾仪式上,副军长陈可钰和党代表廖乾吾一致同意由叶挺代表第四军接受“铁军牌”才最具典型性和象征性,其他部队派代表都缺乏说服力,因为谁都知道,独立团参加北伐时间最长,打胜仗最多,伤亡最巨,纪律最严格,斗志最顽强,群众将独立团誉为“铁军”早已有口皆碑。 叶挺自然就接受了军部这个决定。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荣誉,更重要的是独立团全体官兵,特别是独立团在北伐的历次战斗中壮烈牺牲的烈士的荣誉啊! 谁知,叶挺代表第四军接受“铁军”盾牌不久,风言风语如瘟疫般在其他部队蔓延。 什么“叶挺好出风头”呀,什么“独立团好大喜功”呀,等等,不一而足。 叶挺听了这些飞短流长,却一笑了之。大凡与叶挺共过事的人都知道他的为人。他,刚直不阿,一片赤诚待人,胸无城府,心无沟壑,不慕虚荣,不贪功名,不弄权柄,不懂作伪,不谙诡诈,战场上横扫千军,平日里是“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叶挺在四岁时,哥哥就教他读《朱子格言》,父亲有暇也让他背《崔氏家传座右铭》,“休论人之短,莫夸己之长,施恩不望报,受惠慎勿齿,隐心而后动,镑议庸何伤,虚荣不足慕,古诫勿违抗。”这些启蒙古训,犹如金鼎镌字,铭记在心。以后渐渐长大了,叶挺又很赞成孔夫子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境界。为人处世,他又崇尚“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行船”的大度。他主张,一个想要“振污世,起衰弱”而大有作为的人,不要沉溺于人欲、物欲而不能自拔。对于利国利民之事业,对于真理的追求,要不计名利,不惧风险,执著不变。而对于人之非,要能够排除干扰,我行我素,而且只有“不累于物外,不累于情欲”,去物外,去人欲,才能做到“无所为”,在救国救民的大事业中而有所为“而为之”。故而,他对于那些对他和对独立团不恭之流言,泰然若素,置之度外。 但是,当你不想理会是非时,是非却偏偏死缠着你不放。 没多久,关于谁当北伐第一功的问题就发展到公开摊牌的程度。 那是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由于患痔疮病去上海医治不久,他委托第四军中亲蒋介石的第十师师长陈铭枢主持召开团以上高级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中心命题是讨论在武昌战役中的攻坚战术问题,其次是根据国民革命军论功行赏的原则,为下一步部队扩编酝酿应提拔的干部线索。 会议一开始,“其次”就变成了“其主”。因为“其次”事关升迁加冕的切身问题,自然大家的关注点和兴奋点要比“其主”的什么不知今后能不能用得上的攻坚战术要高多了。 本来,在团以上高级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上,除独立团的叶挺和极少数共产党员干部外,几乎是清一色亲蒋介石的人物,加之叶挺开始就抱定避开这个“摆功”的敏感话题,所以发言者应该是“一边倒”。 问题却偏偏不是出在叶挺与其他人的对垒上,而是出自站在那一边倒的“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上。 身为第十师师长的陈铭枢平时在第四军中威信就不高,指挥作战的能力平平,北伐以来第十师又没有多少建树,部队军纪涣散,出了不少内部打架斗殴和违犯群众纪律的问题,而且陈铭枢本人心胸狭窄,好拨弄是非,动不动就到上司那里“踩咕”其他部队的不是,且好出风头,热衷于沽名钓誉,所以其他师的师长们对他都嗤之以鼻。 陈铭枢作为会议的主持人,本应该大度一点,风格高一点,可是他却积习难改,故态复萌,想语惊四座,先声夺人。 “诸位,陈军座到沪疗养想必皆知,临行前委托敝人主持这个事关在座的同僚升迁的重要会议。敝人虽不才,但事关革命之需要,不敢不殚精竭虑。不过,还要仰仗诸位捧场,敝人不胜感激。”陈铭枢在讲开场白时,用一双金鱼眼瞟着大家的表情,见参加会议者的脸上没有出现他意料的恭维、讨好以至拍手称赞的神态,吧嗒吧嗒嘴唇,似乎在自我品尝一种什么滋味,又好像以此调动大家的集中力。接着,他开始如数家珍,“诸位,本师自出粤入湘始,攻关破垒,长驱直入,战功屡建,是人人皆知,自不必再赘述。今日,单讲本师之二十八团首先冲进武昌城的业绩”。之后,他口若悬河地大摆其第二十八团在武昌城内怎样向刘玉春之敌展开巷战,又是怎样出生人死地直捣刘玉春指挥部等等,说得天花乱坠,一言以蔽之,北伐之头功非他的第十师莫属,该升官加封的也应该是他和他的第十师,丝毫不加掩饰的气势可谓咄咄逼人。 这时,坐在陈铭枢对面的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坐不住了。论资历,张发奎比陈铭枢不嫩;论官阶,两个人是半斤八两;论参加北伐,第十二师虽然只有第三十五团和第三十六团两个团参加,但叶挺独立团自醴陵战役后一直归他统管。再说,醴陵、汀泗桥和贺胜桥几个重大决战,都是独立团和三十五团担任先锋部队,付出的代价比其他部队都大。此时张发奎就“讨嫌”陈铭枢的张牙舞爪和好胜斗勇的武夫模样以及对上吹捧对下褒贬的政客嘴脸。因此,他认为陈铭枢的抢功是对他的挑衅,是贪天之功,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是不拿正眼“夹”他这个师座,便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满肚子的火气腾地撞到了脑门子,一时忘记了他和陈铭枢都属“一个窝里的耗子”,居然按捺不住地为一直被他视为“异己”的叶挺独立团说开了公道话。 “嘭!嘭!嘭!”张发奎用手指富有质量地戳了几下面前的桌面:“诸位,我们开会不是在子夜吧,怎么我觉得是黑夜是白天都分不清楚了呢?”起初,张发奎看都不看陈铭枢,话出口也浑身带刺,辛辣而刻薄。大概他又一寻思不能叫在座的师长团长们觉得他缺乏涵养,才一改方才的剑拔弩张,语气缓和地说,“本来这个会主要是研究攻坚战术,可是陈师长既然把话题引到了谁先攻进武昌城的,那我就不得不来个顺着渠渠流了。”说罢,他点着一支烟,悠然地吸了一口,话语变得愈发柔和,“方才陈师长谈到是贵师第二十八团首先攻进武昌城,怎么我没有听说呢?不过,叶挺独立团首先冲进城去,我倒是听陈副军座和廖乾吾党代表说过,而且武昌城的老百姓也都这么说,这是不是叫有口皆碑呢?”张发奎的话虽然不像开始那样锋芒毕露,但却是绵里藏针,令陈铭枢听了更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哎,张师长,你可不要以偏概全哟?”陈铭枢与张发奎也算老“故交”,平时没少私下发表“政见”,没料到今天他竟然与自己唱开了对台戏,并且竟然帮助共产党说话,一时也气得不行,所以来了个以牙还牙。 “哎,陈师长,你把词儿用错了吧?不该叫‘以偏概全’,应该叫‘盖棺定论’。不是么?且不讲是不是叶挺独立团第一个攻进武昌城,单就独立团一举拿下蛇山敌炮台,对于彻底歼灭敌刘玉春部起了决定性作用,这不会又安在别的什么团头上吧?”张发奎来了个当仁不让。 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空气凝固了。 “张师长,独立团占领蛇山敌炮台不假,可是,在方圆几十里的武昌城内歼灭负隅顽抗之敌,也不能都归功于独立团一家呀?诸位,”陈铭枢说着用手指点着周围的与会者,“你们都说说,这样合理不合理?” 与会者面面相觑,觉得陈铭枢和张发奎都是自己的上司,都得罪不起,所以都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按陈铭枢讲话的本意,是提醒张发奎别昏了头。怎么你这家伙今天当开了共产党的义务宣传员了呢?你过去不是常当着我的面诽谤叶挺和独立团么?说叶挺只知道死打硬拼,是拿着下属的生命作赌注,为自己抢头功,为升迁搭阶梯;指责独立团都是共产党,将来要共产共妻;还有什么蒋总指挥骨子里不满意共产党,“中山舰事件”就是要在国民革命军中把共产党都清洗掉,什么将来同共产党是水火不容,等等。可是……难怪陈铭枢说完话胸脯一起一伏,那神态颇像个气蛤蟆。 可是,已经处于“人在事中迷”的张发奎,已经不会冷静地来个“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儿”了,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滔滔不绝地把独立团出粤入湘以来,战安攸、攻醴陵、克平江、奇袭汀泗桥、恶斗贺胜桥、血洒武昌城以及留书传佳话等等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历数了一遍,最后气昂昂地来了句:“试问北伐谁头功,独立团为第一名!” “叭!”陈铭枢看到张发奎已执迷不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感到再不收场局面更难收拾,气愤地一拍桌子:“今天的会不开了,散会!” 陈铭枢和张发奎上演的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立刻变成了第四军官兵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也为独立团为“铁军”和叶挺、为“北伐名将”正了名。 事后有人问叶挺:为什么在关乎独立团和他个人功名的问题上他在会上一言不发? 叶挺淡淡一笑:“独立团功劳多大,人民自有公论,历史自有公论。自己站起来说,反而是王婆卖瓜,也容易在部队中滋生骄矜。” 不久,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北伐军在扩编中,第四军的第十二师升格为第四军,第十师升格为第十一军,陈铭枢和张发奎都官升两级,都当上了军长;第十师的第二十八团和第三十团,第十二师的第三十六团,分别升格为第十一军第十师,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和第四军第十二师,原为团长的戴戟和黄琪翔都官升两级,也都当上了师长。而叶挺独立团虽然也升格为第四军第二十五师,但叶挺只是当了这个师的副师长。独立团本来是属于副师级,叶挺名誉上由团长改为副师长,但官阶只是原地踏步。 “这也太不公平了!” “可不!我看岂止是不公平,简直是敌视共产党!” 独立团的营连级军官气咻咻地给叶挺抱打不平:“团长,应该叫上面说清楚,论战功,你最大;论才能,你最强,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你?” 叶挺安抚地叫大家坐下,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微微一笑,幽默地说:“先都喝杯茶,败败火,省得秋天还起痱子。”他见大家转怒为笑,思索有顷地说,“你们忘了,我可是个‘双料党员’哪。像我既是国民党员又是共产党员的人,能够在共产党不掌握实际领导权的国民革命军当上副师长,已经是很鲜见了。再说,那么多革命烈士都沉睡地下,他们要争个什么官呢?你们说,我们在成为共产党员的时候,有谁是为争着做官来的?所以,什么时候都能做到知足者常乐,就会遇辱不惊了。”不过,叶挺说着郑重地看着大家,“要尽快将扩编的第二十五师兵员配足,并把他们训练成像独立团的士兵一样,倒是当务之急呵!” 在场的营、连军官听了叶挺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他们从他那超凡的觉悟中领略到这位“北伐名将”夺人的风采,同时他们也以军人特有嗅觉从这位“北伐名将”的最后话语中依稀看到正在聚集的战云和一种疹人的磨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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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本章字数:6886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3.0]
  叶挺身上的虱子与“挥泪斩马谡”。 19世纪20年代被称之为“红都”武汉的初春,初暖乍寒,不时抛洒阵阵细雨,浇在人身上不禁打几个寒战,并像患感冒似的“阿嚏”、“阿嚏”地打上几个喷嚏,使不少行人板不住骂上几句这种变化无常的鬼天气。 自4月27日起,江城武汉市区平添了几次紧张的气氛,肩扛枪支的北伐军频繁地在街道上穿梭,尤其是挂在军人脸上那种复杂得过分的严肃感,使平民百姓猜测到在武汉一定有什么大事情或者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情。 因为这本来是个多事之秋呵! 处在政治中心的人们对政治有一种特殊的敏感的心理。 的确,从这一天开始在武汉举行了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出席会议的有来自全国各省市共产党机构的代表80人,代表总数为57900多名共产党员的强烈呼声呵! 因此,这是在极不寻常的时刻召开的一次极不寻常的大会。 说是在极不寻常的时刻,是因为刚刚在十五天前,早已与武汉革命政府分庭抗礼、企图在全国实行反革命的独裁统治和蓄谋已久要排斥和消灭共产党的蒋介石举起血腥的屠刀,在上海一手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四·一二”大屠杀,他指挥军阀孙传芳在上海的周凤岐部队,勾结上海大流氓头子黄金荣、杜月笙等操纵的“工界联合总会”的几百名凶残暴徒,或伪装成工人,或借口“工人内讧”,疯狂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武器,大肆逮捕和屠杀工人和共产党员,残酷镇压工人抗议游行队伍,彻底暴露了他反革命的嘴脸。当场打死打伤工人和共产党员数百人,并杀害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共产党员汪寿华。一时间,上海腥风血雨,凄风怒号。第二天,上海工人举行总罢工,并有十万余工人、学生和市民集会抗议,会后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又遭到国民党军队的大肆屠杀,死伤人数不计其数。接着,丧心病狂的蒋介石又指使国民党军队和黑帮势力,封闭上海总工会和其他革命团体,又捕杀了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仅三天时间,就有300多人被屠杀,500多人被逮捕,5000多人失踪。 