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18/98页


  端豫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伸出手温柔地招呼九珍:“九珍,孩子,过来。”
  九珍迟疑地看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
  端豫王疼爱地抚着九珍的头发,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夸赞道:“九珍长得真是漂亮。”
  九珍一板一眼地回答:“母后说那是因为我的父亲长相英俊,我长得像他。”
  端豫王有些惊喜地看向我,我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端豫王抱着九珍絮絮地问了许多,九珍对他也不生分,不到半天就已十分熟稔了。
  端豫王将九珍抱在膝上问:“九珍你会不会弹琴?”
  九珍摇了摇头回道:“虽然大家都说母后的琴技很好,但是她已经把琴技传给了皇帝哥哥,所以就不教我了,她偏心眼儿。”
  听到九珍的稚语我和端豫王都不禁地笑了,端豫王说:“那我来教九珍如何?”
  九珍睁大眼睛惊奇地问:“皇兄也会弹琴吗?”
  端豫王微微地笑了,径自取了琴来,低头凝神弹奏起来。
  音乐缓缓地流泻……千古绝响《广陵散》。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然而它那哀伤凝重的每个音符我都没有忘记。
  那时候还没有九珍,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端豫王。那天十二皇子终于从军队里回来了,我在秋千上看到他,高兴地扑到他怀中。然后十二皇子就在那天弹奏了这首绝响,那时我还是少女。我还跳了舞,只是为了我心仪的男子。
  然后,我就变成了女人……
  曲子突然停了,九珍和端豫王都怔怔地看着我,不知何时两道泪痕已经从我双颊流过。
  “母后,您怎么了?”
  我慌忙将泪痕擦去,说道:“没什么,只是这首曲子真的很伤感。九珍,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九珍摇了摇头,我说:“九珍,要记好了哦,这首曲子叫《广陵散》,而且这世上只有你十二皇兄会弹这首曲子,而你……”
  “而你,”端豫王抱起九珍接着说:“而你将会将这首曲子传承下去,这是你还在腹中时我就答应了你母亲的。”
  接近黄昏端豫王已不方便继续留于尔玉宫,九珍哭哭啼啼地拉着端豫王的袖袍说:“你明天还会再来看九珍么?”
  端豫王点点头承诺道:“明天我来教九珍弹琴好不好?”
  九珍这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端豫王离开时,天正下着小雪,整个宫廷笼罩在一片洁白与纯净之中。
  九珍望着端豫王离去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角说:“母后,十二皇兄长得多么俊美啊……这是不是就是古书上常说的翩翩君子呢?他长得甚至比皇帝哥哥还要好看和威武……我们可以给他封个大胤第一美男什么的?”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你总共才见过几个男人。”
  九珍撇了撇嘴,说:“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最好的。”
  端豫王的归来使后宫多了一些骚动,毕竟这后宫的女子除了皇帝和年幼的皇子外很少见到其他男人,何况又是这样一位风姿翩翩的亲王。
  茶余饭后,端豫王也少不得成为宫娥们谈论的话题,而他的几位美妾也被人们传得绘声绘色。
  “听说有位大家小姐,那日从屏风后窥得亲王就芳心暗许,甘愿跑到府中做小呐……”
  宫娥们一阵哄笑,还有一名爽直的宫娥站起来说:“哎哟,姐妹们,你们也别笑,假如你是那大家小姐,现在亲王要你们去做小,你们倒是愿不愿意?你说呀,你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那宫娥指着问了一圈,其余的宫娥只是笑但却没有反驳的。
  “那就是假设罢了!咱们也不是大家小姐,亲王还能看得上我们呀?”一宫娥叽叽喳喳地说。
  “听说也有几个妾原是在府中做丫鬟的,后来被亲王看中,也当上了侧室……不过据说这些夫人个个秀外慧中,才貌兼备。”
  “别看亲王这么多妻妾,不过你们知道他内心最爱的是谁吗?”那个爽直的宫娥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其他宫娥顿时静下来听她说,我的心也是一紧。
  “他最喜欢的是他的第一位侧室,以前叫云奴的姑娘。她以前是官妓,在开苞之夜被亲王赎了出来,亲王最尊敬和喜欢的就是她,连正夫人都比不上呢。再说,亲王只让她生了唯一的孩子,是个儿子,其他夫人都没有子嗣。以后亲王的封爵肯定是传给这个孩子的,有儿子依靠的云奴夫人是其他夫人比不了的。你们说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该多么深刻缠绵啊……”
