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情游》第2/31页


  两个年轻人已站在了后甲板上。他们觉得这种嘈杂混乱的情景很好玩。他们对每一个上船的旅客都评头论足,发表这样或那样的见解。轮船即将起航,汽笛声震耳欲聋。越来越浓的黑烟在粗大的烟筒顶端翻滚着,近旁的高大桅杆也被熏成了淡黄色。
  “阿洁莱”号的旅客中,大部分是前往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还有一些要返回军营的士兵,以及若干名去奥兰的阿拉伯人和摩洛哥人。阿拉伯人和摩洛哥人一上船就去了二等船舱。在二等船舱的后边聚集着所有一等船舱的旅客。唯独这些人可以享用后甲板、客厅和餐厅。阳光透过做工精细的花格窗户射进客厅和餐厅里边。所有一等船舱位于轮船的外侧,通过扁形舷窗采光。很明显“阿洁莱”号提供不出“大西洋运输公司”或“海运公司”轮船的那种豪华舒适的条件。从马赛到阿尔及利亚的轮船,其吨位更大,速度更快,设施更齐备。难道航程较短,轮船就应该显得寒酸吗?实际上从塞特到奥兰,由于票价较低,而从不缺少客源和货源。
  这一天,提前上船的旅客大约60人,未上船的旅客不足30人。两个半小时前,一个水手在甲板上发了一通火。再有半个小时“阿洁莱”号就要解缆起航了。一般来说当远洋轮起航时,迟到的旅客不是很多的。
  刚一上船,德斯兰戴一家人就急急忙忙朝着餐厅入口的双扇门跑去。“这条船晃得真厉害啊!”阿卡托克的母亲情不自禁地说。
  作丈夫的时刻要应付夫人的发问。他不仅要选定一个三个床位的船舱,而且还要定好离餐厅操作间最近的三个座位。因为所有菜肴都从操作间出来,这样可以挑选最好的,而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最好的船舱是第19号船舱,位于船的右舷,最靠近船的中央,颠簸不很明显,当船摇摆时绝对不会手忙脚乱。无论是在船的前部还是后部,不能享受安乐椅摇摆乐趣的旅客都会感到难受和不愉快。
  先是选好船舱,放下随身小件行李,留下德斯兰戴夫人整理大件行李,德斯兰戴先生和儿子又返回餐厅。餐厅操作间在左舷,他们直接由此去餐厅,以便定好他渴望已久的在餐桌最尽头的3个座位。
  一个旅客已经坐在餐桌的这头。领班和服务生正忙着安排餐具准备晚上5点的晚餐。
  看来这个旅客已经占据了这个座位。他把名片放在餐巾的折缝中,餐巾放在印有“阿洁莱”号图案的餐盘上。毋庸置疑,由于担心有人来抢占这个好座位,他好像要坐在这里直到开船。
  德斯兰戴先生斜视了他一下,对方也斜眼回报了他一下。德斯兰戴先生走过去,看到了印在名片上的这位客人的名字:尤斯塔什・奥利安达尔。他在这位旅客对面的3个座位做上标记,然后领着儿子,离开餐厅登上后甲板。
  离开船还有12分钟。迟到的旅客还在弗伦迪南防波堤上。汽笛响了最后几次。布卡拉什船长在吊桥上走来走去,大副在前甲板上正在招呼人准备起航。
  德斯兰戴先生更加焦虑不安,一遍又一遍说着,语气非常急迫:“他还不来!……为什么迟到了?……他在做什么呢?……难道不知道3点准时开船!……他会误船的!……阿卡托克?”
  “什么事?”儿子一脸茫然,不知道他父亲为什么如此激动不安。
  “你没有看见达当脱先生吗?”
  “他没有上船吗?”
  “没有,还没有到……你想会出什么事?”
  阿卡托克什么也不想。
  德斯兰戴先生在后甲板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望一下弗伦迪南防波堤,一会儿望一下老港对面的码头。倘若迟到的旅客在那儿出现,乘小船只需划几下就能赶上轮船。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德斯兰戴夫人又该没完没了地埋怨!”德斯兰戴先生气急败坏地嚷道,“她太关心自己的事了!……可是还得告诉她!……如果这个该死的达当脱5分钟之内赶不到,后果会怎么样?”
  马塞尔・罗南和让・塔高纳开心地看着这个绝望的人。很显然,“阿洁莱”号马上就要解缆起航了。如果不预先通知船长,或者船长不同意按照惯例延迟15分钟――这种事在远洋轮上不常发生――轮船会丢下达当脱先生而起航离去。
  此时蒸汽的巨大压力使锅炉轰轰作响,白色气体从排气管中急速喷出。船身不住地碰撞着岸边的防撞球,机械人员正在调试机器,使之正常运转。
  这时德斯兰戴夫人出现在后甲板上。她的神情更加冷漠,脸色更加苍白。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烦心事,她本想留在船舱里,整个航程都不出来。由于担心达当脱没有上船,她也顾不得体力不支,想请求船长等一等迟到的旅客。
  “怎么样了?”德斯兰戴夫人问她的丈夫。
  “还没有到!”