身为北伐军总司令和国民党中常委主席及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专程来到上海,又与策划反革命政变阴谋的广西军阀李济深立刻回到广州,与国民党**人物左应芬、钱大钧等,组织广东各地的反动军警,于4月5日举行了反革命政变,肆无忌惮地包围了中华全国总工会广东办事处及省港罢工委员会,解除了黄埔军官学校和工人纠察队的武装,封闭了革命的工会、农会和学生、妇女组织,杀害了共产党著名人物邓培、萧楚女、熊雄、李启汉、刘尔菘等。这次反革命政变,残酷地屠杀了共产党员和工人积极分子2_多人。 与此同时,奉系军阀与蒋介石遥相呼应,在北京逮捕并杀害了党的创始人之一的李大钊和无产阶级革命家陈延年、赵世炎等。 霎时间,蒋介石制造的反革命白色恐怖遍及全国,千百万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人头落地,多年苦心培育起来的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的群众组织被破坏或摧毁,致使共产党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处于巨大的灾难之中和急需挽救的时刻。 说是一次极不寻常的大会,是缘于共产党的总书记陈独秀面对蒋介石蓄谋已久凶相毕露的反革命阴谋活动还顽固地坚持其右倾机会主义的怯懦、妥协和让步,甚至达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陈独秀,清光绪年间考中秀才,后漂洋过海到东瀛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读书,辛亥革命后担任过安徽省高等学堂教务主任,在新文化运动中,他创办《青年》杂志,并主编《新青年》,还在北京大学创办《每周评论》,担任过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是中国最早接受马克思主义的人士之一,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之一。陈独秀的确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加之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又自恃建党有功,所以专横跋扈,在党内搞“一言堂”。 大凡自傲的人都自命不凡。 大凡自命不凡的人都认为自己一贯伟大。 大凡认为自己一贯伟大的人都固执。 大凡固执的人都目空一切。 大凡目空一切的人都霸道。 大凡霸道的人都“家长制”。 大凡“家长制”的人都认为“老子打下天下就应该老子管天下”,并老迈昏庸还搞“垂帘听政”。 大凡认为“老子打下天下就应该老子管天下”的人说到底还是个“土皇帝”。 大凡是“土皇帝”的人都不讲民主。 大凡不讲民主的“土皇帝”到头来于国于民贻害无穷又无一不是悲剧人物。 陈独秀在现代中国革命史上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本来,早在蒋介石制造“中山舰事件”时陈独秀就因其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给共产党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造成难以补救的损失,当北伐军占领武昌后,蒋介石在南昌已开始与设在武汉的国民政府剑拔弩张,尤其是蒋介石在国民革命军中大肆排挤共产党员并指使反动分子枪杀赣州总工会委员长、共产党员陈赞贤,捣毁共产党领导的南昌、安庆、九江国民党党部,打死打伤许多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人士以及优秀的工农分子后,身为共产党总书记的陈独秀居然仍我行我素地大搞投降主义,坚持放弃共产党在国民革命军中的领导权,以至登峰造极地与大汉奸汪精卫联名发表了《汪精卫、陈独秀联合宣言》,硬说蒋介石“决无驱逐友党摧残工会之事”,极力为蒋介石的反革命罪行开脱罪责,致使共产党和人民处于无戒备状态,结果导致蒋介石在上海制造了“四·一二”政变以及在广州、北京等地接连发生的血腥大屠杀,几乎把共产党和革命事业推到死亡的边缘。 在这危急时刻,为了挽救革命,以瞿秋白、毛泽东、蔡和森、张太雷、任弼时等共产党的领导人冲破了陈独秀的百般压制,终于在武汉召开了旨在纠正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的党的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殊不知,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大会召开时,蒋介石的反革命势力也在蠢蠢欲动之时呵! 这次大会岂不是更加不同寻常? 这样一来,保证大会的顺利召开势必成了重中之重。因为如果发生与上海和广州一样的反革命事件,事关革命命运的这次大会岂不前功尽弃而毁于一旦?! 那么,由谁来负责保卫这次不同寻常的大会的安全呢? 此公不是别人,正是“北伐名将”叶挺。 此时已担任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师长的叶挺,无论是从大会开幕式站在主席台对面楼上列席位置上高唱国际歌,还是在为期近半个月的会议中,叶挺总是穿一件白衬衣和一条草绿色马裤,浓黑的眉毛下眼窝有些塌陷,一双炯亮的眼睛罩着细密的血丝,因两腮下塌而颧骨小山似耸起,嘴唇和下颏儿铺上一层黑森森的胡茬子,显得苍老而憔悴,疲惫而忧虑,与七个月前攻打武昌城时相比叶挺似乎年长了七八岁。更为不同的是,叶挺素来以英俊潇洒注重仪表著称,他的着装无论是军官外衣还是衬衣,多会儿也是板板正正,笔笔挺挺,干干净净,可身可体。他认为,军人的仪表不仅代表着部队的荣誉和地位,而且还象征着部队的精神面貌及战斗力。一个精神昂扬的部队无疑斗志就高,而一个平时邋里邋遢、窝窝囊囊、马里马虎的部队无疑是难以打胜仗的。 仪表出雄威。 作风出战斗力。 可是与叶挺站在一起注视大会情景的中央宣传部的杨牧之,突然发现叶挺的衣袖上有个虱子,轻轻捏住,往叶挺面前一伸:“希夷,你看这是什么?” 叶挺张开手掌,示意杨牧之放在他手心上,一看是个肥肥胖胖貌似狰狞的虱子,狠狠用食指与拇指捏住,用手一捻:“你看它像不像吴佩孚?捻死你个坏东西!” 不多时,杨牧之又在叶挺身上发现一个虱子,仍放他手心上,含蓄地问:“该捻死谁啦?” 叶挺心有灵犀地一笑:“这个么,当然你晓得罗。” “这么说,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喽?” “因为他太作恶多端了嘛!” 两个人快意地一笑。 叶挺和杨牧之指的第二个祸害,即背叛孙中山最近又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的罪魁蒋介石。 所以,最近几个月,叶挺太忙了,也太累了,可谓心力焦虑呵!自从北伐军扩编,叶挺独立团扩编成了第四军第二十五师,可师长是副军长朱晖日兼任,他只是个副师长。独立团直接改为第七十三团,原独立团参谋长周士第任该团团长,原独立团二营营长周继慎任该团参谋长,其他一些原独立团的营、连、排级军官作为骨干力量输送到该师的第七十四团和第七十五团。 第二十五师的架子有了,可各营、团的大量的士兵呢? 原叶挺独立团所以英勇无比,那是经过叶挺几年呕心沥血地严格训练和具有为数众多的优秀共产党员才具备的。现在国共两党的摩擦日甚一日,蒋介石不断制造反革命阴谋,而共产党惟一能够掌握的武装力量独立团又力量分散,如果不马上将第二十五师兵员补齐,不马上急速加强训练,一旦形势所迫需要出动,岂不空有手掌而不能成为拳头?又怎么能形成战斗力? 所以,中央军委指示叶挺要不遗余力尽快把第二十五师建立健全起来。 叶挺以其优秀军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深知形势瞬息万变,时不我待呵! 身为一个肩负共产党重要使命的既具有特殊身份又是高级军事干部的叶挺,只能殚精竭虑,全身心地投入到组建第二十五师的实际行动中。 于是叶挺夜以继日地赴湖南、下广东,为第七十五团组建营连分队,并将广州、湖南等地原独立团官兵在北伐作战中留下来的伤病员且已痊愈的召集到一起,组建了第七十五团第一营、第二营和第三营,又分别委任既是共产党员又是黄埔军校二期优秀毕业生的孙一中及原独立团的重机枪连连长练国梁和第六连连长袁也烈担当各营营长,同时,中共广东区委、中共湖南区委给叶挺输送了一批下级军官和补充了为数可观的新兵,使第二十五师迅速按建制组建而成。 第二十五师的扩编工作基本就绪,由于名为师长的朱晖日由于整日里醉心于对上面的交往与应酬,叶挺便责无旁贷地担当起繁重的日常军务,针对下一步的作战对象及各种特点,制定训练方针,开始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以及军需给养的筹措,千头万绪,系于一身。叶挺知道,这种现象实属不正常,但是又是一个部队初创时期的必然结果。等到一切逐步纳人正轨,他这指挥员就可以运筹帷幄了。 不久,先是发生江西南昌、安庆、九江等地反革命势力对共产党人及革命进步力量的屠杀,继之是上海“四·一二”惨案,嗣后是广州的“四·一五”大屠杀,接着又是北京、河北一些地方……反革命势力如此猖獗,千百万共产党人和革命的进步人士死在反革命罪恶的屠刀之下,革命已经处于生死存亡关头,叶挺能不焦虑?能不心急如焚?能不寝食难顾和昼夜辛劳及劳心竭虑么? 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冷暖、饥饱和整洁呢? 什么叫全身心地投入到革命之中,恐怕莫过于叶挺这个时刻了。就在武汉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刚刚闭幕仅仅一周,就发生了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四师师长夏斗寅偷袭武汉的武装叛乱? 夏斗寅原是湖南军阀赵恒惕属下“鄂军团”的团长,北伐初期背叛赵恒惕追随唐生智投机革命。“四·一二”政变后,蒋介石在美、英、日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支持下,策动桂、黔、川军阀和武汉政存管辖下的反动军官以颠覆武汉国民政府,一贯有奶就是娘的夏斗演又卖身投靠了蒋介石,带领部队猖狂地逼进距武昌城仅有四十华里的纸坊镇,并要武汉国民政府通电**,立刻使“红都”武汉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在危急时刻,经中共中央提议,国民政府下达命令,委任叶挺为平叛总指挥,率领北伐军出师河南仅留在武汉的两个新兵团,即第二十四师第七十二团和第二十五师第七十五团,联合以恽代英为党代表的中央独立师和第十一军教导营,作为讨伐夏斗寅的全部人马。 叶挺用兵十分注重战斗的开局。他总是把最精锐部队放在前面,狠狠向敌人掷过一剑,争取出师大捷,以鼓舞整个部队的士气。所以,他将保持原独立团战斗作风的第七十二团作为先锋部队,从徐家棚车站乘火车开往前线,于傍晚时分接近敌军所占领的纸坊镇,抢占有利地形,立即发起攻击,打敌军一个冷不防。 “是!”叶挺的老部下、现为第七十二团团长的许继慎双脚跟“喀嚓”一磕,充满信心地接受了命令,按时抵达叶挺指定的地点。 谁知,早有防备的夏斗寅部队趁第七十二团立足未稳,以三倍于我的敌军,凶猛地主动发起了进攻,企图一举将我歼灭。 但是,第七十二团在团长许继慎的机智而果断地指挥下,命令第三营坚持与敌军对抗,其他第一营和第二营迂回穿插,从两翼打乱敌军的阵地,占领纸坊镇,与敌军形成对峙状态,待叶挺带领的后续部队赶到,再全力将叛军歼灭。 战斗的结果达到了许继慎的预期目的。第七十二团一到来就攻占了纸坊镇及火车站一带的地域。尽管夏斗寅的两个团向第七十二团接连发动了几次疯狂的反扑,都被顽强的第七十二团官兵迎头痛击了回去,敌军伤亡近半,第七十二团的阵地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第二天拂晓时分,叶挺率领后续部队赶到了第七十二团的阵地。 叶挺立刻向独立师第一团和第七十五团以及第十一军教导营下达了分左右两翼协同正面进攻的第七十二团全线出击的命令,并且厉声道:“要勇猛、快速、灵活,全歼来犯之敌,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如有迟疑者,一律军**处!” 此刻叶挺的威严,连他昔日的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现为中央独立师一团团长的兰腾蛟都感到大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凛凛的威慑感,这种无形的威慑简直有点令人喘不过气来,使你不敢有半点的忤逆和造次。 将威方兵壮! 可是,在叶挺部队对面的夏斗寅部队里,几个旅团的指挥官都是叶挺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双方又是一场保定军校同学之间的对垒与较量。 此时,叶挺有着充分战胜对手的决心。因为他知道他那些昔日的老同学,不外乎照搬在保定军校学到的那些作战的老套路,而他将统观战斗全局,以第七十二团苦打硬仗的猛力和韧性加之突出奇兵,战而胜之。 双方战斗一打响,果然成胶着状,你来我往,谁也休想一举将对方吃掉。 叶挺知道,这是敌我双方意志的较量,是顽强精神的抗衡,是勇敢加无畏品格的对垒。哪一方先坚持不住,哪一方将势必导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可怕后果。 恰在这时,使叶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叶挺为了激励官兵坚决顶住敌军的猛烈进攻,不顾个人安危,冒着弹雨来到第七十五团阵地时,恰逢我军处于不利的局面,但官兵们不怕牺牲,顽强拼搏,使进攻的敌军始终没有突破防线。可是,有一个战士大概被敌军的嚣张气焰和战友的牺牲吓坏了,急忙跑到阵地内侧的一棵大树后躲藏了起来。 “你叫什么?”叶挺是最不能容忍战场的怯懦者,发出虎嘯般地喝问。 “我、我、我……”这个怯阵的战士一看是叶挺,吓得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间当兵的?”叶挺话出口仍如雷霆滚动。 “刚、刚两个月。”怯阵战士惶恐地答,小脸吓得黄黄的,一副未成熟的孩子似的稚态。 “你知道临阵退逃将受到什么处罚吗?”叶挺见他是个刚参军不久的新兵,心里漾起一股怜悯的涟漪。 “知、知道,要被处、处决。”新兵吓得直哭。 “你知道怎么还这么做呢?你呀,怎么就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呢,嗯?唉!”叶挺早已是做父亲的人了,眼前的这个新兵不仅年龄小,个儿也不高,完全像个孩子。按照他刚刚下达“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的死命令,这个新兵应该立即被处决呵!