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玉兰曲实体版作者秋姬》第73/98页


  邵禾之死一切症状都符合暴病身亡,太医院的太医们如是论断。更何况她喝的是自己宫内沏的茶,而在外人看来我也实在没有道理会加害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皇后,因此无人怀疑。
  甚至许多人私下议论说恐怕邵禾终是福薄,担不起这天大的恩赐,便早早折了寿去了,引得不少人一番唏嘘感慨。
  在邵禾的灵柩面前,我掩面而泣,悲不自胜。谁说这里面没有我真情实感在呢。
  我将雾儿和弘儿接到我的尔玉宫去,弘儿还懵懂不知,雾儿则有时流泪有时沉默。
  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雾儿,时常拿些好吃好玩的哄他,就是希望他早日摆脱这所谓丧母之情。
  “哀家真是怕那天的事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我不安地对雾儿的奶娘子安说。
  奶娘子安安慰我道:“四皇子还少不更事,现在离了人,肯定不适应。小孩子忘性大,再过几年哪还记得这些事呢。况且看样子便知四皇子是孝子,以后没有不报太后养育之恩的道理啊。”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再过上十年半载,雾儿哪还会记得这事呢,他现在甚至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只是哭哭闹闹地说要见母后。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依旧深刻记得小时候父亲残暴对待我娘的事,小时候快乐的事情记不大清了,但对这件事却一直耿耿于怀。
  这时九珍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抱怨说:“吵死了,吵死了,那两个小子闹得很,女儿都不能好好练琴!”
  我看了九珍一眼,淡淡地说:“你在你的小雅斋练你的琴,他们怎么扰到你了?”
  “练琴怎可闭门造车,女儿本想在庭院中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可耳边不时传来那两个小子的吵闹声,还有什么意境可言!”九珍烦躁地说。
  “你呀,就知道笑话别人,你不知你小时候闹腾得比他们还欢畅呢。那时候宫人可都怕你,也就孝宗皇帝性情好容得下你。”
  九珍被我提及往事,一下子涨红了脸,小声说:“小时候的事您也拿来取笑女儿,叫人怪难为情的……”
  我和奶娘子安见了,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这时年欢匆匆走进来禀告说:“太后娘娘,皇上派人请您到勤政殿去一趟。”
  我并不觉得太吃惊,他想必是质问我邵禾一事,我到那儿去也好,免得说些儿女情长的话来。
  我来到勤政殿时,权禹王已经站在御案前等我。他挥手叫其他人退下,我则突然说:“王全你留在这里。”
  王全左右为难,询问地看向权禹王,权禹王唯有沉默同意了。
  他果然开口问我:“邵禾的死是怎么回事?”
  “难道太医们没有对皇帝说吗?”我反问道。
  “太医说是他们的,朕是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正如太医们所说的,皇帝再问哀家是什么意思呢?”
  权禹王有些痛苦的不在这上面纠缠,直接点明说:“雾儿对朕说,当时你也在场,邵禾死前拿手指着你。”
  我心中一惊,雾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吗?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却在背后对他的父皇说起这件事,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吗?
  我冷笑道:“那又怎么样呢,皇帝是怀疑哀家什么吗?皇上是想查办此事,然后治哀家的罪?还是要废掉哀家?皇帝废掉先后尚且如此困难,要废掉哀家,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死死地盯着权禹王,以极其强硬的姿态面对他而站,丝毫不肯泄露出自己半点软弱。
  权禹王望了我半晌,突然有些泄气地说:“奴兮,你为什么进来便是这样的态度呢,朕只是问问而已。难道做这么大的事都不该事先跟朕说说吗。”
  我怒道:“皇帝竟敢唤哀家名讳!哀家最讨厌不相关之人唤哀家名讳!皇帝怕是糊涂了吧,哀家做事岂有向你汇报之理!若是皇帝与自己的小情人安分相守,倒也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以后休想让哀家再支持你!”
  我的眼中冒出熊熊烈火来,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听人密告幺娘常常在权禹王面前提及我的不是,而邵禾死后,她更是曾大胆请求代替邵禾抚养两名皇子。
  自古以来孝为一切善行之首,大胤更是注重孝道,国家许多大事的颁布和实施都需要皇上与太后的双玺。只不过历代太后多为皇帝生母,又或不关心政事,所以很少与皇帝相悖,多遂了皇帝的意。颛福在位时更制定了一些法规加重了太后的权力,若我真是为难起他来,他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朝堂上有南宫简等人的势力,地方上也有些武将是从孝宗时便忠于我的人。
  我不欲看权禹王落魄而痛苦的表情,但我们之间的矛盾却在今日赤裸裸地表明出来。我对着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以后互不相干,最好!”
