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版作者高月》第70/254页


  太和大殿内宽阔雄伟、视野开阔,越向里走,光线越是暗淡,朱元璋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俯视着脚下的群臣百官,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百官的每一个动作,但百官却看不清他的表情,无形中,增加了皇帝的威严和神秘。
  进入大殿的百官有六部、寺司以及宗人府、监察院等等官员近千人,在丹陛大乐中,宣表官开始宣读贺表,大都是颂扬皇帝,‘乾坤日月明,四海皆升平’等一类的内容,抑扬顿挫,声音和着乐曲的节奏,煞是好听。
  这时,‘大汉将军’再一次高喝:“百官跪拜!”
  进殿的百官一起跪倒,行三跪九叩之礼,齐声道:“臣等恭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音乐停止了,大殿里一片寂静,朱元璋严肃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徐徐道:“各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群臣起身,分列大殿两侧,朝会正式开始了。
  进了大殿后,李维正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和南镇抚使王翰,便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蒋瓛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六品道,意思让他站在道内。
  “我大明建国二十余年,北元残部始终是我大明的第一威胁,朕为平息北方边患,屡屡对北元用兵,大小十数战,年初,朕命燕王棣为主将,率十万明军健儿北上,征讨北元残部,燕王不负朕望,屡战屡胜,全歼北元太尉及丞相下精锐四万余人,大功于社稷……”
  朱元璋低沉而略带凤阳口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大殿里鸦雀无声,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确实和大多数猜想的一样,这次朝会就是对燕王的表彰,所以才会这样隆重。
  或许是年事已高的缘故,朱元璋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站得稍远的官员都有些听不见了,李维正耳朵竖直了,他很关心朱元璋对燕王朱棣封赏,如果赏赐恩厚,那就证明他在朱元璋微服私访时的决策是对的,朱元璋在用燕王取代蓝玉之际,是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其实他也发现了,似乎所有人对那封信都不再谈及,包括前两天去常府,常升对这件事也避而不谈,似乎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或许是朱元璋压下了此事,不准任何人再生是非,至少不准外人谈论此事。
  想到这,李维正不由悄悄地向左边第一排望去,昨天听礼部官员介绍,太子殿下应该站在左边第一位,但是李维正却似乎没有看见太子朱标,他的位子上站着一个和太子年纪相仿的男子,从他衣着冠服来看,应该是个亲王,李维正有些愣住了,今天太子怎么没来?这个人又是谁?
  难道会是秦王?他心中存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果太子不在,站在第一位的应该就是长亲王了,他是第一次看见秦王朱樉,虽然位置很远,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的那种傲慢姿态,却深刻地印在了李维正脑海之中。
  就在这时,站在队伍中的燕王朱棣、晋王朱纲以及颖国公傅友德出列了,他们三个是主将,朱元璋将论功行赏,百官中凉国公蓝玉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人气宇轩昂地走过,他也渐渐明白了朱元璋的深意,有了燕王,从此以后,他蓝玉就再没有机会率兵北上了。
  “儿臣朱棣参见父皇!”
  “儿臣朱纲参见父皇!”
  “臣傅友德参见皇帝陛下!”
  三人在玉阶前跪下,朱元璋看着他们三人微微一笑,他取出一份圣旨,递给了身旁内侍,内侍用金盘托着,跑到玉阶的另一端,递给了宣表官。
  宣表官接过圣旨,展开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王棣身为征北主将,歼灭北元主力,功高至伟,特加封左柱国、征北大元帅,赏银万两、绢五千匹;颖国公傅友德协助燕王作战,尽心竭力,力斩北元太尉,功为次之,特加封右柱国,征北副元帅,赏银五千两、绢两千匹……”
  宣旨官读到这里,百官中开始有一点点躁动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排第二位的居然不是晋王,而是颖国公傅友德,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晋王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中却清楚,这才是父皇真正对自己的处罚,插秧只不过是父亲对儿子的教训。
  站在后面的李维正不仅想到了这是朱元璋对晋王参与夺信的惩戒,他看到了更深的一层,那就是朱元璋对蓝玉发出的严厉警告,燕王朱棣是亲王,和蓝玉没有可比性,但傅友德却不一样,热捧傅友德等于就是在蓝玉后背插上狠狠的一刀,他向群臣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从此征讨北元,不会再有蓝玉。
  李维正不由悄悄地向蓝玉看去,只见他面如死灰,呆呆地站在那里,李维正不由暗暗冷笑了一声,蓝玉此人或许是打仗的行家里手,但在政治上,他还是太嫩了,一个在皇上面前不懂得收敛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他也太迟钝了、太张狂了,李善长、胡惟庸之死,皆没有将他惊醒,还敢在定远县大肆侵占土地,看来朱元璋后来一手炮制了蓝玉案,而不是傅友德案,或者是冯胜案,这是有一定缘由的。
  “晋王纲千里转战,洞察敌情,于迤都降北元丞相,功不可没,特封柱国,赏银三千两、绢千匹……”
  晋王朱纲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儿臣谢父皇赏赐。”
  站在左手第一人的正是秦王朱樉,朱标据说是因为昨天去插秧,回来便病倒了,无法来参加今天的朝会,这样一来,秦王朱樉便成了百官之长,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位子上,这是他梦寐已久而得不到了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在这个位子就意味着上面的父皇离开后,他将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大明万里江山将为他一人所有,天下七千万人都是他的子民,他是天子,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陛下……朱樉高高地昂着头,思绪万千,他有些陶醉了,全然没有注意到晋王封赏的微妙之处,龙座上的朱元璋微微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取出了今天的第二份旨意。