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呀,又是个新兵,不用问也是个苦大仇深的农民的儿子,他父母满怀热望送他参加国民革命军,为祖国效力,为解救穷人效力,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把他处死呢?叶挺心里一阵阵热浪往上涌,鼻子也一阵阵发酸。一种暖调子的声音说:这次就宽恕他吧,你过去不是宽恕过一次新兵的违纪行为吗?你忘了,那是在奇袭汀泗桥中部队进入中伙铺火车站时,恰巧一列敌军军车开了过来,你命令“把火车放过去,不准射击”!你是怕因小失大,影响如期夺取汀泗桥的战斗大局,结果几个刚参军的新兵不懂得令行禁止的严肃性,慌里慌张地向火车开了枪,结果招致火车停下来,大批敌军下车应战,幸亏你因势利导,趁势一个冲锋,将敌人全部歼灭。你一问,得知违令开火的是几个刚入伍的新兵,你严肃地给他们指出违抗军令的严重后果,又鉴于没有影响到部队的整体战斗行动,就没有给他们以应得的处罚。俗话说,前有车,后有辙,既然前面有过宽恕新兵的先例,为什么这次就不可以网开一面呢?另一种冷调子的声音说:不行呵,军令如山呀!汉朝刘向的《说苑·指武》曰:“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今人讲:“军中无戏言。” 尽管他是个新兵,又是个孩子样的新兵,但他毕竟是国民革命军中的一个兵呀,他既然是一个兵,对军令不可违的严肃性是一样的,军令的法度对任何军人也是一样的。况且,这是在战场上,又是在敌我双方殊死搏斗的战场上,还是在敌人凶猛进攻而我军奋力狙击的关键时刻,如果容忍甚至怂恿这种怯懦行为,很有可能将导致整个战斗的失败呀!那时,革命将受到严重损失,“红都”武汉将沦为叛军之手,全国各地的反动势力会因此而得到鼓劲打气,而全国各地的革命运动将因此受到重大的波及和影响。如果到了这一步,这个临阵退怯的新兵当然有罪,但真正的罪魁将是你这个有法不依、违法不究的平叛总指挥叶挺呵!孰轻孰重,是以革命的全局利益为决断的第一要素,还是仅仅是出于对这个怯懦的新兵的怜悯呢?两种刚柔相斥的声音斗争的结果,是阳刚战胜了柔情。 “按军**处!”叶挺紧咬牙关,用力一挥手,随之转过身去,一行泪水扑簌簌落下,心里叹息地说,“小同志,为了革命的胜利,只能这样决定了呀。” 在战场上对这个怯阵新兵的处决,果然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尽管敌军攻势更猛,但我军阵线上没有一个不奋力拼杀的。 这时,叶挺见敌军的能量已消耗到所剩无几,马上发出指令:“吹冲锋号,预备队全面出击!” 顿时,已成为强弩之末的敌军在叶挺埋伏的预备队利箭般的穿透下,立刻全线崩溃,纷纷落荒而逃。 “追击!”叶挺又下达了新命令。 北伐军来了个棒打落水狗,追击了整整半天又一个夜晚,将溃败的夏斗寅部队追到贺胜桥,几乎全部歼灭。 叶挺部队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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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本章字数:5387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3.0]
  叶挺罢赴“鸿门宴”,在“八·一南昌起义”为前敌总指挥的他对作战方案“一言不发”。 江西省的九江,水陆交通发达,自古为赣北的物资集散地,九江市的南面又有被世人称之为“匡庐奇秀甲天山”的庐山,所以,商贾云集,达官显贵往返穿梭,并屯有重兵。 七月的九江,溽热如蒸。 身为第十一军副军长兼第二十四师师长的叶挺,根据武汉国民政府原定的“东征讨蒋部署”,率领第二十四师随同以张发奎为总指挥的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自6月下旬从武昌出发至7月下旬抵达九江后,第二方面军的其他部队和贺龙的第二十军及蔡廷锴的第十师都陆续到达,使本来就不大的九江市的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的军人,使本来溽热的天气又增加了热火燎燎的躁动,使人觉得心胸有一种压抑的烦躁,想吼几声什么,又吼不出来,这种莫名的滋味难受极了。 这时,在位于九江市中心的碧波涟漪的甘棠湖中,有一只带顶棚的游船在宽阔的湖面上自由荡舟。湖中有五十米的长堤,堤上有宋代建筑的思贤桥,湖中的烟水亭最负盛名。这座古亭是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贬为江州司马时所建,相传亭子的基座是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的点将台,初名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诗中“别时茫茫江浸月”而叫“浸月亭”。北宋熙宁年间理学家周敦颐来九江讲学,其子在甘棠湖堤上建楼筑亭,取“山头水色薄笼烟”之意,而名“烟水亭”。此两亭俱在明嘉靖前废毁,明末在“浸月亭”旧址重新建亭,将“烟水亭”之名移至此亭,从此一直延续至今。后人又在“烟水亭”前修有石剑匣两座,亭内又增设船厅、纯阳殿、翠照轩、五贤阁、镜波楼等,委实是个吊古抒怀和供闲情逸致之士游览的绝好去处。 那么,是谁在这大兵压境火药味十足的紧张氛围中如此超脱物外呢? 原来,游船中不是别人,恰恰是事关时下政局的风云人物第十一军副军长兼第二十四师师长叶挺、第二十军军长贺龙和中央军委代表聂荣臻以及第四军参谋长、中共秘密党员叶剑英。 从船内的气氛看,浓烈而紧张,每个人的眉宇微锁,大有一种临战前的抉择。 “希夷,我看张发奎叫我们上庐山,是他摆下的‘鸿门宴’!”一听这粗门大嗓,就知道发言者是虎将贺龙。 “我看贺军长的看法有道理。”说话不紧不慢的聂荣臻接着分析道,“单从张发奎率部参加北伐以来,的确也打了不少硬仗,功不可没,不应该怀疑他的图谋。但是,此人一直追随蒋介石,对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独立团心怀戒备,甚至遏制其发展壮大。最近,他又把汪精卫看成是他的精神领袖,亮出了他的‘分共’牌,强行要他部队中的共产党员要么宣布退出共产党,要么就离开部队。此刻,他叫你们马上去庐山,其中一定有诈。” 一直没有发言的叶挺深知这次张发奎叫他和贺龙上庐山绝不是单纯讨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而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那么,果然是他摆下“鸿门宴”,为迎合蒋介石和汪精卫的**活动而利用我们对他的期望趁机来个先下手为强么?叶挺知道,最近以来,汪精卫和冯玉祥都公开亮出了**旗帜,中共中央为了挽救革命,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于7月13日在武汉召开了紧急会议,排除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领导,成立了由周恩来、张太雷、李维汉、李立三和张国焘五人组成的临时政治局常务委员会,行使中央政治局职权,决定制订湘鄂赣粤四省“秋收暴动”计划,并委派周恩来为前敌委员会书记,前往九江地区在张发奎的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中领导组织武装起义。所以,关于中共中央准备武装起义的消息,不仅在党内一些高级军事干部中知晓,就是连国民革命军中一些非共产党的高级军事干部也知道。张发奎就是中共中央在组织和发动武装起义中主要争取和依靠的非共产党员高级军事干部之一。可是,从张发奎的历史和现在的情况看,共产党是很难把他争取过来的。不过,现在要说张发奎是个顽固不化的**人物,也未必准确。因为,张发奎在北伐中的第四军所以战功不凡,除了他具备一定的军事才能外,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第四军师、团、营等各级干部中为数不少的共产党员起了重要的模范作用和先锋作用,加之共产党开展的农民革命运动的配合和支持,才使他步步飞黄腾达,一跃成为粤籍将领中屈指可数的首领之一和第二方面军总指挥。莫非他真的要过河拆桥?叶挺与张发奎过去同在孙中山警卫团担任过营长,两个人是援闽粤军时期的老袍泽,虽然彼此在不少问题的看法不一致,甚至可以说在个别问题的认识上差距比较大,但是从北伐以来,都同为国民革命军,目标都是打倒北洋军阀,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可是,自北伐军攻占武汉以来,张发奎与共产党愈发貌合神离,共产党虽然积极争取他,可是谁知在国共两党出现严重分裂时他的屁股会真正坐在哪一边呢?从他最近“分共”的迹象表明,他要彻底摘掉“联共”的面具了。由此可以断定,他叫我和贺龙上庐山,一定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叶挺想到这里,激愤地一拍游船里的船板:“看来张发奎想来个杯酒释兵权,这个‘鸿门宴’,我们不能赴!” 一直下意识地注视叶挺神态的叶剑英见他直抒胸臆,方审慎地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告诉叶挺、贺龙和聂荣臻,汪精卫已和张发奎密谋,这次将叶挺、贺龙召去庐山,是强行命令他们把部队调往被第二方面军控制的德安一带,如果他们不顺从,就趁机解除他们的兵权,以除后患。 贺龙听完愤愤地说:“汪精卫和张发奎这一手可谓用心良苦啊!” 叶挺鄙夷地一笑:“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狐狸再狡猾,也骗不过好猎手。” 大家哈哈一笑,欢快的笑声伴着碧波飞扬。 心直口快的贺龙急切地问道:“下一步怎么行动?” 聂荣臻当即宣布临时中央*****会的决定:叶挺部队和贺龙部队,即日内以最快速度向江西省会南昌集结。 “第二十四师明天就出发!”叶挺又一擂船板,“咚”地一声如雷霆落地。 这时的南昌已是火药味十足。 这时的南昌又是欢乐的海洋。 当叶挺率第二十四师官兵一开进南昌,整个南昌市立刻像开锅的水一般沸腾了。到处张贴着“欢迎铁军”、“铁军无往不胜”和“打倒蒋介石”一类口号的红绿标语,夹道欢迎的成千上万的群众手持鲜花和赤、橙、黄、绿等各种颜色的小旗,口号声伴着锣鼓声,震响在每个官兵的胸间,从脸上充溢着豪迈和荣光。 但是,在这欢乐洋溢的氛围下,却聚集着疾风暴雨前的岑寂和冷森。 急匆匆从九江赶到南昌的第四军政治部主任廖乾吾报告说,张发奎7月29日在庐山与汪精卫、孙科等召开针对南昌可能要发动武装起义的**会议,蛮横地要强行命令叶挺和贺龙部队限期撤回九江,并将以“违抗军令”为名要严查叶挺和贺龙的罪名,还秘密下令逮捕一批像廖乾吾等在第二方面军中的共产党员高级军事干部。由此看来,汪精卫和张发奎真的要向共产党下手了,并且已经对于共产党将在南昌发动的武装起义来取了军事扼制行动。 武装起义刻不容缓!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打着中央旗号的张国焘一再干扰武装起义的决定,致使起义时间久议不决。 如果再延宕下去,革命的武装起义将前功尽弃! “起义时间,定于8月1日清晨!”两天前到达南昌的周恩来浓眉高挑,两眼放射:着坚毅的光芒,环视着在场的叶挺、贺龙、聂荣臻以及与他一起赶来的刘伯承和朱德,还有张国焘,果断地说,“党派我来组织这次起义,以后有什么情况由我向中央负责!研究一下具体起义方案吧。”他说完稍一停顿,立刻把目光转向朱德,“朱德同志,你当过南昌的公安局长,对南昌敌军的分布与地形熟悉,先谈谈你的意见吧。” “好,那我就先发表点意见。”身材魁梧的朱德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马上响应周恩来的提议,憨厚的脸上显示着对周恩来的信任与尊敬。 说起来,朱德不但与周恩来是老朋友,而且周恩来还是朱德的入党介绍人。朱德这位出生于四川仪陇的壮年汉子,早年加入同盟会,参加了辛亥革命活动,以后又相继参加了反对袁世凯称帝的起义和反对段祺瑞的护法战争。他为了实现改造中国的决心,毅然辞去少将旅长的高官,到上海找陈独秀要求加入共产党,却遭到无情的冷遇。他在气愤和不解之下,断然到马克思的故乡德国去追求革命真理,恰与在德国学习和从事革命活动的周恩来相识。两人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朱德便向周恩来直吐胸中块垒,并说出自己的渴望,周恩来当即表示愿做他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介绍人。从此两个人成了革命的同路人和挚友。北伐战争开始后,朱德投身党的工作。不久,他根据党的指示,在南昌朱培德的第三军主办军官教育团,借机为党培养军事干部,同时兼任南昌公安局长。后来,朱培德开始“**”,朱德设法把党的军事干部派往各地参加农民革命运动,然后他回到党中央所在地武汉三镇。这次党决定在南昌发动武装起义,由于朱德在赣、滇籍的军政人员中有不少故旧,对南昌的情况又熟悉,他便被党中央派回南昌,协助周恩来秘密参与策划武装起义。 “我的意见嘛,根据敌军数量少,参加武装起义的部队多,来取各个击破的办法,速战速决。”朱德的话简单明了,言简意赅,但战略战术却十分明确。 “伯承呀,你的意见呢?”周恩来将目光落在被视为胸有韬略的刘伯承脸上。 “还是先听听贺军长和希夷的吧。”出生于四川开县的刘伯承,身材单薄,又一张白净脸,所以显得像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其实,刘伯承是个典型的外柔内刚的儒将。刘伯承在少年时就抱着“大丈夫当仗剑救民于水火”的志向,考入蜀军政府将弁学堂。之后,在上海加入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他在四川组织义军,在发起攻占丰都的战斗中,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尽管右腿负了重伤,满身血污,仍坚持指挥战斗,从此他的名字威震川蜀。后来,刘伯承通过当时在成都高师任校长的吴玉章结识了从事马克思主义启蒙教育的杨阍公,被杨阍公褒奖为“阅人不可谓不多,天才何故出此罕见”!并经杨阍公和吴玉章介绍加入共产党。后来,他领导了著名的泸州起义。这次起义虽然失败,却留下了“惊破武人之迷梦,唤起群众之觉悟,影响川局,关系至巨”和“一代名将战孤城”的佳话。他领导泸州起义后,跋山涉水,抵达武汉找到党中央。他这次到南昌,也是协助周恩来发动武装起义的。刘伯承的性格较之其他行武出身的人比较内向,往往韬略在胸却藏而不露,并且对别人的意见兼容并蓄,所以眼下他依然是厚积而薄发。 “我没什么意见,我完全听共产党的。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过,要来取各个击破的战斗方针,就要给我的第二十军明确要消灭南昌的哪个敌军。”出生在湖南桑植的贺龙,性格耿直,为人豪爽,只要他认定的事,就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也要干。贺龙早年就仰慕孙中山的民主革命,去年他的部队被编人国民革命军后,尤其是担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五师师长以来,由于共产党派周逸群担任独立第五师的政治部主任,从此沾染军阀习气很重的部队立刻焕然一新。在河南临颍战役中,独立第五师一举打垮奉军一支主力部队,使贺龙和独立第五师声名大震。从此,贺龙认定只有跟着共产党才会有出路。殊不知,此时的贺龙,是在场的发动和组织南昌武装起义的惟一不是共产党员的指挥员,足见他对共产党的信任和革命的坚定性。 深受贺龙感染的叶挺情绪也激昂起来,他不等周恩来点将,便接着贺龙的话语说道:“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敌军情况,南昌只有朱培德第五路军总指挥部的警卫团,第三军的第二十三团和第二十四团,第六军的第五十七团等,敌总兵力一万余人。但是,虽然我起义部队一倍于敌,却不易打消耗战。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因此,要千方百计迷惑敌军,加之朱德同志讲的各个击破,趁敌不备,一举歼之!” “好,就这么行动!”周恩来喜悦地最后来了个拍板定案。他接着宣布:贺龙为这次武装起义的总指挥,叶挺为前敌总指挥,刘伯承为参谋长。 接着,大家确定了各个部队具体负责歼灭每个敌军的任务,并明确了起义部队的识别标志和统一口令。 识别标志为:颈上系红布带,左臂扎白毛巾,马灯和手电筒上贴红十字。 统一口令为“山河统一”。 周恩来见起义的行动考虑安排得已臻成熟,立刻告诉刘伯承:“马上制定出一份作战方案,让各部队照此执行!” “是。”已经将大家的作战方案在头脑里条理化的刘伯承,不多时便把作战方案拟定了出来。 “很好嘛。”周恩来看后,批给贺龙和叶挺过目。 贺龙看后,也直呼一声“很好”。 可是,当刘伯承将作战方案送给叶挺时,叶挺看过后,却来了个一声不吭,伸手递给了刘伯承。 这样一来,使刘伯承好生猜疑:自己拟定的这个作战方案,叶挺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一般说来,他要同意,起码会讲一声“可以”之类的话;如果不同意,往往碍于面子,才会来取不表态的作法。作战方案妥帖与否,关系到整个起义的全局性的行动呵!叶挺是前敌总指挥,没有他的表态怎么行呢? 怎么办? 刘伯承马上去找周恩来。 周恩来听完刘伯承的述说爽朗一笑:“伯承,你还不了解叶挺的性格。他不作声,就是同意;如果他不同意,就是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也不会委曲求全,放弃原则。这就是叶挺呀!” “原来是这样。”刘伯承会心地一笑。看来,人的性格不同,表达意见的方式也不同。相识相知才会心有灵犀和相濡以沫。 周恩来找到叶挺:“希夷,你马上拟写一个作战命令。” 叶挺也不搭言,一份作战命令挥笔而就。 “我军为达到解决南昌敌军的目的,决定:明日四时开始向城内外所驻敌军进攻,一举而歼之。” 周恩来接过看毕,立刻作了签署,并决定以第二方面军代总指挥贺龙的名义发布。 1927年8月1日二时正,由于第二十军第一团一个营长叛变逃离部队,起义的枪声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两个小时打响。 起义部队激烈的枪弹,将南昌寂静的夜空照耀得一片火红。 起义部队按作战方案顺利展开。 “八·一南昌起义”,揭开了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历史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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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本章字数:3792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2.0]
  杯水之间攻占敌阵地,刘伯承对叶挺连挑大拇指。 赣南。 会昌。 岚山岭。 “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在这里与桂系头目黄绍竑和钱大钧的六个师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攻坚战。 这场战斗,是南昌武装起义部队在取得起义胜利后为保存实力向广东紧急转移中进行的一场反狙击的恶战。 这场战斗,是南京蒋介石反动集团与广州的第八路总指挥李济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调动黄绍竑和钱大钧部队,妄图将起义部队扼杀在会昌的一场殊死较量。 这场战斗所以残酷,是因为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斗智斗勇。 本来,南昌起义部队于起义胜利后的第二天经过整编,浩浩三万之众,力量很浑厚。起义总指挥贺龙兼第二十军军长,廖乾吾任第二十军党代表;起义前敌总指挥叶挺兼第十一军军长和第二十四师师长,聂荣臻任第十一军党代表。第十一军除原有的第二十四师、第十师外,又增编了第二十五师。第二十师在原有的第一师、第二师的基础上,又增编了以周逸群为师长的第三师;朱德任第九军副军长,兵员由一部分军官教育团学员、警察、消防队员和参加起义的部分工人组成。 急风暴雨的革命时期是最难识别准确方向的。本来从小就立志“投军报国、效命疆场”的现任第十一军第十师师长的蔡廷锴,自北伐战争出师以来,作战骁勇,在攻打武昌城时,绑吊着在战斗中受重伤的左臂指挥战斗,扑入城内后与敌展开激烈巷战,缴获枪支二千余,也不失为一员虎将。但是,蔡廷锴又是从武汉逃跑的陈铭枢的老班底,本来参加南昌起义就对共产党心存疑惑和戒备,但由于周恩来和叶挺做工作,才说了句“一切愿听指挥”。在从南昌往广东转移中,周恩来和叶挺应该对其有所防范,但是疏于大意加之叶挺又以“老袍泽”之谊,而未重视与蔡廷锴共事的共产党员的告诫,并委以第十师为前卫部队,结果酿成他率部叛逃,投奔了他的老上司陈铭枢。至于蔡廷锴在抗日战争中的“一·二八”淞沪抗战一举成为爱国将领,那是后话。这样,第十一军的实力一下子减少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师的第三十团团长与北伐中战功卓著的优秀指挥员和几十名共产党的团、营、连级干部都落入蔡廷锴之手;同时蔡廷锴的异变,在其他部队中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这个惨痛的教训,使周恩来和叶挺追悔莫及。 这时的黄绍竑的两个师和钱大钧的四个师,已分别到达会昌和于都两地;并在会昌、于都和壬田市形成犄角之势,黄绍竑和钱大钧专程赶到会昌一带前线督战,决心与我军一决雌雄。 敌军是有备而来。 我军却是匆忙南移。 敌军是森严壁垒。 我军却立足未稳。 其实,岂止是立足未稳,不但蔡廷锴胁迫第十军叛逃,就是作为第十一军主力部队的由周士第任师长的第二十五师,也因昼夜急行军而迷失方向,直至战斗打响还未赶到。 我军的前委指挥部设在会昌城西北的岚山岭一带的一个隐蔽处。 周恩来、刘伯承和聂荣臻等坐镇指挥。 叶挺率领第二十四师,正面攻击会昌岚山岭一带主要敌军阵地。 朱德率领第二十军的第三师进攻会昌东北担任助攻。 贺龙率领第二十军主力担任总预备队进行总策应。 战斗从会昌城东北朱德担任助攻的方向首先打响。 但是,战斗形势的发展对我军极为不利。敌军来势凶猛,直接冲击第二十军第三师阵地。 “坚决要顶住,只要把敌人背在身上,就是对正面攻击部队的支援!”朱德埋伏在战斗前沿,一面向冲过来的敌军射击,一面大声呼喊,临危不惧,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第三师的官兵见朱德一身英雄气概,战胜敌人的信心倍增,人人勇猛还击,拼死与冲上来的敌军格斗。 可是,担负正面进攻敌阵地的叶挺看得清楚,尽管第三师官兵打得很顽强,但由于敌众我寡,城东北的我军阵地部分地段已开始被敌军占领,如果再激战一段时间,第三师的阵地全线崩溃,担任正面进攻的第二十四师将会背腹受敌,会昌战役我军将无法取得胜利。 “命令第二十四师发起进攻!”叶挺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又感到第二十五师还没有赶上来,我军力量过于薄弱。本来第二十四师就不够一个师的兵力,再加上两个营要作为机动力量留作预备队,就更力薄势单了。而在第二十四师前面岚山岭一带连绵不断的山包后面,是敌钱大钧部队的四个师呵!如果正面进攻不利,或者说我正面阵地被敌军冲毁,其失败的结局是一样的。 “这个周士第,怎么搞的!”叶挺脑门上火星直冒,一双拳头攥得嘎巴响。 时间就是胜利。特别是敌强我弱的情态下,抓住瞬息万变的时机,才起到反弱为强的作用呀! 这时的叶挺,两眼虎虎地盯着敌我激烈交战的城东北方向,那神态酷似古巴比伦一幅名叫《垂死牝狮》的浮雕,画面上一只骁勇无比、浑身每个关节每个血管乃至每根毛都喷发着刚劲蛮力的狮子,身上虽然被射中数箭,依然怒吼震天,奋力趱跃,傲视敌强,气势骇人,颇有“困兽犹斗”之豪迈、之悲壮、之劲健、之搏击。 敌我双方原始蛮力的搏斗能使人亢奋,观看格斗、对抗、厮杀也能激发人的昂扬和无畏。 “不能再等了!”叶挺征得前敌委员会的同意,立刻以鼓动的口吻命令第二十四师,“第三师已经向敌阵地进攻,已经打出了军威,我们是‘铁军’,更要一往无前,歼灭正面之敌!” 顿时,海拔二千多米的天然屏障岚山岭的敌阵地腾起火的激流和血的光焰。 第二十四师不愧为“铁军”本色,在数倍于我的敌军的凶狠狙击下,以雄狮般的勇猛和猿猴似的矫健,一连几个前仆后继的冲锋,便接近了岚山岭的主峰。 “通知第二十四师停止进攻,构筑工事,等候新的命令!”叶挺见第二十四师已抵近岚山岭主峰,部队也消耗巨大,不能再往前冲锋了。一来我军进攻势头逐渐减弱,二来敌军越感到面临被歼灭的威胁会更疯狂地反扑,这样一弱一强,第二十四师会拼尽最后一个官兵呵! 第二十四师,是多么一支可贵而又可爱的部队呀!这个师的主要师、团、营等军事干部,都是原叶挺独立团的精英。官兵战斗意志旺盛而又有胆略。别的不讲,就拿前几天的南昌起义来讲,叶挺与周恩来、刘伯承、聂荣臻、朱德和贺龙研究完作战方针回到第二十四师师部,四十多名团、营长和参谋长在急切地等候叶挺下达战斗任务,有的是骑快马赶来的,有的是大步流星赶来的,一个个汗流浃背,容光焕发,那摩拳擦掌的神态,反映出这些指挥员的战斗热情。当他们听完叶挺的战斗部署,一个个又信心十足,表示要以最巧妙的手段迷惑敌军,战斗打响后以最果敢的行动消灭敌军。 常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叶挺主张的兵不厌诈的举动,立刻化作第二十四师各营团的具体行动。 第二十四师第七十一团第三营,毗邻敌军第六军第五十七团。营长黄序周扮成火头军模样,以帮助敌五十七团的伙夫挑水为手段,几趟下来,两个“老炊”就无话不讲了。黄序周利用这种方法,把敌五十七团的兵力、营房位置、地形、道路摸了个一清二楚,敌军那个伙夫最后还给黄序周“大哥、大哥”地连声感谢。 第二十四师七十二团由第三营营长袁也烈负责摸清永和门附近敌第三军第二十四团的情况。袁也烈到敌营盘以“访友”为名,东游西转,将敌军的情况做到了如指掌。 战斗一打响,敌第六军第五十七团和敌第三军第二十四团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被我第二十四师第七十一团和第七十二团全歼,足见叶挺的疑兵政策之绝妙。 但是第二十四师也有打得十分艰苦的营连部队。 师部教导大队中队长陈守礼,带领一些学员兵,负责堵截敌第二十三团被我机枪阵地打散的敌军。陈守礼把守的路口,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地物为依托,于是陈守礼就持枪站立在路口中央,狙击向这个路口逃窜的敌军,一副顶天立地的大无畏气概。先后有七八批逃窜的敌军都被陈守礼打退了,尽管他身上连中数弹,倒在血泊中,当他苏醒后,又咬紧牙关硬是支撑着站起来指挥学员兵拦截敌军,直至奄奄一息,还吃力地喊着“顶住!顶住”!表现出第二十四师官兵压倒一切敌人的气概。 对于这样一支英雄部队,既是本军军长又是该师师长的叶挺怎能不爱呢? 但是,叶挺命令第二十四师停止进攻,绝不是出自“山头”和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而是统观战斗局势做出的决策。 恰在这时,第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和党代表李硕勋拖着疲惫身子来到了前线指挥部,满脸都是汗溃,背后衣服上泛着白碱,显然浑身是溻了干又干了溻,裤腿上和鞋上一层厚厚的泥土。两个人一见虎着脸的叶挺,立刻赧颜和忐忑地报告:“总指挥,昨夜急行军因雾太大,在岔路口迷失了方向,贻误了战机,我们愿接受惩处!” 周恩来看着周士第和李硕勋如此疲劳,部队也定会劳累之极,急忙关切地问:“吃过饭没有?” 一向以治军严格而著称的叶挺眼一瞪,话出口震人耳鼓:“这种错误本来就不该发生,还吃什么饭?马上带部队到阵地上去,打垮敌人再说!” 周恩来立刻说情:“还是先叫部队吃饭吧,官兵们吃饱了,打起仗来会精力更旺盛。伯承、荣臻,你们说是不是?” “恩来同志说得对。”刘伯承和聂荣臻马上呼应。 “你们回去马上让部队吃饭,半个小时后进入阵地。”叶挺仍紧绷着脸,话语像被撞响的古钟,“要号召党员和共青团员冲锋在前,一定要在半小时之内把岚山岭的敌军阵地拿下来,然后一鼓作气攻占会昌!” “是,坚决完成任务!”周士第和李硕勋挺胸回答,昂扬的话语似出膛的炮弹。 一个小时不到,前敌指挥部接到周士第的报告,岚山岭敌军阵地已被我军攻克,敌军已狼狈溃逃。 又过了半个小时,前敌指挥部接到周士第的报告,会昌城的敌阵地全部被我军摧毁,会昌已被我军占领;钱大钧仓皇逃走,他丢在指挥部的茶杯里的水还在冒热气。 “追击,接着追击!”叶挺下达了继续乘胜追击的命令。 待前敌指挥部得知第二十五师已经一口气追出九十多华里,才命令他们停止追击。 刘伯承喜不自禁地当着周恩来和聂荣臻的面儿,连挑大拇指说:“我见过这么多战将,像希夷这样威严、勇猛,实在不多,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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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本章字数:5048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4.0]
