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拾朝花全集.net》第2/13页


冯海他爸爸带着他去了一趟市里,回来后跟我们白唬说是在市里看电影了。这冯海就显着他在家里盛,总在我们面前显摆,看不起我们,处处摆他的优势,显他能耐,所以我们般儿般儿大的孩子们都烦弃他,一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他有时也显得很孤独的。我和铁老头儿一听他又要吹气冒泡了,便拉着鼻澄罐儿一起走了。可是鼻澄罐儿经不住冯海白唬看电影的诱惑,便借口要上茅房(厕所),偷偷的又去凑和到冯海那去听他说看电影的事儿去了。其实我和铁老头儿心里都明白鼻澄罐儿耍的什么鬼花招。在我们儿时,一则是年龄还小,再则当时还没有现在人们的卫生意识,憋急了随便找个地方,掏出来就尿,什么找厕所不去厕所的,无论是大人还是男女没人管这小屁孩的事儿。所以当鼻澄罐儿一说要去上茅房,鬼才信呐。
说句实在话,我也想听听冯海到底看的是什么电影,因为我们平时根本看不到电影,有机会听听别人说也是挺过瘾的,算得上是一种享受。但我们又从心里讨厌这冯海,平时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玩儿,躲着他都害怕躲慢了,万一被他粘上,也是一件很别扭的事儿,现在他想来讨好我们,不愿意给他这脸儿,也只可忍痛割爱了,我想铁老头儿和我是一个心气的。我们想听又抹不开这面子,便采取这种绕着弯儿的办法,我们心里明白,鼻澄罐儿听完回来后,绝对会一五一十的讲给我和铁老头儿听,这不和我们在那听一样吗,这又过瘾,又不给冯海面子的活儿,傻瓜才不干呐。
我和铁老头儿在向阳处的墙根儿底下坐着,一边晒太阳,一边随手捡起地上的小土坷垃,握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当球弹。弹出一个,捡起一个小土坷垃。如此这般的反复玩着,心里却觉得没意思,眼神时不时地瞄一眼鼻澄罐儿去的方向,看看他回来没有。可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到鼻澄罐儿的影子,足足过了有十分钟,才见鼻澄罐嘟噜着脸子回来。就见他小脸绷得跟瘸子的脚面似的,一屁股就坐在我们身边,顺手抓起一块稍大一点的土坷垃,扬手便扔了出去。“听够了西洋景,回来还这么不高兴。”这鼻澄罐儿不说话,铁老头儿有点憋不住了,便鵮了一句。“别你妈没事儿竟扯蛋,”鼻澄罐儿也是满肚子的委屈,装了一脑门子的官司“我你妈上哪听西洋景去。”“唉……”铁老头儿听鼻澄罐儿这么一说,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用手指着鼻澄罐儿说“别你妈在这装王八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刚才你是上茅房吗——明明去听,还不敢承认……”鼻澄罐而一听被铁老头儿揭了底儿,便哭丧着脸说“我去到以后,他们已经讲完了。我只可等二蛋子离开后问他,可这个二蛋子又是个二百五,只说是在雪地里有个山雕,再问,他说让我自个去问冯海去……”
我和铁老头儿一听像是撒了气的皮球,更像是霜打的草——蔫了。本来对鼻澄罐儿抱了很大的希望,如今就如同遇到风的气泡泡,霎时便被吹得无影无踪了。“真他妈笨……”也不知道铁老头儿是说鼻澄罐儿笨呢,还是说二蛋子笨,总之他的脸上透着一种惋惜和失落,甚至是一种恼怒……
下午,我们在大街上玩儿,看到王二大爷赶着马车回来了。可他没把马车朝牲口棚赶,而是进了大队的院子。我们感到好奇,便尾随而去。当我们风风火火的跑进大队的院子时,见车上装着好几个箱子,从大队办公室出来几个人,把大马车上的箱子往办公室搬。我们一见差点没乐得蹦起来,尽管我们没看到箱子里装的东西,但我们却能猜出那是放电影的机器。因为在以前大队放电影的时候,都会用马车拉回来这么几个箱子,我们曾经围着那几个箱子转悠过很长时间,当大队的人们赶我们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失魂落魄地离开。晚上有电影看了,你说能不高兴吗。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能看到电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不光是我们孩子们,全村人几乎像过年过节一样高兴。别说是本村演电影,就是附近的村子演电影也会赶了去,有的甚至走上十里八里的路也往那奔,即便是已经看过两三遍的,也会看得津津乐道,全神贯注。
