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突围全集》第4/51页


他不可能都认得路,他现在走的,都是从来没有走过的路,他能够问路的是十分有限的。那么多的岔道,一位才过了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一直在家的温暖中长大的伍子胥,他只有不断地问路,然后就是靠自己的辨向能力,还有判断能力。

经过一个村落的时候,雨势渐小了,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地展现了。他看到有几家的屋子前已经挑起了灯笼,离此最近的一家柴房,竹篱不远的土墙墙头,已经不止一处颓圮。一个汉子手里端着碗站着吃饭,有一阵子他的手中竹箸不动了,好像已经注意到了眼前不远的过客。伍子胥在这之前也已经停住了跑步,雨小下来就没有了掩护,而且眼前就是村庄。费无极编织的谎言自然会像风一般传到四面八方,这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自然缺少一些辨别能力,就把他当作是罪大恶极的国贼了。

何况或许还有颇丰的赏赐在后头跟着呢。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要躲开汉子的视线,往西边的小路走去。他可以发现由小路可以绕开村庄,并且上山,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这时他听到了汉子的招呼。

“这位壮士,想要去哪里?天马上要黑了!”

“请问往宋国是从这里走吗?”

“不对!应当往西北方走!”

“这里不是西北方吗?”

“这里是西南方向!”

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最初的感觉是对的,人其实有时跟野兽也差不多,就是天生的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敏感性。他点头表示感谢,就要离去,那人却说:“不想在这里住一宿么?后边有客栈!”

他摇了摇头。他现在开始就要成为一个夜行者。晚上才是行路的最好时机。他想起来还是在儿时的时候,当时天已黑了,他没有点灯,就能够在屋子里头取出一部父亲所要的书来。还有一次,兄长伍尚掉了一根竹簪,当时屋子里也没点灯,他却在地上发现了它。自己的好眼力,当时深为父亲所称许。如今想来,莫非这份眼力,就为着今日的夤夜逃亡。

就在他将转回头,调整前行方向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位武士打扮的男子,那人好像刚刚吃饱的样子,在汉子后面伸了个懒腰,突然眼睛就直了:“伍子胥?”

随即又出来了几个士兵,“快,别让伍子胥跑了!”那个武士边喊着边追了过来。

他转回头就跑。跑得比豹子还快。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农家世界里头还隐伏着危险。他实在无法解释这些军士怎么会在这种农家院子里出现。好在他发现两支箭从自己的头顶和耳边擦过去之后,就没有了声响,所有的声响都沉寂了,好像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

他安全了,他知道自己这一回的安然无恙,实在是因为没有听到马蹄声。大概是这些马都关在了马厩里了,一时匆促,就没骑马追了出来。这样看来,会不会追兵就是夜宿汉子所说的客栈,刚才正在用饭,他们是放松了警戒,觉得自己不可能奔这儿来的。

他有点纳闷的是现在好像人人都认得自己是伍子胥了,其实这样想虽说夸张了点,亡命的人心理大都如此,但却也离事实不远。原来那费无极又向昏君献了奸计,画影图形,张榜重金悬赏,缉拿伍子胥。特别诏告各路关津渡口严密把关,并遣使遍告列国诸侯协助缉拿。此计甚是阴毒,现在到处都张贴了伍子胥的图像,而他却还蒙在鼓里。

不过这并不等于说他没有足够的警惕性,他心中有数,不管怎么说,在楚国的土地上,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楚兵围捕剿杀。

天渐渐黑了,路也渐渐不平了,雨却停住了。山的脊梁龙一般地隆起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将要进入大山了,他要越过的不是一座大山,而是整个连接着楚宋边障的连绵山脉。而且他是知道的,大山里头也不仅仅是山地丘陵,其实更有悬崖,也有大泽,千万种的危险在等待着自己。而在山中夜行,还要冒着野兽出没的危险。他有时真不知是城郭里的人兽凶狠呢,还是山林里的野兽更凶狠些。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退却,不能犹豫,只有前行,早一点到宋国,就早一点来希望。