  “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广州起义接踵而至,毅然担任起义部队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振臂发出“武装夺取政权”的疾呼! “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在周恩来、刘伯承、聂荣臻、朱德、贺龙和叶挺率领下,恶战会昌,虽连战连捷,但终因敌众我寡,加之敌军绝非酒囊饭袋之辈,并且会昌又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叶挺部队向东经福建,沿汀江南下,火速进入广东境内。 广东是国民党经营多年的大本营,革命军深入广东境内实乃身置虎穴,铤而走险! 尽管兵书上讲:“不明于敌人之政,不能加之;不明于敌人之情,不可约也;不明于敌人之将,不先军也;不明于敌人之士,不先陈也。”但是,置身于犬牙交错的战局之中非英名统帅而难以高屋建瓴、审时度势和统揽全局。 革命军于九月上旬到达长汀,几日后又沿汀江顺流南下,接着进占潮州和汕头,然后又向揭阳挺进,由于在错误的地点又采取错误的兵分三路的策略,叶挺和贺龙指挥部队在揭阳打了一场遭遇战,虽然数倍于我之敌军损失惨重,但本来所剩为数不多的我军也牺牲了很多人,这在英雄的叶挺部队来说,应该讲是绝无仅有的。 “撤退!”叶挺见再打下去我军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为保存实力,决定撤出揭阳,他那狂挥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固体般的轨迹。 “军长,我们牺牲了这么多人,还没有向敌人讨还血债,为什么要撤?!”跟随叶挺征战多年的官兵瞪着血红的眼睛,不解地向叶挺喊道。 叶挺看着一个个满脸污垢和两眼燃烧着复仇怒火的官兵,鼻翼一阵阵发酸。他觉得这些纯朴的官兵太可爱了,他们不仅作战勇敢,不怕牺牲,视死如归,而且爱憎分明。他极力抑制住感奋的情绪,大声规劝地说:“我叶挺自从穿上军装那天起,尤其是自成为一个革命军人那天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今天为什么不与敌人血战到底,是因为我们的命比敌人的命要贵重千百倍。我们只有保存实力,才能打赢以后更加艰巨更加残酷的战争,取得革命的最后胜利。这也是过去诸葛亮讲的,兵,从生击死,避实击虚,不能硬拼和后发制人!” 叶挺一番声声剀切和袒露衷肠的话语,犹如一阵强劲的东风,吹散了笼罩在官兵心头浓重的云翳,齐声表示:“军长,下命令吧,叫我们撤到那里就撤到那里!” 于是,叶挺和贺龙带领二十四师边战斗边向东撤退,于十月上旬来到普宁县,与周恩来和聂荣臻等会合。 这时的周恩来由于连日随军奔波,患上了恶性疟疾,加之发起高烧,身体十分虚弱,但他为了避免革命军的彻底失败,紧急召开了“前委”会议。 会议时间开得很长。 开得时间很长的会议说明与会者意见一时难以统一。 会议的决议无情地证实:一场具有伟大革命历史意义的“八·一”南昌起义,历时两个多月,经过血与火的对垒,征战数千里,在强大敌人残酷杀戮下,在广东普宁县宣告暂时失败。 周恩来因为病情严重,先是躺在担架上转移到中共南塘区委书记黄秀文家里隐蔽下来,嗣后由聂荣臻等掩护到香港治疗疾病。 一向戎装在身的北伐名将叶挺,不得不在一片散乱的撤离中,忍痛告别生死与共的官兵,潜回到澳门的家中。 时在闽西的朱德和陈毅等率领由叶挺独立团到二十五师再到红四军延扩下来的部队,经转战赣南信丰、大庾、湘南、桂东、汝城和粤北仁化、韶关等地,并于1928年初发动湘南五县的“年关暴动”,之后到毛泽东开创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与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 不甘心失败而发誓要“卷土重来”的贺龙,经香港赴上海,然后辗转回到湖南,重新拉起一支革命武装,开辟了湘鄂西革命根据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八·一”南昌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她在无产阶级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征程中,不失为昂扬的序曲,而随着主旋律的扩展,雄壮澎湃的将愈发激情四射,声震环宇。 广东虽然是国民党的大本营,但也是共产党开展革命斗争的策源地。 距“八·一”南昌起义四个月后的广州,时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和广东省委书记的张太雷,根据“中央”的布置,准备在广州和广东各地发动武装暴动,并且于12月7日召开省委常委会议,决定12月13日在广州举行起义。 两个月前回到澳门家中的叶挺,虽然与爱妻李秀文及幼子福龙团聚,尽情享受夫妻恩爱与天伦之乐,但他每日都觉得有一块沉重的块垒如鲠在喉。他感到胸闷极了,又沮丧极了!因为,他毕竟不是一个“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安即慰之辈,也不是一个被失败吓破了胆的苟生者,而是一个驰骋疆场戎马倥偬的战将,是一个胸怀报国之志的革命家。 民主革命的先驱孙中山领导的大革命猝然夭折,共产党发动的“八·一”南昌起义又被国民党反革命势力扼杀,难道北伐先烈的生命就白白牺牲了?民主革命就如此给断送了?灾难深重的中国莫非就这样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人民大众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叶挺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诘问,与其说是在问天问地,莫如说是在严厉拷打作为一个革命者应具备的良知和舍我其谁的历史使命。 不久,叶挺天遂人愿地得到广东党组织派人专程转告他的通知,广州马上要发动武装起义,要他随时准备去广州,担任武装起义的工农红军总司令,负责指挥起义战斗。 “我什么时候去广州?”叶挺闻听,一双明亮的眸子似电光石火般一闪,显示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急切。 “组织上讲,您是被蒋介石通缉的人员,行动要慎之又慎。”来人解释。 叶挺见他提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准确回答,语速突然加快,嗓门也随之提高了几度:“我是问我出发的具体时间?” 来人见叶挺一副渴望立刻投入到武装起义中的神态,不禁敬佩地向他一笑:“您去广州的具体时间还没有确定,领导上讲,考虑到您的人身安全,出发时间不宜过早。” 叶挺见再问也只是知道个笼统的时间概念,便进一步说:“回去向起义领导同志讲,既然安排我担任工农红军总司令,我必须尽快了解领导对这次起义的整体战略意图,以便及时拿出一个指挥实施方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再说,我对广州的敌情与我情都很生疏,知己知彼才能战而胜之。” 来人表示明了叶挺心境,回广州后马上将他的期望报告给起义领导人。 叶挺感谢地将来人送出家门,并且连连摆手示意。 可见,叶挺多么盼望早日参加血与火的武装起义。 战争是军人的产床。 渴望战斗的军人才是称职的军人。 来人离开澳门的第二天,即12月9日午后,叶挺得到通知,要他明天赶到广州。 “秀文,赶忙帮助我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叶挺知道广州起义已经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时间就是胜利。要把需要带的东西提前准备好,争取明天早晨从九龙尖沙咀车站赶赴广州。 “晓得了。”李秀文虽然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身材依然相当苗条,妩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端庄,加之比结婚前更加丰满的胸脯,盈笑颦蹙间慑人心魄。此刻,她应声来到叶挺面前,将怀中的福龙交给叶挺,“龙儿,叫爸爸抱抱,我给你爸爸去收拾收拾行囊。” 叶挺急忙接过福龙:“龙儿,来,爸爸抱着你到院子里玩玩。”叶挺三十岁得子,自然对长子福龙十分宠爱,加之自己长年在外面带兵打仗,很少有机会回澳门帮助妻子照料孩子,所以在他心里总有一种对秀文和福龙的负疚感,因此只要他回到家,哪怕有稍许的空闲,也要抱着儿子玩玩,似乎这是惟一能够补偿对秀文和福龙不能尽为人之父和为人之夫的缺憾。 翌日凌晨,叶挺乔装打扮一番,身穿银灰色西服,头戴乳白色礼帽,外罩一件过膝的风雨大衣,足蹬乌黑锃亮的皮鞋,右手拎一个黑色皮包,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墨镜,看上去既似一个学者又像一个阔商。他行迹从容地搭车来到九龙尖沙咀车站,搭乘早班车赶往广州。 叶挺步出广州车站,专门在出站口迎接叶挺的中共广东省委常委杨殷以及广州市委工委书记、工人赤卫队总指挥周文雍带领几个干练的赤卫队员在迎候他。 他们无言的握手。 他们以目光作为语言沟通的工具。双方以专注而特有的眼神,瞬间就将彼此之间的问候和要马上离开这个危险地带的警觉交流了。 叶挺在广州的首先落脚之地,是位于市里的叶家祠。在叶家祠等候叶挺的有他的妹妹叶香和叶珠。 “哥,嫂子怎么没来?”叶香和叶珠一见叶挺就狐疑地问。 “我公务在身,家里的事情以后再谈,给我找身行动方便的衣服。”叶挺虽然与两个妹妹已经多日不见,但起义在即,哪儿有工夫唠家常,立刻对两个妹妹分配了任务。 “好。”叶香和叶珠见哥哥叶挺神色一本严肃,立刻明白了他说的公务非同一般,马上转身到屋内的衣橱给他找了一身适合广州时令的衣服。 叶挺随后由人带领来到策划起义的一个秘密地点,见到起义军参谋长徐光英,马上询问武装起义的作战计划,并及时掌握敌我双方的军事实力和敌军主要兵力部署。 “我能不能在战斗打响前见一见起义的主要领导者?”叶挺以商榷的口吻问徐光英。 “已经安排好了,我马上带您去。”徐光英不亏是起义部队的参谋长,对担任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的“亮相”已做了尽可能周到的安排。 就在一爿杂货店的二楼,叶挺不仅见到了作为起义领导人之一的张太雷,还结识了起义部队的主要指挥员,其中有教导团长李云鹏,一营营长叶镛,二营营长赵希杰,三营营长饶寿柏,警卫团长梁秉枢,赤卫队联队长沈青,市郊农军总指挥陈道舟等。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仰慕已久的北伐名将并且在即将开始的起义中担任总司令的叶挺将军。”徐光英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但在起义前夕这个特殊的时刻由于激动声音仍然显得有点高。 在场的起义部队的指挥员明知道不能以热烈掌声表示对叶挺的欢迎与敬佩,但有几个人还是情不由己地双手猛地张开,要不是叶挺立刻做了个不要鼓掌的手势,说不定张开的两个手掌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大家请坐下,我们抓紧起义前这短促的时间研究一下行动方案。”叶挺深谙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兵家之规,先是叫大家分别介绍一下各自部队的兵员数目和枪械配备,然后就各部队肩负的攻击目标以及战斗打响之后的协同与配合细致地做了研究、调整和进一步确定。 广州市的上空黑魆魆的,只有几处昏暗的路灯鬼火一样在夜风中忽闪着、摇曳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处在昏聩之中。 可是,已经过了子夜时分,叶挺在与各部队指挥员的战前会议仍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 战前会议刚刚结束,就快到了起义开始的时间。 “大家回部队的路上既要快又要注意安全,防止隔墙有耳!”叶挺叮嘱道。 “是!”已经胸有成竹地的指挥员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回答,那浑厚的声音似地火运行,充满内在的热情与张力。 叶挺与准时赶到的张太雷、恽代英、徐光英一道,由教导团连长曾干庭带领,来到驻守四标营的教导团。 教导团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军官,不仅具有强壮的体魄和单兵作战的技能,而且还掌握了比较系统的军事学术,今后将成为各部队的中坚力量和出类拔萃的人才,前途无量。 此时,他们已经列队在操场中央,一个个军装齐整,手持枪械,脖子上结扎着独特识别标志的红布领带,昂首挺胸,凝神屏息,目视前方,在等待着起义领导者的到来。 叶挺来到教导团队列前,眼前立刻浮现出北伐时期“叶挺独立团”的影子。心里话,教导团是这次起义的一把锋利的尖刀。尖刀的作用就是以无比犀利的穿透力,直插敌军的心脏,给其他部队打开全面进攻的胜利之路。 眼下,教导团对于整个起义的作用可见一斑。 张太雷和恽代英分别向教导团作了战前动员,一方面讲清起义的革命意义,即通过革命武装打败反革命武装,成立工农民主政府,将帝国主义的走狗国民党反动派消灭掉;一方面是期望教导团成为起义的主力军,英勇杀敌,不怕牺牲,一往无前,出色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最后,由恽代英向教导团介绍了过去北伐的铁军、今天起义部队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 叶挺的名字还没有落地,就犹如一阵强劲的东风吹过队列,在年轻军官中引起一阵嗡嗡的轰动。 叶挺的名字,对于这些年轻军官简直如雷贯耳,是顶礼膜拜的英雄。 英雄是军人崇高的向往。 英雄是军人胸中神圣的旗帜。 叶挺跨前一步,还没有讲话,年轻军官们便齐刷刷地笔直挺立,收腹挺胸,昂扬抖擞,仿佛参加庄严无比的盛典。 可见,英雄的名字像飓风,以无比的强劲鼓起了军人勇往无前的征帆。 叶挺以锐利的目光环视着面前千余名年轻军官,讲话简短有力,铿锵震耳:“过去工农民众为什么任人欺压宰割,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武装,没有为自己撑腰的政权。今天,我们就是工农民众的武装,就是要为他们夺取政权,任务艰巨,使命伟大。我相信你们会牢记自己是一名革命军将士,会不辱使命。战斗任务和进攻目标各营各连都已经明确,预定计划不变,立刻行动!” “总司令”一声令下,尤其振臂发出的进攻的绿色信号弹。 刹那间,起义部队分别在广州的东校场、天字码头、沙河、黄花岗、燕塘、观音山、长堤等地带全部打响。 这是灵与肉的搏杀。 这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殊死较量。 一连几天,浓烈滚滚的硝烟,狂怒的咆哮,凄厉的呼唤,血肉飞溅的枪炮,大街小巷横陈的尸体,血腥弥漫的屠刀,将天空烧红的火舌,在广州飓风般卷动,暴雨般狂泻,一片混沌,一片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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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本章字数:5344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4.0]
