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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暗叫晦气,没想到扯个谎替皇上遮羞反要用东厂来挡驾。而且这臭牌子还能唬住他这外邦和尚,真不知该说甚才好。也不再深解释,接上话题道:“只是你们自己人爱窝里斗,皇上自然乐得看热闹,只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臣服于我大明,谁管你们哪个当汗、哪个做王?”

索南嘉措闻言沉默,步速也放缓下来,隔了好一阵子才道:“你们皇帝不知才丹多杰的为人,若封他为藏王,那可是养下了老虎,早晚必遭其祸。”常思豪一笑:“他这封号若定下来,只怕上师你倒是离大祸不远吧?”索南嘉措毫不回避,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才丹多杰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占领全藏,野心更加膨胀,每日招兵买马准备东突南拓取下四川和云南,进而兼并天下,我们小小黄教,其实并未被他真正放在过眼里。他之所以驱赶我教,也不过是为了给战争中大力支持他的白教一点回报罢了。”

常思豪虽知索南嘉措一向实话实说,却也听得半信半疑,问道:“你又怎知他要取四川和云南?”

索南嘉措道:“他手下豢养了一大批自云南逃出的回人和汉人,这些人未离云南时,原多在铜矿和银矿做工,说才丹多杰召集他们,询问的便是这些矿区的位置、产量和军管情况。有几个汉人懂得计量,还给才丹多杰画过矿区分布图。这些人有不少都信奉我教,只是迫于白教的压力,不敢公开。四川方面的事也是他们从才丹多杰府中听闻,转述给小僧得知。”

常思豪心想鞑靼那边有赵全给俺答建板升城,西藏这边又有人给这什么“多姐”画地图,这天下的汉奸不知怎么就那么多?小雨曾说西藏那边人都是住大土台子里,穷山恶水,多半饭都吃不上,云南百姓若非脑子进水,也不至于逃往那边,真不知地方上官员都是怎么当的。想到这里,暗暗啐了一口。

只听索南嘉措又道:“才丹多杰野心虽大,却极精明,知道现在远远不是明军对手,他这藏区之主做得名不正、言不顺,如果这个时候明朝震怒,发兵讨逆,必然令他前功尽弃。所以他需要将双方关系维持稳定,以便趁机扩充实力。这次指使白教僧人进京,其意便在结好朝中上下人等,试探皇帝口风,为他求封铺路。”

常思豪心里犯着核计,口中应付道:“这都是上师你硬安在人家头上的罢?我看不像。结好别人总要带些金银宝物做礼品,他们的队伍连个箱子都没抬,总不至于把吹的那两根长号送人吧?”

索南嘉措一笑:“丹巴桑顿乃是圣教金刚,岂能巴结俗世凡人?结好不等于送礼,而且他不但不送,还要大收特收一番呢!”见常思豪不信,进一步解释道:“刚才徐阶的公子被他一掌治好了眼睛,常施主想必也瞧见了罢?武功练到高处,随手挥洒,往往惊眩常人,何况丹巴桑顿还会不少密法幻术,施展出来更是无比神奇,让普通人一瞧,他便与真正的菩萨一般不二。”

常思豪回想一下刚才的事情,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缓缓点了点头,忽又想起那个疑问来,便道:“上师可知‘汝为有情宝,执乐什么婆。阿布什么什么罗,持明终可得。’这四句话所指何意?莫不是他们在对什么暗语么?”

索南嘉措也露出些许疑惑来,说道:“这四句偈子甚奇,小僧也难猜解。佛门本有佛宝、法宝、僧宝这三宝,我密教中造坛修法之时,也有用到金、银、琥珀、水晶与琉璃这五宝,这却都是世间有形之物。用于人身的么,也只有女宝、居士宝、主兵臣宝这几说。还有些法王,可加尊称为如意宝。这‘有情宝’三字,却是极少听闻……印象之中,只有索朗仁钦向密勒日巴上师学法时,上师曾称过他有情宝。可是索朗仁钦乃是密教大成就者,丹巴桑顿以此尊号来称呼徐公子,断没这个道理……”他边走边想,精神游离,手中的转经筒也缓了下来。

常思豪见他在这三个字上便夹缠不清,更不知还要扯到哪去,赶忙道:“那后面三句呢?”

