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狱全集.com》第5/125页


一句胡搅蛮缠的俏皮话搅散了紧张气氛,所有人都讪笑起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万望老大见谅。”那汉这次倒是确信了。

“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老鲁继续打哈哈。

“这样吧,今天我请客,一起去火山窑子红红面孔①,就当是给老大赔罪。”那汉建议道。

①黑话,火山窑子指酒馆饭店;红红面孔指喝酒。

“不用了,老大的美意心领了,”老鲁连忙推却,“我约好十二点钟跟朋友见面,实在耽误不得。”

“既然这样,老大请便吧。”那汉正好就坡下驴,闪开身让出路来。

“那就后会有期了。”老鲁再次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下桥去。

苏州不愧是座水城,果然名不虚传,水道纵横,四通八达,转来转去到处是桥,这会儿才下吴门桥,裕棠桥已遥遥在望,远远看去,桥堍下面果然泊着一艘茶舫。

戴呢帽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茶舫长约一、二十丈,宽约六、七丈,但久经日晒雨淋,油漆早已剥落,看上去显得有些破旧,庞大的身躯停靠在河滩旁,乍看之下很像是陆地延伸出来的部分。老鲁定睛一看,只见船头顶篷上迎风招展的杏黄色招幌,明明白白地写着“海棠春茶馆”五个大字,立即放慢脚步,迅速将桥上桥下的周边环境扫视一遍,特别是桥堍下的两边河滩,看得尤其仔细。

头戴呢帽的男子像变戏法一样从腋下的包袱里拿出几本旧书,将包袱皮摊在地上,在路对面就此摆开了旧书摊。老鲁隔得远远地与其最后交接一次眼神,转身走下桥堍,踏着跳板登上船头。

舱门口的伙计正无聊地望着河水发呆,见了老鲁连忙上前招呼,点头哈腰地连说“里边请”,在临岸一侧的一张空桌上用抹布形式大于内容地划拉了几下,拖过板凳请客人入座。

老鲁没有理会,自己在临水一侧的窗边选了张空桌坐下。

船舱内分两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分坐着七、八位茶客,一个个神情散淡,悠闲自在地抽烟、看报、闲聊――就现在快近十二点钟的午饭时段来说,生意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

伙计笑嘻嘻地端来茶碗,用铜壶向碗中注水,一不当心,些许热水溢出瓷碗,在桌面上汪成一片,连忙飞快地用抹布仔细擦去。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人,生就一张和气生财的灰白色猪腰子脸,笑起来微微露出嘴角边金灿灿的牙套来。

“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有点像无锡人。”一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坐到了老鲁的对面。

“是啊,打无锡来。”老鲁迅速将对方上下一番打量。

“呵呵,先生何以对海棠如此关注呢?”长袍男人摸出一盒“算盘牌”香烟,抽出一支递过来。

“哎,天气忽冷忽热,不知道今年的海棠花开得怎么样了?”老鲁接过烟,划着火柴先为对方点,再为自己点,嘴里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先生说的是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长袍男人突然压低嗓音。

“不,我说的是贴梗海棠。”老鲁面无表情,也摸出一包“算盘牌”香烟摆在台上。“巧得很,我平时也抽算盘牌香烟。”

“贴梗海棠的花期起码要到三、四月份,如果先生要吃海棠糕,盘门一带倒能买到。”长袍男人一脸严肃。

“不,我想吃采芝斋的敲扁橄榄。”老鲁说到“敲扁橄榄”四字时,曲起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四下。

“不许动,举起手来!”十五号联络员脸色一变,变戏法一样从长袍底下摸出一支二十响快慢机来。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老鲁的鼻子,其他茶客也呼啦一声全部站了起来,包括那位伙计和始终背对着老鲁的看报男人,纷纷掏出手枪齐刷刷地指来。

老鲁的双手很快便被一付黄铜手铐反铐在身后,推上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汽车。路对面摆书摊的戴呢帽男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似乎此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汽车三转二转,减速驶入一条狭窄的弄堂,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老鲁定睛一看,门柱上一左一右各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左边是“苏州驻屯日军宪兵队特高班”,右边是“中支那侦查队苏州分队”。

踏入一幢漂亮的米黄色洋楼,顺着走廊一直朝前走,来到楼梯口的一间房间前,门楣上挂着一面小木牌,上书“第一取调室”。

进得门去,只见宽敞的房间内只摆着一张笨重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名年约三、四十岁,长得肥头大耳的龅牙男人,鼻子底下留着一撮仁丹胡子。办公桌的对面,还有一张形状古怪,看上去异常结实的座椅,看一眼就有触目惊心之感。

老鲁还想四周打量一下,但已被摁进了那张奇形怪状的座椅。

座椅由粗壮、沉重的木头打制而成,左右两侧带有扶手,看上去比皇帝的龙椅还稳固,而左侧一块折叠起来的栏板放下来后,正好拦在老鲁的腹部,将身体卡在中间丝毫动弹不得。毫无疑问,这一措施是为了防止逃脱和可能发生的攻击行为,如果再加上一付手铐,恐怕孙悟空到此也难以脱身。

“你的,快快的说,大家的,客气一点,日子的,好过一点。”龅牙男子开口说道,从语音到声调,一听就是标准的日本人讲中国话。“先说叫什么名字?”

“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我叫鲁邦。”老鲁答道,说的确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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