  “我们不能丢下达当脱先生……”
  “可是……”
  “快去告诉船长,德斯兰戴先生!你知道我没有力气到上边去告诉他!”
  布卡拉什船长站在驾驶台上观望着整个轮船。一会儿给前甲板发出一个命令,一会儿又向后甲板发出一个命令,看来有点儿难以接近。舵手站在船长旁边,双手握住舵轮手柄,操纵着舵轮。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打扰他们。然而在德斯兰戴夫人的斥责下,德斯兰戴先生只好费力地登上小铁梯,攀上铺着白帆布的驾驶台顶端。
  “船长?”
  “什么事?”这位船上的“上帝”用低沉生硬的声音问道,听起来好像暴雨天的霹雳。
  “您打算开船吗?”
  “3点整准时开船……1分钟也不等……”
  “但是我们的一位同伴还没有到……”
  “算他倒霉。”
  “您不能等一等吗?”
  “1秒钟也不等。”
  “他是达当脱先生啊!”
  当说出这个名字时,德斯兰戴先生以为船长肯定想起了什么,会同意的。
  “是谁?达当脱?……不认识!”
  “克劳维斯・达当脱先生,一个佩皮尼昂人。”
  “如果这位克劳维斯・达当脱先生,这位佩皮尼昂人在40秒内赶不到,‘阿洁莱’号就不等了……前甲板解缆!”
  德斯兰戴先生与其说从梯子上下来,不如说从上面滚下来,一下子摔在后甲板上。
  “要开船吗?”德斯兰戴夫人大声说道,气得双颊红一阵白一阵。
  “船长是一个下流胚子!他什么都不听,也不愿等一等!”
  “我们马上下船!”
  “德斯兰戴夫人,实在不可能!我们的行李在货舱底层……”
  “马上下船,我命令你!”
  “我们的舱位已经付钱了……”
  当想到白白丢掉三个人从塞特到奥兰的舱位费,德斯兰戴夫人脸色都变成了青灰色。
  “这位夫人认输了!”让・塔高纳说。
  “她投降了!”马塞尔・罗南接着说。
  她的确认输了,可是嘴里还不依不饶。
  “这个达当脱……真是无可救药!他不可能赶到了!他为什么不直接上船,而去什么皮高林!……怎么办?……如果不等他,我们到了奥兰该怎么办?……”
  “我们去埃利萨尼夫人家等他。他能坐上从马赛开出的下一班船赶上我们。”
  “这个达当脱,这个达当脱!……”夫人不停念叨着,她那没有血色的脸,随着“阿洁莱”号开始摇摆更显得苍白。“唉,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的幸福,为了儿子的前途!”
  幸福和前途难道会眷顾这个一无所知的低能儿?显而易见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在智力上他与他的父母有着多么大的差距。
  德斯兰戴夫人有气无力,喃喃自语:
  “回船舱,回船舱!”
  吊桥刚刚被岸上的人收回码头。船头离开护栏,船身稍稍转了一下,对准了通道方向。轮船推进器发出阵阵轻微的嘈杂声,使老港的水面上泛起淡淡的漩涡。汽笛发出刺耳尖叫,宣布起航,并防止别的船只出现在通道上。
  德斯兰戴先生最后一次看了看为轮船送行的人们,一直望到了防波堤的尽头,看是否有迟到的旅客从那儿赶来……此时坐上小船还能赶上“阿洁莱”号。
  “回船舱,回船舱!”德斯兰戴夫人有气无力地念叨着。
  这些不幸让德斯兰戴先生气恼,嘈杂的声音让他心烦,他真想抛下达当脱和德斯兰戴夫人而一走了之。可是眼下最迫切的是打发他的夫人回到她本不该离开的船舱。他试着把瘫卧在长椅上的德斯兰戴夫人扶起,可是没有成功。最后还是在一个女仆帮助下才把她扶起来。德斯兰戴先生扶她从舷梯下了后甲板,拖她走过餐厅,到了船舱,帮她脱下衣服扶她躺下,盖上被子让她半僵冷的身体恢复体温。
  这些累人的工作完成后,德斯兰戴先生又回到了后甲板,用愤怒骇人的目光扫视着老港的所有码头。
  迟到的人还没有出现。可是即使出现他又能做什么呢?或许只能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事实上“阿洁莱”号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并走到了通道的中间。站在防波堤尽头的好奇者还在向轮船挥手告别。“阿洁莱”号稍稍改变了一下左舷方向,避让开一艘二桅帆船。因为后者的后排炮已伸进了老港的里边。最后轮船通过通道。船长指挥轮船从北边绕过防波堤,以慢速绕过海岬。

  第二章
  故事的主人公终于和读者见面了。
  “我们上路了,”马塞尔・罗南说道,“前方驶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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