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第20/49页


  金瓶说不出话来。
  「一切待师傅熬过这一关再说可好?」
  金瓶用丝巾包了一大包芍药及玫瑰花瓣给师傅当枕头。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起来送师傅进医院。
  她竟不知师傅已经病入膏肓。
  医生向他们详细讲解病况,最后问:「王女士是你们什么人?」
  秦聪答:「老师。」
  医生讶异,「你们三人只是她学生?」
  他以为三个神情萎靡眼睛发红的年轻人是至亲。
  他说下去:「自病发至今,只有三个月时间,手术已是最后一步。」
  玉露忍不住流泪。
  金瓶把手搭在她肩上。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师傅已接受注射,神情镇定,但十分疲累。
  金瓶不敢向前,只见师傅对秦聪与玉露都有吩咐,最后才轮到她。
  「过来。」师傅终于叫她。
  金瓶走过去蹲下。
  师傅看着她叹口气,「你的生父并非高贵的大学教授,你来自乡间,父母极大可能是佃农,这样简单的事,验一验去氧核糖核酸便有分解,何必猜疑。」
  金瓶伸手去握住师傅的手。
  师傅忽然笑了,她的面孔出乎意料地年轻娟秀,「你去自立门户吧,出来之后,我也该退休了。」
  「我――」
  「也许我的经营手法确是不合时宜了,意兴阑珊,数十年啦,唉,盼望的人却还没来,」声音渐渐低下去,说话已经迷糊。
  金瓶守在师傅身边,动也不动。
  渐渐腿部麻木,她站起来,走了个圈子,窗外天色已暗。
  她听见师傅唤她:「金瓶子。」
  金瓶连忙过去扶起师傅。
  「给我喝一口蜜水。」
  金瓶喂她喝水。
  「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的经历。」
  「师傅就是师傅。」
  「记住,金瓶,不要相信男人。」
  金瓶一怔。
  「你看,为了救一个人,我甘愿牺牲这双手,可是,最终那个人嫌弃我,离开我。」
  金瓶握着师傅的手不放。
  「有一段时间,我似仿佛已忘记这件事,可是今日又不甘心,陈年往事,统统想转,耿耿于怀,不得超生。」
  这时,秦聪进来说:「师傅说些什么,不要太劳神。」
  师傅看牢那美少年,「金瓶,别忘记刚才我同你说的话。」
  秦聪问:「师傅说了些什么?」
  金瓶笑说:「师傅叫我不要相信你。」
  秦聪忽然变色,退到一个角落,过一会儿,他说:「我先出去。」
  在门外,玉露叫住他:「可听到什么?」
  「他们只是闲话家常。」
  玉露忽然笑了,这本来不是应该笑的时候,她却笑得十分畅快,像一个小孩看见心爱的糖果般。
  「师傅真心喜欢金瓶,要是我同你那样激怒她,早被撵出门去。」
  秦聪不出声。
  「去,再去听她们说什么。」
  「要听你自己去。」
  玉露忽然现出老成的表情来,「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师傅的财产――」
  「师傅一定无恙,」秦聪打断她,「我们三人仍然效忠于她。」
  玉露嗤一声笑。
  秦聪忽然不耐烦问:「你笑够没有?」
  玉露把手搭在他肩上,「你从来不会这样对金瓶说话。」
  秦聪一耸肩,拂掉她的手。
  他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喜欢金瓶多一点,可是,他的想法比较简单,金瓶时时叫他为难:「秦聪,我与你一起出发去寻找亲生父母可好」,「秦聪,你对身世不感好奇吗」。
  人太聪明了,想法很奇突。
  听了外边故事,回来同师傅计较。
  有人告诉金瓶,当年师傅曾为一个男子牺牲,那人却辜负了师傅,另外结婚生子,而金瓶,正是其中一个孩子,师傅为着私人恩怨,把孩子拐带。
  传说越来越盛,好似有一百张嘴一千张嘴齐齐讲话,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秦聪听见金瓶问章阿姨:「我从什么地方来?」
  章阿姨是何等样人,怎么会露口风,只是苦劝:「金瓶子,你得相信你师傅。」
  不知金瓶有没有听进去,秦聪却牢牢记住。
  这时,金瓶出来说:「师傅有话同我们说。」
  玉露立刻进房去,秦聪跟在身后。
  师傅看着他们三人,但笑不语。
  过一会她说:「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金瓶一凛,好端端怎么谈起命运来。
  「你看你们三人,不同族裔血统,今日却聚在我门下。」
  金瓶肃静,太像遗言了。
  「我最痛恨的一件事是残害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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