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全集.net》第130/133页




华夏先生随后对这副对联进行点评,说从格律上讲它格格不入,但从创新上讲它却不乏新意。老头儿大度地接受了这一点评,并声称华夏先生是个精通楹联的行家,华夏先生忙说他只是粗通一二。然后他们开始兴致盎然地张贴对联。这颇费了他们一番工夫。首先他们在上联是该贴在左边或是右边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华夏先生说该贴在右边,因为传统习俗是这样;老头儿却说该贴在左边,因为他三十年来从来是这么贴的。两人各执己见僵持了一阵,华夏先生就让步了,谁想孔老头儿跟着也让步了,两人在让步中又僵持了一阵,最终以孔老头儿获胜而告终。因为他说要是华夏先生不答应他让步,他就请华夏先生给他一拳。在张贴的过程中,孔老头儿喊了二十三次“歪了”,一十六次“偏了”,七八次“没对正”和上十次“贴皱了”。凡是他认为的不妥之处,他逐步调适、一一修正,反反复复,直至颔首点头,方算大功告成。



钟摆在滴答,时间在推移,渲染新年氛围的鞭炮也在响起,一阵紧随一阵,噼啪作响:是到了吃团员饭的集中时段了。孔家人这时候也忙前忙后张罗着一年之中最丰盛、最可口、最具规模和最有意义的一桌饭菜呢。华夏先生主动请缨,说放鞭炮的任务就交给他了。他手执一炷燃着的清香,缓缓伸向鞭炮的引线,由于心慌他几次又缩了回来,好容易鼓足勇气伸至引线附近了,手却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在抖动中恰巧有一次把引线点着了,华夏先生却不知道,待到噼噼啪啪的巨响陡地响起的时候,他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捂了耳朵即往屋里跑。



“您的耳朵没大碍吧?”素儿和她爸爸齐声问。



“没大碍。”过了四秒多一点华夏先生说,在说之前他一直在竭力恢复镇定。



“这就好。”素儿和他爸爸齐声说。



接着孔老头儿请华夏先生入座,华夏先生也请孔老头儿入座,两人相互“您请您请”的客套一番后双双入座。在席间,华夏先生神采弈弈、情绪高昂,一连呷了好几口酒――考虑到他的小酒量,此举无疑是值得大大夸奖的。他的第一口酒,是诚挚地感谢孔家人连日来对他的盛情款待;他的第二口酒,是诚挚地祝那一对新人恩恩爱爱、长长久久;他的第三口酒,是祝孔老头儿和孔老太太健康快乐、长命百岁;他的第四口酒,是祝素儿青春永驻、一生平安。他仍然是每呷一口酒就要说句“好!”每尝一道菜就要道句“妙!”一桌人皆是欢喜之色,一桌人皆在频频动筷,进餐氛围达到理想状态。



这一顿在中国礼仪最是隆重、场面最是热闹、意义最是重大的团员饭刚一结束,华夏先生即给孔老头拉到楼上下棋去了。老头儿同华夏先生下棋颇有棋逢对手的感觉,因为他俩的棋艺都不怎么样,估计勉勉强强在新手之上。这会儿轮到华夏先生落子了;他手上的圆棋子上写着“马”字。他想让马过河,一路冲杀,直取“帅”字,可是往左走一步吧,那儿有一“车”字守着,往右走一步吧,对方一炮一轰马儿就算完了,正在斟酌之间,猛地一声巨响轰隆隆传来,手上的棋子便惊落了。“没什么,是炮仗的声音。”孔老头儿说,“是一个嘴巴上长着一个小型圆球肉瘤的小老头儿在放。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要放一支炮仗。他是个事事看得开、十分懂生活的家伙。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活明白了’。”方才的一声巨响,促使华夏先生出惊地朝窗子一望,恰见一个火红的东西嗖嗖地往上蹿,在黑暗笼罩的夜空划下一道亮丽优美的曲线;火红的东西继续往上升,华夏先生见不到它了,却骤然听到轰的一声爆炸,天空变亮了,窗外下起五光十色的雨点来。