晚上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提前吃饭,就为了怕耽误晚上看电影。吃过晚饭,我们迫不及待的拿着小板凳来到演电影的空场子,找一个好的位置占着。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你去的晚了,不仅没有好地方,甚至连看都看不上,尤其是我们这么大岁数的小孩,站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根本就看不到人,只能是听电影了。其实,在当时人们还都是很淳朴的,更加之大部分都是本村的人,在每次看电影的时候,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最前面中央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我们小孩子们的地方,一个个坐在小板凳上,中规中矩的,鸦雀无声的看电影。而在小孩子们的后面,基本上都是上了岁数的爷爷奶奶们,他们都坐着高板凳,而在往后和两侧,则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和中年人的天下了,他们不用板凳,一个个都是站着的。尽管如此,我们小孩们还是早早的去占个好地方,因为太靠前了要仰着头看,时间一长脖子便会难受。而如果太靠边了,则看不到正脸,看偏脸不真切,所以都愿意在离着银幕十五米左右的正中间的地方,可这个地方太小了,能坐多少人,所以要早早的去占。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正月十五了,按理说这年已经过去了,大队为什么要在这一天演电影呢,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晚上吃饭的时候问哥哥,才明白。因为这一天是“烤百病”的日子,人们会到处点火“烤百病”,这点火的地方多了,难免会因不注意而发生火灾,所以大队便在这一天放场电影,好把人们都拢在一起,不去“烤百病”,也就不会发生火灾了。看起来大队还是费了不小的周折的,因为这一天每个大队都想演场电影,而公社里只有一台放映机,所以在这一天争取到不容易。
电影演的是《林海雪原》。我看着看着,心里便不由得笑出了声。“别笑,”铁老头儿赶紧拦着我“你一笑别人听不清了。”我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可心里还是想着鼻澄罐儿说的那句话“就是雪地里有个山雕”,看着电影演的场景,我才明白过来这“山雕”原来是土匪“座山雕”,你说要是看不到这场电影,谁会知道鼻澄罐儿说的是什么意思。看完电影我便悄悄地对铁老头儿说,铁老头儿听候想了想,笑得在地上直打滚,而在一旁看着的鼻澄罐儿却不知道铁老头儿为什么会笑得如此厉害,便问我,铁老头儿却不让告诉他。可我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因为我明白,如果不告诉他,他肯定会死死的缠着我,或者是他一宿也睡不好觉。
时间一晃过去几十年了,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可是在我会心的一笑之后,心中似有所悟:有些过人之言我们最好不必太认真,因为传话的人在传话的时候,不是加入了许多新的成分,把传话人的意思隐含其中,便是把最关键的东西给你省略(或忘)掉了,让你听后不知所云。因为你不知道当时的话是怎么说的,都说快了些什么,所以你听后往往会很愤怒,再加之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如此,从中添油加醋的,你说你听后能不大发雷霆嘛。
有很多的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是被某些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如果听话的人有所分析或者能够冷静地对待,就会省去很多麻烦,更不会伤害别人,尤其是不会伤害与你很好的朋友。反之便会铸成大祸,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来,变友为敌,会使你悔恨终身也未可知。这样的例子在我们身边到处都是,可是一遇到自己身上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冷静地对待一切,客观的分析一切,正确的看待一切事物,得出符合实际的结论来,这才是我们在思考问题时应该格外注意,并始终坚持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使我们少犯错误或不犯错误。
二零零九年六月三日




既喊又打

