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60/98页


  我斜靠在小榻上,摇着扇微微而笑,感到了一丝痛快与惬意。姊之于我就像是手尖上的一根刺,我从来不认为这根刺能奈何得了我,但之前我动她不得的时候这根刺切实给我带来了痛苦与烦躁,后来我生了儿子,必定是欲拔之而后快。或者没有姊,我也许不会生下雾儿?那么我也算是付出了血肉的代价吧。
  此时善善不在宫中,善善最近身体不好,我让她出宫与自己的家人小聚,也少得操现在这份心。
  “哎,淑妃现在被关入大牢,不知皇上以后会如何处置呢?”此时邵禾喃喃轻叹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宫廷斗争,也是第一次发现了它的残酷。
  “你这当娘的还真够轻描淡写的,她害得可是你儿子呢!按照规矩,这种人当然是处以死刑,家人流放啦!”南宫椒好说道。颛福死后,椒好以太妃的身份留在了宫里,日子过得无聊,经常会到尔玉宫陪我说话。
  我看了一眼椒好,椒好自知刚才说话太冲,赶紧低下头默默喝茶。
  “罪罚肯定是不轻的,”我回答邵禾,那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过……”
  还未等我说完,年欢一脸慌张从屋外进来禀告说:“太后娘娘,贞蓄尼师来看您了。”
  贞蓄尼师?年欢的一脸慌张和邵禾、椒好的面面相觑证明了这个名字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多么陌生。
  可是我却从未忘记过这个人,权禹王那性格刚烈的姐姐。只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她会离开竹青庵过来找我,也无法猜到此时她来找我意欲何为。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快请她进来。”
  邵禾、椒好等人识趣地退下,贞蓄尼师进来时正与她们迎面相对,互相施礼过后,她们仍忍不住回头偷偷打量她。
  此时我早已坐正了身子,一脸的庄重神情,四周也早让宫人收拾了一下,只是不想对这个情趣高雅气质端庄的出家人有所亵渎。
  “尼师快快请坐。”我伸出手道。
  贞蓄尼师双掌合十表示感谢,待她坐定,一股侍佛的熏香便淡淡地传了过来。
  虽然她如同皇后一样已经上了年纪,但是我觉得她的面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的脸依旧是青白的颜色,身材瘦削,一身素净的青色尼衫。她是权禹王在宫中唯一的亲人,权禹王登基以后,对这个姐姐丝毫不敢怠慢,只不过出家人心性淡薄,倒也没什么可特殊照顾的。我与她志向不同,所以很少去叨扰她,但用度上却从未亏待过。
  长年的修行使她显得慈眉善目,但是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超然神情使我不禁心生敬畏,于是我展开扇子微遮住脸,率先问道:“尼师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吗?”
  贞蓄尼师见我遮扇,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回道:“贫尼这次来是求太后饶淑妃一命的。”
  我心中一惊,贞蓄与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但不动声色地说:“尼师这么说好生奇怪。虽然这件事是淑妃来陷害哀家,但怎么处置淑妃自然由皇帝定夺。若说求情,应该找皇帝或者皇后啊!”
  贞蓄尼师似乎略有不屑地笑了一下,“贫尼虽然是出家人,深居简出,却也耳闻这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恐怕是太后而不是皇后。连贫尼庵中的吃穿用度都一向是尔玉宫的管事来拨,就是朝堂上,南宫氏的官员说话也很有分量。”
  我见贞蓄尼师说得如此明白,也不再纠缠什么,开门见山地问:“那么尼师想让哀家做什么呢?”
  “刚才贫尼已经为淑妃剪了尘缘,就饶过这个出家人吧,让她以身侍佛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什么?我再也难掩自己的吃惊,姊出家了?


第17章:原来我不是万能的!
  吃惊过后,我冷笑道:“难道出家就可以赦免一切罪过吗?尼师,你不知道淑妃在这件事中的险恶之心吗?这样的人佛家也可以收留吗?”