  那天端豫王携着我和九珍到菲冬媛去赏雪。
  端豫王和九珍在那边有说有笑,这几天下来九珍就与端豫王处得很熟了,有时甚至要比我更亲近些,弄得我时不时还会小小地嫉妒一下。
  端豫王架着九珍让她从红梅树上折了一束花儿,来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说:“这是送给母后的。”
  我接了过去,微红了脸,低头默默嗅着梅花的芳香。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端豫王、九珍和我的身上。雪后梅花的香气让我有点眩晕,看着端豫王和九珍的笑脸,恍惚中我觉得端豫王就是我的丈夫,九珍是我们的孩子,这是一家三口在饭后一起散步最普通不过的情景,是那样的安逸那样的幸福。
  突然听见九珍叫了一声“爹爹”。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端豫王也同样吃惊,然后他惊喜地唤九珍说:“九珍,你再叫……”
  还没待九珍再开口,我一把将九珍抢到怀中,沉下脸问:“是谁叫你这么叫的?”
  九珍被我的脸色吓到,有些委屈说:“丽儿都有爹爹可以叫,大家都有爹爹叫,我为什么不能叫?!”
  丽儿是召进宫的九珍的玩伴和陪读,平时与九珍的关系十分要好。
  我低声说:“别人都可以叫,就是你不能叫。”
  端豫王有些不忍,上前劝说:“她还是小孩子呢,不过是叫着玩儿。”
  我冷下脸,抬头问端豫王:“她是不懂的,可是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别人听到会怎么想?”
  端豫王说不出话来,但九珍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伸出手勾住端豫王的脖子不放,边哭边固执地喊出来:“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九珍就那样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死死地抱住端豫王不放手。
  端豫王把九珍抱得更紧了,听着九珍的哭喊,早已红了眼眶。
  他抚着九珍的头发,亲吻着,喃喃地说:“九珍别哭,别哭,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们……”
  那时我的怀中已经是空落落的。
  纵然警告了九珍许多次,但是九珍就像偏偏与我作对似的,屡教不改。
  我只有责问丽儿,对她呵斥道:“是谁让你教帝姬那些下三滥的话的?!”
  所谓下三滥的话,是因为宫中皇亲的称呼中总是带有“皇”字,而如“爹爹”这样民间的话语自然被归为粗鄙一类。
  与九珍同龄的丽儿跪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地回道:“皇太后,丽儿以后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了。”
  我心中知道不是她的错,不过想借着她警示九珍罢了,但也只有狠下心拿来竹板怒气冲冲地对下面的丽儿命令道:“伸出手来。”
  丽儿害怕得失了脸色,但也不敢不从,颤颤抖抖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来。
  啪的一声竹板狠狠地打在丽儿的手上,丽儿的手抽动了一下。
  很快又是一下,伴随着竹板一起一落,丽儿的泪水直在眼圈里打转,她颤抖着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敢哭出一声来。
  九珍本来是跪在一边扭过头倔强着没看,但是随着清脆的啪啪声,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后,您别打了,别打了……”九珍跪着移动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腿,哭求道:“母后您别打丽儿了,不干她的事,是女儿的错,九珍再也不叫了,再也不敢了……”
  九珍抱着丽儿痛哭起来。
  我看着她们,住了手,手中的竹板仿若有千斤重,我再也承受不住,无力地松开,竹板砰然落地。
  九珍,九珍,你哭我如何不心痛,母后心中何尝好受过,可是我却找不到可以好好痛哭的地方……这样的你是不是要比母后幸福得多呢?
  也许自打那件事起九珍便开始意识到我不只是她慈爱的母亲,更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太后。自此她与我的亲近总是夹杂着一丝惧怕和拘束,只是可悲的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当我意识到时,不幸的是,那时我与九珍的隔阂已经很深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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