既喊又打


我想“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这句话在中国人民的心中可以说是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吧。老鼠令人深恶痛绝,所以在它过街的时候,所见之人皆大声高呼“有老鼠,快打!”足见人们对其恨之入骨,必置于死地而后快。
我打老鼠,可以说是有历史的老资格了。但在我半百之后的今天,却见不到老鼠了,也使我捉老鼠的绝技面临着无用武之地的尴尬局面。在我儿时的时候,先是看着我爸爸如何捉老鼠,后来便是向哥哥学习捉老鼠的技巧和技能。等到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便开始学着自己单独捉老鼠了,再大大连捉老鼠的工具都会做了。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各种工具随处可见,各种材料更是俯拾皆是。在当时,要想做把夹挠子(我们管老鼠夹子叫夹挠子)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是相当困难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做夹挠子的工具,你不仅要知道谁家有,还要明白这家人家和你们家的关系如何,关系好才能去借,要不然人家会不借给你的,因为那是稀罕物件。材料就更别提啦,工具借后是要还的,而材料就还不了了,因为那是要,所以就应该慎之又慎。要说这老鼠夹子并不复杂,一块铁丝,一段钢丝即可。铁丝可以到五金店去买,可钢丝就买不到了,因为五金店不买钢丝。在农村基本上没有用钢丝的地方,所以你想找是很困难的,可以说是基本上找不到。也正因为如此,当时家庭养猫的很多,就是为了逮老鼠。如果谁家有个夹挠子,也是不会轻易借人的。用夹挠子夹到老鼠后,在夹挠子上会存留一些气味,老鼠在遇到夹挠子的时候,会嗅到它同类的气味,便会逃之夭夭。你必须把夹挠子放在火中烧,以去除气味,才能再次打到老鼠。因为这钢丝是最怕火烧的,钢丝遇火便会失去韧性,夹挠子就没了弹性,所以也就夹不住老鼠了。如果你是有经验的人,只轻轻地在火上燎一燎即可。一旦时间过长就要放水里,就是淬火,但要懂技术。因为淬火时间长了钢丝太脆,一掰就折;时间短了没有弹性。即使你是有经验的,钢丝被火烧的次数多了同样失去弹性了,没有弹性的夹挠还有什么用。
记得那年刚开春的时候,在我们学校的后操场打一口井,说是搞什么地质用的。这种打井的规模是很大的,以前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铁架子高耸入云,看着真是美丽壮观。在打井的工地上,就用很多钢丝,这种钢丝的粗细正好做夹挠子。当我们见到真是欣喜若狂,那种“纵你寻他千百度,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找人家要吧,又怕人家不给太丢面子。可是我们又太想得到这钢丝了。怎么办呢,急得我们真的是抓耳挠腮,又无计可施。我和鼻澄灌儿、铁老头儿商量后,想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偷他一棵两棵的。来到打井的工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闲遛闲逛,但我们的双眼却一时不敢停歇,四处搜寻着在什么地方有零散的钢丝,以便采取措施。钢丝到处都是,不是成盘的,就是成捆的,要不就是很长的,反正都是我们不敢动的,这心里不免有些泄气。但我们却仍不死心,还在百折不挠的四处搜寻。你还真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四处学摸不到有零散的钢丝的时候。一个正干活的工人把他刚刚换下来的一段钢丝头扔在了一边,我们见到心便是一阵狂跳,心里盼望着那个干活的工人快些离开,我们以便趁机动手。可那个干活的工人却好像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一样,就是迟迟得不肯离开。
