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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哥哥看了人家那么久,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话语一完,旁边的两名侍女也撑不住笑了。这一路上,方遂墨见到了长相俊秀的少年或是少女,就要上前去结识,不问清楚人家姓甚名谁,绝不罢休。就是因为这样,才错过了前段时间本欲参加的新年书会。想不到赶到放鹤州的时候,居然已经过年了……
好在如今已经到了,这差事嘛,还是要慢慢办的。想必一时半会,他们也离不开放鹤州了。绮墨一面捻了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把玩,一面觑着哥哥道:“放心,那位姑娘说不定抱鹤轩的人认识。况且又不是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
方遂墨听她这样一说,终于又想起来心中惦念已久的那个人。
他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大声吩咐车夫道:“去城东抱鹤轩!”
锦书匆匆来报,让容宿雾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腔调。
虽然是大正月的,路况却不甚分明。因此来抱鹤轩拜会的人也越发少了。新春自然是书肆的淡季,他也不去计较伙计们偷偷溜回家去抱了火盆取暖——因为他这个做轩主的,仍然和伙计们的举动没有什么区别。
此刻他披着厚厚的秋香色赑屃纹的大衣,极不情愿地伸出一双手,掀开了帘子。冷风顿时从门外吹了进来,让容宿雾倏然一怔,倒是从恹恹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什么事?”他紧了紧衣领问道。
“轩主,有客来访。现在轩中候着呢。他们说,是轩主的旧交,特意从京城中赶来拜会。”锦书躬身答道。
“京城?”容宿雾对这两个字似乎极其敏感,立即收声敛容,沉思起来。俊目低垂,流转间不由想起一个人。难道是他!容宿雾趿拉着鞋子站了起来,似乎准备要亲自与这个客人见上一见,他一面敛肃妆容,一面问锦书:“那位客人长什么模样?有没有递上拜贴?”
锦书呈上来一块玉佩,道:“那位客人说,只要轩主见了这个,自然知道他是谁了。”
容宿雾只看见上面的五彩丝络,便已知道来人是谁了。“备车吧,我这就随你同去抱鹤轩。”他摸出自己的那块玉佩,与这个人的放在了一块,手掌中那一龙一凤,琴瑟和谐,倒像是无比喜庆的模样。
容宿雾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他来做什么?”再说,以此人的身份,突然出现在放鹤州,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不紧不慢地与锦书坐上了马车,隔了段时间又问:“最近裴岚迟在做什么?”自从那日在书会中,流沁坊因为暗香的书与颜瑾的画挽回了声势之后,容宿雾便再也没有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只命锦书买了一本暗香的新著来与他看。不过看了几页便丢在一旁笑道:“差太多了……不看也罢……”
锦书答道:“似乎与悦书轩的颜姑娘走得很近。”
容宿雾笑道:“那暗香怎么办?”似乎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十分有趣。他不由得心情暂缓了起来,将有客来访一事撂在了一旁。他低头思量了片刻,突然抚掌而笑,“锦书,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请轩主吩咐。”锦书在容宿雾的面前,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冷面孔。
“你去城里的绸缎庄,定制一条绣着百年好合鸳鸯戏水的红锦被。顺便叫他们……”容宿雾将声音压得很低,轻声细语间,面孔上却流露着兴奋的神色。
锦书只顾点头,然后奔下马车径直去了。
容宿雾吩咐车夫道:“慢一些走,让那几位客人再等上些时候!”
方遂墨与妹妹坐在抱鹤轩的前厅内,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中间茶凉了数次,连个炭火也没有,绮墨冷得发抖,命侍女们从随行的马车内寻了件大髦披在身上,又忍不住抱怨道:“哥哥,这个容宿雾是什么人,为何连见我们一面都这样摆架子,简直……”
方遂墨却一脸含春,露齿而笑。“他若不叫我们等,便不是容宿雾了。”
话音刚落,便见得有小厮上前来在前厅中摆放了一大盆炭火,隐约听得抱鹤轩大门中开,有马蹄哒哒的声响自远而近地过来了。
只见容宿雾在他的大衣外,罩了件莲青洋线番帊丝斗篷,掀开了车帘子,弓身慢慢踱下车来。早有小厮搀了容宿雾,怕天寒路滑,一路走到前厅,才将斗篷脱去,交与小厮手中,打发他上热茶来。
“宿雾!”方遂墨眼前一亮,迎上了前去,倒仿佛他是此地的主人,前去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容宿雾只是笑对着点了点头,将他的玉佩递上前去:“宿雾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自知对方的身份是不便暴露的,只是模糊了几句话,应对得体。
方遂墨接过玉佩,却将他的手在掌中轻轻捏住,怜惜道:“你的手仍旧是这样冷,都快冷到我的心里去了。”




第三十三章 执掌督察

方遂墨接过玉佩,却将他的手在掌中轻轻捏住,怜惜道:“你的手仍旧是这样冷,都快冷到我的心里去了。”
方绮墨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容宿雾乘机抽回手,看向厅中陌生的少女面孔,疑道:“这位是?”
