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全集.com》第172/192页


但郑云鸣不但一上来就敢和汪世显交战,还杀的汪世显夺路而逃。这番交战,一战而夺数蜀中兵将之心。虽然郑云鸣自己不觉得,但蜀中的兵将已经以郑云鸣为朝廷在四川的真正代表了。也只有这位小郑都统的方略,才代表了四川未来抗击蒙古的核心策略。
郑云鸣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扫视了一眼座下众人。这里有荆襄前来的新锐武将,有蜀地本土的将军,还有从西南夷赶来的苗蛮首领,鱼龙混杂,战斗力也天差地别,如果不能设计出一套适合当下四川形势的正确战略,很可能会被蒙古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要想筹划蜀中未来十年的方略,首先要检讨过去十年的教训。”郑云鸣说道:“不知道过去十年,我们做错了什么,也就无法铺设一个光明的未来。”
“过去十年,四川的主政者,不去细心的修整关隘城池,不去用心整理训练军队,一味的将精力放在招来外夷上。招募有力的外援,不是不对,但只有建立在自身强有力的基础上,方能招募有力的蕃人前来相助。”郑云鸣看了一眼座下的杨氏和田氏两位蕃将,似乎面色并无异变,于是接着说道:“将士们衣衫破旧,吃着搀着砂石的糙米,甚至挖掘草根来充饥,却以车载马驼,将数不清的粮食、布帛和金银去敬献给汪世显和西蕃十八部的外人,以图盟好。这不是拉拢盟友,这是以川中人民的血汗资敌。三关的城防被金国残破了,不去修整,将士们士气涣散了,不加以整顿。军械破损残旧了,不及时加以替换,而是天天说着要进取关中,会师宛洛,结果战事一起,汪世显和西番十八部引着蒙古大军前来,攻破蜀口,阆中、汉州、江油、成都全都受害。这是主政者见识不明的缘故。”
这番大败,板子打在谁身上,对于四川的政局来说是一个意义重大的问题,川中人人惊惶不安,都深恐朝廷因为这次惨败而追究责任,他们清楚朝廷对战败者向来不手软,入洛之战的失利,所有的参与将领几乎都被连降三级,襄阳兵乱,所有责任人也是连降三级,直接罪魁王?F更是直接被废为庶人。郑云鸣若是以此威胁众人,大家也只能忍下来。
郑云鸣自有自己的盘算,他新进蜀中,要紧的是团结人心,虽然余?d对此不以为然,力主以钢铁的纪律整顿四川涣散的部队,但郑云鸣懂得治理军队,首先是治理人心,作为一名远道而来的客将,上来就给三百杀威棒,在和平时期或许行得通,却绝不是战时最好的选择。
他耍了个花招,将所有的板子都打在了已经去职的前宣抚使赵彦呐身上,若说整个四川的政策全都算作赵彦呐的错,那是不公正的。整个四川的问题,不止是赵彦呐一人的问题,伸手的时候个个争先,整军的时候人人懈怠,不光是下面的胡对付,还有上面的瞎指挥。明知道从蜀中冲击关中,是诸葛孔明这样的千载奇才都无法完成的事业,偏偏要交给赵彦呐去完成,这中间不能不说时任右丞相郑清之没有自己私下的小算盘。但赵彦呐毕竟是死老虎,即便将来复起,再也没有往日的威名了。将板子打在他身上,等于给川中的文武臣脱罪,正应了那句话,时刻要团结大多数。
郑云鸣接着说道:“四川的长处,在于地利之便。之前外三关(以大散关为核心的北方三道关口)在国家手里的时候,四川军队却侧重防守内三关(以武休关为核心的三关在外三关之内),等外三关丢失了,却将防御的核心转移到兴元和沔州,而放弃内三关,等到敌人突入兴元和沔州之后,又去防守大安军,看起来似乎是节节抵抗,其实不如说军队不够精锐,将士不够坚强,,没有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决心。最近听说四川的官员们又有放弃嘉定和重庆,诱敌深入的策略。这是不了解兵法的书生之见,兵法之要,能利用地利一定要充分利用地利,只有敌人的优势大到能够克服地利的时候,才会采用什么诱敌深入,伺机邀击的手段。”

第七十四回 书生挟策何日济(3)
“即便是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哪里坚守,哪里弃守,中间大有文章可做。类似摩天岭这样的险塞没有放置重兵,而是摆兵在山谷中,敌人占据摩天岭后,居高临下将我军的虚实看的一清二楚,都讥笑我军不知兵法。这样的战术,只能被称作蠢猪战术!谈什么诱敌深入!”