那个工人仍旧干他的活儿,用一个很大的钳子在一个不知是什么名字的东西上剪钢丝。他剪下来的钢丝大都在半米左右,随手一扔,看起来是没有别的用处了。“叔叔,”铁老头儿凑上前去“您这是在干什么?”“我这不是在干活吗——没看见。”铁老头儿弯腰显得很随便的捡起了那个工人扔在地上的钢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你小子想打什么鬼主意?”那个工人看着铁老头儿问。“我们就是玩儿,”他斜了那个工人一眼“我们看你干活挺哏儿的。”“得了吧,”那个工人看着铁老头儿“你小子别在这跟我耍花招,”他把一截刚剪下来的钢丝攥在手里,指着铁老头儿说“你不就是惦记着这个嘛。”他说着便把钢丝仍在铁老头儿的脚下“拿着玩儿去吧。”他又看了我们俩一眼“不偏不向,每人一棵。”我和鼻澄罐儿一听,赶紧上前将那两棵钢丝抓到手。“谢谢叔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铁老头儿竟然学得这么有礼貌了。“这玩儿意儿有嘛新鲜的,”他不解地看着我们“走吧,快到别处玩去吧,小心别碰着你们。”我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拿着钢丝撒腿便跑了。
钢丝是一股的,有十几棵拧在一起,我们三个人的加在一起共有三十六棵,“这一棵钢丝可以做两到三把夹挠子,这么多还不得做百十来把。”“你那意思呐?”我高兴得对铁老头儿说。“这下可好了,我们可以把屋子里,院子里摆满了夹挠子,到时候看老鼠王八蛋还往哪跑。”
我们高高兴兴地往回走,顾不上回家,径直到了铁老头儿的二爷家。铁老头儿的二爷家有老虎钳子和坐钳子,我们三个人便七手八脚的干了起来。煨铁丝的煨铁丝,绕钢丝的饶钢丝,三个人流水作业,不到半个小时,一把崭新铮亮的夹挠子就做好了。三个人轮流掰着,试着,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我们三个人做了九把,每人拿着三把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吃过晚饭,我便在家里将三个夹挠子支在不同的隐蔽的地方,只等家里人睡觉后夹住贪食的老鼠。在我焦急的等待中,全家人终于都睡觉了。我躺在炕上支楞起耳朵,听着动静。老鼠好像知道了我已把夹挠子支起来似的,尽管我屏心静气,仍然听不到老鼠被夹到的声音。我有点灰心丧气,瞌睡虫也在跟我过不去,实在坚持不住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我竟慢慢的睡着了。
天亮了,我睁开眼,看着房把子,大脑突然一胀,赶紧从炕上爬起来,连鞋都没顾得穿,赶紧到支夹挠子的地方去看,看到第一把还是那么听话的好好的支在那里,我的心凉透了。我顾不得多想,便朝支第二把夹挠子的地方奔去,却见一个大老鼠已经被夹死,我把夹挠子拿出来,又去看第三把,上面同样也夹着一个大老鼠。我一手拎着一个夹着老鼠的夹挠子便朝外走。就在我刚出大门的时候,鼻澄罐儿也拎着一个夹着老鼠的夹挠子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我们俩还没来得及说话,铁老头儿也跑来了,同样也夹到了一个大老鼠。
我们三个人互相看着,笑着……
想想过去,为了打老鼠会费这么大的劲儿,哪像现在这样,家家住着楼房,都是钢筋水泥浇筑的,别说是老鼠,就是老鼠他爷爷也没法盗洞了,所以也就不会再出现因为逮老鼠而头疼的事了。再说啦,就算是现在真的有老鼠出现,这逮老鼠的工具是很容易做的,无论是材料,还是工具,可以说是俯拾皆是,要不然当今的老鼠怎么会躲得远远的,还不是现在的老鼠都知道了现在逮它们的方法太多了……
如果真的有侥幸的老鼠钻进屋来,害怕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钻进来的老鼠,因为它们无法盗洞,没处安身,必然会惶惶不可终日,时时担心被抓……
由此我想到了那些贪污受贿的硕鼠们,被查出后的痛悔面容,他们当初肯定忘了那句送给老鼠的名言:莫贪嘴,贪嘴便被抓。
二零零八年九月三十日




吃不完的白面米饭

吃不完的白面米饭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正赶上大跃进的年代,具体大跃进怎么回事我这小屁孩是根本不懂的,因为不管我的事,所以便不关心。但等到六零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却对那时多少有些怀念。
有一天,家里的做饭的锅被大队的几个干部给拿走了,我一看没有锅怎么做饭吃,便哭着闹着不让大队的干部拿。妈妈说以后就不用自己在家里做饭了。我不知道不做饭吃什么,人不吃饭肚子饿了怎么办,尽管爸爸一个劲儿地拦着我,但我固执的和大队的干部抢做饭的锅,最后爸爸死死的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大队的干部才把我们家做饭的锅拿走。我看着他们出屋的背影,还在一个劲儿地哭闹,嘴里不停的骂着街。爸爸有些生气了,挥手朝着我的屁股便是两巴掌“再哭,看我不打你。”挨了打得我心里就是不明白,怎么我拦着不让人家拿家里的东西反倒挨打,但因害怕再次挨打,所以便不再大声的吵闹和骂街,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
