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全集.net》第129/133页


老头儿言辞激烈地说,这根本不存在什么铺排或浪费之说,因为菩提村那一风俗的存在旨在增进沟通与加强团结,把全体村民拧成一根绳,而绝不等同于当下某些官吏宴客的大肆铺张、大讲排场的。老头儿恳请华夏先生正确地区分两者之间的异同,并客观对待,否则他真要怒气冲冲了。



“要是这样的话,自然是另当别论了,我想。”华夏先生转了转眼珠子――此乃表明他在认真思考的迹象之一;能表明他方才在认真思考的迹象之二是,他把头微微抬起,神色肃穆地望向远空的云朵。



“您这么想就对了,我很欣慰。”为了表示他确实很欣慰,老头儿仰天又干了一杯,一滴不剩。“非常喜庆的一天,不能有任何不愉快,您说呢?”



华夏先生忙说“是的”,并粲然一笑,表示愿为方才制造的一点小小的不愉快致歉,然后他心神大悦地展眼再望,所望之景请见下段。



在房屋与屋前树林之间的这段空道上,横向绵延布置了四十三桌酒席,一百七十二条长凳,八十六大桶米饭,和一百二十九箱青岛碑酒。八倍于酒桌的食客皆己入席,闹哄哄的只等开吃。消灭端上的所有美食,八十六大桶米饭和一百二十九箱酒是在座食客的共同奋斗目标。数百号人齐吃齐喝齐笑齐乐的壮丽之景,想想也带劲啦!



“啊!”末了,华夏先生惊叹一句,“这恐怕是我所见过的最热闹最有规模的酒宴了。”



不待他说完,一碗香喷喷的油煮的草鱼端上桌了,黄光灿灿的勾人口水,接着陆陆续续端上了“卤辣鸭肠”,“水渚活鱼”,“红烧猪蹄”,“排骨炖汤”,等等,无一不是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



美味很快上齐了,所有食客先干三杯。第一杯他们祝新郎新娘新婚愉快,第二杯他们祝菩提村老老少少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第三杯他们祝菩提村繁荣富足、家家兴旺。三杯过后,一村人喝开了,起先他们是一杯一杯地喝,继而是一碗一碗地喝,最后是整瓶整瓶地喝了。他们起先是坐着喝,后来是站着喝,再后来,是从一桌走到另一桌地喝。人人都很尽兴,个个都很英武。气氛热烈极了。



华夏先生是也极为振奋极为欢悦,不光一一品尝了每道菜,他甚至还呷了几小口酒。他每尝一道菜,总要说句“好!”每呷一口酒,总要说句“妙!”尽管他对菜对酒都不很懂。这当儿他正把一只鹌鹑蛋儿往口里送哩,送到大约2/5的鹌鹑蛋儿己入口里,而3/5的鹌鹑蛋儿还在口外的时候,骤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华夏先生一惊鹌鹑蛋儿就滑脱筷子,擦唇而过了。只见全体村民一径直往村头奔去,一边飞奔一边热烈地呼喊。原是婚车到了――亦即新娘子到了!盛装打扮的新娘子下了车,由微带醉意的孔七五老头儿背着了。他边背边摇晃,儿子孔兴家在一旁照应着。这时候有1/3的村民以高亢的歌喉唱起了《老婆老婆我爱你》,亦有1/3的村民吹起了笛子,剩下的1/3村民在配合着打拍子之余,每隔一小段时间就齐声欢呼一次。老头儿在激动人心的氛围中把儿媳背到自家屋前,卸下了。于是乎一袭白纱的新娘子到了她的西装革履的丈夫孔兴家先生背上。他背着他的新娘子绕着桌子转了三圈。村人也便来了三次响彻云霄的欢呼。随后,一个被一根红线穿过的小红桃子被吊在了这对新人之间,他们就同时去咬它,它却倏地一声被拉上去了,从而促成了这对新人的匆匆一吻,由之而起的欢呼声也高过了先前的任何一次。这时候,老头儿孔七五出现在二楼上了,他面朝大众,笑容可掬,像菩萨赐圣水般从楼上洒下喜糠、喜饼之类。接着,新娘被拥入房里了,一村人复又入席,各归各位,通过狂吃狂饮来渲泄业己高涨起来的亢奋情绪。最终,八十六大桶米饭和一百二十九箱酒在不长的时间里给胜利解决掉了。然后他们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状态下齐唱了一首古典婚曲,就纷纷散去了。华夏先生不久也回到他的卧房;他呷的几小口酒现己发生效力,起了催眠作用,不多时他便沉入了恬静的梦乡,酣畅地睡去了。



渡过一个美妙的结婚日的第二天,也同样是极其美妙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根据农历,是中国的大年三十,其重大意义不消说了。在这一天,在家的人们一边喜庆地忙活着,一边翘首顾盼着未归的家人;未归的而尚在路上的家人呢,是也行色匆匆、归心似箭,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工人,农民,学生,漆匠,教师,医生,护士,记者,明星,节目主持人,的士司机碌碌忙忙了一年,一年啦,有多少父女难见一面,有多少母子相隔万里,又有多少夫妻天各一方、苦苦相思,却只能以电话稍缓其苦然而,所有这些缺憾和由之带来的痛楚都将在这个大团员的日子里得到微薄却又宝贵的补偿。他们将在人间的关爱圣地家里同阔别己久的、朝思暮想的亲人相聚。在这里,他们能舒缓一年来积下的操劳与疲惫,获得心理与生理上的安宁和休息,并在声声祝福声中企盼美好明年的来临。



正由于是大所三十,所以孔家的男男女女、整个菩提村的男男女女乃至全国的男男女女全都忙得很。华夏先生他也忙得很,扫地、打水、冲刷桌椅、擦洗门窗等等,一样样干得热火朝天。此刻他在厨房,彼刻就在堂屋了,再过一刻他该在院子里了。他的手同他的脚一样勤快。在着着实实干了一阵之后,华夏先生觉着疲乏了,正在歇与不歇之间举棋不定的时候,孔七五老头儿叫唤他了,说要他帮帮忙把一副春联贴上。自然,这副春联是老头儿的头脑苦心思索的产物。我们甚至可以夸张一点说,假如有一天老头儿秃顶的话,恐怕与他的构思春联的脑力活动难免有一点关系的。



“我猜是一副呱呱叫的春联吧。”急于展平春联的华夏先生说,语调十分欢快。



“我想是的。”老头儿毫不谦逊地答,其表情是喜气洋洋与得意洋洋的叠加。



“春节贴春联是我们伟大祖国的一大优良传统,您认为呢?”华夏先生边说展边说,并瞟了瞟老头儿;从而证明人的手、口、眼三器官能同时工作而不互相干扰。



“啊,您的观点我举双手赞成。”老头儿说,却一只手也没举。



“春节贴春联的历史非常之悠久,是吧?”华夏先生又问一句,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像在没话找话。很多时候我们说话都在没话找话。



“啊,您说得对极了,”答话方满怀热情地说。



一席可有可无的对话过后,整副春联全展平了,华夏先生定目一看,其上、下联顺次是:旧旧旧旧旧旧旧,随岁而去;新新新新新新新,由春而来。横批是:辞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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