  广州起义的失败,曾壮怀激烈的叶挺却莫须有地背上了“消极”的沉重十字架。不肯屈服的他愤然跨洋过海,在异国他乡漂泊流浪,书写了“侨”的历史。然而,十年后,他却又来了个“浪子回头”。 一个血性男儿,抑或不怕砍头,不怕铁马冰河和马革裹尸,不怕千辛万苦,却经受不住无端的诬指与屈辱。 叶挺就是这样一个血性男子。 广州起义失败,国民党反革命武装对革命者实行极其残忍和极其野蛮的大屠杀,英勇就义者成千上万,仅一日被绑赴刑场者就有几百人,一个目击说一天之内在刑场就响起英烈们二十多次高唱的国际歌声。 叶挺眼见起义在复杂的主观和客观的条件下不可逆转地失败了,在被赤卫队员保护下回到叶家祠,接着,化装成商人在天字码头附近的太平沙岳母家中躲避几日,最终因白色恐怖越来越阴沉地笼罩广州城,最后经几次机警地躲过了敌人的搜查,搭乘“泰山”号轮船平安地到了香港。 广州起义的失败,革命事业的严重受挫,无数革命军人和赤卫队员倒在敌人的枪炮和屠刀下,作为起义的工农红军总指挥的叶挺心情沉痛极了。他觉得广州起义失败的教训十分深刻,其中有对国民党军事实力估计不足的原因,也有对起义军期望值过高的成分,还有对时局的把握不够准确,以及对起义过程中可能遭受的挫折缺乏应对措施,更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起义后对可能来自距广州不远的江门、佛山、韶关、肇庆等几个方向的敌军火速增援和帝国主义的海军陆战队参与夹击起义部队缺乏预测,如此种种,作为起义部队的总司令的叶挺,需要认真总结,并进行深刻的反省。 大概正因为叶挺心情过于沉痛,加之一连数天几乎彻夜未眠,饮食又饥一顿饱一顿,一下子就病倒在床上,并且大口大口地吐血。 就在这时,噩耗般的消息传到叶挺的耳朵里。作为党中央派到香港来指导处理广州起义善后工作的代表李立三,以“左”的面貌,对负责广州起义的主要领导者黄平、恽代英、周文雍以及叶挺等大兴问罪之师,指责他们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是在搞“军事投机”。给叶挺定的罪名是“表现消极”。要实行“严罚主义”,要严加追究每一个个人的责任。于是乎,有的被“开除党籍”,有的“留党察看”,有的被“撤职”,给叶挺的处分是“留党察看六个月”。 躺在病床上的叶挺听说后猛地跃起身来,有些跌跌撞撞地向院子里走,一不留神右脚碰在台阶一侧的一个花盆上,身子险些被绊倒在地上。他咬紧牙关站稳身子,眉宇间顿时拧成一个疙瘩,一口丹田之气提到前胸,猛地飞起一脚将那个花盆踢出足有一丈开外。那个花盆无辜地**着,打了几个滚儿,最后哀叫着“叭嚓”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碎片狼藉地訇然散落了一地。 随之,叶挺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哇”地又吐了一口鲜血。但他又咬牙站起身子,胸口急迫地喘息了一阵儿,脸上虚汗淋淋,苍白中泛着一丝病态的红晕。 在客厅里抱着儿子的李秀文看到整个情景,急忙奔到院子里,站在叶挺身旁,嘴唇痛苦地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眼里噙着泪花。她知道叶挺在花盆上宣泄愤怒是为了什么。为此她曾几劝过他,要他想开点,历史上蒙受不白之冤的人物比比皆是,如因放逐而赋《离骚》的屈原,两次变法奠定秦国雄基伟业最后却被贵族诬害而遭到五马分尸车裂而亡的战国时期的政治家商鞅,遭宫刑而修《史记》的司马迁,以“精忠报国”为世人垂范而高吟“还我旧山河,朝天阙”、奋力抗金却被奸佞秦桧陷害的岳飞,以《正气歌》为世人传唱、被敌军威迫利诱而宁死不屈却遭到国人害死的文天祥,以及明末皇帝崇祯中皇太极反间计降旨被凌迟处死在北京菜市口的抗清名将袁崇焕,等等。可是倔强的叶挺就是咽不下这口怨气,总认为自己对革命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党中央派来的代表下车伊始,也不做具体的分析研究,而是主观武断,兴师问罪,实在是嫁祸于人。 实际情况正如李秀文对叶挺的判断,叶挺的确认为以李立三为代表的“特派员”们对他的处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一次又一次地扪心自问:叶挺,你自从加入共产党,成为革命军的一员,无论是消灭“神打团”,还是担任北伐先锋,以至于南昌起义和刚刚进行的广州起义,那一件都是党的指派,都是党交给的任务,不论是枪林弹雨还是离妻别子,你三心二意过没有?你计较过得失没有?没有!半点都没有!那么,对武装起义的“消极”又意味着什么?是抵触?是懈怠?是躲避?是阳奉阴违?是革命觉悟低?还是贪生怕死?!想我叶挺自18岁进入军校,如今已是32岁,军旅生涯一十四载,现在也算半世英名,怎料今天却被戴上对革命斗争“消极”的帽子,还受到“留党察看六个月”的处分,这与当“逃兵”有什么区别?半生的英名岂不毁于一旦,从而被世人轻蔑、鄙夷和嘲讽。我纵然浑身都是口,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 叶挺陷入这种心绪之中,能不郁闷和愤愤不平么? “希夷,听说广州派了不少特务,要抓你,我看你先到南洋躲躲吧。”贤惠而通达的李秀文知道再讲宽心的话对叶挺作用不大,灵机一动便想出从安全的角度动员他去新加坡。 “能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叶挺怒气未消地说。 “先躲一阵儿再说,出去也好看看大哥秩平,正好和亲戚朋友们聊聊天,调理调理身子。到时候如果国内的时局还是这样,你就去欧洲。你不是早就想有机会再到莫斯科去看看吗?”李秀文浅笑轻颦,款语温润,似春雨如酥。 “我走了,那你们怎么办?”叶挺扭过头来看着李秀文,提问的语气显然情绪缓和了许多。 李秀文“扑哧”一乐:“你这几年都是天马行空,你哪次回来我们都安然无恙,什么时候叫你牵肠挂肚过?” 此刻,何去何从,叶挺处在自我操纵命运的十字路口。 最后,叶挺终于被妻子李秀文说动了心。一来为了排解胸中郁闷,二来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便择日乘船抵达了新加坡。 不久,叶挺经中共中央有关同志的指示和朋友开导,与其在南洋逗留,莫如去苏联,一来找在莫斯科的同僚研究广州起义的得失,向即将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直谏广州起义实情,以期洗刷蒙受的屈辱;二来还可以休养治病,岂不两全其美。叶挺闻听大喜,马上回国,经海参崴乘坐火车,到了莫斯科。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预料。就在叶挺暂住莫斯科抱病写罢关于广州起义的动因和战斗始末及其本人听从党的指挥的申辩材料后,不但受到以共产国际自居负责指导中国革命的机关“东方部”的拒绝受理并严加斥责,而且在中共“六大”由于“东方部”的阻挠也没有将广州起义问题列入会议的研讨议题。 “欺人太甚!”叶挺明了真相后,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一杆铅笔“叭”地在桌面上折断了,锋利的一端刺破了他的大拇指,殷红的血迹痛苦而无助地默默流淌,叶挺却没有发觉,血迹慢慢在桌面上汇聚成一个硕大的惊叹号样的形状,可见冥冥之中上苍都为叶挺蒙受的不白之冤而有感应。 投诉无门而希望破灭的叶挺,怒火中烧,气急败坏,感到有国难归,有家难投,一气之下连克里姆林宫和声名退迩的圣彼得堡都没有看一眼,拎着行囊便离开了莫斯科,脱离了共产党,以一个无党派人士,满怀失落和悲愤地踏上了流亡生涯,其落脚点是德国的首都柏林。 来到柏林的叶挺,开始显得有点无所事事,悲观彷徨情绪严重支配着他的行动。虽然过去与他相当熟悉的国民党左派人物宋庆龄、邓演达等良师益友也像流亡者一样身居柏林,他却不去相见,而是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读书。他苦读德文版书籍的目的很明确,因为他从黄埔陆军小学到保定军官学校都是选修的是德文,以后虽然战事频频,读书时间少了,但他身边一直不离德文版书籍,所以想博览德文图书,可以翻译出版,说不定成为一个翻译家。 但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如果热衷于一种追求和具备了一种奋斗的目标,是很难再改弦更张的。即使一时遇到巨大挫折或者说是失败,但是随着时间的平复和痛定思痛的慰藉,自觉和不自觉地又回到原来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轨迹上来。 叶挺就是如此。他在阅读德文书籍时,开始是“博览”,可是没有多久案头就只剩下德国大百科的军事卷和与他在保定军校学习的专科有关的军事工程学和军事化学等书籍。 居然有一天,叶挺的一个同乡闲来无事去看望他,还没进屋就发现从门缝往外冒烟,而且发出刺鼻子的硝烟味儿,以为叶挺住的房间起火了,大声喊叫着着叶挺的名字,飞身往屋子里冲,结果闯进屋里一看,见叶挺正满面汗水地自研自制地进行炸药和地雷的爆破试验。 “你这个家伙,都成黑脸包公了。”叶挺的同乡见他脸上被汗水冲的一道黑一道白,又明了了他在干什么,从衣袋里掏出手絹递给他,又说,“我就知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柏林,心里还惦记着国内的政治局势,准备有一天回国重新带兵打仗。” 叶挺表示默认地微微一笑:“坐,等我洗把手,给你沏茶。” “不用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转变想法的。”叶挺的这位同乡是个好刨根问底的人,尤其是对叶挺的事情分外上心。因为他内心里就佩服叶挺,并且以有叶挺这样一个北伐名将的同乡而倍加自豪。 叶挺对这位同乡从不隔心。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柏林一家华人开的饭店当厨师,没有政治上的成见,对自己成不了事也坏不了事;另一方面他正直纯朴,热心助人,所以喜欢给他唠点体己的话。叶挺告诉他,通过这阵子读书,结合自己在国内的遭遇,举一反三地思考了不少问题。他曾多次漫步柏林街头,想像当年马克思和恩格斯策动无产阶级革命并在工人集合的场所发表演讲,体味革命的艰难与革命导师锲而不舍的风范。他还多次停立在1918年11月革命指挥部的旧址前,回想当初卡尔·李卜克内西一身豪气地站立在皇宫的阳台上,以摧枯拉朽的气概宣告“自由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的威武场面。然而就是这次革命,也因遭到本国强大而凶恶的反动势力和外国军队的助纣为虐而惨遭失败,同时李卜克内西以及许许多多发动这次革命的领导人和英勇的战士或壮烈牺牲或被杀害。发生在面前旧址上的那场革命,与广州起义是何等的相似,策动和指挥革命的领导人的结局比广州起义的领导者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说,你心里豁亮了?”叶挺的同乡脸上笑成一朵花,高兴地问。 “豁亮多了。” “听说国内有个叫毛泽东的在井冈山建立了一块根据地,还有一个在德国留过学叫朱德的带着一队人马到井冈山与毛泽东的队伍会了师,还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蒋介石派重兵想消灭他们,都遭到了失败,不知是真是假。”这位同乡以探寻的口气边说边注视着叶挺。 “你说的情况是千真万确!”叶挺一锤定音地回答了这位同乡的询问。 从叶挺感奋的情绪看,国内如火如荼的革命势力的蓬勃发展和壮大是令他最为关注和思想斗争最为激烈的,并以此作为犀利无比的解剖刀,剖析自己的思想乃至灵魂。 是呀,不仅和他一起领导和指挥“八·一”南昌起义的朱德及陈毅在失败后并没有沉沦,没有被“盲动主义”和“军事投机”等种种大帽子所压倒,而是勇敢地面对失败,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与经验,带着剩余的队伍,转战数千里,到井冈山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而且尤其使他相形见绌和自愧弗如的是与性情相投的贺龙相比,人家说日后一定要“卷土重来”,后来果然经过努力,在洪湖和湘鄂边界地区也拉起了一支工农革命武装,开辟了一块根据地。 什么事情都怕类比。可谓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参加过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的周恩来、朱德、贺龙、陈毅等等,那个不曾被视为败军之将,并且遭受过斥责、处罚和挫折。可是他们却没有像你叶挺一样愤愤不平,感到委屈,愤懑、失望、逃避,进而意气用事,甚至失去信仰。要革命尤其要推翻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旧势力,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能够战而胜之的,肯定要经过无数次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最后取得完全的胜利之跌宕起伏的过程。而作为一个革命者,也必须具备不怕牺牲,不怕失败,百折不挠的素质。这不仅是一个人的脾气秉性问题,而且尤其是将革命视为无比崇高和无比神圣的问题。 叶挺这番对自己灵魂的解剖,愈发证实他是一个英雄。 