伍子胥第一次走进了他还完全陌生的世界。在深山里夜行,他平生还是第一次。

白天的山他去过,那不是一个人,是和父亲,还有太子建,及其手下的士兵,他们是狩猎去的。那其实上是一种娱乐,一种野蛮的娱乐!他并不喜欢,可是太子建喜欢。太子建稍稍有些瘦弱,那脸庞,几乎永远是苍白的,也许他应该远离这种野蛮的狩猎,但他竟然喜欢,这不能不让伍子胥觉得诧异。在边地驻防,是不是太过枯燥无味了。太子建到底是因为生活的乏味,还是因为身上继承着楚王那种野蛮的血统,伍子胥自然无从知道,但他只知道,不能轻易地去琢磨君王,以及君王后裔的心理,那不是忠臣所要做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约束了,于是他感觉到太子建骨子里的野蛮霸道了。这是一个人潜伏在血脉里头的东西,只有到一定的时候,它才会暴露出来。

他渐渐地突然有了一种不安。

他是不是得再好好想一想,他去宋国,是不是智者之举。

第四章 涉险

视野全是黑的,然后这黑的渐渐变成灰白,迷迷蒙蒙,如雾,如岚。他不可能看得更清楚了。他的视力虽然有着某种天生的穿透力,但面对整个夜茫茫的山野世界,他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不能奔跑,甚至他都不能快步前行。陌生的地方,他不能不谨慎。山,沉默着,这才是真正的山,像一个巨人的怀抱,有着博大的呼吸。面前的小路蛇一般浮起,风吹过,这些浮起的路仿佛也要随着风被吹走似地,他没有摇摇晃晃,但是心里头却是在不断地摇晃着。

路不是太干,大雨刚过去不久,从树叶上漏下来的雨水,有时还会溅得满身都是,所以有时不免也会有些打滑。他走着的时候,会觉得整座山里,就他一个人在走路。狗吠有时也有,但是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似的。目标永远是隔着遥远的空间。

山里头有无数的分岔路,这是个难题,他没有向导,所以只能凭着感觉,以哪一条更靠中,更大一些的路为首选,居然一路行去,却也无大差错。行了几个时辰之后,胆子也就越大起来,不再处处惊魂。林子里头突然发出的恶鸟的声音,已经不再让他受惊,脚踩在青石阶道上,或者踩在堆积着落叶的小道上发出的奇怪声响,更不会让自己提着一颗心了。他渐渐因放松而感觉到疲惫,也因而发现肚子饿了。干粮不多了,他要留着它,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吃,现在,他必须找到充饥的东西。

他巡视了一下四野,发现了前头不远的一块番薯地,这说明附近住有人家,自己所处未必就是深山。他也知道眼下这个季节,山里有不少野草莓和其他野果子,田野里头也可以弄到不少吃的,像瓜果、番薯,实在不行,生菜叶应该也可以勉强将就。

他伏在地上,拔出宝剑,拨开藤叶,掘刨下边的泥土,很快地,土里头隆出了根部的果实。

他用剑削去皮上的土,再削去那带土的皮,流水潺潺,声音还在远处,他已经等不及了,就开始了狼吞虎咽。他那时候的吃相一定很不好看,但是却也受到了野兽的嫉妒。

那物原先是藏在灌木丛里,突然发出一种愚蠢而又恐怖的声音,随即就放马过来。这让他吃了一惊,举眼视去,他看到的是一个大块头,黑乎乎的东西,动着吼着,而且后来速度竟然如同箭一般地快了。

野猪!他心道,这也不是好惹的东西。伍子胥对此动物,曾经有过狩猎的经验,所以他不慌不忙,原地不动,持弓候着。等到野猪就要欺近而立身扑过来之时,他射出的箭,立时将它由前腹到后背贯穿了。羽毛箭镞还在抖动着,野猪却已经不动弹。

要是自己身上带着引火具就好了,这烤野猪肉看来是吃不上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起了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他举目一扫,果然,危险又一次袭来。

野猪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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