索南嘉措微一警醒,手又开始摇动起来,道:“哦,后三句倒简单,可是又毫没道理。干闼婆又名寻香,是侍奉帝释天的乐师。阿布沙罗斯是他的妻子,其性风流,喜欢唱歌跳舞。持明是以智慧的光明照破无明,使内心不在混沌之意。”

常思豪灵光一闪:“干闼婆为什么叫寻香?”

索南嘉措道:“他是八部众天神之一,不吃酒肉,专以香气为食,无香气则死。”

常思豪登时恍然,心道:“水颜香跟长孙笑迟跑了,徐三公子对她爱慕难舍,现在病瘦成那样,显然是没有她就活不下去。那么干闼婆指的就是他了。丹巴桑顿意思是:她本来注定是你妻子,便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所以不必忧虑相思,要用智慧破开心里的烦恼,她也终就会来到身边。这几句偈子本来相当浅白,只不过若不识佛教神话,不知徐三公子心思,便无法索解了,这话搁在当时当场,怕也只有他二人才明白。”又想:“丹巴桑顿远道而来,竟能一言说破他人心秘,被当作活菩萨来礼敬也不为怪。然而他又是怎么知道徐三公子为水颜香相思入骨的事呢?难不成真的有些神通?不会,不会,这世上哪有神通?雄色寺和白塔寺有僧人互驻,他们之间往来传送消息还不简单?丹巴桑顿虽然身在路上,却能不断接到京师情报,自然对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现在的问题是,聚豪阁虽有变动,也仅是去了长孙笑迟一人而已,阁中人等多半还是会依附于这原来的靠山。丹巴桑顿这一来,至少从徐三公子这说,他们已经铁定是一家人了。此人身手不凡,白教势力更不容小看,徐阁老旧力未去,新力又生,无形中力量又有所壮大。相比之下,百剑盟、秦家和东厂这三家貌合神离,联手之事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前景实在堪忧。”

他满脑子乱糟糟的思绪难安,眼瞧索南嘉措怔怔前踱,还为这偈子苦思冥想,大觉好笑,不愿让这实在人受憋,便将真相说破。索南嘉措这才恍然。常思豪笑道:“以前与上师相见之时,总觉你高深莫测,原来却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索南嘉措一笑:“知之未必是真知,不知确是真不知。高深莫测是你观我外相,自心幻生魔觉,其实虚妄非真。小僧向来自知平常,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常思豪敛容道:“这世上多少人装神弄鬼,故作高深,其实下作。相反上师直心实腹,待人以诚,自承没什么了不起,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索南嘉措微笑摇头:“本是应该,却成美德,无法说,无法说!”

常思豪道:“世上的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与其说知道某个人怎样,莫如说自己对他的印象是怎样。而且人心如流水,一时一变,当下之我,与昨日之我想法可能不同,明日之我,亦可能与今日之我的思维大异。相信二字,实在是建立在一个极不牢靠的基础之上,倒底最终真相如何,实难分辨说清。上师方才所言,自有大智大慧,看事情角度高度果然与众不同,且不说鬼神轮回之事存在与否,只这份对人性终极的思考,实在是走在了我辈俗人的前面。”

索南嘉措笑道:“先行未必快,常施主这脚步却也不慢呢。”

眼瞧前路已尽,来到一所院落之外,朗然可见墙内殿脊鞍平,斗檐折扣,十分雄素别致,他一笑问道:“这便是常施主要请小僧品茶的所在么?”

常思豪暗暗道声惭愧,自己原是怕势单力孤拿他不住,这才引他来百剑盟总坛,为的是一旦闹翻,自己也好有个帮手。然而走这一路,敌意早已提不起来。赶忙扯住他袍袖道:“天寒地冻,正该喝酒暖身,上师,咱们还是找间酒楼去罢。”索南嘉措哈哈一笑,便也由他。两人刚一转身,就见街口处现出一彪人马,浩浩荡荡,直向这厢压来。

第五章 协力

常思豪拉着索南嘉措有心规避,却见马队之中一骑单出,直向自己驰来,马上人到近前笑道:“原来真是常兄弟在这里,怪不得我们远远瞧着眼熟。”说话间滚鞍下马。

常思豪认出是魏凌川,有些尴尬,拱手道:“魏兄请了,你们这是……”魏凌川笑道:“听闻秦少主今日入京,郑盟主便早早在弹剑阁备下了酒宴,亲自率我等一起出城迎接,准备为他接风洗尘,这不,大家都在后面。”说话间大队人马已到切近,头前十几名武士两下分开,郑盟主和秦绝响双驹并辔,齐齐现出身来,后面是童志遗、洛承渊和江石友这三部总长,陈胜一和马明绍等人都在其内。众人下马叙礼,魏凌川自去总坛内通报。