众人看郑云鸣发了火,心中都惴惴不安。宋军一向擅长守城把关,但自拖雷那绍定南侵以来,许多人被蒙古人吓破了胆,遇到鞑子骑兵的时候,先想的是保住自己的后路。郑云鸣只不过在说他们不懂兵法,并没有点破背后的事情,哪里是什么不懂兵法的问题。天险之处,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想要顺利撤退也很困难,搞得不好就是全军覆没。哪里比得上山谷平地,见机而动,跑路容易,而且一战溃逃,下来还可以劫掠百姓,发一笔横财,然后坐等朝廷招安。自吴曦叛乱以来,人人都信奉百战不如一溃的说法,拼着性命去打仗,结果还不如溃败来的有钱赚,于是士兵们习惯性的见敌而溃,溃则变成乱兵盗匪,带着红白黄巾进行抢劫,时人称为白巾之乱。
先施恩于众人,然后立威,正是郑云鸣的计划,只有事先把握住众人的态度,郑云鸣才好真正的公布自己的方略。
“川中当下有三件事情要做,按照轻重缓急的程度,听某一一道来。“
“四川目前最紧迫的工作,无过于救时,救什么时?第一是百姓,第二是官员,第三是土地。重庆左近难民几二百万,迫切需要重新安置。诸位或许看不起这些难民,但成都城已经被蒙古人洗屠一空,要留下蜀中精华的一点种子,全在这些难民身上了,为了国家,也为了天府的未来,不得不小心安置。朝廷最近下了公文,将这些难民,一部分安置在重庆府,一部分迁移到夔州、归州、房州、峡州,一部分迁移到京湖居住。迁移的原则是分别跟本族长老会谈,不搞强制,愿意迁移的,依照路程远近发给路费,到迁移地后发给粮食种子和耕牛农具,官府例免赋役三年。”
对于安置难民,宋朝已经有经验和成例在,不需要郑云鸣留心指示,何况此时的湖北和湖南,实际上都还有大批土地未经开垦,尽量的将这些土地开垦出来,使得湖广熟天下足,才能保证对蒙古作战的粮食供应。
郑云鸣又道:“大战以来,州郡一级的官员逃走了十之七八,现在县里有找不到县令的,有找不到县丞的,有找不到主簿的,州官有找不到通判的,有找不到转运使的,甚至还有找不到总辖的。地方上没有官员怎么处理事情?有天大的妙策也无能为力,所以朝廷会紧急委派一批官员前来支援,另外,光靠这些从天而降的官僚们处理不好本地事务,我与李制置商议,征辟本地的有能之士,选拔出一批能干的官吏来,各位都看到衙署隔壁的这个集贤馆了,自从开门以来每日门庭若市,但要从中选出一批有真才实学的人来填补职缺。一个有能的官吏可是比百个无用的官吏对国家更有好处。”
“重庆、夔州和京湖各地,荒地都很多,不用担心流民的生计问题,但在荒地开垦成熟地之前,这些农民都需要官府的接济,好在京湖已经逐步推广豆类作物和庄稼的套种,使用绿肥进行土壤的肥力补充,相信在五年之内,开垦的荒芜之地就成重新变为肥沃的田地。”
他说的这些话,座下的一班武将们全都听不大懂,原本郑云鸣也只是对他们泛泛而论。需要关心这些的是各地的理民官,至于这些武夫们,关心的是下面将要说起的事情。
郑云鸣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些:“安民是第一要紧的事情,第二要紧的事情就是整军。现在蜀口大军全军覆没,成都府制置使司部队所剩无几,其他的军队要么是残兵,要么兵力太少,根本不足以抵挡蒙古人再次南下。所以朝廷派了我来增援,但凭着我这一万多人,如何和阔端十万众相抗衡,所以要增加军力,第一是要整编现有的四川军队,第二要开始募练新军。”
这些武夫们听见郑云鸣这句话,这才来了精神,个个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位年轻的都统制,整编军队和招募新军都是改变军中实力地位的好时机,谁能扩编,谁就在日后的抗战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别看这些大老粗大字认不全一筐,其实心思都很缜密。以金国之强,尚且和大宋纠缠百年,蒙古人虽然兵强马壮,但骑马过不了长江,也迈不过巴山的崇山峻岭,战争势必长期化,而根据最近的朝代推测的话,战争长期化的后果必然造成藩镇坐大,不说做一方雄主,说不定还有机会搞个皇帝当当,自然,大宋对军队的控制力远非唐朝可比,但战事紧急,朝廷有求于人之际,进个政事堂光宗耀祖,好好的鄙视一番那些读书人,这等好事如何不让众人跃跃欲试?
