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全集Zei8.com》第34/80页


啊那个时候啊,他们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的少男少女,像所有言情小说里的小情侣,美好得像是圣诞节的雪花玻璃球,透明、清澈、单纯、温情。摇一摇,雪花儿漫天飞,小人儿在里面翩翩起舞。而他们的时间,就定格凝固在那一刻,那以后发生的事,都是AUTI□,都是出自他的想像,是他的“幻想世界”。

在写了一阵专栏后,本地报纸对他进行了一次报导,说是年轻的心理学博士常山・诺温将担任一所大学的讲师,这是该学校最年轻的心理学讲师。

那篇报导配了一张他的照片,是他的博导林登教授和他的合影。林登教授是这个领域大名鼎鼎的人物,专著写了好几本,每年去各个大学演讲的演讲出场费就是一大笔收入,何况还有版税的收入。林登教授口才很好,每年拉来的科研经费有很多,常山的博士课程读得很轻松。两个人相处得也很好,常邀常山上他家去,过感恩节和复活节还有圣诞节。

林登教授有个女儿,在纽约工作,过圣诞节的时候回家来,发现家里有这么一个年轻人,顿时生了好奇之心。她刚和纽约的男友分了手,正找新的后补,常山恰好合适。

常山对热情外向的洋妞不太感兴趣。在他心里,云实已经长出了翅膀,停在了他心室的屋顶角上,化作了石膏像的天使。两人的关系,要到常山毕了业,在这间小大学找到了教职,才亲密起来。期间林登小姐又换了好几任男友,但谁都不如常山让她觉得可靠。再嬉皮的女孩子,在年纪稍长之后,回归到传统世界,又把可靠当作了一项优良品质。

学校里有不少热情外向的女学生,为了分数会向男教师们抛媚眼示好,甚至投怀送抱。常山于是邀请林登教授的女儿来他的学校做客,说是要烧他的拿手菜牙买加菜请她试吃。在这些年里,常山和这个洋师妹熟稔了不少,经常通通电话,发发电子邮件。他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年轻女性让他去照顾去关心,一如当年他照顾关心云实。

说起来莱切尔・林登还真是他的师妹,比云实这个小师妹要师妹得多。可惜莱切尔不懂师妹这个词的衍伸意义,他悟到了这样的妙语,也没人可以分享。可见同文同种是多么的重要。要怎么才能跟一个纽约客讲清小师妹这个词里有多少的怀念和伤感呢?常山但愿云实在身边,可以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心得。

在烹饪羊肉的时候,他写了一篇文章,讲的就是“师妹”这个词的心理安慰。等羊肉烤好,文章也写完了,用电邮发给他的责编,然后开车去接莱切尔。

莱切尔穿着时尚,美丽知性,在一间广告公司供职。和时尚圈子里的男人打过太多交道后,还是觉得像他父亲那么的学术男性更靠谱,于是不理会一打以上的邀请,专程飞到这个小城来和常山过复活节。常山接到她,问她林登先生可好,莱切尔说,他去密西西比了。

常山听到这个遥远南方的名字,忽然想起同样是在南方的弗吉尼亚州的詹姆斯顿来了,也许他可以去那里过圣诞节?这几年他都是过的白色圣诞,换一换环境,出去渡个假,到温暖湿润的南方去,享受那里正宗的牙买加菜。

他想到这里,便问莱切尔,是否想过一个热带绿色圣诞。莱切尔问哪里,常山说詹姆斯顿。莱切尔笑他,去接受童子军爱国主义课程吗?常山笑一笑,说:“我有一个姨妈,在那里经营一间渡假酒店,我有多少年没和她联络过了。”

莱切尔好奇,说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亲戚,她以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常山说:“啊不,我有好多亲戚,只不过他们都离开了。有的去了天堂,有的去了外国,有的去了别的城市,而我,来到了这里。好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没想起过我。”

他惆怅了片刻,然后向莱切尔微笑说:“除了你,亲爱的,只有你还惦记着我,大老远来看我。”

“我是惦记着你的牙买加菜,我的蓝调情人。”莱切尔说。

常山哈哈一笑,将车子驶入他的停车位,背起莱切尔的背包,请她上楼。

莱切尔把行李袋往常山的卧室一扔,也没说把衣服挂出来。两个人生活习惯上的不同,在这一点上已经显露出来。莱切尔随性洒脱,颇为不羁。而常山,则早一天就把他的床单换了洗了,还买了一个新枕头给莱切尔用。原来他枕的那个拿出来,他打算睡客厅的长沙发。

等莱切尔换了衣裳,常山已经把菜端上桌,倒好了酒,请她入座。莱切尔说看上去真不错,这叫什么?