大队的干部不光从我们家拿走了做饭的锅,而且还把我们家一个长长的木板凳给拿走了,因为我当时出去玩了,不知道,可是当我回到家里,想起要骑马玩儿时,再找大板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要知道那可是我的大骏马,我经常骑坐在上面,手里不是拿着一个树枝,便是拿着一个木棍,有时还在木棍上拴上一棵细绳子,当作鞭子,挥舞着,尽情地骑着我的马奔驰。尽管那匹马并不按照我的命令奔跑,但我却觉得它却是跑得很快,而且没有那一匹马能够比得上我的这匹骏马。一个人坐在上面,挥舞着马鞭真的很威风,比电影上骑马的英雄还要威风得很。每每在这个时候,我都会幻想,等我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去当兵,而且一定要到有马骑的地方去当兵。我要像电影上一样,骑着战马,挥舞着战刀,把坏蛋一个一个统统砍掉脑袋。甚至于我还想,等我长大了一定骑着战马,把从我们家里拿走锅的人的脑袋砍下来,看你还敢不敢把我们家的锅拿走。可是我的马没有了,没有马骑,当兵还有什么意思。当兵没意思,可那个拿走我们家锅的人的脑袋也就砍不下来了。
不光我们家,我们大队的所有人家的锅都被大队的人给拿走了,不光拿人家的锅,连人家家具上的铜活(扣件儿)都给起下来了。我们家的柜子上本来有很漂亮的铜活,可是有一天我玩儿完回家却见家具上有好多窟窿,原来是上面的铜活不见了。不光我们家,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家也是如此。
我见家家如此,心里也就不那么想骂大队的干部们了。可是铁老头儿的那个长命锁却没被大队的干部拿走。他的那个长命锁是他二爷给他买的,听说花了不少的钱,还是什么纯银镀金的,可有人问他二爷是不是纯银镀金的,他二爷含含糊糊地只说是铜的。其实也不是大队的干部不找他要,只是因为这铁老头儿跟他们犯了拧,才没拿走。那天大队的干部到铁老头儿家去收铜和铁,可他们家已经没有可交的东西了,大队干部见铁老头儿脖子上挂着长命锁,便从他脖子上给摘了下来。起初铁老头儿并不知道大队干部想干什么,便稀里糊涂的让他们摘了下来。当他得知大队的干部想拿走的时候,他便不依不饶地急了。先是上手去夺,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怎么能从一个大人的手里夺走东西,只要大人把手稍稍往上一扬,你就是跳着高地也甭想够着。他一见夺不到,便开始张嘴大骂,这小孩子骂街大人根本就不会理会,所以起不到任何效果。他一看不管用,便上前去又是手抓,又是脚踢,甚至于用嘴咬,但应无济于事。气急的铁老头儿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砖头,就朝那个大队干部砍去。大队干部躲得急,一侧脸,砖头贴着大队干部的眼飞了过去,如果不躲,那块砖头肯定会打到他的眼上。大队干部一看便有些恼,叫铁老头儿的爸爸管他。铁老头的爸爸倒很有意思,把两只胳膊一抱,即不管铁老头儿哭着闹着和大队的干们胡来,也不理大队干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胡来,并不言语。大队的干部一见这种架势,便觉得既然惹不起干脆躲吧。所以便朝门口走去。没想到这铁老头儿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骂。一个小孩哪里追得上大人,可他不管那一套,追不上也追,追到大队,又追到家里,反正是你到哪里他便跟屁虫似的追了过来。大队干部一看真的是惹不起了,只可把那个长命锁又给了他。“生鬼怕恶的!”我爸爸听说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可对这句话的意思当时根本就不明白。
说来奇怪,这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下地干活回到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做饭,可我的肚子饿得却在咕咕地直叫。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家里有人去做饭,便忍不住问妈妈。妈妈却说“从今往后不用在家里做饭了。”不做饭吃什么,肚子饿了怎么办?我瞪着双眼,不解看看妈妈。“大队建了大食堂,有专门管做饭的。”妈妈说着便拉着我的小手“走,吃饭去了。”我真的不明白,这自己家里不做饭,到那里去吃饭,难道又有谁家娶媳妇不成?在当时农村,若果有亲戚家办喜事,家里人随了喜钱,便一家都到他家去吃饭,而且一般要吃两天,除了鱼就是肉,都是好吃的,不光如此,还可以装几块糖在口袋里,留着慢慢吃,解馋玩儿。所以我们特别盼着有亲戚家娶媳妇或是嫁闺女。当然啦,具体爸爸妈妈要随多少钱不是我们这些小孩操心的事,我们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好吃的东西。
