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全集》第365/405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唱礼?”,挥手止住正欲唱名地护卫头领唐九,唐离率先向内走去,里面忙碌的厉害,也没有太多地人注意到他,纵然有看到的,不等他们行礼。唐离就早已过去了,引得这些各部粮官们心下惴惴,“莫非军情又有重大变化了?要不历来对咱们这些老粗极为和煦的监军使大人何以会如此?”。

唐离自然没心思猜测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二进、三进院落里进出的将领或文官们虽然品级渐高,但若论喧闹却比第一进院落中一点也不少,唐离就亲眼见到第三进院落中有一个参谋赞划的幕僚文人与一个统兵武将用手戳着面前的山川地理图,神情激烈地差点没打起来。

过了第四进院子,直到穿过内院的圆月雕花门。喧闹声才越来越小,此时的内院早已不是安置家眷的所在,成了哥舒翰的核心指挥区域,与外边的嘈杂不同,这里面倒是安静的很,唐离走进大开门户的内院正房。见到哥舒翰与数个贴身幕僚正在看着山川地理图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唐离的脚步声惊动了哥舒翰,扭头见是他到了,哥舒站起身迎上前来道:“别情来了,快坐!”。

那些本在与哥舒翰议事的幕僚们见唐离到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也就结伴一起退了下去。

接过护兵送上的茶水放在唐离身边的案几上,隔几而坐的哥舒翰看了看唐离地脸色,沉声问道:“别情,有新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闻言唐离摇摇头。“哥舒。这几日为家事我心思也乱了,现在战况如何?”。

“战事一切顺利。别情你放心就是”,端起茶盏,哥舒翰小呷了一口后道:“相州才打退一次范阳军的进攻,蔡希德、田乾真可是安胖子手下数得着的大将,他们两人联手攻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动相州分毫!最后留下六千多具尸首退回河东道云州了。薛嵩总算没辱没他祖宗的名将之誉,李晟统兵也是好样的。经此一次,范阳军要想再来就得掂量掂量了!咱们粮草辎重不缺,又有坚城可守,他来是死,不来在河东也是拖死,进退两难哪!”,以哥舒翰豪爽的生性,若非唐离有事,说到这里他非得豪笑几声不可。

说完这些,哥舒翰蓦然想起一事,遂又补充道:“对了,别情你上次去贝州见的田承嗣这次也出了大彩头”。

见哥舒翰想笑又强自压抑的模样,唐离暗自警醒了一下儿,说起来这段日子他不痛快,监军使府就没再听到过笑声,更别说见到笑容了,如今哥舒翰也是如此,再这样下去自己别成“祥林嫂”了,惹得谁见谁不痛快。一念到此,唐离尽力做出一个笑容道:“田承嗣?他怎么了?”。

唐离虽然笑的勉强,但他能笑出来,也让哥舒翰松了口气,伸手隔着案几拍了拍唐离的臂膀叹声道:“这样就好,我知道别情你与我那弟妹伉俪情深,但也不要一味如此伤悲,如此既伤了自己地身子,也让我们这些人想劝你都张不开嘴”,伸手重重又拍了两下后,哥舒翰续接着刚才地话头道:“田承嗣真是个狠角儿,前次你去了贝州,他随后就谴人将降表送到了我帅营,只是对外却一点风声没透,这次他那魏州本是挨着相州的,打仗正烈地时候一点动静儿没有,等蔡、田兵败的时候,他又赶上去佯做犒军,狠狠将殿后而行的田乾真给咬了一口,吃了他这个本家八千多人马,说来薛嵩在相州打生打死一天多,还不及这田承嗣功劳大!这也倒罢了,举旗归唐这么大个事儿,整个魏博能一点风声不露,田承嗣掌军能力由此可见一般,此人不简单哪!”。

历史中田承嗣本就以奸猾出名,但支撑他这奸猾的就是强大的控军能力,随着安禄山一起造反的将领或死或残,下场大多惨淡,倒是此人几降几叛,不仅没死,而且获封国公,长寿到八十多岁才平安老死,由此就可知田承嗣心性手段了,知道他的底细,是以听了哥舒翰这番话唐离并不吃惊,“他这是向你这个大帅交投名状!”,跟着笑了一下儿后,唐离收了笑容问道:“哥舒,你预计河东战事还要多长时间能结束?”。

“安贼叛军虽已是必败之局,但他们毕竟人不少,如今高帅、封帅都已出兵,三造里夹击,我估摸着得要个二十多天,要是再从容些一个月最好。”