郑云鸣看到众将的活跃之情,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古武将热衷功名之情,从来不减,即便是到了家国有倾覆之难的时候,许多人仍然在忙着为一己私利精打细算,越是这样,越能体会到岳鹏举和戚南塘这样的将国家安危放在个人私利之上的将军们的伟大。
“整编军队的原则,是就近不就远,并小不并大,蜀口上撤退下来的军队,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则一律归并到和彦威都统麾下。原来成都路所属的兵马,一律归在王夔统制手下,制置使已经同意,给予王统制以权夔州副都统的名号,节制成都府所有的残兵。”
王夔眼睛一亮,这位郑都统虽然声威惊人,纪律也极为严明,对自己却着实不错,仗还没开打,自己先升了一官,何况成都府其实并非全军覆没,部队溃散的不少,自己认真搜罗一下扩充个万把人完全不成问题,郑都统的纪律虽然难受,但人和粮饷才是第一位的。
他平日里只专心搜刮钱财,克扣粮饷,从来不过问外边的事情,怎么会明白郑云鸣在京湖起家的历史?他若稍加留意京湖的传闻,就应该懂得,郑云鸣对现有军队的处理从来不是重点,重点都落在后面一条上。
“关于招募新军的问题。”郑云鸣看了一眼座下众将,众人的兴趣一下减淡了不少,新兵打不了账,顶多只能充一份口粮钱而已,但蒙古人须臾便要返回来,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能光想着怎么搜刮军饷,还是得手里有些能打仗的兄弟才能保得自己一条命在,这个道理川中诸将都是明白的,因此扩编军籍拿粮饷都是乐意的,至于从头训练一支新军,谁也没有这份精力和时间。
“不必各位劳心,各位可以在各自的编制下补充战损和逃亡造成的缺额,新军的招募都交给我来办。朝廷已经给予了四川宣抚使司旗榜和任官状,定下了建立新军的范围,我和李宣抚使商议,决定启用太宗年旧编制,共计编成马步军四十营,每营五百人,每个营都设一名准备将以上的军官进行统领,仍旧称为营指挥。每三营合归一正将率领,一共正将一十三人,余下一营为背嵬营,由我直接掌握。除此外,选拔水军六营,作为大江中来回接应使用。”
水陆两军合计两万余人,在四川众将看来,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量。西蜀和京湖一样有大量使用非正规军作战的传统,这在朝廷称呼为忠义人,所不同的是京湖和两淮的忠义人都是从北方逃亡过来的红袄贼和金军部队,四川的忠义人则大部分由本地居民组成。论起数量来,四川的忠义部队绝对不能算少,蜀口常常一次普通的进攻或者防守有十多万忠义人参加,自然这些忠义人常常是没有武器或者只有很简陋的武器,需要夺取敌人的武器甚至捡起本方阵亡官兵的武器,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郑云鸣召集的这些所谓新军,能够比忠义人强多少?川中诸将都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只是不敢明言而已。
郑云鸣却径自接着说道:“下面将是说到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四川将来采取的战守策略的问题,各位都是川中宿将,郑某不过是新来乍到,但是郑某今日斗胆,为四川未来的抗击胡人的战略定下一个底子,就是尽弃川西平旷之地,坚守川东山川险要,先求固守,然后稳步推进。”
他此言一出,厅堂上一阵喧哗。郑云鸣新到四川,一个湖广客将,居然就敢提出将西蜀最精华的部分拱手让与敌人,这岂止是军民难以接受,放在国家看来,几乎可以立即处以郑云鸣最重的刑罚。

第七十四回 书生挟策何日济(4)