这次还真不是谁嫁娶媳妇,妈妈把我领到小地主家(地主的儿子。在解放时他们家被分给穷人了,但我们还是说那是地主的家)里去。我们进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鼻澄罐儿和铁老头儿两家人也在,当然还有其它几家人。院子里放着几张桌子,桌子四周摆着条凳,我一看我们家的那个条凳也在那里,我便坐在上面当马骑。鼻澄罐儿和铁老头儿一见,便也各自坐在一条条凳上,骑着马一起打打闹闹的玩儿。我们正玩儿得高兴,就见我爸爸还有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的爸爸,还有蒋二嫂子等人,每人端着一个盆子进了院。“别闹啦——吃饭啦。”大人们喊着。我们一见三四盆白面大馒头,一个盆子里是熬的鱼,另一个盆子里是土豆炖肉外加粉条。“有好吃的了。”我们一群孩子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站在条凳上,趴在桌子上,抄起白面馒头就咬了一大口。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抓盆子里的肉。“啪、啪”他们俩人的手同时被两双筷子打着“看你们那小把把手——那么脏就下手去抓,”他们面前同时出现了一双筷子“拿筷子夹着吃。”铁老头儿抓过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肉,一下子就掖进了嘴里。“慢点儿吃,别噎着——没人跟你们抢。”管你有没人抢,吃到嘴里才是自个的,这么香的肥肉,多解馋,能不玩儿命地吃吗。我们几个小孩子才不管那一套,你们大人说你们,我们抢我们的,谁也不吭声,只管低着头吃,可那几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盆子里的肉。等到把盆子里的肉都挑光了,便又转移到盛鱼的盆子上来了。然而我们却晚了一步,因为大人们都已经把盆里鱼的肉吃得差不多了。不过大人们只吃到了鱼肉,而我们才吃到了真正的肉,这样算来吃亏的还是大人们。
大家都吃完了,盆里还剩了很多的白面馒头。“送回去吧。”不知是谁说的。“送回去有嘛用,谁会吃这剩的东西——有的是,又不用你花钱买。”一个人说。“要是自个家的谁舍得这么糟贱。”还是刚才说话的人。可是到第二天再吃饭的时候,尽管白面馒头换成了干饭,可鱼没有了,菜里的肉也少了不少。看起来这人们说的“吃鲜儿”还是很有道理的。从那以后,随便到哪里,只要是人们在吃饭,你就可以凑上去吃,绝对没人拦着你,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特高兴,玩儿到那里吃到哪里,用不着惦记着回家吃饭了。不光这样,妈妈姐姐心里也很高兴,因为她们从地里回来,用不着再受累吧唧得做饭了,有时间说话做针线活了,看起来这大食堂还是很有好处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领来的饭越来越少,而且大人们领来饭后还要分给各家,各家分得饭菜也不管饱了。忽然有一天,大队食堂把饭分到各家各户,而且不再像一起拿一样给的那么多了,但还能将就着吃饱肚子,只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就饿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大队食堂里领的饭越来越少,几乎顿顿都吃不饱了。有一天,爸爸买回来一个大锅,又安在了以前的灶上,自己觉得奇怪,不知道干什么用,但又不敢问。为了不至于让家里人挨饿,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在生产队下班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些野菜,在锅里煮熟了,然后将从大队里领来的饭倒在野菜中,搅和匀了吃。尽管这野菜没有玉米或白面米饭好吃,但却能吃得饱,所以也就顾不上好吃歹吃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晚上我听爸爸和妈妈说话“一顿净面的还够,”这是妈妈的声音“可是这一顿吃完了,以后怎么办?”妈妈叹息着。“这可是年三十的饭啊。”爸爸的话有些有气无力,显然是底气不足。“好过的年,难过的春,更何况,不是挨过春天就能过去的。”这是妈妈无奈的声音。“要不就多放点棒子(玉米)面,少掺点儿菜。”爸爸好像是在让步。“把那点白面也掺里面。”妈妈说。“就这样吧。”爸爸算是同意了。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家吃了一顿很香的饭,并且一家人都吃饱了。尽管里面还是掺有晒干的白菜帮子,但这也是只有在年三十晚上才能吃到的好饭了。