“不行,哥舒,河东战事必须在二十天之内结束,你别忘了身后还有个史思明”,侧过身来正对着哥舒翰,唐离脸上全收了刚才的笑容,“自我这次由京中返回也是十多天了,当日我在皇上面前替你们三位打过保票,最迟一个半月内结束平叛之战,若是过了这个时间,多拖一天平叛军的功勋就逊色一分;就不说这个,朝廷的财力也实在支撑不住了,这一个半月的军饷除了岭南道解来的春税,其它的多是陛下裁减宫室用度省出来的,拖过了时间咱们可真要无米下锅了。我这就行文高帅及封帅处,无论如何二十天之内必须结束河东之战,随后十天时间解决史思明,若是超过这个时限,你们的军粮辎重我可不保证,自己找杨相打擂台去!”。

“二十天!”,咬牙吸溜了片刻,哥舒翰狠狠一挥手道:“行,二十天就二十天,监军使嘛,不就是督战的”。

“这可是军令状,不能反悔的”,补了这一句后,唐离又道:“对了,这些时日你也好好谋划谋划,史思明那里怎么解决,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怕他逃窜出关,介时再要追剿就麻烦了。咱们现在在关外的就只有奚兵一部六千人,还是没怎么见过血的,能顶什么用?”。

“恩,这事我好好想想!时间有点紧哪!”,见哥舒翰点头答应,已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的唐离顿住势子道:“史思明的事情做完,哥舒你给我留三万精兵在榆关附近扎着”。

“留三万精兵!”,哥舒翰一时不解其意,“干什么”。

“你留着就是,真要用时我自会跟你说话”,口中说着话,摆摆手示意无需再送,唐离故自出房去了。

谁知他刚走到内院门口,却又见哥舒翰大步的追了出来,并肩而行道:“前两日你说要把李青莲调回来,这事得说清楚了,调回来怎么个安置法?这要是没个说法,他天天来我这儿坐耗,我可受不住。对他还这能象其他人一样用军棍伺候?”。

“什么怎么安置?让他到监军使府领命就是”,唐离边向外走,边小声解释道:“算日子江南两道组建的商队也该动身了,这是我朝陆路通商的第一次,出不得乱子,商队一进关内道,哥舒你抽调好的队伍就上去先护住了再说,至于这统兵将领就让李青莲出任”。

“他?”。

“就是他,谪仙人之名远播海外,龟兹诸国上至王室,下到百姓对他可仰慕的很,此次西行,有了他通关各国就方便的多了,再则也让那些小蕃见见真正的上国风流人物,这对小邦向善我朝也有好处”,一口气说到这里,唐离略一迟疑后道:“李青莲早晚是要调入鸿胪寺的,这次也算先试试水,至于军事上,让你给他配的那个副将一起去就是了”。

“领兵远行,扬威域外,这可是班超事业,李青莲再没个不肯的,行,别情你有安排就好,我这就下文书调他那一部回来”,笑着说完,哥舒翰拍拍唐离的肩膀后就转身回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战事(二)

监军使,虽然不是直接领兵作战,但顾名思义其主要职责就是监督前线将帅们的作战指挥。作为最受新皇信重的监军使,唐离自出任这个使职至今,从没有一次主动催促进攻,更多的时候反倒是在督劝哥舒翰等元帅约束进击欲望,以使缺少统一指挥、缺少辎重粮草的敌军坐困自乏,这一点在平叛之战的前夕表现的尤为明显。也正是他这一反监军常例的行为,使他承担了许多压力,上至朝堂各部的催促、下至难民百姓的谩骂,凭借着新帝李睿的绝对信任,唐离默默的承受了这份压力,并没有将之释放到具体领兵的三位副帅身上。正是他这份坚韧,虽然拖延数月未曾大战,但战略形势却在无形中一天一天优于平叛军,没有刀枪的碰撞、战马的嘶鸣,但每过一天,范阳军就多虚弱一分,相对的朝廷平叛军就强大一分。这并不是唐离获得的唯一回报,与之相对,正是得益于这几个月的表现,他这个监军使的身份对于平叛军高级将领们而言,已不再单纯是个朝廷的使职,更得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

监军使这个职司并非是常备,但也不是直到本朝才开始设置,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使职的设立就是朝廷乃至君王对控制军队失去自信后的一种表现,由此而言,代表天子的监军使与天子心中已有猜疑的统军将帅们有着天然的矛盾,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别人对自己地不信任和控制。普通人如此,那些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将军们就更是如此,所以自监军使第一次被设立以来,监军与统兵将领之间的矛盾就从没有消失过。小到腹诽心怨,口角之争,大到互设绊石。刀兵相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承平百年。一朝乱起,最受先皇宠爱的武将安禄山突然起兵造反,军事上的破坏不论,反应在心理上,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使皇帝及朝臣对统兵将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鉴于安禄山胡族地身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下,尚在唐室效力的胡族将领就更成了怀疑地对象。从民间对安禄山的谩骂,长安百姓自觉铲去帝都一切带有“安”字的牌匾、旗招、坊牌,再到唐离出任监军使,就是这种怀疑不安的直接反应。肩负这一使职出京,唐离就是替天子坐镇军中,监控防止前线统军大将中再出第二个如安禄山一般的叛逆。

