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全集Zei8.com》第351/681页
见常思豪没有反应,他有些烦躁,加快了语速:“大哥,你好好想想在卧虎山你给我讲的那些话,初到京时,郑盟主只相谈一夜便让你旁听他盟中晨会,当时所提经营冲突等事虽是拿颜香馆和倚书楼作科,还不是在旁敲侧击说我吗?那时候我已经派人上京了,只是你不知道,所以什么也听不懂。后来弹剑阁上他那些话,就是看你太忠厚,什么也听不出来,所以才挑得明些。还有那高扬,说话看似粗豪,其实办事极其精细,那些所做所为,不用问也知道是刻意顺着你的脾性来的,否则玄元始三部剑客都那么雅度雍容,怎么就他一人那样?这事前又能是出于谁的主使?郑盟主、老荆他们一个正衬一个反衬,一会儿红脸一会儿黑脸,都是配合着演戏。大哥,你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这些勾勾心,上当受骗,那也难怪的。好好品一品,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套,见常思豪眼神始终没什么变化,便又改了路子,长长一叹道:“唉,就算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也罢,小弟是有些冲动了,不过郑伯伯可不是我害死的,您可怪不得我。那二洛您也知道,尤其那个洛虎履,对您对我,都跟仇人一样。他的恨劲儿是哪来的?还不是听长辈们说话听来的吗?只不过他藏不住心,表露的比较明显罢了。我这一带人围弹剑阁,说是误会,他们能不记仇吗?当时那阁上的喊杀声您没听见?他们说我狼子野心,早就居心叵测,都喊成片了,所有人都在喊哪,您没听见?这说明他们早对我有提防和成见。郑伯伯一死,盟里属他洛氏叔侄武功高,新盟主肯定就是洛承渊的了,现在不动他们,将来也得为其所害,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不是一两句误会就能摆得平的。”
这套说词漏洞极大:就算与洛氏兄弟势不两立,但九大剑的夫人子女总是无辜。他自知理亏,一面说一面观察,眼瞧常思豪还是那副入耳未闻的表情,并无出言驳斥之意,本来再想编排些后续理由,倒没了情绪,半张着嘴僵了好一会儿,忽然心头闪念,嘿嘿混笑着试探道:“大哥,你可说过,不管到什么时候,心里始终都会有我这个兄弟,这话现在还算不算?”
常思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熬了半晌,秦绝响实在挂不住了,苦道:“大哥,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倒是给兄弟句话啊!”
常思豪淡淡道:“我已是个死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绝响强笑道:“得,您前阵子是个浑人,现如今又成了死人,总之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看来小弟我这大活人,拿你是没有办法了!罢了,睡觉睡觉,咱也享受享受侯爷府里的床去……”
棉帘一挑,秦自吟走了进来,她身上衣衫多皱,头鬓松疏,眼带疲倦,显然夜里是合衣而卧,睡的不熟。当时秦绝响目光便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低头叫了声:“大姐。”秦自吟认出是他,眼里便闪出七分惊喜,直抢过来抄住他手:“是绝响么?”一把扯进怀里抱住。
秦绝响心里和她虽亲,但一则女孩儿家身大袖长,二则自己一向顽劣淘气,故而就算以往未病之前,二人相见时也都是严肃的时候多,从没见过她对自己如此模样。要答未答之时,忽地肩头一震,又被推开――登时心里“格登”一下,暗道:“不好,我派人上恒山之事……”
秦自吟将他推离少许之后,两手抓肩眼对眼地又重新相了一相,跟着重又拢回怀中,勾头揉脸地抚弄道:“好兄弟,姐可又见着你了!”眼泪也淌了下来。
秦绝响惊魂未定,看她确实只是在确认而已,心里一阵虚惶。秦自吟搂哭半晌,微退了半步,扯了他身上官服左瞧右看,挂泪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小弟,昨儿下午有人来报,说皇上封了你的官,姐不知替你多高兴。咱们秦家千顷地一根苗,全指望着你呢,你有了出息,咱家才能兴旺,姐这腰杆里也硬实不是?咦,你身上怎么尽是些火药味儿?你呀,如今已是做官的人了,可得有些深沉,别跟小孩子似地,再去乱放鞭炮才好。”说着伸出手去在衣上轻轻扑扫拍打。
秦绝响听她说话简直如同俗家妇女,哪有半点当初的英气?还有什么“腰杆里硬实”的话,兀里兀突,也不知是打哪儿来、往哪儿指的,再瞧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在自己眼前晃动,心中更是别扭,推开了她的手道:“没事,你不用管了。”
秦自吟嗔着脸又抢了他手,一边抻面似地抖了两抖,一边眼对眼地瞧着他:“怎么,做了官,便不是我的弟弟了?咱家就你一个宝,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不跟我亲跟谁亲?”当下出去招呼下人赶紧备洗澡水,又扶着肚子回来,揭帘子探头问:“你饿不饿?”
秦绝响望着帘缝里那张有些浮胖的脸,忽觉鼻根刺痒,忙背过身去。秦自吟笑道:“害什么羞?”又问:“相公,你想吃什么?”
