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血吾土全集.net》第1/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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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吾血吾土
作者:范稳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10-1
ISBN:9787530214190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军事
图书>小说>中国当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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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迅、赵广陵、赵岑、廖志弘、龙忠义……
他不断变换自己的名字、身份,试图隐藏自己的历史,却还是被剥茧抽丝般的解剖出来。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隐秘的历史,连缀成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他本是西南联大的优秀学子,为了民族大义,毅然投笔从戎,投考黄埔军校,参加远征军。在1944年的松山战役中,他被战火毁掉了英俊的容貌,死里逃生。他亲自参与结束了一场战争,为了躲避另一场战争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最终还是没有躲避开历史的滚滚洪流。
四十年后,他遇到了随团前来讨要日军遗骸的秋吉夫三,最终他不得不开始又一场没有硝烟但关乎民族尊严的“抗战”……
老兵不死。
作者简介
范稳,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15部,近500万字,多篇作品翻译成英文、法文、德文等文字。历时10年创作的“藏地三部曲”(《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大地雅歌》),蜚声文坛,并在中国台湾、香港及法国都有版本发行。其中《悲悯大地》2013年被十月杂志社评为“35周年最具影响力作品”。
2006年海峡两岸图书博览会上,被台湾四家出版社和网络机构评为“最受台湾读者喜爱的十大大陆作家”之一。
曾获当代长篇小说优秀奖、全国优秀图书奖、“十月文学奖”、《当代》杂志“五年五佳”作品奖、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等奖项,并连续两届入围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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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宗一
  1950:第一次交代^以迎春花之名
  1.迎春剧艺社
  “那么,你现在如实地向组织说清楚,1949 年以前,你在干什么?”
  窗外锣鼓喧天,像炸到阵地前一个单元的 炮火,天翻地覆,急促欢快;看不见的红旗在人 头攒动的会场招展,也在接受问话的赵迅脑海 里血红一片。那是红色掩映的会场,是红旗遍 地的新中国。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赵迅也曾经 像等待揭开新娘的红头盖一样既激动又忐忑, 既想忘情地拥抱它又担心被冷漠地拒绝。
  “我出生在民国十五年的9月18日,五 年后的同一天,‘九一八’事变……”
  “赵迅同志,我必须提醒你,现在不是民国 了,是新的时代,新的纪年。”云南省文学艺术 家联合会筹备处的领导李旷田说,他的语气威 严中透着些许和蔼,严肃的面孔又让人感到某 种亲切。
  这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 几把椅子和两排文件柜。办公桌上铺着土黄色 的麻布,桌上一’个茶杯,一个烟缸,一’摞材料。 桌后的那个中年人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黄布军 装,微微泛白,但整洁利落,合体、潇洒。风纪扣 一丝不苟,四个兜盖平平整整,这是那个年代胜 利者的普遍着装,硝烟在他们身上还没有褪尽, 但他们就穿着这身土布衣裳人主江山。
