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全集.net》第8/133页



“苍天呐!B、C、D区全是这一类书吗?”



“当然不是!B区是专门负责制造绯闻、揭人(尤其是名流)隐私的。C区则主要迁就政界和商界,帮他们发表一些可有可无的文章。D区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出书,他们出钱,我们替他们出版,即所谓的自费出(版)――”



“闭嘴吧!闭嘴!”华夏先生怒不可遏,瘦瘦的胳膊极其猛烈地在吴道先生面前左右挥动;这乃是一个严厉的警告,它意在表明,如果吴道先生不闭嘴,华夏先生就会用拳头好好慰劳慰劳他的嘴巴――很可能一下子就把它打歪。“这里没有一件事正常!没有一件事正常!这哪里是出版社,简直是堕落腐败的摇篮!”肝火大动的华夏先生,他每说一句,皆辅之以在空中猛挥胳膊的骇人动作;吴道先生生怕这只充满力量的胳膊挥到他身上,所以在不退出这间房子的前提下,他尽可能和华夏先生保持着遥远的距离。这是一次比较罕见的狂怒,是华夏先生有生以来的首次大怒。



空挥胳膊并不能充分发泄,华夏先生这时又恰见古先生正在阅览A区的一本书,且是津津有味的样子,于是近前猛挥一拳,喝道:“你在看什么呀!”这一位号称博学的人物,似乎对此类书籍素来无研究,所以一翻便爱不释手了。



挥毕那一拳,华夏先生顺势挽住了古先生的臂膀,强行――他显出还想看那本书的极大渴望――把他半拖半拉一阵子,直至从房门口消失。待吴道先生赶至门口左右张望时,已经不见了二人的踪影。



啊,华夏先生!你是道德的化身!你是正气的守护神!你如此匆匆而且愤然的离开这肮脏之所,是何等的明智!据本传作者详细而周密的考察,五礼出版社的污秽猥琐,远不止你所耳闻目睹的这一些。你若了解了它的全部,那对你的脆弱而纯洁的心灵将是何等巨大的摧残呵!



五礼出版社曾因未取得五德出版社的转载权,便大放恶毒的言语,骂五德出版社是无德出版社。五德出版社还以颜色,斥五礼出版社为无礼出版社,卑鄙下流。五礼出版社恼羞成怒,公然登报痛批五德出版社表面清白如水,实则阴暗,并密派暗探打入对方内部,暗查社里人的隐私,并由此新辟了个栏目――五德无德。两家出版社由此长期笔战、势成水火:往往是这家新出了什么书,另一家就从中挑刺,口诛笔伐;另一家认为不值一出的,这一家就奉为、大吹特吹。这很便宜了一些混水摸鱼的庸人,使得他们自觉真有其著书天才而喜出望外。



五礼出版社的女会计,倘若华夏先生见了,一准会夸她端庄大方、斯文标致。其实她是远非这么美好。她每天都要给社里的总编吴德(经作者核实,他就叫这么个名)先生汇报财务现状,一钻入总编室,不满一小时从不出来。当真在汇报什么么?非也。他们是在忙于交欢。关于这一点,吴德先生的得力助手吴道先生倒可作为最理想的人证,证明本传作者决没有信口雌黄。



万幸的是,天下道德的楷模――我们的可亲可敬的华夏先生――他并不曾手捧稿件去会见吴德,指望他能好好版出其著作。假使真个见了面,吴德先生定会直白地问:“书黄么?书色么?”这在吴德,己是习以为常,而在华夏先生,却无异于五雷轰顶。本传作者是真相信他会因气急败坏而昏厥于地的。呜呼!所幸这不过是假设,假设而己!我们的华夏先生不是好好的么,除了满肚子火气?
第四章 一对夫妇的来访
华夏先生返回他的小瓦屋的当晚,想,当今世界何以是非不辨、黑白混淆至此乎?出版社是干什么的呢?他自问。尔后又自答:出版社理应是传播智慧、主持正义,而摒弃丑陋、抹杀邪恶的。那么,它何以会变质呢?这仅仅是思绪之一端,却已经教勤于思考的华夏先生伤透脑筋,饱尝煎熬。他不明白,因此愈想,而愈想却偏不明白,于是想来想去思绪万千,更不能明白了――此乃人常有的一类状况,而睿智的华夏先生亦在此例,这是有一点遗憾的。问题的答案没有思考出,当晚他又没有安睡,所以他对自己很不满――可见伟大的人物总是善作自我批评的,华夏先生便是最强有力的证明。



这般的过了四天,便有人来看他,他的那间小屋子顿时就有了生机:谁能想到这次拜谒的人里,除去古先生,还有一个华夏先生的表妹――古太太呢?



“呃,我的表哥,你最近还好吧?”一只脚进了门而另一只脚犹在门外的时候,那对夫妇同声同气地问。“几天不见,我的表哥,想我了吧?”不消说,这必是古太太的声音了。



她的表哥当时正处在对某个问题的答案的苦苦思索之中,并且早己全身心投入,不期这一惊,竟使华夏先生托着下巴的手抖歪了,下巴只好英勇地同硬邦邦的桌面“当当”的碰了两声。



“哎哟,我的表哥,”古太太叫,“你要睡就到床上去嘛,怎么能这么撑着打盹儿?真是!”在古太太心目中,这一种姿势就只代表瞌睡,因为她中学时代常采取这一别致的睡姿,尤其在课堂上。



“清醒些了吧,我的表哥?下巴还好吧?”古太太一面揉情地说,一面极度粗暴地把她的挎包扔到老远的一把木椅上,结果椅子倒了,她踮着高跟鞋就噌噌地跑去。鞋的跟那么高那么细,她奔跑的又那么快,这很使古先生忧虑,深怕鞋跟折断了他得新买一双。



古太太扶起木椅,把屋子瞧了一遍,照例发了一通说屋子“又脏又乱”之类的不满,然后她就端起扫帚扫地了,从堂屋到卧室到君子之斋,循序渐进,不乱分寸。不过她老是用力不当,总能把地面的尘土送上天,有多少送多少,所以一等她扫毕,桌子、椅子、香案之上总会蒙上一层厚尘。每当这时候,华古二人就出去,直待她扫毕堂屋方进来。



这当儿古太太刚刚扫完了堂屋,华夏先生一面往里走,一面说古先生是十分幸福的男人因为他讨了个好老婆,其证据之一,是古太太没有一次来这儿不替他勤快打扫的。古先生听毕,先是颇含深意的捏了捏他的左臂,接着他大声对着卧室门口吼去(古太太这时正打扫卧室哩),说他老婆爱新觉罗*如凤(古太太的不短的名字)女士是全天下最温柔最贤惠的女子,而他能投入她的柔软的怀抱,着实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在述说的全过程中,古先生多次使用了“啊”、“呀”等等感叹词,并在倾吐中注入了自己的热烈情感,这就使得他的述说活像一首抒情诗,而他本人则像个抒情诗人。



“你说的棒极了,小表妹夫。”华夏先生说。“你有诗人的气质,小表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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