  贞蓄尼师盯着我,问:“真的是她的险恶之心吗?”
  我被她看得心虚,“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欲害四皇子和陷害哀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样还不够险恶吗?”
  “您还记不记得贫尼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贫尼曾说过您不似礼佛之人,因为您的眼睛流露出太多复杂的心机……而您的姊姊,明显不是您的对手。贫尼与她见过几次,她的眼底流露的是一种迷茫与痛苦。贫尼此次来并不是要为她伸张正义,更无法得知这件事她是否无辜,只是她与佛有缘,贫尼想挽救一个悲苦的女人罢了。”
  我心中暗忖,权禹王与贞蓄尼师不愧是姐弟,有些事情的想法都很相似。见我不说话,贞蓄尼师继续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淑妃败了。一个出家人还有什么可让人顾虑的呢?她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尼师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哀家还能说什么呢?哀家会向皇帝建议,但他怎么定夺就与哀家无关了。说出来您也许不信,即便您不来,淑妃也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贞蓄尼师起身,双掌合十道:“太后还算是讲道理的人,贫尼没有白跑一趟。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有功德的事情。”
  我苦笑,“那么也算尼师的功德吧,哀家的罪孽深重,恐怕佛祖都不会原谅。”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那么做呢?”我看贞蓄尼师的眼神,意识到她说的并不是姊的事情,她说的是我和权禹王的事情。
  她了解我与权禹王以前的感情,我与权禹王现在的事情她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她才会为姊求情,因为她觉得姊是这段孽情的牺牲者。
  “哀家私以为,出家是为了逃避现状,念佛是为了修行来世,这是不是也是种私心呢?而哀家,要的是今生。”
  贞蓄尼师震惊地看着我,很久说不出话来。
  贞蓄尼师走后,我对如意叹道:“姊不会死了。看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无论这个人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那岂不是留下后患……”如意小心翼翼地说。
  “不……她只是留下一条命而已,既然贞蓄尼师这么保证。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说的话我不可能不考虑。况且……如意,你跟了我这么久,如果你认为我会杀了姊那么就实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种解脱,那是对姊的赏赐,痛苦的活着才是一种折磨。还有,善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顾虑她的心情……”
  我向权禹王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宽容与大度。加上皇后也从旁劝说,她虽然对姊逐渐不满,但毕竟之前的情分还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儿子面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宫,废黜静淑妃的封号,贬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没收家财,赶出京城,而大娘听说姊已经落了发,尚未来得及离开京城,就大病一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再没有,再没有可以扰乱我心的事情,以后一切都将顺心如意。
  “今日太后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焕发呢,许是遇到什么喜事了。”梳头的侍女欲讨我欢心说。
  我在铜镜里左看右看说:“这以后啊,天天都该这样……”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着迎合说。
  这时我从镜中瞄见善善走了进来,她脸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丧。已经不再年轻的善善身体发起福来,面容也早爬上了皱纹,脸色发黄,虽然一直进补上好的汤药,但血气不足的病症却一直不见好转。我对身旁的两名宫娥使了眼色,她们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
  善善挥手制止她们,嘴上连声说:“不用不用。”但坐下时却费了好大的力气,不免有些喘起来。
  我看着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有些气恼,语气不免尖酸地说:“看你,一大把年纪还去自讨没趣。你刚才过去看姊了吧?她这个人一向是这样,从来不会领别人的好意。”
  善善不免抹了两滴眼泪,感慨地说:“唉,老奴能怨她什么呢?本来也是大好年华,却剪了头发,怪叫人心酸的。”