“是舍妹绮墨,恐怕你不曾见过。”方遂墨含糊地答话,目光却一直盯着容宿雾的脸,不曾移开过。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让阅人无数的他无法忘怀。恨不能,恨不能……方遂墨还在暗自凝思,冷不防听容宿雾咳了一声,倏然心头一紧,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声咳嗽弄得焦躁不安,巴不得拿自己的心口去暖他。
只听容宿雾淡淡道:“不知道公子爷这番来放鹤州,是为的何事?”
方遂墨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放鹤州的真正意图,不由敛正心神道:“据查,放鹤州经营了一批影射朝政的书籍,圣上龙颜大怒,特派我前来督察放鹤州的制书出版。”自古以来,放鹤州本就应该有朝廷的人前来监管。最近这几十年,朝政清明,民生也富裕,皇帝乐见此事,自然将州县的管制也略略松懈了下去,竟叫他们自由执掌其间诸事。
容宿雾不动声色,追问道:“那么公子爷是要如何督察呢?”
方遂墨却守口如瓶,回敬道:“那就看宿雾你想我如何来督察了……”言下之意不乏暧昧。
方绮墨装作没有听见,在前厅中随意浏览了几本书籍,顺口问道:“容轩主可认识一位姑娘?”
“哪位姑娘?”
绮墨看了哥哥一眼,笑道:“就是流沁坊的一位姑娘,眉眼长得十分清秀可人,乍一眼看上去与平常的姑娘无异,仔细看来却别有一番风味的。”
容宿雾觉察到了绮墨的眼神,自知她是替方遂墨求问的,他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于是道:“那位姑娘唤做暗香,是流沁坊邀去写书的。”
“看不出来,她竟是位才女!”绮墨笑道,将眼神递与方遂墨。
暗香的眼皮跳了一跳,她用手指轻轻压了一压,仍然突突乱跳。她并没有忘记今日早晨在前厅中听见的话。裴公子要向颜姑娘提亲,难怪那日颜姑娘还问了她,是不是与裴岚迟订过亲,否则,为什么总是他出现的时候,她也出现,就像是他身边的一个影子。初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习得原来颜姑娘是来试探她的。
是了,若真要说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他们俩还真的就是用多少张嘴也挑剔不出由头来的般配!
她拿了本书随意翻看,几乎每一页的纸上,都有男男女女倾诉爱情,都有写不完道不尽的缠绵情话,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暗香恹恹地将书丢在一旁,歪着身子卧在榻上,一丝精神也没有。这几日她心情不佳,倒把那习文的事情搁下来了。书也懒得看,笔记也懒得做,更何况夫人早晚忙着应酬,而裴岚迟早晚不见人影,她像个闯进陌生人家中迷路的女子,无比尴尬。
若是裴岚迟娶了颜姑娘……那么继续呆在流沁坊有什么意义呢?继续拿那个为姐姐报仇的借口留下来吗?暗香咬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又想起容宿雾那天在自己耳畔轻声说的那句:“不如来抱鹤轩做我的写手如何?”
她立即又否定掉了这个会让自己处境更为尴尬的提议。回去?且不说自己的才华稍逊一筹,底气不足,就是问晴摄雪那两个厉害到家的姑娘,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无法招架得了的!再加上姐姐的死八成与容宿雾有关系,这等仇深似海的人,怎么能与之共处?暗香咬了咬牙,又坐回去继续研读那些堆成了山的书。
她的处境,是不允许有一丝一毫懈怠的。
想继续呆在裴岚迟的身边,不能用美貌,便要用才学。暗香唤了酿泉一声:“磨墨。”
正在一旁打盹的小丫头酿泉一听这句话,慌忙站起了身,一面揉眼睛,一面寻来了暗香常用的文房四宝来,这才哈欠连天地开始研磨了起来。
暗香一面细细读着文中的句子,一面记录。间或有心得体会,往往一挥而就。似乎沉浸在书香墨坊之中,俗尘中的烦恼也逐渐在笔墨游走间淡忘了起来。暗香不记得哪个人告诉过她,唯有多读多写,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习文之路本就艰难,她并非像其他人一般,不过是出过一本书便沾沾自喜,恍然有盘古开天的伟岸功绩,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本书是自己所作,巴不得在放鹤州的城中央大吼三声“我出书了”来敬告天下人。
可是,连放鹤州的一条狗都能够握爪题字,何况人乎?
四大书局中为首的抱鹤轩,也公然以捉刀为赚的手段,虽然名声在外,却与那些为功利而写作的人没什么区别。
暗香一面愤然地想,一面在笔记中抒发自己的不平之气。
这一路写下来,连时辰都忘记了。
“夜深了,姑娘这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不如吃点东西去休息吧。”酿泉轻轻提醒她。
“什么时辰了?”暗香晃了晃浑身酸痛的胳膊,问道。
“已经子时了。”酿泉也不容易,一直陪伴在她的身侧。
暗香点了点头,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了,“哎哟”一声跌坐在椅子上。酿泉忙上前来帮她按摩。
“扶我去门外走一走吧。缓过来就好了。”暗香道。
清冷的夜空中,疏疏离离的挂着几颗星。不见月的踪影,却平白觉得寂寥的夜色也十分美妙。暗香慢慢地走,尽量不发出声响。也许流沁坊的人都睡下了。
“姑娘,你闻见什么味道没有?”酿泉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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