常思豪淡淡道:“随便。”
秦自吟嗔了他一眼,喜颠颠地去了。
秦绝响听步音渐远,好半天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大哥,多谢你了。”
常思豪明白他意中所指,没有说话,慢慢合上了眼睛。
秦自吟亲自下厨,菜肴做得十分丰盛,饭毕服侍两人洗过了澡,又拉着弟弟到别院屋中,挥退下人,亲亲热热说话。秦绝响听她净是问些以前的事情,应付几句不胜其烦,正要找借口避开,秦自吟忽然凝了脸色在他手背上一按,起身到门外左右瞧看,随后关门回来,拉他进了里屋,侧身并臀和他一道坐在床檐上。
秦绝响瞧她举止特异,不由得又胆突起来。
只见大姐拉手盯过来,森森地道:“小弟,你和我说,你姐夫在外面倒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秦绝响惊差点噎住:“这――这是什么话?”
秦自吟将袖子少褪,露出腕上深红的疤印来:“我越想越不对,这腕子上的印,却不是刀割的?那便是我要自尽了。若不是遭了极难心的事,我又为什么要自尽?远的不算,这趟他派去接我的人,也不像安了什么好心,他是在哪个馆子姘上了女人,因此嫌我们娘俩碍眼,所以才想让我堕胎,是不是?”
秦绝响的目光一虚,半晌才琢磨出个大概,脑子转了两转,问道:“大姐,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秦自吟推他腿道:“瞧你,姐就你这么一个亲兄弟,姐还能和谁说?”
“那就好。”秦绝响松了口气,露出一脸的为难:“其实你这病……唉……”只是叹气,却没了下文。秦自吟等了半天,忽然像猜到了什么,急得眼圈也红上来:“你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却也一起来瞒姐?”秦绝响扭开脸嘟哝:“不是我要瞒你,实实的理亏在你身上,教我也难说。”秦自吟倒愣了,想不出倒底是怎么一回 事,见秦绝响又扭捏,不禁着起急来:“你这孩子!怎这么不懂姐的心呢?姐如今就像泥捏的一样,皮里头是死的,肉外面是空的,在这府里一待,又像是龛里供的,又像是家酒里摆的,说我是菩萨就是菩萨,说我是娃娃,我就是娃娃,你当这一天天的日子是好过的?你看看如今姐身边还有谁?阿遥丢了,春桃死了,你又和我这样!”秦绝响寒了脸道:“好,你既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实话,免得你胡思乱想,又做下什么不才的事情。”
听这话里大有事故,秦自吟心里不由得咚咚打鼓,又怕他改主意不说,更加不敢打断。只见秦绝响一副垂头丧脸的表情道:“常大哥到咱家的时间不长,立下的功劳却不少,说话办事很让人信得过。因此咱爷把你许配了他。但他出身贫苦,在江湖上也没什么根基,人又长得黑些,你一向心高,因此便不十分中意。成亲之后,常大哥对你百般依顺,没有半点不好的,你倒颐气指使,拿人家不当回事,后来……唉,更是喜欢上个小白脸,整日里心猿意马的,府里上上下下,背后没一个不说道,有时候连我这做兄弟的,都觉抬不起头来。”
这话便如半空里扔下个焦雷相仿,把秦自吟劈得眼直在那里,怔棵棵半天不能言语。
秦绝响不敢瞧她的脸,又道:“后来你给那小白脸写信约私会偷情,结果事情泄露了,常大哥没说什么,你倒羞得作了反,撒泼打滚的闹将起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又割腕子又喝药的,谁知救醒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
秦自吟无法相信地摇头:“不,我不是这样人,我怎么会是这样人?不对,春桃和我讲以前的事,和你说的根本不一样!”
秦绝响苦馊馊地道:“她在你身边最得宠,原来就欺上瞒下的,瞧你病着,当然就更捡好的说。其实当初就是她弄丢了信,事情才走漏的,当然,这种事情,想必她也不会和你讲的了。至于……”说到这儿,忽又咬住,似觉有什么话极是碍口。秦自吟心里早已是凉凉的,呆了半晌,回过神来,道:“说罢,说罢,你只管说。我,我都听着便是。”
秦绝响往窗上偷瞄了一眼,似乎确认了没人,这才凑近些低低地道:“实话说,你肚里这孩子……”秦自吟愣了一愣,猛地意识到他要说的内容,一惊之下紧紧抄住了他腕子:“小弟,难不成我真的――”面对她的目光,秦绝响感觉有什么东西像长针一样直穿进腔子里,在自己心头嫩肉上拨了一下,整个身子打了个突,凝呆片刻,忽然咬牙背过身去,把脸一捂,道:“姐,你就别问了!”
秦自吟手一松,知道自己猜中了,两眼直直地坐在那半晌,低头看向小腹,满脸悲酸,悔怒交集,猛地扬起手来,向下狠狠一拍――就在掌心即将挨上肚腹的瞬间,“啪!”地一响,斜刺里叉来一手,将这一掌格住。
侧头看,只见兄弟那对柳叶眼睁得老大,把四面的眼白都露了出来,当中瞳仁颤跳,手指尖也突突地打着哆嗦。
“小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