这顿大年三十晚上吃的饭,我记忆犹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晚上,吃的第一餐有鱼有肉的饭,尽管鱼和肉少得可怜,但终归又尝到了久违的荤腥味儿了。这也是这么长时间吃得最好的,并且管饱的饭。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日




之不记仇

之不记仇

在农村邻居之间的关系是很好的,用老人们的一句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意思是说你的亲戚家住的离着你远,在遇到紧急情况下,邻居的帮忙是最及时的,可以解决你们家最着急的难题。
我们家和鼻澄罐儿、铁老头儿家同住在一个胡同里,是彼此相隔两三排的邻居。鼻澄罐儿和铁老头儿都比我小一岁,自从他们出生不久,他们的妈妈便抱着他们经常到我家里来串门。大人们在一起说话,把我们三个小家伙放在炕上爬着玩儿,你伸出小手抓我一把,我掐你一下,这是很平常的事,即便是抓得厉害了,或是掐得疼了,无论是谁哭了,大人们基本上是不管,最多哄上两句“别哭啦,几个人好好玩儿”,大人们便又说他们的话去了,至于谁抓的谁或是谁掐的谁,她们根本无心关注。当然了,这些事都是我们稍大一些听父母们闲聊时无意中听到的,等稍大一些,自己可以随处跑了,我们便穿梭于这几家当中,在一起打打闹闹的玩耍,这就是我们三个人关系较之于其他人要好得多的原因。
记得我刚记事的一年,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还光着屁股到处跑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玩儿,嘎尥子跑过来也和我们凑热闹一起玩儿。铁老头儿和鼻澄罐儿坐在地上玩儿土,半趴在地上,用小手在地上乱划拉,把那很少的土划拉到一堆,而后往上尿尿,而后便用小脚去踩,我们管这叫嗤薄泥。在踩的时候,嘎尥子也上来踩,我们三个人围着那一点儿地方,就已经很挤了,嘎尥子再加入进来就更挤了,我们一边踩,还得不时地去抓另一个人的胳膊,以防自己被摔倒。嘎尥子的脚伸不进来,就在外围乱踹,一脚正揣在铁老头儿的脚上,尽管小孩子没多大的劲,可挨了揣的也是小孩,当然会很疼,铁老头儿上去便推了嘎尥子一把,把嘎尥子推了个四爪朝天。嘎尥子当然不干,爬起来就打铁老头儿,铁老头儿当然不会就那么呆着不还手的让他打,所以两个人便打了起来。铁老头儿张着小手本来想打嘎尥子的脸,可就在嘎尥子一扭头的时候,铁老头儿的手掌没打上,指甲却挠在了嘎尥子的脸上,虽没挠破,但已经很清楚地看出了被挠后的印子。嘎尥子是个不吃亏得主儿,不管跟谁打架,必要占便宜,不然就跟你没完。吃了亏的嘎尥子便跟铁老头儿豁出命地打,可就是占不到便宜,便使出了他的撒手锏:哭——往地上一滚,撒泼打滚儿的哭,比嚎丧哭得还厉害。他这是在给他妈妈发信号,因为他妈妈一听到他的哭声必定出来看,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吃了亏必定要替儿子拔怆。你们别说,嘎尥子的这条搬兵之计还真管用,哭了没几声,他妈妈便循声而来。他妈妈看着哭得跟泪人似的孩子,在看到脸上顶着血筋那红红的印子,心疼得比自己挨了打还疼,便问嘎尥子是谁打的。还没等嘎尥子说话,铁老头儿一拍自己的小胸脯大声地说“他打我我就打他。”嘎尥子的妈妈说你打人也不能挠脸,看着铁老头儿的脸问他脸上为嘛没有伤。铁老头儿说自己躲开了,嘎尥子脸上有伤怨他没躲开。
嘎尥子的妈妈是护犊子,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吃亏,便想把儿子吃的亏找回来,上前去推铁老头儿,并且给了一巴掌。铁老头儿一看挨了打哪能干,便打嘎尥子的妈妈,可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打得着,但铁老头儿却不饶,一步蹿上前去就揪住了嘎尥子他妈妈的衣服,脚下是连蹬带踹。嘎尥子的妈妈想推开,可却推不开,心里便更急了,抬手照着铁老头的脑袋又是两巴掌。也是事该如此,嘎尥子的妈妈打铁老头儿正被铁老头儿的妈妈看见,你说这一个大人打一个孩子,谁见了心里不火,一见这架势便也奔了过去,“你一个大人怎么动手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和嘎尥子的妈妈便吵了起来。
