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的战争全集.net》第26/31页


  戚夫人走上前来,挽住刘邦的胳膊。含着许多语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关切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刘邦也不管众臣的目光了,无限爱怜地搂住她的肩膀,此时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们母子。他们就那样相依着,向御驾走去。
  吕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冷到了极点。
  风似乎更大了,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纸钱一样飘洒下来,把人们笼罩在里面,还有满地的血水与倒地的白马,像一幅悲壮而朦胧的写意画,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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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帝王汉高祖刘邦驾崩了,这消息,除了吕后只有审食其知道。
  白马盟誓之后,吕后把一时糊涂一时又有些明白的刘邦,从未央宫强行安排进自己住的长乐宫。戚夫人又哭又闹,她也想在他弥留之际守着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守住他给她的护佑与无忧的生活似的。
  吕后冷冷一笑。心想,除了高祖,你的小蛮腰和眼泪还有谁会在意呢!高祖眼见着就要不久于人世,过不了多久,天地就将是另一重了!我是他的原配夫人,而你这个只会坐享其成的小妖精,有什么资格在刘邦最后的日子还霸占他。再者说,刘邦百年之后,她吕后还有一个不能告人的想法要实施。
  “让我和高祖独自待会儿!”吕后对站在身边的审食其说。
  “你没事吧?”审食其关切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疼惜。
  吕后摇摇头,脸上透出一丝微笑。
  “我就在外面的厅堂里,有事喊我!”审食其说着走到吕后跟前,拉起吕后的手使劲一握。他侧脸望见了龙榻上躺着的刘邦,下意识地又把手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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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后握住了刘邦的手。反复看着,刘邦任她摆布着,没有一丝反抗。
  那是只已经渐渐冷去的毫无血色的大手。它执掌过天下,运筹帷幄过千军万马,也曾抓过无数块大肉、端过无数樽酒,还玩过不计其数的女人。而对她吕后,曾那样与他同甘共苦为他受尽磨难的人,他却很少有过惺惺的怜惜、柔蜜的爱抚和由衷的体恤。现在他完全是她一个人的了。他健在时不能,他去世之时,她不还是做到了!这时他就只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会再跟她分享。而且她想怎么对他,他也奈何不了她了!
  吕后领着刘邦的手,来摸自己的脸。他有多久没摸过她,她都不记得了。
  她长叹一声。两个小时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刘邦已像一只跑到了尽头的马儿,生命的迹象正一点点消逝,气息衰微得宛如高度磨损的风筝线,好像有一阵轻风,就能毫不犹豫地把它吹断。
  刘邦一阵剧烈地喘息之后,撩了撩眼皮。吕后从他眼缝小小的开处,望到了一束好亮的光,她吓了一跳,这莫不是人们所说的回光反照吧!
  吕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人在死以前会往一口望不到边际的深井中坠去。活着的人握着他的手,会让他感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并不孤独。她虽然对他有很深的怨恨,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还是软了,毕竟他是已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陛下百年之后,要是萧相死了,谁可以接替他?”吕后问。
  “可以让曹参接替!”刘邦答道。
  “曹参以后呢?”
  “王陵可以接替。”
  接下来是好长时间的沉寂。吕后禁不住俯下脸在他的鼻孔处试了试,还有气息,轻声唤着:“陛下,陛下——”
  “不过——王陵性格过于直爽,可以叫陈平辅佐他——”刘邦又断断续续地说,吕后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走的。
  “周,周勃为人厚道,办事慎重,只是不大懂得文墨……”
  刘邦又是一阵喘息,屋内的空气像个很势利眼的人,见他将不久于世,怕沾染上晦气似地纷纷逃开,致使刘邦吐出的气息比吸入的多。
  “但,但是,将来安定刘家天下的,还是要靠周勃。”
  “周勃以后呢?”吕后再问下去。
  “再以后,再以后的事,就是你我都不能知道的了……”
  刘邦用最后的力量瞥了一眼,好像在说:难怪那些与我出生入死、布衣之交的老臣们对她俯首帖耳,可见她的政治头脑和驾驭群臣的铁腕了!项羽那样威武不屈英风难羁的人,最后不还是败于我手下,我成了一国之君。最后,我还是将死在眼前这铁腕女人的前面。
  他想到爱子和爱妃,他现在多想见他们最后一眼,可他们却被眼前这个女人严严地关在长乐宫外。没得天下的项羽最后未能保护住他的爱人;而我得了天下,也不能保护住自己的爱人!项羽最后输了,输给了我;我也输了,而我输给的却是眼前这个女人……
  刘邦所有的心力好像都在刚才这一刻使尽了,眼中的光束像一只已经燃尽的蜡烛,一点点黯下去,黯下去……随之,有一口白色的黏液随着他啊的一声呼叫,从嘴角溢出来。好像有什么从高高的崖石上一头栽了下去,除了一种骇人的空无,什么都不存在了……
  “陛下,陛下,刘邦,刘季,刘三,三儿……”任凭吕后怎么唤他,他的心魂好像已飘向了远方,哪是她的声音能够追回来的!
  审食其快步走过来,说:“安排高祖的后事吧!”
  吕后从一种惊恐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让陪伴了她多年的审食其都不敢相看的表情,说道:“封锁高祖已死的消息,除你我之外,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为什么?”审食其不知道眼前这个与自己相濡以沫了多年的女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高祖的逝去让她受了惊吓?
  “我清醒着呢!”吕后若有所思,“现在朝中的那些大将和先帝大都是一起起兵的,他们有些人早就雄心勃勃、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了。现在先帝去世,难保他们不会借机叛乱。不如想个办法,把这些人一个不留地统统杀掉,以除后患!”
  “那怎么行?人们总不见高祖一定会起疑心。那时,时局也许就不好掌控了!”
