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的战争全集.net》第3/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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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贺宴是吕公好友、本县功曹萧何负责筹办的。当时宴会的座次不分尊卑贵贱、年龄高低,只按贺礼多寡来定。萧何忙里忙外,招呼着来人,并高声吆喝着来宾的名字和贺礼数目。
  “哟!萧兄在这儿呀,你就给我写一万钱吧!”
  闻听此言,萧何先是一惊,抬起头,见是老相熟刘季,忙以礼相让。在今天的来客里,满一千为贵客,贵客中最多的也就是几千钱。他们大都是职位不低的官绅,也没有一个拿万钱的。在秦代,一个县令年俸也不过几千钱,像刘季这样一个亭长他的年俸也不过一千钱。
  刘季因在众兄弟中排行老三,父亲刘太公便唤他刘季,他还有个大名叫刘邦,哥们儿们为了显得亲密也都随他的家人那么称呼他。相传母亲刘媪怀他时,有条蛟龙盘旋在周围,并有金甲神人自天而降。刘邦长大后的确与兄长们不同。平日里,他待人宽厚大度,不拘小节,却不像他的兄长们勤于治家,而是游手好闲,不事家务产业,父亲失望地说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无赖,比几个兄长差远了。为他的浪荡无为父母不知生了多少气,后来见他积习难改,只好由他去了。
  刘邦所交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贩夫走卒、屠户鼓手都能与之相交。因平素豁达大度、出手大方又乐意助人,刘邦的人缘很好,地方上各种身份的人物都有至交。刘邦谋得泗水亭长一职后,他依然故我,行为上甚至比过去还甚。
  亭长是秦朝时地方上地位最低的官职,除了负责往来官差的食宿事宜,平时还要维护亭内的治安,帮助化解调停一些民事纠纷。刘邦有了此职,真比得了什么大礼都高兴。每日里办几件亭里督办的大事小情,一来二去与县里吃衙门饭的萧何、曹参等人混熟了,再做什么事也更加如鱼得水。
  作为好友,萧何深知刘邦的性情做派。有钱时他不是送人救急就是纠集朋友喝酒,在当地酒肆赊账到年底被追讨是经常的事。他此次定不会带钱来,萧何心知肚明,又怕他会引出事端把好好的贺宴给搅了,便没有戳破这一天大的谎言。他没有像收其他贺礼时高喊“钱不满千钱,请坐于堂下”,而是笑容可掬地往堂上礼让。
  吕公听有人重礼来贺,忙到大门口相迎,见来人仪表不凡,更另眼相看。
  “刘季平日好说大话,很少会办实事。贺钱怕是不会拿出来,您也别指望他能兑现!”萧何把吕公叫到一边,小声提醒他。
  吕公心领神会地谢过萧何,走过去招呼刘邦上座入席。萧何见吕公并不介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好友,他感觉自己已尽到了义务。
  刘邦并不谦让,乜斜了一眼那些有脸有面的官绅欣然落座。端起酒杯在鼻端闻了闻,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嗯,不错!是好酒!”刘邦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凑向身边坐着的一位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乡绅说,“听说你过门两年多的小妾,还没被你搞大肚子?”
  素知刘邦为人的众人,不知他还会说些什么,都为那位很要面子的老乡绅捏了把汗。
  老乡绅惊了一下,望着众人装作大度地端起酒杯不计前嫌地说:“来来来,喝酒!”
  “我知道把女人肚子搞大的偏方,就是70岁老翁吃了也能力挺千斤,何况一个区区小女子的肉身!你不试试?”
  酒桌上发出一阵吃吃的暗笑,又不好让老乡绅太难为情,大家不是掩面即是佯作咳声。
  “自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吧!”老乡绅还强装着不计小人之过地说。
  谁知刘邦把脸一板,揪了一下他长长的白髯说:“你知道拽着胡子过河怎么讲吗?”
  众人都望向刘邦,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叫谦(牵)虚(须)过度(渡)!”