从统兵将帅这边来说,此次任命的三个副帅。除封常清之外,其余的两位皆属外族血统,哥舒翰是自祖父辈内附地柳西胡人,而高仙芝则是原籍新罗小邦的开元名将,在二人麾下,更有许多的高级将领是同样出身于胡族。得益于先皇朝中大规模启用胡将的政策。他们走到了今天的高位,但也正因如此,在安禄山叛乱之后,深知朝廷心中所想的他们也是实难自安,尤其是长安民间自发的排胡浪潮向外扩散时,他们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就更深了。他们知道,不管是处于安抚还是借重他们地统兵经验等什么原因,朝廷不得不用他们继续在前线统兵作战,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完全信任他们,正是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们对朝廷派遣监军使并不意外。与此同时,也自然的会心生排斥之意。

但是。看唐离自担任监军使后的表现,当日出京时,不说封常清所在的河南道,就是近在咫尺的潼关他也没去,而是直接到了曾有旧识,并极力援引过的哥舒翰部。两人刚刚见面,他做地第一件事就是替哥舒去迎接前陇西节度使王忠嗣的遗体,并为此深陷叛军占据的卫州达半月之久。这段经历随着他的安然返回渐次传开,使那些本有排斥之心的陇西将领对这位才名动于天下的监军使大人有了初步的好感,甚至是敬意!毕竟在一线作战的他们更明白深陷敌营数十日却能平安而返到底有多难,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个纯粹的文官时,就更显的难能可贵。

如果说这只是开始,唐离随后地表现一步步征服了这些高级将领地心,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对具体地战事指挥指手画脚,这是将领们最反感,同时也是最担心,甚至是恐惧的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外行领导内行的后果无论古今都一样严重,而放在两军厮杀的战场,出现这种事情就意味着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冤枉惨死,而在唐离之前的历史中,十个监军就有九个是这么干的,与前人相比,唐离的表现简直就是无可挑剔,除了把握大的军略之外,事实证明他制定的军略是完全正确的,唐离从没有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不仅没有行动,看上去甚至是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由此,这些将领们在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时,也切实的感到了被信任与尊重,而这样的尊重与信任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就显的尤为珍贵。

唐离用尊重与信任赢得了将领们的心,随后在面对朝廷及杨国忠一波波急战的压力时,他这个监军使没有半点推脱的接手此事,主动承担起这些压力,使将领们能排除外来因素的干扰安心备战,与此同时,他虽然不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但对跟皇城各部打擂台,要粮草辎重、军械军器却又是当仁不让,这样肯担当、能为属下利益而争的上司没有理由不受人欢迎,尤其对于这些常年驻守边镇,于刀枪中厮杀的血性将领们而言就更是如此。虽然自上任以来唐离没有搞过击鼓聚将,宣慰训诫这样的花呼哨,却用实实在在的行动一步步赢得了这些带兵将领的心,这一点从他与哥舒翰亲如兄弟般的相处上即可看出。

从不曾发话的监军使大人这次正式行文促战,其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自唐离与哥舒翰说过必须在二十日内结束河东战事后。陇西军地动作明显加快。原本占据坚城以逸待劳等待敌人来攻的态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在此之前,主动出击还只是小部分憋不住的将领们的零星行为,随着帅府促战文书的下达,去了约束的各统兵将领们就如同出笼地猛虎一般,带着嗷嗷叫的属下向困窘了大半年地范阳军冲去。

河北道相州、卫州,魏州、河东道云州、蔚州。凡平叛军与范阳军交接之地一时间突然热闹起来,几个月来缺草乏粮的范阳军诧异的看着此前只是躲在城墙后的陇西军跟吃了春药一般各路而来。一时间厮杀之声四处响起,如果说最开始这还是被约束已久的陇西军的发泄行为,但随着战事进一步扩大,各路统兵将领在压抑释放过后,更多看到想到的就成了军功。眼见地战局谁都明白,朝廷是要必胜的!而眼下就是此战的高潮和收尾部分。想着战事之后的论功行赏,现在再不行动可就晚了。耳朵里听着今天某同僚又收复了一座县城。明天又听说另一个同僚一次歼敌三千,陇西军的一线统兵将领们就心里发急,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劳,马上能换成俸禄爵位的。敌人就那么多,河东道地方就那么大,别人多收复一座,那自己就少一座,别人多杀一敌。自己就少杀一敌,这是实实在在再清楚不过的账,由此,这些受了刺激地将领们就开始愤然发力,此时似乎在他们心中,真正的敌人并不是眼前士气低落的范阳叛军。反而是正磨刀霍霍憋着劲跟自己抢功的同僚。

除留下五万人据守城池防范背后的史思明,其他近十五万陇西及关内道镇军随着监军使促战的指令下达,就如同出山猛虎一般,自北向南往河东道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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