“这叫‘鲜’。”常山说:“开胃菜是火腿芝麻菜羊乳奶酪色拉。复活节嘛,总是要有火腿和羊肉的。头盘是罗勒柠檬番茄烤鲷鱼,第二道菜的煎烤羊膝肉配百里香洋葱炖土豆。这在中国,合起来就是一个字:‘鲜’。”

莱切尔对这个“鲜”字没有什么体会。常山放下酒杯,顺手在刚进门时取来的一叠报纸上抽了一广告页,挑空白多的地方,用一支笔写下“鲜”这个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只羊和一条鱼。莱切尔仔细研究了一个这幅图画,摇摇头说:“我明白了,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又有鱼又有羊。”

常山笑着点头,说:“这样领会也不错。鲜确实是好吃的意思。谁要是赞美说这个菜很鲜,那就是告诉旁人,这个菜很好吃。”

他发“鲜”这个字的音时,是用的中文,莱切尔听不懂,放弃了再讨论鲜不鲜的问题,本着广告人的职业敏锐,对鲜字旁边那个广告发表起了意见,说:“这个广告做得不好,看上去很□。 ”

常山好奇什么广告会很□。隔着桌子把报纸取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有名牌子的牛仔裤广告。照片里那条牛仔裤只有大腿上面一段,变形折叠成一朵玫瑰花的图案,长长的花茎上有两枚刺,标牌也化身而刺,钉在花茎上。常山一看这广告就笑了,说:“确实有点。臀瓣如同玫瑰绽放。”

莱切尔点头,说:“这是性暗示,这是在用女性的性别特征来暗示,在诱惑。这是一个男权的社会,女性是被用来消费的。”

常山并不是一个男权主义者,不过他也不喜欢女性主义者随时都攻击男性。他把报纸翻了一面,扔在一边,继续吃盘子里的鱼肉。

莱切尔瞄一眼报纸,问:“你的照片又上报了?这次是因为什么?”

常山不解,说:“没有啊,我很久没上过报纸了,上次上报,还是借你父亲的光。”

莱切尔用餐刀指一下报纸,说:“那不是你吗?不过这记者拍照技术不好,把你拍老了。”

常山听她说得像真的一样,好奇心起,拿过报纸来看。果然那一版上有一张照片,有一个长着亚洲人脸的男性正和本地一个科学组织的负责人见面。那张照片就是这两个人会晤时拍的。那个亚洲人的脸,常山看上去也觉得眼熟,眼熟到他第一眼看上去,以为是自己。他歪头看了看厨房门上的玻璃,在他的角度,玻璃正好可以充当一面镜子。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再对比一下报纸上照片里的亚洲人的脸,惊奇地发现,居然有八分相似。

只是那张脸看上去比他要年长一些,所以莱切尔说,记者把他拍老了。常山十分肯定那个不是他,也许五年后他会是这个样子,但既然目前人类还不能穿越时空,让他把一张五年后他自己的照片带回来,交给报社刊登出来,那照片里这个人就不可能是他。

可是两个人的脸相似度有八成,那也实在说不大过去。

常山仔细把那条新闻看了一下,那上面说,来自中国的优秀遗传学学者来本市参加一个行业会议。文章里介绍这名学者时用的是拼音字节,不是常见的美国人名。常山是先排除了人名,然后才确定那是拼音。他把他快遗忘了的汉语拼音拼法来念出这个人的名字,从他嘴里发出的音是Zhou Hai。

“这个人叫周海。”他说。在这一刻,他先是觉得心脏被针刺似的痛了一下。这种拼音的拼读方法,还是云实教他的。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在莱切尔已经就别的问题发表过好几轮的评论后,他才意识到,那两个读音,是不是应该调过来念。

写下来,也许是,海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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