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第3/49页


  「你已有离心,羽翼已成,打算自立门户,可是这样?」
  金瓶这时也十分佩服师傅,听到徒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仍然不愠不火。
  金瓶说:「我一向敬佩师傅。」
  师傅给她接上去:「只是时代已变。」
  忽然之间,师傅徒弟一齐笑出来。
  「你几岁开始跟师傅找生活?」
  「五岁,我在浦东出生。」
  「你为何流落街头?」
  金瓶的声音无悲也无喜,她据实答:「生父把我寄养在一名亲戚家中,他随即失踪,一年多不付生活费,亲戚一日带我逛街,转头失去影踪,叫我流落街头。」
  「没想到你还记得。」
  金瓶说:「我记得很清楚,肚子饿身体脏,头上有巴掌大的癣疮,一直流脓,乳齿因营养不良逐颗落下。」
  玉露还是第一次听到平日既美又骄的师姐的故事,不禁惊骇,她扶看一张椅子,慢慢坐下。
  金瓶仍然笔直地站在师傅面前。
  「后来呢?」
  金瓶知道师傅用意。
  「后来师傅把我自乞丐头子手中领了去,把我洗干净,让我上学,教我手艺。」
  「对,十五年之后,你反客为主,叫我抽百分之三十佣金。」
  「师傅,我已经为你工作了十五年。」
  「金瓶,我不想多讲,新式合作方式不适合我,你要不照老规矩,要不离开这里去自立门户。」
  她一口拒绝。
  金瓶低下头。
  「你尽管试试看。」
  「秦聪会跟我一起走。」
  师傅放下咖啡杯「爱走的,立刻可以走,不必等到明天。」
  这种管理手法,其实十分现代,谁要走,尽管走,恕不挽留,公司至多结业,绝对不受威胁。
  「玉露,你留下来,我有事给你做。」
  金瓶一个人走出师傅的书房。
  秦聪坐在栏杆上等她。
  英俊的他穿看蓝布裤白衬衫,看到师姐灰头灰脑地出来,微微笑。
  「一看你那晦气样就知道谈判失败。」
  金瓶不出声,坐在石阶上。
  秦聪移到她身边。
  「现在,师傅知道你已经有了离心。」
  「她一直知道我的想法。」
  「你真舍得走?」
  「我总得为自己着想。」
  「你哪里有师傅的关系网络。」
  「可以慢慢来。」
  秦聪摇摇头,「死心不息。」
  「我要是走的话,你跟不跟我来?」
  秦聪笑笑,不答。
  稍后他说:「我一直记得师傅是我救命恩人。」
  金瓶知道秦聪并不姓秦,他是华人与菲律宾女子所生,孤儿院长大,金瓶在八岁那年才见到师傅把他领回家,当年秦聪已经一板高大。
  秦聪笑,「那年我们住在香港缆车径,记得那个地方吗?」
  「记得,第一次吃果仁巧克力,以为果仁是核,吐到地上。」
  「那时你已是小美人。」
  「美,美在何处?皮肤上老茧在医生悉心照料下一块块褪下露出新肉,像件怪物。」
  「可是你的十指在我们三人之中最最灵活。」
  金瓶举起那十只尖尖的手指笑了。
  「何必离开师傅,我打算送她归老。」
  「我却想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生活。」
  「金瓶,别奢望,你我本是社会渣滓,应当庆幸侥幸存活。」
  「秦聪,我不如你乐天知命。」
  秦聪吻她的手。
  她忽然轻轻说:「秦聪,说你爱我。」
  他们背后传来嗤一声笑。
  秦聪转过身去,「过来,小露。」
  「师傅叫我们去伦敦工作。」
  「几时出发?」
  「后日。」
  玉露坐到秦聪的膝盖上。
  三个孤儿,类似的命运,大家都是混血儿。
  金瓶有高加索血统,皮子雪白,大眼有蓝色的影子,秦聪黝黑,似南欧人,小露啊她来自越南的孤儿院,她有一头卷发。
  金瓶站起来,「我累了。」
  「去休息吧。」
  橙花香更加馥郁,当中夹杂着一股略为辛辣的香味,金瓶知道师傅正在吸烟,她老怨身子痛,一吸就好,今午,那姓刘的商人闻到的,也正是这种烟。
  她走进寝室和衣躺下。
  真是,生活得像千金小姐一样,夫复何求。
  许多行家,还得在人潮里,逐只荷包扒,里边许得只十元八块,弄得不好,抓住打一顿。
  枕着雪白羽绒枕头,回忆纷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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