英雄不但能够创造胜利的辉煌,而且也能敢于拷问自己的灵魂和承认自己的缺陷及错误。《训俗遗规》卷三曰:“人无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有“过”并不可怕,可怕是执迷不悟,知“过”不改,或一蹶不振,冥顽颜废。 从消沉中自拔出来的叶挺,为了创造多攻读一些德文版军事理论方面的书籍和争取多到周围几个国家进行考察式的实地感受,曾在柏林开了一家小餐馆,自己当大厨,头戴白色卫生帽,胸前挂着围裙,一扫昔日北伐名将的矜持,而且手端炒勺,煎炒烹炸,还主动给客人上菜端饭,难怪有的初次到餐馆吃饭的中国学生叫他“伙计”。 叶挺不但在柏林开过小饭馆,在法国首都巴黎的街头还摆过水果摊,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卖过豆腐和绿豆芽。据说维也纳过去很少有人吃过绿豆芽,叶挺为了将从华人手里趸来的绿豆芽尽快卖出去,并且叫洋人喜欢上绿豆芽,他事先自己制作一小盆玲珑剔透又味道极佳的绿豆芽放在若干个小盘子里,叫过路的人品尝。每天都有几十个品尝后的人一面说“0K!”,一面向叶挺伸大拇指,从而买绿豆芽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叶挺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红火。 “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 叶挺在听说他保定军校的同窗好友也在欧洲流亡的邓演达满怀报国之志回到国内不久就被蒋介石秘密杀害,加之共产党领导的反抗日本侵略者的革命浪潮风起云涌,而独夫民贼蒋介石却抛出“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消极抗日,积极**,中华民族处于危亡时刻,再也按捺不住“丈夫当为国”的浓烈情怀和“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的一腔豪情,立刻打点行装,决心返回生于斯、养于斯的灾难深重的祖国,投入到抗日救国的严酷而崇高的斗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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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本章字数:8637 最新更新时间:2015-04-09 17:26:24.0]
  历史真奇妙:由“双重”党员变成“无党派”人士的叶挺,居然成了毛泽东的“座上客”和蒋介石“核定”的新四军军长。 1937年11月3日。 延安。 接近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炽烤着浑黄的大地。虽然时至冬季,每当艳阳高照,阳光便像万千箭镞直射而下,蜇得人头皮依然发痒。 黄土高原冬日的太阳也似个雄性十足的壮汉,既没有江南水乡太阳的娇媚,也没有南国太阳的柔润,始终保持着粗犷、坦诚与豪爽。 一辆美式军用吉普车飞扬着长长的红褐色尘带驶进位于陕西省北部黄土高原的陕甘宁边区首府延安。 这里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所在地。 这里是中国革命的圣地和摇篮。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领导同志就居住在这里。 被劳动人民称为“大救星”的毛泽东。 身经百战的朱德总司令。 聪睿倜傥的周恩来。 外圆内方的***。 文武兼备的叶剑英。 等等。 这里可谓是群英荟萃之地,是伟人大展宏图之舞台,是构成民族脊梁的钢铁长城。 美式吉普车内坐着的是已逾不惑之年的叶挺。 今日的叶挺已不是身着呢质军官服,腰扎牛皮武装带,脚蹬高筒黑色牛皮靴,一副凛然的军人形象,而是上身穿一件深蓝色中山服,脚上穿一双半新不旧的黑色牛皮鞋,不短不长的头发似背似立,额头上被岁月的雕刻,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皱纹,两个眼角的鱼尾纹像初开的秋菊。相比之下,较之“八·一”南昌起义和指挥第二十四师及第二十五师恶战会昌时期的叶挺,较之十度春秋以前的叶挺,确实少了几分英俊和年轻气盛,又确实多了几分成熟、老练和深沉。 从叶挺此时的装束看,他既不再是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军事指挥官;也不再是戎马倥偬、征战疆场的战将。深谙叶挺内情的人士知道,此刻的他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国民党员,而是一个从海外漂泊刚刚回国不久的游子,是一个地道的“无党派”人士。他那额头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就复印着这些年他人生的荣辱、坎坷沉浮和无情岁月的凄风苦雨及严寒风霜。但是,从他脸上洋溢着的表情看,他没有因世事的不公和命运的磨难而失落、而消沉、而颓丧、而一蹶不振,反而锻造出一副从挫折中**的阳刚、雄劲,具有一种内在的洞察力和识辨力。 映入叶挺眼帘的延安,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坦荡雄浑的黄土高原,特有的山山峁峁,梯形的沟沟坎坎,刀削似的岭岭川川,给人以博大、气派、雄浑和憨厚的感觉。它东依黄河,北凭长城,南眺黄陵,西及沙漠,南、北、东、西又被渭北山脉、阴山山脉、吕梁山脉和贺兰山山脉相环相抱,形成一个得天独厚的辉煌貌体,加之延河水滚滚流过,巍巍宝塔山威立天地,清凉山、凤凰山铺绿叠翠,从而形成独秀于黄土高原的一片神秘的世界。 延安,虽然没有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和高楼摩天,也没有羊城广州的车水马龙和珍花瑶草,更不似武汉三镇的兵车隆隆和舰艇游弋,但这里却具有上海、广州和武汉根本无法比拟的热气腾腾的革命热情和军民如水的亲融,以及共产党人朴实的情愫。 一排排朴素的窑洞,欢快的锣鼓,纵情的欢歌,豪放的信天游,操场上练刺杀的队伍,当代中国政治的、军事的、文学的、艺术的等各种精英荟萃,使延安的确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地。 中国革命以此为落脚点。 中国革命又以此为出发点。 这两个点形成的张力,将成为无坚不可摧的爆发力和百折不挠的韧性。 这个叫延安的地方,以他那血肉之躯孕育的金黄灿灿的小米,养育了革命,革命也因得到黄土地的滋养发育得体魄强健无以匹敌。中国革命的主体精神在这里飞扬,中华民族将在这里崛起。“叶挺将军,欢迎你呀!”当叶挺乘坐的美式吉普车在凤凰山下毛泽东居住的窑洞前停住,毛泽东偕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等中共领导人走出窑洞欢迎。 “叶挺将军,南昌一别,几年不见,很想念你呀!”朱德总司令双手抓住叶挺的手,连连摇动,情真意切。 “叶军长,欢迎,欢迎!”内敛的叶剑英也趋步上前欣喜地与叶挺握手。 这么多领导人一同从窑洞走出来,并且已近午时,显然毛泽东与在延安的中共领导人已等候迎接叶挺多时了。 “谢谢,谢谢!”叶挺见站在他面前的毛泽东,高大、魁梧,像暮地矗立而起的一座巍峨的高山,气势磅礴,具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魅力。叶挺自回国以后通过阅读报纸和朋友介绍,已经对毛泽东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和非凡的业绩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成功地组织和领导了“秋收起义”,并在井冈山建立了第一个苏维埃革命根据地,成功地粉碎了蒋介石一次次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的大规模反革命围剿。在革命生命存亡的重要关头,他率领工农红军进行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四渡赤水,调度如神机妙算,突破乌江,抢渡大渡河,爬雪山,过草地,征服了人类生存史上罕见的一个个艰难险阻,战胜了超人类生命极限的一道道死亡线,胜利地到达陕北延安,谱写了一曲前无古人的悲壮的人类史诗。 可是,面前的这位以雄才大略支撑着中国革命乾坤和叱咤风云的伟人毛泽东,却一身灰色布衣,裤子上的膝盖处各打了一个一尺多长的补丁,脚上一双陕西老农穿的布鞋,灼人的目光闪烁着超人的睿智和刚毅,还有一种暖人心肺的慈爱、平易以及礼贤下士的谦和,儒雅而博学的风度,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骄矜和自尊。 这是伟人的伟大人格及伟大品行。 这是一代天骄的伟大风范。 难怪刚愎自用的蒋介石视他为真正的对手。 难怪骄横气傲的国民党军队一次次被他玩弄在巨掌之中。 叶挺觉得,通过与毛泽东紧紧相握的大手,一下子与这位伟人的距离拉近了。 “来,到我的窑洞里坐坐。这窑洞,冬暖夏凉,可是延安的‘特产’哟。”毛泽东幽默地一笑,一挥手请叶挺先行。 “还是主席先走。”叶挺笔直地站着,依然一副军人的神态。 “希夷,你是客人嘛,主席请你先走,你就先进窑洞吧。”也是一身布衣的八路军总司令朱德与叶挺自“八·一”南昌起义以来相识后便成了挚友,所以对叶挺以“字”相称,显得更为亲切。 “我不是客人,我是来接受党的领导的。”叶挺一面往窑洞走,一面袒露胸臆地说。 “说得对。”毛泽东微微一点头,“叶挺将军在北伐中为实现孙中山先生的民主主义革命,与共产党肝胆相照,志同道合,今日为了国共联合抗日,我们又到了一起,可谓一家人呀!” 叶挺走进毛泽东陈设简朴的窑洞一看,里面是用青砖砌成的一明两暗三间屋了。中间是个会客厅,一张旧四方桌加几条长板凳,左边一间抑或是警卫人员和秘书住的,右边是毛泽东的居室兼办公室,木凳,木板床,马灯,标准的农家陈设。 毛泽东是农民优秀的儿子,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农民的本色。 叶挺与毛泽东对面而坐。 “叶挺将军,谈谈到延安的观感吧。”毛泽东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亲切地看着叶挺说。 “感慨良多呀。”叶挺说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就说说。”朱德总司令坐在了毛泽东的一侧。 “好。”叶挺自远而近地介绍了由南京途经武汉继而辗转西安来到延安的所见所闻后,立刻心情沉重地说,“自从日本帝国主义染指我东北三省,之后又爆发了‘七·七卢沟桥事变’,上海屡遭轰炸,广大华北地区遭受侵略者铁蹄的揉躏,加之连年内战,国家贫瘠不堪,人民苦不堪言,田园荒芜,饿殍遍野。现在国家到了危亡时刻,庆幸的是国共实行第二次合作,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我曾认真拜读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名义发表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非常拥护共产党提出的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停止内战,组织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将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去的号召。所以,我这次到延安,就是表示继续报效国家之志,坚持抗战到底之决心。” “叶将军,对于你对共产党竭诚促成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理解表示感谢,对于你一如既往地报效祖国之鸿鹄志向表示钦佩。”毛泽东习惯地右手钳烟,左手插腰,边说边来回踱步,“古语说,为人贵忠实,百巧输一诚。一个人为人处事应该如此,两党合作亦应如此呀,但愿蒋委员长介石先生也应有此诚意,那么将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将是指日可待!” “家和万事兴嘛!我们中国这些年所以国势日衰,百姓贫穷,就是因为连年烽火,内乱不止呀!”朱德这位出身贫苦家庭的总司令感慨尤深地说。 “是呀,有些人,有些政党,至今外媚列强,对内却专横独裁,祸国殃民。所以,我们共产党人,要唤起全国劳苦大众,依靠自己的革命武装,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经过英勇斗争,日本帝国主义再凶恶,它们侵占中国及其整个亚洲的野心再大,也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毛泽东操着湖南口音一字一顿,慷慨激昂,如怒涛拍岸,发出气壮山河的雷鸣。 一直端坐着的叶挺,目光紧随着毛泽东走动的身姿移动。他从毛泽东汹涌澎湃的话语中听出了毛泽东巧妙地对国共合作中的共产党采取的方针和在抗日战争中实行的统一战线以及战略决策,深深为共产党有这样一位具有经天纬地的天才领袖而骄傲。他见毛泽东的卫士几次推门像有什么急事要报告的样子,便站起来:“主席,对我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不急,不急嘛。”毛泽东与叶挺站了个脸对脸,“我已经吩咐给你安排好了下榻,先好好在延安的窑洞里睡上一觉,明天咱们再接着摆摆龙门阵。好不好哇,朱总司令?” “要得!要得!”朱德连连点头。 “那咱们先解决肚子的问题吧,不然他又提抗议喽。”毛泽东说着拍了拍肚子。 “要得!要得!”朱德开怀大笑。 叶挺午饭后由叶剑英陪着在附近的中央大礼堂和延河边转了转,下午休整,晚上平生第一次睡在打扫干净的延安窑洞内。 这一天晚上,叶挺失眠了。 叶挺的失眠不是因一路上过度疲劳,也不是因睡陕北窑洞的土炕不习惯,而是有着令他失落的感到其痛苦而又难以启齿的原因。 几个小时以前,叶挺感到毛泽东在接见他时,是褒奖有加,是敬重有加,平易有加,但亲切不够。 为什么? 君不见,身为中共中央主席的毛泽东在称呼叶挺时,都以“叶挺将军”和“叶军长”称谓,不仅没有亲昵地唤他“希夷”,而且从头到尾没听到过一个“同志”这个特定的革命队伍内部的称呼。 莫非因为我脱离过共产党,已经不是共产党员的缘故?不会吧! 要么是我从国外回来,接触的人多是国民党,并且我这个由蒋介石首先“核定”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军长,共产党并不认可? 叶挺想。 