郑盟主欣然笑道:“常贤侄也在这里,那是再好不过。”秦绝响奔过来拉了常思豪的手摇晃正要说话,瞧见索南嘉措,问道:“这位是……”常思豪心想秦浪川之死与索南嘉措有莫大关系,若让秦绝响知道他是谁,非当场动手闹翻不可,正要代为遮掩,索南嘉措却已笑吟吟地把名字说了。

常思豪明显感觉到秦绝响拉自己的手劲一僵,整个人有了一种凌厉,刚要阻劝,却见他眼皮微合又睁,一幅恍然记起的样子,笑道:“啊……原来是索南上师。上师年纪轻轻佛法高深,艺通三绝,能执掌黄教三大寺之一的色拉寺,实在很了不起。”索南嘉措一笑:“是啊。”秦绝响见他毫不谦虚,微感意外,笑道:“我大哥和祖父曾有幸领教过上师的时轮劲绝学,回来说起时赞不绝口,我便一直有心瞧瞧上师是何等人物。听闻上师随俺答西去,本以为自此你我再没有相见的时候,没想到今日能在京相聚,绝响真是福缘深厚呢。”

郑盟主也到近前与索南嘉措见礼,笑道:“上师别来无恙?”一句话说得常思豪愣住。只见索南嘉措点头而笑:“郑施主好。小僧一切安好。徐老剑客身体可好?”郑盟主道:“托上师的福,他老人家清健如昔,如今正为试剑大会做着准备。前次上师到访来去匆忙,交流未深,颇多遗憾,这回可得多住几天。不日徐老剑客出关见到上师,也必然十分欣喜。”索南嘉措点头称是,微笑中向常思豪瞧来一眼。

常思豪登时明白:他早知道这边是百剑盟总坛,怪不得我说改去喝酒,他那哈哈一声笑得突兀,原来我的小心思早都被他识破了。想不到这藏僧交游如此之广,看样子和徐老剑客还有往来,真让人意外之极。

此时总坛之内礼炮响起,门户大开,荆问种和魏凌川携百余名侠剑迎出,其中多是百剑盟在京各处产业的要人,常思豪熟悉的高扬、邵方等也都在内,人员太多,一时也顾不上去搭话。

秦绝响忙着与诸剑寒喧,荆问种与陈胜一阔别四载,相见之下不胜感叹。众人热闹一番进了总坛。来至弹剑阁,郑盟主与荆问种携三部总长陪同秦、常、陈、马四人和索南嘉措直上三楼,余者诸剑陪同秦家下属人等留在一、二层。众人分宾主坐定,郑盟主坐在面门主位,荆问种与三部总长列于左席,秦绝响、常思豪、马明绍、陈胜一分列右席,索南嘉措坐在郑盟主与荆问种之间。百剑盟几人见马明绍位置被秦绝响安排在陈胜一之上,相互间都瞧了一眼。茶罢搁盏,酒菜齐上。索南嘉措道:“盟主可知丹巴桑顿入京之事?”郑盟主点头。荆问种道:“辛厦巴・才丹多杰轻取全藏之地,今使白教僧人到京,看似为讨封铺路,其实野心未必在此,说不定只是缓兵韬晦之计。”

索南嘉措笑道:“荆理事见识卓远,果然一锥破囊。”

郑盟主问道:“上师可知才丹多杰手中现有多少兵马?”索南嘉措道:“约有二十万。”陈胜一讶然道:“俺答才不过十万精兵,藏区向来人丁不旺,加上红白花黄四大教派着力宏传佛法,导致遍地僧人,没想到才丹多杰竟还能聚兵如此之多,其势真不可小觑。”索南嘉措笑道:“不瞒施主,这二十万人中,倒有十七八万是僧兵,平时养在寺院,尤以白教僧人为多。这些僧兵虽多数毫无训练,但为弘法护教向不惜身,所以战力说弱也弱,说强却也极强。”

郑盟主道:“藏地贫瘠,生产有限,而且道路不通,往来不便。才丹多杰虽然野心不小,可是却坐困天城,他若想有所作为,必取川滇二地以富兵,再召集苗瑶、乌蛮、摆夷等族共同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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