  老乡绅的脸红到了耳根。
  萧何忙走来给大家让酒,以解场面上的尴尬。否则,今天这个局面真不知该怎么收了。
  吕公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对目中无人的刘邦暗中观察。心想,此人虽大言贺万钱却一文都没掏出来,席上的人都是有官职、有身份的他也没放在眼里,可见其张狂的心性!他虽撒了个天大的谎,却能大言不惭,可见其气势与胆量。吕公越端详刘邦,就越觉得他非等闲之辈,觉得这个刘邦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吕公打着小算盘,把萧何拽到一边悄悄地问:“刘邦有妻儿没?”
  “没呢!”萧何不知这吕公今儿这是怎了。忙问,“您这是……”
  吕公微微一笑。
  聪明过人的萧何什么都明白了,也不好说什么,却还是为吕公将做的事捏了把汗,毕竟这不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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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公走到刘邦跟前耳语了句什么。刘邦会意地一笑,也没说什么又自顾喝酒去了。
  待众人散尽,吕公坐到刘邦身边说:“老夫略知相术,见君是大贵之相!经我相过面的人多了,从来没有一个像您这样的面相。我初来沛县,咱们相识也算是天意!”吕公向刘邦举起杯,“来,我先敬你一杯!”
  刘邦欣然举杯,一仰脖子酒落杯空,问道:“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阁下是我见过的最有酒量的人!”吕公对刘邦竖起了大拇指,“那我老汉也不兜圈子了,我有一个姑娘还待字闺中,说媒提亲的人把我家门槛都快踢烂了!我总感觉儿女的婚姻是一桩大事,况且我这女儿天资聪慧,我对她宠爱有加,也不想把她随随便便嫁出去!”
  刘邦笑了:“先生说的极是,做父母的谁不想把女儿托付给个好人家!要知道一个家中只有男人强,这个家才会兴旺!”
  “说得不错!”吕公把两人的酒杯满上,“不过,先生也应该知道,若一个男人能娶到一个好妻子,那可是三代人的福气!”
  “不假,好妻子能让爹娘、夫君和儿女都得到快乐和福祉!妻不好,丈夫就是再好,一家老小也不会幸福!”
  “那是!在一个家庭里若男人、女人都好,才是好上加好。这个家还能不红火?阁下,若对我家小女有意——”
  吕公的话刚说了一半,即被刘邦打断了:“其实,你知道这些年找我提亲说媒的多得去了,我都没答应。爹因这事也常和我闹,可我总觉得婚姻弄不好,就像牢狱一样让人放个响屁都不痛快!呵呵,您老还是快打消这个念头吧!”
  吕公心里一惊,不知是刘邦在卖关子,还是无意于这桩婚事。不露声色地对佣人说:“去,让雉儿抱坛好酒来!”
  吕雉听到招呼后,心想我这老爸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底下人干的活怎么也让我干?心里虽有些不快,她还是把酒坛抱到父亲面前,往桌上一放,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雉儿,没见有客人吗?”吕公见女儿如此无理,把脸一沉。
  “哦,你们慢用吧!”吕雉仍没有抬头,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是对客人暗暗瞥了一眼。
  “瞧,我这女儿!”望着吕雉的背影,吕公满意地笑了。
  望着身材高挑、面若桃李的吕雉,刘邦感觉她柔美的秀目中含有许多女子没有的神情,一下子还猜不出那是什么。他可是常在女人河里游弋的男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可就是吕雉的这种让人猜不出的神情,一下子把刘邦的心牵住了。
  直望到吕雉盈丽的身姿消失到门外,刘邦才把目光收回来。对眯缝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的吕公举起酒杯说:“好,这酒我干!”