彭大雅和王夔等先行接触过郑云鸣的文武官员很是淡定,郑都统一进四川,种种方略策划,都是围绕着重庆进行部署的,他有心收复全蜀,何必把重心放在重庆?直接部署在利州和兴元就好了。以重庆为核心,经营文州、岷州、嘉定等地,分明就是做好了以川东作为基地,长期抗战的打算。
同样已经猜到了内情的还有和彦威,若是郑云鸣一开始就准备将防御重心推进到原来蜀口的地方,何必要他撤兵往南?还大费周章的动迁百姓,摆明了就是不准备将蜀口作为长期抗战基地进行使用,而使用长久抗战策略了。
至于其他的人,却是惊愕非常,首先发作的就是四川制置使杨恢,在紧急出发赶来四川上任之前,他曾经亲笔写信给参知政事吴泳,保证聚集川东的土兵之后,一鼓作气收复整个川峡四路,将蒙古人赶出蜀口,因此上他一到重庆就发布命令,截留四川上贡给朝廷的纲运,发书信召集西南夷的蛮族部队,并且积极的整理溃兵,为的就是早日收复成都,恢复蜀口的防御,在朝廷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
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说的什么糊涂话?都统刚刚还在大讲要把持地利,坚守险要,现在却要自己玩弄起诱敌深入的伎俩了?西蜀以川西这一块平原为精粹,舍弃了成都府,还说什么控扼全川?蜀口的地形,比川东的山川险峻的多,哪有放着前方的天险不守,跑到后方来守山头的?”
郑云鸣背转过身来,冲着上位的杨恢拜了一拜,按照新晋的职位,杨制置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这个参赞军事必须好好做一番解释。
“制置想要收复全蜀的心情,与郑云鸣没有区别,只是,蜀口纵然能夺回来,也守不住。”
杨恢高声喝道:“何谓守不住?四川古称天堑,休说十万兵,就算有百万雄师,只要把守住险要,也没那么容易攻进来。”
郑云鸣摇头叹道:“制置还没有来得及去前线视察,我却是刚刚从前方回来。前方的情形,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蒙古人屠城的手段前所未有,可以说蜀中最繁华的精粹地区,已经全部付之一炬了。以前千里沃野。现在全都撂荒了,野草遍地,人民则全部被蒙古军所屠杀,剩下的也逃入了山中。田地空空荡荡,没有人耕种,百姓们却四处流离,转死沟壑,以前用于支撑蜀口防御的那些条件,全都不在了。如果一定要在蜀口进行防御,不得不越过数百里荒野,从嘉定组织人丁往前方运粮,一旦前方有挫折,补充兵也必须长途跋涉,前往救援,不但中途得不到补给,而且还有可能遭到蒙古游骑的袭击。根据我的估算,能够在前方作战的军队,顶多只能部署五千,制置请试想,如果阔端再来,这五千人可以在蜀口阻止他吗?”
此事郑云鸣想得到,杨恢也一样想得到,但郑云鸣无暇想到的是政治层面上的问题,国土失陷也就算了,敌军退去之后不加以收复,这是政治态度的问题,若是临安方面不追责倒还可以敷衍一时,现在上面刚刚处罚了一批战事失利的官员,谁敢大着胆子喊出尽弃川西平原以巩固川东的话来,也就只有上任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郑衙内了。
果然,但见李直脸一板,满脸的皱纹都堆了起来,慢慢的说道:“国家的土地,怎可一寸让与敌人?其他的都可以依照都统的意思来办,只是这后撤防线,尽弃川西一条,万难实行。”
郑云鸣焦急,对李直作揖说道:“我听说如今征行大元帅按竺尔,已经率军返回陇南,占据住了沔州,倘若我们将防线推向蜀口,就等于在敌前重建要塞,个中艰难,四川现在实在难以办到。”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四川的形势,就好比当初端平入洛之时,数万大军不顾道路险阻,补给断绝,不远千里前往荒芜的地方进行驻守,即便能走到目的地,也没有粮食补给,即便有粮食补给,也没有友军支援,有心部署三四万大军,粮草实在难以供应,倘若只有数千兵马,又怎么阻挡那么多蒙古骑兵?”