的确,叶挺从欧洲回国后,感到自己像个无娘的孩子,孤单得不得了。因为他既脱离了国民党,又脱离了共产党。如今抗日也罢,明争暗斗也罢,都是两党之间的事情。自己哪一个党都不是了,去投奔谁呢? “袍泽情谊”是中国军人历来崇尚而张扬的美德,应列入传统军人行列的叶挺自然是概莫能外。 如果论“袍泽”,在部队共事多年且时下能够及时联系上的人物,一个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现任广东省主将的陈济棠,一个就是被人称作“陈诚集团”的在江西战场上成为头号“剿共”主将的陈诚。 叶挺与陈济棠,在离开保定军官学校追随孙中山参加统一广东的革命战争时,两个人就成了同事。 陈济棠听说叶挺从欧洲回国了,马上给他写了一封热情的信函,邀请他“协力共事”。 叶挺诚意难却,就见了掌握重兵的陈济棠。 两个人寒暄过后,陈济棠就露出了“狼子野心”,企图让叶挺带领他的部队,封锁和围剿红军。 “诚蒙抬举。”叶挺一听就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他虽然与陈济棠属于老“袍泽”,但对陈济棠一直就没有好印象。陈济棠一直就是一个政治投机分子。早在整顿国民革命军之前,陈济棠为捞取政治资本脱离部队到苏联“考察”镀金,并写了故弄玄虚的“考察报告”,一下子当上了第四军第十一师师长。北伐时他又借故留守广州,来了个明哲保身,对孙中山发动的革命战争没有丝毫贡献。后来,在蒋介石发动的革命政变时,他认为蒋介石日后会成大器,急忙抱蒋介石的大腿,助纣为虐地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再之后,原来本是“同党”的蒋介石与李济深反目成仇,本来是李济深心腹的陈济棠又成了“墙头草”,倒向势力大于李济深的蒋介石一边,成了蒋介石的铁杆帮凶。如今,他又想叫叶挺当他围剿红军的干将,叶挺焉能与这种狼子一样的家伙为伍! 所以,叶挺与陈济棠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因“话不投机”,借故起身告辞。而且,叶挺一走出陈济棠的“南天王”府的大门口,牙帮骨猛地隆起一道肉棱子,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想叫我当围剿红军的帮凶与罪魁,卑鄙!” 要说叶挺与陈诚的旧交,也非一般人所能比。 早在二十年代初期,叶挺的挚友、时任粤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的邓演达在上海选拔军官,把时为浙军第三师新提升为军官的陈诚带了回来,并且一下子就叫他当上了连长。之后,邓演达又把陈诚带到黄埔军校任校部特别官佐和炮兵连长。 由于叶挺与邓演达是保定军官学校的校友,彼此又气质相同,所以过从甚密。而作为被邓演达赏识的陈诚,自然与叶挺见面机会也多。见面的机会多攀谈的话题就多,加之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又都雄心勃勃,颇有抱负,所以彼此对对方印象都不错。 自从北伐开始,叶挺率独立团先遣出征,邓演达也随总政治部随后北上,而陈诚所在的补充师跟随蒋介石的东路军开赴华东,从此他们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后来叶挺也知道陈诚追随蒋介石,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不仅由营长升为团长,由团长升为师长,再升为军委会军政厅长、集团军总司令部警卫司令兼炮兵指挥,而且由于其善于巧言令色,趋炎附势,以和蒋介石为“同乡”的地缘情结,狠狠地抱着蒋介石的大腿不放,甘为蒋介石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故而又成为蒋介石的心腹,当上了蒋介石装备最为精锐的十八军的军长。叶挺从欧洲回国后,陈诚曾几次表示与他“协力共事”,由于叶挺知道了陈诚充当“剿共”急先锋,虽然与他见过面,却一直都采取“敬而远之”的策略。 在此期间,叶挺到福州与张云逸交往中,也了解了一些有关朱德、贺龙、刘伯承、聂荣臻、叶剑英、陈毅、徐向前等在南昌和广州起义时期老同僚老战友的情况,但是他们都远在江西等地率领工农红军建立根据地坚持革命斗争,千山万水,雄关漫道,可望而不可即,只是心存想念和期冀而已。 叶挺发自内心地与陈诚接触,是“国共合作”不久。他得知由于爱国将领张学良和杨虎城在西安发动兵谏,不肯接受胁迫,围剿陕北红军,又碍于蒋介石下令镇压爱国学生游行示威,屠杀进步青年,便把蒋介石扣了起来。共产党应张学良和杨虎城急邀,派周恩来为全权代表,出面调停,并经过与蒋介石进行有理有节的谈判斗争,蒋介石被迫答应“停止剿共,联红抗日”,从而达成国共联合共同抗日的主张。 叶挺得到还有一条更为重要的消息,蒋介石虽然答应不剿灭红军,国共联合抗日,但他“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绝对没有改弦更张,只是把消灭共产党的手段变得更狡黯,更阴险,更隐蔽。蒋介石同意共产党提出的在“共同抗日”的目标下,改编红军主力部队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同时他提出也要整编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他深感,南方几个省的游击队,在项英的领导下,神出鬼没,尽管条件十分艰苦,缺装备,少粮草,还不断被国民党重兵围剿,然而游击队就是打不垮,相反叫国民党部队损兵折将,吃了不少苦头,就是不可一世的日军也奈何不了他们。蒋介石想将南方游击队改编成正规军,如果派去对他耳提面命的指挥官,岂不等于将游击队扼杀在牢笼里。 就在1937年的夏末,叶挺偶然有机会见到到庐山与蒋介石谈判途经上海的周恩来,当时正在上海的叶挺经潘汉年的联络,叶挺与相隔10年没有见面的周恩来亲切地拥抱在一起。熟悉叶挺品格和抱负的周恩来希望他利用这个机会,并通过陈诚向蒋介石举荐,参与对江南八省游击队的改编工作。 叶挺听罢周恩来的示意,觉得两个人是“英雄所见略同”,便立刻找到陈诚,明确讲出要他向蒋介石保举自己参加整编南方八省游击队,并提出整编后的这支游击队叫“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 “希夷,我早就盘算整编这支游击队由你作为最高长官。”陈诚听叶挺和盘托出自己的请求,喜兴乐怀地表示也与叶挺“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陈诚打叶挺的主意,是觉得他在广州起义失败后受到共产党的处分,心里整了一肚子气,一气之下跑到欧洲,还脱离了共产党。这次整编南方八省游击队,派叶挺去,他不会再亲近共产党,反而会成为蒋介石的心腹,箝制共产党的干部,待机一举消灭这支游击队。 “那就拜托你这位老袍泽了。”不明陈诚如意算盘的叶挺感谢地双手抱拳,连连道谢。 “你就静候佳音吧。”一脸自负的陈诚来了个大包大揽。 果然,不到一个月,蒋介石在没有征得中共中央同意的情况下,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铨叙厅发出通报,宣布经“委员长核定”,“任命叶挺为新编第四军军长”。 应该说,中共中央对于将共产党视若洪水猛兽而不彻底消灭不肯罢休的蒋介石,武断地单方面“核定”叶挺为新四军军长,是心存戒意的。 如果说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了解叶挺,那也是10年前的印象,叶挺出国这么多年,到底在国外干了些什么,回国这几年又干了哪些事情,他们也不了解;何况作为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毛泽东,只是听过叶挺在北伐中的英名,但从来还没有见过他,更谈不上什么“知人善任”了。 因此,鉴于在整编南方八省游击队的复杂情况,中共中央曾一再提醒作为谈判代表的叶剑英和秦邦宪,要他们“在改编过程中,必须严防国民党的暗算”,同时多次与在上海等地的周恩来通电,了解叶挺能否成为军长。 周恩来、叶剑英和秦邦宪等一致的看法是:叶挺是国共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军长人选。 这种表示,如果浓缩成一句简洁明了的话:叶挺适合当新四军军长。 不久,中共中央做出决定:请叶挺来延安商谈! “请叶挺来延安商谈”,不就是欢迎叶挺来延安共商组建新四军么?还能有什么戒备呢? 冬日延安的夜晚像一副泼墨画,近景是线条粗矿的窑洞,中景是巍巍耸直的宝塔,远景是深邃的天幕,深厚而大气,苍然而磅礴。 冬日延安的夜晚又静极了。操练一天的官兵酣睡了,虽然中共中央指挥部门的窑洞里微微传出“嘀嘀嗒嗒”的收发报声以及参谋人员出人窑洞紧急传递全国各根据地的战事报告,但脚步声却不是“咚咚”而“沙沙”的,飞速而轻捷;再有就是毛泽东主席居住的窑洞彻夜通明的灯光,以及窑洞外警卫战士持枪移动的身影。静,标志着从容,代表着深沉,象征着成熟,寓意着大度。 叶挺躺在延安窑洞里的木板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两眼直直地盯着白纸裱糊的顶棚,翻腾的思绪澎湃不止。 翌日。 早饭后,日理万机的毛泽东先是陪同叶挺参观了抗日军政大学。叶挺深深被毛泽东为抗大的建立并题写的“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的教育方针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风所钦佩、所陶醉,被抗大简陋的教学条件和学员们高涨的学习热情所鼓舞。接着,毛泽东又将叶挺请到他的窑洞,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中共中央经过认真考虑和研究决定,认为将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改编成一个军是可取的,改编而成的这个军定名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也很好。新四军的编制定为两个师四个旅八个团。叶挺任军长,一直坚持领导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的共产党员项英任副军长,周子昆任军参谋长。第一师师长由陈毅担任,第一师副师长由张云逸担任;第二师师长由张鼎丞担任,第二师副师长由谭震林担任。 “叶挺将军,你觉得这个军的编制和军师的领导干部配置可不可以呀?”毛泽东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身板笔挺的叶挺,以征询的口吻说。 “我完全同意中央的安排。”叶挺开口便答,以表示他对中央决定的坚决拥护。他说罢,略一沉思,补充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希望。” “说嘛,说嘛。”毛泽东以信任的目光告诉叶挺可以直言不讳。 “我希望,中央多派一些得力的旅、团级干部充实新四军。”叶挺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期待。 “可以呀。”毛泽东的明眸电光般一闪,喜悦地微微一笑,“不过,抗日战争已经全面展开,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日本帝国主义是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的。所以,我军在西北战场上和在华北战场上,都需要大批优秀的军政干部。因此,新四军要在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中多选拔自己的干部,在统一战线中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更广泛地开展游击战争。” “是。”叶挺以响亮的声音回答。 “好哇,叶挺将军,中央在抗大礼堂为你的光临组织了一个欢迎大会,那我们就走吧。”毛泽东伸手在四方桌上的烟缸里将吸完的香烟捻灭,抬腿走出窑洞。 叶挺想说几句谢绝的话,还没等开口,毛泽东已经走出了窑洞,只得来个客随主便了。 抗大礼堂今天热闹非凡。墙壁上张贴着“热烈欢迎叶挺军长”和“向北伐名将叶挺致敬”的大字标语,中共中央有关领导人毛泽东、朱德、任弼时、董必武等陪同叶挺出现在抗大礼堂的主席台时,台下的抗大学员和中共中央各部门的负责同志以及群众代表热烈鼓掌。 毛泽东首先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宣布叶挺担任新四军军长的决定,接着致词说:“我们今天隆重欢迎叶挺将军,不仅因为他是北伐名将,为民主主义革命建立了特殊的功勋,而且他今天又愿意担任我们的新四军军长,表现了他在民族危亡时刻挺身而出,以国家利益为重的高尚品德。叶挺将军拥护我们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拥护我们党提出的抗日主张,并且表示将率领新四军全体官兵,坚决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欢迎叶挺将军讲话。”毛泽东向叶挺一笑,随之做了个请上前讲话的手势。 叶挺看着这隆重的场面,激动地上前一步说:“谢谢毛泽东主席对我的厚爱,谢谢大家对我的欢迎。今天中共中央决定我担任新四军军长,我深感荣幸。不过,”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鼓足勇气说,“大家都知道,我有一段时间在革命道路上走了弯路,现在又跟上来了。今后,我一定坚定不移地按照共产党指引的道路走,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坚决抗战到底!” 掌声。同样雷鸣一般。 几天以后,当被“革命圣地”热气腾腾的革命景象所激励得斗志昂扬的叶挺要离开延安时,毛泽东又为他送行。 “叶军长,关于项英同志和陈毅等同志在新四军的任命,你还要向蒋委员长多做疏通工作呀!”毛泽东讲这番话时语气很重,足见他对共产党领导这支革命武装多么重视。 “主席,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达目的不罢休。”叶挺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似誓言般坚定。 “好,祝你成功!” “谢谢!” 一只伟人的大手与一只骁将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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