  吕公满意地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觉得喝下的这杯酒,从来没有这般醇香过。
  10
  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小鸡也死了。吕雉望着空空的鸡笼,眼中泪光盈动。
  还是在出嫁那天,不知内情的父亲不同意带上它。她急了,说若不让她带走,就不上花轿。怕冲了喜气的父亲也就不再为这件小事说什么。深解姐姐心情的吕媭,还为这只小巧的鸡笼绣了有荷花图案的笼罩。
  出城时,透过轿上被轻风吹动的帷帘,吕雉望到不远处那棵老桂花树下有一个高挑的瘦影,一动不动地痴立着活像一座木雕。吕雉合上眼睛,泪水像埋在地里的种子一样冲破禁锢的壁垒,一颗颗冒出来。
  母亲叮嘱说怕日后会有许多苦吃,大喜的日子一定不能哭。吕雉才不管母亲曾说过什么呢,她只知道树影里那个男子是自己心上的人儿,是自己天天想着梦着的人儿,今生她再也无缘与他亲近了。曾经美好的记忆像一树带雨的梨花,被偶来的狂风摇曳得纷纷飘落。
  老桂花树旁那片长满蒿草的空地,他们曾经捉迷藏的影子还在。“雉儿,雉儿,我在这儿,来呀——”明儿调皮的唤声还在。她却再不也能眼上蒙着红缎布,摸向他声音传来的地方。再不会有目光相触时像触了电的感觉,再不会有意无意两人身体碰在一起时像要燃烧的感觉,再也不会有吟诗歌赋时那心醉到每根毛孔里的心跳与呼吸……
  父亲的决定是谁都难违的,就是母亲也不能。她一个小女子,还能做什么呢!
  吕雉把泪水拭干,再向桂花树下回眸时,除了树影什么也望不见了。如果柔肠真能寸断,那一刻她体味了这种感觉;如果相思真能成灰,那一刻她饱尝了这种滋味。
  11
  小鸡没有活下来,就像吕雉夭折的爱情。
  她心情沉重地来到院中一棵不高的枣树旁,双膝跪下,用10个手指挖地上坚硬的泥土。泥土嵌进长长的指甲,再挖土时会顶得指甲与肉相连的地方生疼,后来,指甲全部断裂,浸出来的血水与泥土黏在一起,她已不觉得疼了,伤口再疼也疼不过自己的心!
  一个不大的坑挖开了,她在里面铺了些稻草,从裙摆上撕了块布,把小鸡僵直的身体裹住,放进坑里,又在鸡身上覆了些稻草,才把土一抔抔地慢慢撒在上面。
  小小的坟丘隆起时,她感觉埋葬下的不是那只小鸡,而是自己的青春、青春时的爱情和那个时候所有缱绻与醉心的梦想。只是,已为人妻,以后自己心里再装着别的男人,便是不守妇道了。
  随着鸡笼被点燃,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一串串落下来。吕雉狠狠地叮嘱自己,既然已为人妻,从今以后就应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好好照顾丈夫和侍奉死了老伴的公公。青春时候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在心底尘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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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葬了小鸡,吕雉站起身,整理好有些零乱的裙摆转身欲往屋里走,蓦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粗的木棒,木棒的上端还系着一条退了色的红绸。脸上脏兮兮的,许是和小伙伴们打逗时出了许多汗,泥土和汗水混在一起,使小脸花得像一幅洇了墨汁的绢布。鼻涕像两条小河,直拖到嘴边。男孩的眼睛睁得溜圆,神情非但不友好,还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敌意。
  “你是谁家的孩子?”吕雉走过去,掏出丝帕想为他擦鼻涕。嫁过来的一个多月,吕雉感觉自己好像没见过他。
  男孩后退了几步,对她的关心并不领情地闪开了,仍用刚才那种眼神看她。
  “肥儿,你怎么跑来了?”刘太公听到屋外有声音,急忙走出来喝斥着男孩。转过头,把堆满笑意的脸冲向儿媳,说,“这孩子太不懂事,还请你别见怪!”
  “爷爷,我想喝水!”男孩儿走到刘太公身边说。
  吕雉审视着眼前的孩子,脸转向公公,好像在说我怎么不记得刘邦的兄弟间有过这样一个男孩儿?
  “爹爹!”男孩儿好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大喊了一声。
  爹爹?他这是喊谁爹爹呀!吕雉狐疑地闻声望去,见刘邦正从门外走进来。她惊呆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刘太公见状,急忙拉起肥儿向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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