  我想善善见到姊那个样子,是觉得对不起我父亲吧。还有她悄悄捎给淡承嗣一些财物的事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年轻大了的善善,越来越模糊对错的概念,总是以感情来判断,我不忍心去指责她什么,只是我不理解,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为什么没有一点变淡,甚至还越来越深了呢。听说她与我的父亲,只有一夜的姻缘。
  我走到善善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细腻。我像哄着小孩子般对她说:“善,她做了那样的事,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你已经对得起她了。别再想这件事了,好吗?你该找那些宫人陪陪你,找些乐子,这样我才放心。”
  善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回道:“对不住小小姐,让您担心了,老奴最近实在有些多愁善感。”
  我摇了摇头,又劝说了她一会儿,过后就命人带善善下去休息了。
  我发现我实在不能不厌恶姊,哪怕她现在是无欲无求的出家人。她纵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是对善善,那样一把年纪带着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样的态度去对她,让她伤心呢?也许她是想让我痛苦吧。
  从那件事情以后就还没有看过姊,我对宫人说:“我们该探望一下那位出家人了。”
  冷宫必定是萧条、破败的,哪怕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是多么绚丽,也与这里无关,那完全是两样的世界。而姊在冷宫中的尼庵与贞蓄尼师的竹青庵更不可相提并论,门前连像样的竹子都没有,只有杂草丛生。
  因为是待罪之身,又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身边连服侍的丫头也没有。年欢去敲门,开门的正是姊,我一眼瞧见了她那及肩的短发。
  姊见到是我们,大吃一惊,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关了门。
  随行的人皆想不到会如此,互相看了看,而对姊这样的行为我却并不吃惊,只冷冷地高声说:“贞静尼师是想让哀家叫人把门踢开吗?”贞静是贞蓄尼师为姊落发时给她起的法号。
  一时间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姊苍白着脸再次把门打开。
  我想她一定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落魄模样,所以她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本来我们姊妹的身高相差不多,可是当我走到她身边时,我觉得我在俯视着她,我以讽刺的口吻说:“佛家子弟可以将来者拒之门外吗?”
  接连的一些事情也许使姊的精神接近崩溃了吧,她一下子跌坐在门槛,捂着脸哭道:“你还来干什么,来干什么……难道我都落得现在这样还不够吗?”
  这时四下的人都悄悄地退下了,不知为什么,看到姊现在的这副样子,我丝毫没有怜悯之情,但是也没有我想象中那种畅快的心情。今天就应当是我们姊妹相对这么久以来最后的结局吧,过程让人痛苦,胜利又来得轻易,从此我的恨将再无寄托,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有些怅然若失。
  我幽幽地说:“姊,你为何如此蠢钝呢?像你母亲一样蠢,竟然还想着调换我赏赐的花,可有什么用呢。当初东吴的周瑜曾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我不明白,论相貌、学识和心智,我都要远远于你,父亲为什么要生下你疼爱你呢?”
  姊此时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她带着哭腔回道:“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你现在将我陷害成这个样子,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姊的话激怒了我,我伸手狠狠地扯住她的头发,那也许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她整个脸仰视着我,眼角还有未流完的泪水,她却扯着笑容倔强地说:“难道我说的话不对吗?你只不过是父亲众多小妾中的一个生的孩子,你和你那地位卑微的母亲永远不会出现在淡氏的族谱之中……若不是因为你娘,爹爹就不会那么早死,他会和我娘一直过着伉俪情深的日子;若没有你,我现在还过着大家闺秀的生活,会嫁给心爱的人,而不会是现在这样痛苦……”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大笑起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里话吗?是我娘和我造成了你们的不幸?那么谁来给我们公道呢!”
  姊逐渐从自怜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恢复了一贯的神态,语气也尖刻起来,“你和你母亲就是愿意抢别人的东西……之前十二皇子对我好,你偏要夺却又不要他,现在又爬上权禹王的床……”
  “住口!”我甩了姊一巴掌,声音清脆无比,“这根本轮不到你这个不受丈夫宠爱、每日守活寡的女人说什么!”
  “那我也是由太后钦点嫁给权禹王的妃子……你呢?表面看起来风光无比,实际每晚偷偷摸摸!我虽没见识过你们的丑行,但想来你若不出卖色相,权禹王也不会将太后的权力还给你!”

当前:第60/98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