  ……
  “征北之战的意义在于全歼迤都北元精锐,决战之地龙门所的得失就事关整个战局的形势,保卫龙门所一役乃生死攸关之战,锦衣卫百户李维正挺身而出,率五百将士抗击三万北元精锐一天一夜,使龙门所巍然屹立于燕山之北……”
  这时所有的眼光都向锦衣卫这队只站着六个人的队伍扫来,停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孤零零的年轻人身上,李维正此刻心潮澎湃,他激动万分,但也有深深的遗憾,他想到了韩淡定,在朱元璋的圣旨中完全将他抹去了,就仿佛他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他知道,这其实是燕王将韩淡定隐瞒了,他的身份太特殊,他的曝光将引发出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
  “着锦衣卫百户李维正上前听封!”宣表官一声高喝打断了李维正的思路,他等待已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出队列,在一双双惊异、不屑、冷笑或是敬佩的目光中走到玉阶前,双膝跪倒在地,朗声道:“锦衣卫百户李维正参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年初时还是县里的小吏,可现在他已是六品的锦衣卫了,这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享受的特权居然在他身上出现了,没有父辈的资历、没有高贵的血统、也没有文采天赋,靠的是一次次生死之间的搏杀,靠的是为大明建立的巨大功绩,他当之无愧。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了自己的亲自面试,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李维正,你知道朕为什么要亲自把你召来封赏,而不像别的立功将领那样,由兵部统一记功表彰吗?”
  “微臣不知!”
  “你很诚实,这一点让朕很喜欢。”朱元璋笑道。
  大殿里异常安静,数百名文武百官都在惊讶地望着他们的对话,就仿佛两个人在房间里闲聊一样,皇上似乎完全忽略了这是太和殿的大朝,这已是好几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有人还记得,只有前年解缙、解纶兄弟和他们妹夫三人同时考中进士时,皇上才像谈家常似的和他们在大殿上聊天。
  大殿一双双嫉妒的目光向李维正射来,包括秦王朱樉,他眼露凶光地盯着李维正,这个坏了他两次大事人,他就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
  而燕王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在用心观察父皇对李维正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父皇确实是不想把这个年轻人给大哥,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父皇不愿意太子身边出现这个一个精于谋略的人,或许在他看来,方孝孺那样的人才更加适合太子;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父皇也看中了这个李维正。
  谈话还在继续,朱元璋象个长者一样的笑了,他教导李维正道:“因为你太年轻、没有资历,从一个白丁一跃高升为六品百户,在我大明这只有功臣后裔或者你继承父职才有可能,可惜你这些条件都没有,如果兵部再封赏你,就会坏了朕的规矩了,会让人不服,所以朕把你召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朕破例提升,属于一次特例。”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目光重新投向群臣,他提高了声音道:“李维正现在是锦衣卫百户,正六品衔,从他所立的普通军功来说,他可以荣任,但龙门所战役非同寻常,它击碎了蒙古人重占北平的野心,李维正率五百壮士以及龙门所百姓抵抗住了近三万北元精锐的进攻,这就是我大汉民族的血性所在,朕所以要特别嘉奖,特封李维正为锦衣卫千户,加授武德将军、骁骑尉,赐飞鱼服、赏银千两,钦此!”
  “臣李维正谢皇帝陛下隆恩!”
  李维正恍若在梦中一般,锦衣卫千户,它虽然只比百户高一级,却有着天壤之别,整个锦衣卫只有五个千户,直属于指挥使,个个都是独挡一方的老军头,权势滔天,三个月前,千户费天年老退休,他的儿子费廷安由百户升为副千户,而千户之职一直空着,所有人都以为应由担任了八年副千户的赵岳接任,却没想到,朱元璋把这个人人梦寐以求的千户给他了。
  这时,旁边的燕王陡然间明白了父皇的真实用意,他不是不愿意太子身边出现这个一个精于谋略的人,而是他也看中了李维正。
  ……


第四卷 锦衣千里 第九十一章 初任千户
  朱元璋的朝会并不长,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除了重点封赏燕王等人外,其余便是和兵部、户部讨论如何表彰参与战役的广大将士,勋官是要给的,再根据财政情况定下了一个表彰总额度,对于龙门所百姓则给予三年免税的奖励,朝会进行得十分简练务实。
  激动人心的朝会终于结束了,李维正被留了下来,他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匆匆向位于中和殿的朱元璋御书房走去。
  门口几名侍卫将李维正细细地搜了身,这才放他进去,一连走过几个房间,李维正终于走进了朱元璋处理朝务的御书房,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朱元璋的御书房布置得异常简朴,看不见名贵的家具,几只陈列书籍的橱柜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连漆面也脱落了,墙壁刷得雪白,也没有一般人书房的焚香,和普通人家书房并无两样。
  但有一点却很特殊,御书房的四个角落里各站一人,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就仿佛四尊泥塑,但他们身上所透出的杀气,却让所有进入御书房的大臣都会感到提心吊胆。
  朱元璋的御案靠着窗边,此时他正在批阅一本奏折,在他下首则垂手站着一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他见李维正走进,立刻紧张地向他施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跪下,李维正悄悄跪下,却不敢打扰朱元璋的思路。
  朱元璋批完一本奏折,抬头见李维正已经来了,便放下笔笑道:“不用那么紧张,稍微放松一点,起来吧!”