  “我这些年所受的苦,你是一一都见过的。我想与他独自待上一段时间不行吗?他活着时我没有拥有过他,难道我在他死后还不能享受一下单独与他在一起的滋味?”
  作为妻子的吕后这么说,审食其还能说什么呢!若换了别人,听到这番话一定会为之心酸和感动。而审食其却没有,跟随吕后这么多年,她早已今非夕比。她的疑心很重,最平常的一日三餐,都是雪儿把每道饭菜尝过之后她才去吃;她的假想敌又太多,只要听到风吹草动或看到哪个朝臣能力不凡,她都会对他高度戒备或设计对他诛杀。对刘邦死亡的消息进行封锁,个中原因她不说他也知道。
  审食其的运命已和吕后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一点他明镜似的。这也是他劝说她把高祖的后事办了,怕夜长梦多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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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后把刘邦寿终正寝准备的衣袍堆在床边,她要为他净一下身子,再把这些衣服穿上。据说死去的人身体完全冷了,衣服就再难穿上了。
  吕后对刘邦的遗体没有畏惧,但是对他渐冷的身体还是有些忌讳。她用一块白布掩住他的身体,从头部往下擦。他的眼窝及双颊已渐渐凹了下去,眉骨和嘴巴像丘陵一样高高隆起。
  “刘三,你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吧?”吕后自语着,用剪刀剪去他身上的衣服。
  他的身上可谓疤痕累累。有顽劣不羁留下的,有为女人争斗打架时留下的,也有南征北战时的刀枪剑戟之伤。每一处伤都能讲出一个故事来。每一个故事又都不是为她吕后所写。
  关于刘邦的身体,吕后自从和审食其做爱的那天起,对他即已没有了兴趣,他满足不了坐地能吸土的她的性要求。她之所以对他很少碰自己妒恨在心,也只是想在他对她的占有中,证明他心里还有她。生前他一次次与她作对,那是他心里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否则他不会不为她着想。
  而他却低估了她的能力。一个女人只要内心有力量,并且在最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会让男人像望着刺猬的老虎一样,虽然就在眼前,却干巴巴地眼瞅着无从下嘴,弄不好还可能会被对方扎伤。
  剪去刘邦下体的衣服时,吕后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看到了支配着他在花丛里肆意穿行的那具男根。此时,它像一团掩在秋日乱草间的鸟窝,一只小鸟正隐隐约约地探着小脑袋。吕后用力捏了一下,捏时她不觉咬住了下唇。它在她的手中,只是一堆只有三两半的肉坨坨,它再也不会指挥着他到处寻找猎物,再也不会被一个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而伤及她。
  “有什么好?都老到这样了,除了权力的力量,戚姬个这小妖精还能从它这里得到什么快乐?”吕雉说着又使劲揪了它一把,不解恨地撮起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像鹰隼一样去撕拧。
  有一丝腥咸味从嘴里泛起来,吕后这才意识到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她停住了手,长叹一声:“刘三,我跟你这么多年,为你照顾家,伺候老人,看护孩子;在沛县入狱时,被那些狱卒百般虐待蹂躏,最后连再为你生一个孩子的能力都失去了;做项羽人质时,你竟然见死不救,叮嘱项羽别忘分你一碗汤喝;你做了皇帝,不但不怜惜我们母子,还一次次……作为一个女人,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竟引不起你一点同情之心,还一次次加害于我们母子……”
  泪滴到刘邦的身上。这还是刘邦死后,吕后第一次掉泪,但是那绝不是为刘邦而流的。她有时对他要的只是一份关爱和怜惜,怎么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都给不了她呢?
  她真想拿刀子剜开他的心,看看窝在里面的是颗红心还是黑心。她止住了这种念头。人都死了,死了死了,死是生命的终结;是了却,一了百了,他的生命都不在了,附着在他身上的一切,再去追究还有什么意义!
  吕后换了块干净的丝巾接着为他擦拭身子。他腹股到大腿跟儿处有半尺多长的一道疤痕,呈现着深褐色。她相信那绝不是刀伤,到像是一道深深的烫伤。腹股沟里好像还有一团深色污渍。由于夜色已深,幽暗的烛光中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便多沾了些水使劲擦,那团污渍好像跟她较劲似的,不但没有被擦掉,反而更清晰起来。吕后又端过一个烛台放到床边,终于她看清那是什么了。同时,它像利剑一样从她的双眼直扎内心。
  “天呐!我本想就那么对你一了百了,可是你死了死了还要伤我!”吕后的心火猛然蹿得老高。那是一处刺青,上面刺的是“爱懿”二字。
  他碰她吕雉一指头都不愿意,原来都是那小妖精附体了。他就那么被她占领着,他怎么还会把她吕雉母子放在心上!吕后恨得自己的牙根都疼了。
  “食其,食其!”
  “怎么了?”审食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拿把刀来。对了,再去拿个马鞭子!”
  望着怒气冲天的吕后,审食其狐疑起来,他不知道拿这些东西做什么,站着没动。
  “你干嘛站着不动,快去!”
  “要这些东西干吗?”
  “他身上竟刺着那个小妖精的名字!不拿鞭子狠狠地抽他,不拿刀子把它剜下去,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吕后气得浑身发抖。
  审食其上前扶住她说:“不能这么做,这是鞭尸呀!虽然他死了,还是龙体,那是对他未寒的尸骨不敬,刘氏族人若是知道了,会群起而反你,那时你岂不因小失大了?”
  听审食其这样一说,吕后冷静下来。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脉管里的血呯呯地冲撞着。一定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否则就会把她肺腑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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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
  “什么?”审食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
  “我要你!”吕后把审食其推开一些,望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时候?现在吗?”审食其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刘邦尸骨,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冷汗出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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