  赵迅双手握在腹部一一手心里全是汗!挺 直了腰毕恭毕敬地说:“对对,对不起。是新社 会了,李先生,不,李主席。”人家李旷田可是抗 战时期的大作家啊!更是当年国立西南联合大 学文艺青年学生们崇拜的偶像啊!可谁能料到 他会是共产党员!那时他无论穿一身浅灰色的 西装,还是一袭沾满粉笔灰的青布长衫,甚或脚 下的布鞋开了口,裤子的膝盖处打着补丁,当他 匆匆走进教室时,带进门来的都不是一阵风,而 是一股文澜之气,就像缪斯来到联大的课堂。
  李旷田笑了 不要叫我主席,省文联还在 筹备,还要经过民主选举,组织批准,我这个主 席才算数。”
  在李旷田身后的墙上,挂着毛主席和斯大 林的画像,让这间四壁空空的办公室光彩四溢, 夺人魂魄。画像上的毛泽东自信、和蔼、温润的 目光仿佛把宇宙万物收罗殆尽,有君临天下、安 抚四方之气概。一个旷世新领袖已然成为苦难 中国的救星。正如他在1945年秋天发表的那 首词作中写的那样一-“惜秦皇汉武,略输文 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闻一多先生当年在 昆明曾对前去拜访他的赵迅感叹道:“毛先生的 词,气度不输太白,辞章已盖(李)后主矣。”一个 诗人做了领袖,万民幸甚!赵迅走了一下神,自 己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有些纷乱的思绪拉回 来,专注地往李旷田那方看,但他又不能不望到 与毛主席画像并排的斯大林,略微上扬的胡须 和让人陌生的格鲁吉亚人的眼神,隐约体现出 此君的骄傲、霸气,赵迅甚至还看出了些许的嘲 讽。仿佛在一个温和的巨人身旁,还站着一个 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听口音你是云南人,哪里的啊?”李旷田 又问。
  “龙陵。在滇西。”
  “龙陵?”李旷田沉吟了片刻,“在联大时我 有个学生好像就是龙陵人,那时联大的云南籍 学生不多。”
  赵迅的心脏此刻跳得比外面的锣鼓都要响 了,他生怕拥有一双慧眼的李旷田看到那狂跳 不止的心。“那……那李主席、李……李、李老 师,认识……这个、这个人吗?”他已经不知道该 怎样称呼面前这个让他敬畏的领导了,他更不 知道的是,当自己全身的血往脑部涌的时候,自 己脸红没有?想来脸上大面积的疤痕应该把他 当时的难堪遮掩了一些。这是一个只有小半边 脸和一只正常耳朵轮廓、嘴也略歪的“卡西莫 多”,一般人都不忍盯住这张脸看上十秒钟。就 像你不会盯着人家衣衫上的补丁看一样。
  好在李旷田还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仿佛在 对着过去说话。“他是我们联大地下党的外围 组织‘冬青社’的一个成员,我好像见过几次的。 哎呀,十多年过去了,印象不深了,挺朴实厚道 的一个人。唉,云南人都这样,话不多,但人实 在,不像联大那些其他省籍的学生那么活跃。 大概1939年前后吧,他就离开联大转考黄埔军 校去了,据说后来战死了。”
  李旷田陷人沉思,赵迅暗自长长地嘘了一 口气。就在一小时以前,赵迅刚去参加了一个 公审公判大会。在会场人口,一个学生模样的 年轻人用一杆硕大的红旗杆底部毫不客气地戳 了他一下。“闪开闪开,别挡道。”赵迅当时差点 就冒出来一句:学生哥,别那么横,“丘九”谁没 当过?老子们上街游行的时候……但看到学生 哥的后面跟着一群抬着毛泽东画像的年轻人, 还有他们身上都透着的1949年以后那种积极 上进的劲儿,心里顿时就泄了气。在1949年这 个时间,社会有序流淌的长河中陡然前进到一 个拐点,或者跌倒在一处瀑布前,轰天臣浪腾空 而起,浪花四溅。旧秩序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而新秩序既威风八面,挟雷带电,又春风拂面, 如阳春三月的田野,令人应接不暇。像赵迅这 样被社会潮流裹挟而前的人,不能不随时多个 心眼了。
  “不说这些,还是说说你吧。我看过你的一 些档案,但材料不全。赵迅同志,如果你真想加 人革命文艺队伍的话,就得把自己的过去跟组 织说清楚。”李旷田边说边拍着桌子上的一宗案 卷,威严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抗战胜利后,我在玉溪的一所小学教书, 两年前,也就是1948年,我才来到昆明搞话剧, 同时给报纸写一些文章。”
  “1949年3月27日,你用‘小书虫’的笔 名,在《云南日报》‘大地’副刊上发表了散文 《迎春花》,内容健康,文笔优美,以花喻物,呼唤 革命的春天,有进步思想。国民党特务还恐吓 过你。”李旷田打开卷宗,拿出一份泛黄发皱的 报纸。
  “是。”赵迅又吐了一 口气,他们什么都 知道。
  “那你都搞过一些什么话剧呢?还做 导演?”
  “《雷雨》《阿卩正传》《原野》《黑字二十 八》《野玫瑰》《阿佤恩仇记》等等的吧。观众喜 欢什么我们就演什么。”说到话剧,自信回到赵 迅的脸上来了。
  “《黑字二十八》和《阿9正传》是联大师生 在昆明上演的剧目,你们怎么会演?”李旷田与 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有了兴趣。
  “啊?这个……我们的剧团有好些流亡的 艺术家,他们都是抗战胜利后滞留在昆明的,有 北平的,有上海的,还有联大和杭州艺专留下来 的学生。”
  “你在哪里上的学?”