  李维正顺从地站了起来,旁边的蒋瓛却吓得汗流浃背,皇上只是客气,他怎么能真的就站起身了呢,连招呼都不打,可是他再阻止已经晚了,只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朱元璋却瞥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蒋指挥使,朕就这么可怕吗?行个礼都把你吓成这样。”
  蒋瓛慌忙躬身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刚刚才想起,忘记教他礼仪了,一时惶恐。”饶是他反应快,将此事掩饰过去了。
  “好了,不要为这点小事浪费朕的时间。”
  朱元璋回过头又对李维正笑道:“如何,你现在做了千户,感觉怎样?”
  李维正深深行一礼,徐徐道:“皇上对臣的栽培,臣铭记于心。”
  这下,旁边的蒋瓛不说话了,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见皇上时的情景,皇上不也是这般和颜悦色吗?这是皇上在笼络新人呢!他悬在半空的心悄悄放下了,自己是有点太过于紧张。
  朱元璋点了点头,“你记恩就好,锦衣卫不同于普通官员,它是朕的直属,是朕的私人卫队,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朕的形象,该宽时宽,该严时严,这个就不用朕教你了,但有一点,朕对每一个新官都会有言在先的,是朕的底线,你说是什么?”
  朱元璋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严肃地注视着李维正,等待他的回答,旁边的蒋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并不知道李维正其实已经通过朱元璋的面试,他还真以为皇上是因为龙门所之战而提升李维正,所以他按照普通思路来想,认为现在才是李维正的真正面试,这个答案他当然很清楚,可是他却万万不敢说出来。
  李维正却毫不犹豫答道:“请陛下放心,臣会清清白白做官,绝不会贪污一文钱。”
  “好!”朱元璋拍案而起,他盯着李维正森然道:“不知有多少官员对朕说过,绝不贪污一文钱,可朕却不知杀了多少人,你这句话朕记住了,朕就拿你来做个案子,也不用时间太长,如果你在两年之内确实没有贪污一文钱,朕会再升你的官,可如果朕要查出来你贪污了一文钱,你也休怪朕手下无情了。”
  朱元璋说出这席话,却让旁边的蒋瓛大吃一惊,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问答,几乎每个新任官员都会被问到,而且也都会这样回答,皇上也只是再警告一番了事,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他忽然感觉到皇上似乎对这个李维正确实有点不一样,也不知李维正是福还是祸?
  这时李维正却道:“陛下,有一句话臣也想先说,臣家庭殷实,确实没有贪污之意,但臣害怕别人栽赃于我,所以臣的誓言只对我本人以及家人的行为而言。”
  “这个朕很清楚。”
  朱元璋目光又投向了蒋瓛,他冷冷道:“我也要给你说清楚,我用李千户做锦衣卫廉政案子只针对他个人而言,若胆敢有人栽赃于他,朕就拿你是问。”
  蒋瓛背上的汗又再次流下来了,他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深意,什么拿李维正做案子都不过是个借口,皇上的真实用意竟是用李维正来整顿锦衣卫的军纪,这两年锦衣卫以权谋私的丑闻不断,被大臣深恶痛绝,皇上相必也是有所耳闻,在解决完李善长后,他要开始树立形象了,说白一点,也就是要拿锦衣卫开刀了,所以他名义上是在给李维正立案子,实际上是在警告自己,要收敛一点,蒋瓛忽然想起了前任毛骧,不就是胡惟庸案后做了垫背吗?难道李善长案结束,皇上也要把自己……蒋瓛简直不敢想下去了,他连忙躬身答道:“臣决不让人栽赃李千户。”
  “好了,李千户朕就交给你了,你们退下吧!”朱元璋的热情似乎消失了,他坐下来又开始批阅奏折,不再理会他俩……
  走出紫禁城,蒋瓛长长出了一口气,对李维正苦笑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来锦衣卫是我们的福还是祸。”
  李维正见周围无人,也低声笑道:“大人放心,李善长案是詹徽所为,锦衣卫并没有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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