李直却是面色严峻的说道:“收复不了沔州,那就收复利州,收复不了阳平关,收复剑阁再行据守也是好的,这件事情不必再议,都统马上部署军队,往前推进收复成都、汉州、阆中、文州、利州等地,相机进取蜀口。其余的事情,你自行去办,我和制置使当不会多加干涉。”
他的这种神色,让郑云鸣仿佛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郑清之也曾经用这种武断的口气说过话,那是在政治上处于决不能后退的情形下才会说的硬话。李宣抚使这样说,说明这件事情断无可以商榷的余地。
如果这时候郑云鸣请出御带,当然可以勉强压服当前这位白发上司,但这决不是郑云鸣的为官之道,只认为自己立场正确就一味蛮干,那是极为有担当且缺乏官场嗅觉的人才会干的事情,郑云鸣如果这么干,不但一下子恶化了和整个四川官场的关系,对四川的大局也没有真正的帮助。
他只能命令军队部署前进计划。以秦忠孝率领一支兵马进入成都,命令王夔率领兵马进入汉州,同时,命令驻扎在文州的统制刘芳率领成都路残兵一千余人向前进军,进入葭萌关驻守。又命令孟瑛率领本部前进到遂宁府,掩护宋军侧翼。但目下军粮吃紧,各部还处在溃乱中,安抚归建都需要时间,四川只能暂且处于守势而无力进攻。
而另外两件事情,则是郑云鸣可以马上着手去做的事情。尤其是吸纳人才这一条,更是当务之急。
说来也巧,正当郑云鸣苦于没有合适的本地人才的时候,人才却自己送上门来。
那日,集贤馆外一个衣着破旧的落魄书生,手里拿着一叠书,大摇大摆就往里闯。守门的人不明真相,急忙上前阻拦。
那书生大声嚷道:“我有救亡图存的妙策,叫郑云鸣速来见我!”
看门的人都是重庆官衙的老吏,平日里狂妄的书生见得多了,但像这样一进门就公然要求见都统制的狂生,必然胸中有些东西,就算真的半点墨水也无,也自有都统制收拾他,干自己什么事?于是赶紧让进门来,好生款待,一面赶紧来通知郑云鸣。
当那书生看着一位年轻的高级武将带着从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当即站起身来,对着郑云鸣一躬到底,口称:“恭喜都统!”
郑云鸣笑了起来,问道:“我喜从何来?”
那书生也笑道:“驱逐鞑子,收复全蜀,乃奇功一件,难道还不值得贺喜么?”
郑云板起脸说道:“书生说的好大话,你可知道二太子阔端以下,亲王穆直、都元帅塔海、巩昌总帅汪世显、征行大元帅按竺尔、万户刘亨安、王钧、张扎古带之辈,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名将?蒙古兵威之强,四川深受其苦,如今本都统一无兵,二无钱,三无粮,拿什么去驱逐鞑子,重整河山?”