  “我……我、我自学的时候多。我在家乡保 山上过髙中,我……我没有上正规的大学,高中 毕业时,日本人侵占了龙陵,我就出来逃难了, 到过很多地方。在当小学教员时,没有多少事 情做,我就读鲁迅、巴金、老舍、沈从文,也读斯 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戏剧理论,我还读过李老师 你的书呢。《银狐》这本散文集就教会了我写 散文。”
  “嘿嘿,三十年代的老东西了,不值一提 的。”李旷田脸上现出当别人提到自己作品时, 所有作家都有的那种暗自得意的谦逊。
  “我喜好文艺,新中国成立是进步的革命文 艺。新中国成立前我就读过毛主席的《新民主 主义论》《论联合政府》《论人民民主专政》等文 章。我……我在那时就想,要是我们的国家像 毛主席文章中说的那样,反帝反封建,反独裁树 民主,组建代表人民大众的联合政府……”
  “嗯。那个时代的知识青年,大多是向往革 命的,都是要民主争自由的。这是潮流,是人心 所向啊。可是你如何当导演的呢?”
  “我能当导演,是……你看我这张脸,能上 舞台吗? ”赵迅仿佛是很羞愧地低下了头,还下 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向下歪斜的嘴。
  李旷田有些同情地问:“是烧伤吗?”
  “嗯,小时候一场大火烧的,长大后就不成 个人样了。”赵迅又抬起了头,用自信的口气说, “但我这个丑八怪偏偏又喜欢戏剧,不甘寂寞。 我那时在南屏大戏院旁边开了一家米线店,有 点钱,社会经验也比那些只会在台上演戏的人 丰富。还有就是,我知道如何跟国民党的审查 官员周旋。”
  “那你上的是社会大学,跟高尔基一样。”李 旷田赞赏地说,“作家也不都是靠大学培养的 嘛,巴金就不是,沈从文也不是。嘿嘿,你倒真 是一个有才华的青年啊!”
  “谢谢李老师夸奖了。其实我还有很多不 足的地方。”
  “云南伙子,不要谦虚了。”李旷田的目光中 透着将遇良才的慈爱,“我们的文联一组建起 来,各种艺术门类都要相继成立协会。作家协 会、美术家协会、戏剧家协会、音乐家协会,等 等,党都要把这些作家、艺术家团结起来,组织 起来,让他们不再受穷,不再为了艺术去卖米 线。喏,就像你当年为了搞话剧开米线店一样。 你们将是人民的艺术家,只专心为人民服务,为 新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服务。政府还发给你们 薪水,你们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只为人民的 艺术而存在的。这样好不好啊?”
  “那真是太好太好了。李老师,你你……你 说‘你们’,你,认可我、我也是人民的艺术家了 吗?”赵迅此刻就像一个考场上面试的学生。
  “当然,依你的才华和表现,向往革命的进 步思想,你当然算是人民的艺术家。党和政府 需要你们这样的人,还要组织你们到工厂、农 村、部队去深人生活,请你们写出反映新社会的 艺术作品。嗯,你看报纸了吗?巴金同志上个 月才率领一个作家、艺术家代表团去了朝鲜战 场。多难得啊! 一个作家能有几次参加保家卫 国战争的机会? ”李旷田越说越激动,像一个诗 人那样挥起了拳头,“咚”地一下砸在桌子上。 马上,他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可惜啊,我不 能去。”
  赵迅静静地望着他,脑海里幻化出那些战 争场面,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拿着一本采访本、 一支笔和一台照相机的战地记者,或人民的艺 术家了。
  让赵迅感到有些亲切的是,李旷田推开了 椅子,把一只脚搭在了桌子上,还抽出一支烟来 问赵迅要不要。赵迅忙摆手说自己不会。李旷 田把烟叼在嘴上,说:“你可以去找你在昆明话 剧界的那些朋友们,希望他们都加入我们的文 联。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好的组织工作能力,又 有一定的才华,好好干吧,你这朵小小的迎春 花,文艺的春天真的来了。我知道的,抗战胜利 后,西南联大北上复员,昆明的话剧事业就萎靡 不振了。没想到你们还在坚持,真不容易啊。 戏剧家协会成立起来后,我看你可以干个副秘 书长。”
  赵迅真的有如沐春风之感了,他从椅子上 激动地站了起来。“李老师,李老师,你……你 对我真是有知遇之恩啊,学生不知何以为 报了!”
  “不要感谢我,你要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 党。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谦为学生,当导演,你 还是我的老师呢。”李旷田吐出一 口烟,“不过 呢,对你的政治审查还是必要的。你还要详尽、 认真地把1949年前做过些什么,到过哪些地 方,有没有参加过什么组织、证明人是谁,发表 了些什么文章,都要写清楚。不能对组织隐瞒。 你要知道,革命队伍是纯洁的,每一个参加革命 工作的人,都要像水晶一样纯洁。”
  窗外再次响起一阵阵密集的锣鼓,还有口 号声断断续续传来。赵迅心有余悸地想:有杂 质的人,又被清除一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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