铁老头儿家和嘎尥子家本来就不合适,街坊邻居对这个半点亏也不吃得主儿大都有反感。有一次铁老头儿的哥哥和嘎尥子的姐姐打起来了,被铁老头儿的爸爸看见了,尽管是孩子们打架玩儿,而且嘎料子的姐姐比铁老头儿的哥哥大,吃亏的是铁老头儿的哥哥,但铁老头儿的爸爸还是把自己的孩子给闹了一顿。嘎尥子的妈妈回家正看见,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搭腔说是,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孩,这脸上臊不臊得慌。铁老头儿的爸爸本来就看不起她,又见她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来,便不想理她喊着自己的儿子回家。可嘎尥子的妈妈却不依不饶,大声的嚷嚷着说是占了便宜就走,没那么容易。铁老头儿的爸爸闹自己的孩子,她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得倒打一耙,这事儿谁遇见心里也不好受,铁老头儿的爸爸一听,这火便往上窜,没好气地给了她两句。嘎尥子的妈妈脸上不挂了,上来就要打铁老头儿的爸爸。铁老头儿的爸爸不想和她动手,这好男不和女斗,果真打起来,被一个女人打了心里窝囊,要真不留神打重了,别人又会说你不像一个大老爷们儿。反正这男的和女的打架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在我们村里男的宁可吃点亏也不和女的打闹,能躲即躲。嘎尥子他妈妈见铁老头儿的爸爸不但不还手,而且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以为怕她,越加来了精神,张牙舞爪的便朝铁老头儿的爸爸扑来,铁老头儿的爸爸见她来势凶猛,赶紧侧身躲过。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由于嘎尥子的妈妈用力过猛,一下子收不住,一个马趴便摔了个狗啃屎。嘎尥子的爸爸正从地里回来,见铁老头儿的爸爸把自己的媳妇摔在了地上,便像疯狗一样朝铁老头儿的爸爸扑来,没有任何提防的铁老头儿的爸爸被嘎尥子的爸爸猛然间一拳打在其后背上,即回头一看是他,便问他怎么上来就打人。嘎尥子的爸爸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也不说话回手就又朝铁老头儿的爸爸打来。有了准备你也就不再好打了,铁老头儿的爸爸边躲边对嘎尥子的爸爸解释。嘎尥子的爸爸哪里听得进去,连三逼四地超铁老头儿的爸爸打来。铁老头儿的爸爸躲了几回,见他仍没有住手的样子,便真的有些急了,就在嘎尥子的爸爸再一次朝他扑上来的时候,朝后一侧身,让过了他的前身,伸出右脚一用劲,挥起右臂一下就打在了他的后背上,嘎尥子的爸踉踉跄跄地朝前奔了好几步才稳住脚。这下嘎尥子的爸爸就更急了,像疯了似的朝铁老头儿的爸爸扑来。看热闹的人们一看不好,照这样打下去虽说不会出人命,但伤人却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几个人赶紧上前拉架。可是嘎尥子的爸爸却不依不饶,可着嗓子得大喊大叫,一蹿一蹿得想从拉着他的人那挣脱出来。人们对他说他媳妇不是被铁老头儿的爸爸摔在地上的,而是他媳妇在打铁老头儿的爸爸时候躲她,自己收不住身而摔在地上的。他那里相信,这大白天的平平的地怎么会自己摔跤,并且嚷嚷着说是一个大老爷们就是叫妇女打几下又能到哪去,干吗非要躲,是成心想让人家吃个嘴啃泥。拉架的人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个气得直摇头,心中好生埋怨。铁老头儿的爸爸一见他如此说,便对拉着他的人说人放开他,好好收拾他,也让他长点教训。话是这么说,可人们怎么好撒开手,眼看着他们真的打起来,所以极力劝解。嘎尥子他爸爸的表哥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很是生气,他知道铁老头的爸爸是练摔跤的,如果真的打起来,再加上一个表弟也不是对手,所以赶紧出面拦住,他瞪着眼大声地冲嘎尥子的爸爸说,你不是想打架吗,来跟我打。他一看自己的表哥急了,心里便有了几分胆怯,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但却不敢和表哥直接对着干,被他表哥强拧着给挒回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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