那书生也神色严肃起来,恭恭敬敬的对郑云鸣拜了拜,说道:“学生阳枋,有良策十二条,上禀都统,用了我的计策,哪怕蒙古军雄兵百万,良将千员,也难耐川中半分。”
“既然如此,”郑云鸣并没有上坐主位,站着对阳枋说道:“汝且详细说来。”
阳枋清了清嗓子,说道:“蜀中最当先的问题,是要控扼险要。以前四川平安,是仗着武休关、七方关和仙人关三道关卡,如今三关已经失守,剑阁之南,一马平川,官军以步卒为主,极难和精锐的胡人铁骑相抗衡,兵法有云,以己之胜,待敌之不胜,总须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谈到进取。如今蜀口以南,能够称得上是屏障的地方唯有重庆而已,这里不但地形险要,而且是三江汇聚之地,一旦前方有事,从嘉陵江、渠江和涪江水运进行支援和补给,极为便利。都统必须坐镇重庆,筹划大局。然后别选几名智勇兼备的将领,一人驻守合州,一人驻守泸州,一人驻守梁山,只要这三处险要之地掌握在都统手中,重庆就有万安之局面,兴复全蜀的理想,也才有了安稳的基石。”
阳枋看见郑云鸣不答,继续往下说道:“这些将军们上任之后,务必督促本地百姓,用心耕种土地,更要多多开垦荒地,到了秋天胡人南下的时候,马上收割粮食,进入堡寨之内,敌人如果进犯,则人民和粮食进入城池中,合力坚守,又多用疑兵,让敌人摸不透我军虚实。如此坚持数年,等财力稍微充裕,再慢慢向前推进,以步步为营的办法,收复三关以南的失地。至于播州和思州的蛮兵,则可以在各个堡寨之间耀武扬威,以为声援,敌人看见之后绝对不敢轻易深入。这样鞑子进不能求战,退又剽掠不到钱粮,数年之内,必然大起内讧,我军因时乘势,相机夺取三关。”

第七十五回 白云苍狗似近缘(1)
说完这段话,阳枋小心的看了看郑都统,郑云鸣依旧是半闭着眼睛,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听见阳枋的声音停了下来,举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阳枋定了定心神,说道:“敌军攻打坚城不下,就会施展老套路,从别处迂回抄袭四川的侧背,是为斡腹之计。这一条路,只有取道泸州和叙州,攻打四川南方的西南夷地方,面临入侵威胁最大的是播州和思州。都统切勿只顾防备当面,也要和思州和播州的土官们联络,指挥他们严密警戒,训练兵马,把守险要,时时刻刻提放蒙古人的突然来袭。不然就如当年金国被蒙古军袭击侧背,而导致前线失守,后方精锐大军全军覆没一样,四川也难免沦于敌手。”
“嗯。”郑云鸣应了一声:“往下说。”
阳枋心中稍定,继续说道:“要治理四川,必须整顿军队,整顿军队的第一步,就是公正赏罚。不是我事后落井下石,前几任宣抚使在处理赏罚的问题上处理最为不当。自从绍定年蒙古入侵,军队溃散的很多,宣抚使只顾着安抚溃兵,和蒙古人奋勇作战的,一文钱的奖赏也没有,战败牺牲的,也没有相应的抚恤,反倒是那些溃散下来杀人放火的,制置使必须用钱粮去贿赂他们,安抚他们不要作乱,这岂不成了本末倒置?如果一支军队奋勇作战的没有奖赏,干犯军规的不受追究反而获得钱粮,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抵抗蒙古精锐大军?”
阳枋说着,看着郑云鸣的眼睛慢慢的睁开,脸上也有了严肃的表情,心中暗喜,又说道:“四川自从绍定以来,被蒙古人杀害的士子百姓何止成百千万?光是在蜀口,战死的壮士有数万之众,自剑阁以下诸州县,被敌人搜刮杀戮殆尽,城乡郊野,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僵尸遍地,白骨盈野,如何不叫全蜀的人民寒心?都统应该听说过,秦穆公吊祭崤山之战的死难者,激发民气,终于成就一代霸业。都统现在应该做的一件大事,就是率领全军依照礼仪,安葬这些国难中的罹难者。严令州县的官员们,埋葬在野外暴露的尸骨,并且严禁他们利用清野坚壁的借口,对遭难的百姓进行二次洗劫,在敌人退去之后,死难者的家属得不到照顾,却又受到官吏的欺压。孤儿寡母因此而死的太多,而他们的遭遇,又使得邻里日夜不安,宗族因此受害。这样的人民自顾尚且不能,又怎么能安心生产,支持抗战?”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广泛实行仁政,让那些被蒙古人杀害的人的遗产和遗孤,都受到宗族的妥善照管,如果官府敢于染指这些财产,都统就严厉处罚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有了保障,宗族就可以安定下来,然后军民才能协力,共同保卫要塞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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