  我走出来时王全小步地追了上来,边紧步跟着边躬身说道:“娘娘刚才说的那番话多……寒人心哪。圣上并无指责您的意思,他也许只是借此想看看您……”见我不为所动,他有些哀伤地说:“圣上近日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好了……”
  他那样的年岁,每日与幺娘饮酒作乐,怎么可能好呢!
  我终于停下脚步,寒着脸对王全说:“王全,你恐怕是老糊涂了,这话你该去找雎鸠宫那位娘娘说去!与哀家何干!”说完再不顾王全,拂袖而去。


第20章:世间只一人
  到了夏日我便开始着手准备搬到京都西边的平凉避暑行宫去,南郊行宫纵是冬暖夏凉,却也存有太多回忆,那是我不愿触及的。
  九珍很赞同这次离宫的行动,只是她有些不情愿带上雾儿和弘儿两个孩子,说:“虽然论起来邵皇后是母后的侄女,我的表姐,我们应该多照顾他们。但是他们毕竟是那人的儿子……”
  我看了她一眼,劝解她说:“皇帝是皇帝,他们是他们,你非要扯在一起干什么,孩子又有何辜呢。你要带的东西都叫宫人收拾好了吗?不只是夏日的衣裙,秋冬的衣裳也要备上。”
  九珍听出了端倪,兴奋地问道:“那么我们就是要在外面待好长时间了?好开心。”
  恐怕此生我也不打算再回来了……我默默地说。
  离宫之事我没有特意通知谁,但也没有掩饰什么,于是后宫上下都知道我要到避暑行宫去了,而随行的队伍比上次离宫要庞大得多。
  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于是便催着九珍和雾儿等人早早去睡。尔玉宫变得比以往空荡了,一些随身的饰物和器具都被收拾起来,但许多珠宝古玩还静静地陈设在那里。我只命人带了几样我最珍爱的字画和珠宝,其余的也只有留在这里。我说过,我喜欢这些东西,但我并不贪恋这些。
  我站在宫门望去远远点点灯火,我从八岁入宫,这么多年便一直生活在这里。虽说后宫的生活是枯燥单调的,生存是布满阴谋诡计的,但这里切切实实已经浸入到我的骨髓里,这里的气息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当与人介绍时,人们会说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人,比如范阳人士、安庆人士之类,那么我会如何对人介绍呢?这里就是我生长的地方。明天便要离开,不可能没有一点动情,但只是离开的哀伤之情,却不是留恋的不舍。
  这时候一身藏青色龙袍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唉!他到底还是来了,不过这亦是最后一天,他没有不来的理由。自从那天跟他说了重话之后,我再没有跟他争吵的力气了。何况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让他入座,还为他沏了一杯茶。
  他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先是紧握着然后慢慢松开了些,开口说:“不许走。”
  我真的难掩自己的吃惊之情,难道那天我说了那么多他还不明白吗。于是我的脸色开始变冷,警告道:“皇帝的意思是想限制哀家的行动吗?”
  权禹王换了一个方式说话:“太后的行动朕不敢阻拦。但四皇子和五皇子是朕的儿子,他们不能走。他们应该在后宫中接受帝嗣的教育。”
  我被权禹王抓住了软肋。我盯着他一会儿,突然语气软了下来,“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如此为难我呢?雾儿和弘儿还那么小,我怎么能舍下他们。而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相信我,以后幺娘也会为你生孩子的……”
  “朕决定下个月初立四皇子为皇太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现在不希望雾儿当什么皇太子,我只想带着他们离开,过安宁的生活。”
  “那么以后让戈敏登基也无所谓吗?”权禹王刺激我道。
  我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回答:“随你的便。哪怕以后我们过着乡村野夫的生活,我亦甘之如饴。”
  权禹王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朕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月初将举行皇太子的册封大典,朕的儿子你不能带走。太后若是想离开请自便。”
  听完权禹王的话我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他分明看清楚了我的心思,所以以雾儿和弘儿要挟我。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伤透了我的心,却还要在这后宫之中生生地折磨我。
  在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我躺在病榻上,九珍拉着我的手关心地问道:“母后,您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去平凉山庄的事情您也不用太介怀,大不了您病好后我们再出发就是。”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九珍请求说:“给母亲弹首曲子听好吗?”
  九珍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宫人去取琴。
  我又看向站在我床边的雾儿,我招他上前抚着他的小脸蛋问:“雾儿,你想当皇太子吗?”
  雾儿有些不解地问我:“皇太子是干什么的?”
  “皇太子以后就可以当皇上,可以得到许多想要的东西。”
  “那么孩臣当了皇太子,可以叫母后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当皇上也有许多得不到的东西。”
  雾儿咬了咬嘴唇,小脚不安分地踢着似乎在思考某个严肃的问题,然后他抬头说:“可是孩臣就应该是皇太子,不是吗?母后经常说孩臣会是皇太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此时在一旁的弘儿一边伸手叫我去抱一边奶声奶气学舌说:“弘儿也,当……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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