“多美的烟花!”走到窗前的华夏先生说,像个诗人。



“是啊,多美的除夕之夜!”老头儿也走到窗前应道,同样像个诗人。



两人这时都肃穆而深沉地凝望起窗外的夜色。夜色不浓,而华彩四溢。整个夜空是烟花满天了。一簇升上去,另一簇就接上;这一片区域方消停,另一片区域又来了。有那么一会儿,几乎是千万簇烟花一同冲到空中,冒着美丽的火花,在升到预设的三四层楼的高度时它们同时炸开了,一致地、满面带笑地仰起了脸,好去观赏如流星雨似的除夕之夜。在观赏和赞叹中他们的欣喜之情将升级。



华夏先生和孔老头儿仰观此景,心潮澎湃,神思飞扬。他们的思绪不约而同飘到了孩提时代。那时候,他们时兴“指尖击弹”、“滚铁圈”、“指关节贴地弹”以及“旋转陀螺”之类的有趣游戏,这些游戏曾伴随他们度过金色的童年,他们从中获得无穷的乐趣和不浅的教益。现今这些游戏是在逐渐淡出了。这勾出华夏先生的些许感伤,然而无论如何,在孔家的这一个除夕之夜始终是华夏先生在以后的人生中时常回忆的快事之一。这一晚快乐是其主旋律。



作客的日子总归有限,而华夏先生也很惦念协会及协会诸多事宜,所以大年初三一过他便想走,然而孔七五老头儿拦住了他,硬是不让他走,直到己是正月十六了,老头儿才不得不放手。老头儿说,经过十多天的融洽相处,他深信华夏先生是名符其实的真君子,而他女儿能跟着华夏先生经营神圣而伟大的中华君子协会,他感到无比光荣与自豪。“让那些流言统统见鬼去吧!今后我不会再信一个字!”老头儿斩钉截铁地说。临行前,素儿和爸爸、妈妈、哥哥以及新过门的嫂子作了依依惜别。而华夏先生也得到了老头儿的惜别之语,即让他有空儿别忘了常到菩提村走走,并相见恨晚地声言华夏先生是他在棋场上的惟一知己;他巴望着再与华夏先生切磋切磋哩。
第二十六章 收尾
公元二OOO年二月二十日十六时十六分,是伟大的华夏先生满载喜悦归来的时刻。他神采飞扬、精神抖擞并且心旷神怡――因为他回来了!一路上但凡一想起他亲手创立的中华君子协会,他就浑身满是劲儿,心中燃起无限的拯救道德的希望。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他归来的一刻――华夏先生霎时又变得神情悲凉、错愕万分、无限迷茫甚至于宛若痴呆了。转眼之间,华夏先生的个人状态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是怎么一回事?往下读吧,答案自将揭晓。



“我的天!”华夏先生那时愕然惊呼,“出了什么事哟?”



出了什么事呢?先是楼上楼下的大门全锁了,一扇扇百叶窗也全关了,整栋楼空无一人,而在这个时间,全体协会会员应在此繁忙地工作才对。其次,是稳稳地垂挂在二楼顶层中央的一块木牌――一块用大号红字书写着“中华君子协会”六字的木牌――不见了,华夏先生慌忙上下寻索,却在地面瞥见了其碎块碎片。第三,是楼层的墙面贴满了标语,诸如“中华君子协会实乃中华流氓协会”、“中华君子协会会长是头号伪君子”、“中华君子协会实乃藏污纳垢之所”等等,不胜枚举。甚而至于有人在楼下大门的两侧拟了一副不是对联的对联:华夏先生千古,中华君子协会万岁。素儿一见,当即将其撕了。



“先生,”素儿用比较细微的声音说,“您最好作好最坏的打算――我怀疑,只是怀疑,先生――我怀疑我们的中华君子协会被取缔了。”



“这不可能!”华夏先生厉声驳斥,平缓的情绪上升为激动了,“怎么可能?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呀!这才几天!”



“您得冷静,先生――您需要冷静。”素儿劝说道,不希望华夏先生再咬他的嘴唇了,“您说过君子最忌怒火,最忌狂躁的。但您看看您现在,您把自己的下唇咬成了什么样子!这说明您内心狂躁不安――这有违您一贯倡导的君子之道,先生。请您好好冷静冷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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