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25/307页


  “忠不忠心的,说不上。我只知道,当你寻一个人寻了半辈子,你是不会介意那个人是否还是从前的样子,是否还记得你。因为啊,寻到了,这一生啊,就算是没白活了。”
  李慕儿脸上挂着笑,半晌,望了眼城里方向,摇摇头道:“嬷嬷,我们回家。”
  可就在使劲起身的一刹那,下身一阵温热。
  她本能地定住,握紧了手中嬷嬷的胳膊。
  嬷嬷直觉不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宽慰她道:“慕儿,别怕,我们先回房。”
  她的声音给了李慕儿莫大的心安。
  李慕儿呼了口气,安静道:“好。”
  ………………
  回到家,李慕儿依照纸婆婆所说,照常吃了饭,便躺在床上等待阵痛的到来。
  银耳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嬷嬷也坐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她。
  李慕儿为还有人能陪着她生产而感到满足,却也不由自主地仍然挂念着朱祐樘。
  如果他知道,她在为他生孩子……
  不知道能否冲个喜,让他的病好起来?
  李慕儿这样想着,不禁苦笑了一声,这孩子竟这般不争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也许她就能想法子进宫,也许孩子就能在父亲的陪伴下出世。
  祐樘,难道我们注定错过?
  李慕儿心里默念,阵痛却毫无预兆地来临。
  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喉间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
  嬷嬷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轻抚着她的肚子道:“开始痛了?放松点,保持体力。”
  李慕儿点点头嗯了一声,不过一句话的工夫,果然又不痛了。
  嬷嬷似乎也很紧张,又把手抚上她的脸,道:“乖,有嬷嬷在呢。”
  银耳也捏了捏她的手指,附和道:“姐姐,银耳也在。”
  李慕儿眼眶有些发酸。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感受着胎动幻想过无数次生产时的场景,可还是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际,自己居然能如此冷静。
  不得不冷静。
  墨恩还没有来。
  她果真须得自求多福。
  腹部一阵一阵痛楚慢慢袭来,李慕儿强忍着,不愿花费力气在无谓的呼喊上。
  可阵痛的间隔一点点缩短,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慕儿终于忍不住低吟出了声。
  银耳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惹得李慕儿抬起苍白到骇人的脸来,冲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傻银耳,不许哭。给姐姐唱歌。”
  “好。”银耳拼命抑制对她的心疼,吟吟而唱,“心上人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画的山层层叠叠真好看,画的水曲曲弯弯流不断。山靠水来水靠山。山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
  我的心上人啊,是个谦谦君子。他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波波的痛意开始加剧,李慕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像要被撕裂一般,汗水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冒出来,下唇已被咬得失了知觉,终于再忍受不住,嘶哑地大叫了一声。
  “啊……”

  ☆、第一三四章:众生皆苦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高墙内洒着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紫禁城无论何时都显得如此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深红的乾清宫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分明奢靡耀眼,却藏着无尽的薄凉。
  东暖阁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黑中泛紫的颜色,古朴深邃,浑身散发着幽雅的光泽。
  而此刻在上面躺着的男人,却是恹恹的不见一丝光彩,脸上只剩病态的苍白。他双眼紧紧闭着,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嘴唇时而蠕动着不知说了什么字眼。
  床边还立着几人,个个面色凝重,一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模样。
  其中一人端着见底的药碗,叹了口气悄悄地退了下去,自然是何文鼎。
  而另两位,则是当日助李慕儿离开皇宫的始作俑者:兴王和萧敬。
  “这样下去可不行,”说话的是兴王,“皇兄他这分明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哎,”萧敬轻叹了声,“也许只是旧疾发作。每年这个时候天气入了寒,皇上便会犯病。老臣还记得去年正逢女学士在外头养伤,皇上也病了,却不让告诉她。”
  兴王听他提起女学士三个字,不禁想起往日的诸多事情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往年哪有此般严重过?这回都辍朝数日了。我若不是亲眼见着,也不敢相信皇兄病成这样。刚才听何文鼎说,皇兄时常借酒消愁,还出去醉仙楼寻酒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明白的,皇兄必然是放不下莹中姐姐,心中苦闷才会如此。”
  这时何文鼎又从外头回转,拱手对兴王道:“王爷请冷静一下,皇上白日里本是好了些,可天一暗又烧了起来,说着胡话唤女学士的名字,这会儿好不容易服了安神的汤药睡着,王爷莫再吵醒了去。”
  兴王并未动气,点了点头对萧敬说道:“我们出去说话。”
  正待转身,床上朱祐樘轻微的声音传来:“莹中……莹中……对不起……不要走……”
  兴王和萧敬对视一眼,齐齐蹙眉摇了摇头,朝外头走去。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皇兄虽令朝臣有事照奏,身子好些的时候也会继续处理朝事,不至于耽搁了政务,可这样病下去,身子迟早是要垮的啊。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暖阁门一关,兴王便心急如焚道。
  萧敬也是一脸愁容,“王爷,即便如你所说,皇上这是心病。可是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找这剂心药呢?”
  是啊,上哪儿找呢?上哪儿找呢……
  兴王突然眼前一亮!
  “啊!我想到了,有一个人,或许知道她在哪里。”
  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开口告诉自己。
  萧敬正要问是谁,里间蓦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看来皇上又醒了。
  二人连忙进去探望。
  朱祐樘单手支着斜靠在床沿,另一只手握拳抵在鼻下,狠狠地咳了几声,才抬眼望着兴王轻笑道:“杬儿来了。”
  兴王心尖不由酸楚,关切问道:“樘哥哥,你怎么不保重身体?”
  朱祐樘却答非所问:“杬儿,我听到她在哭。她在叫,叫我的名字,哭着喊着叫我的名字。你说,她好吗?她到底好不好?”
  她到底,好不好?
  ……………………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嘶鸣。
  李慕儿微仰起头喊出了声,而后重重地摔回到枕上,感觉全身已经虚脱。
  墨恩说得没错,她根本使不上力来。
  每当她要使劲儿,血气上涌到胸口,却被硬生生压了回去,使不出来。
  就好像她用力拉着绳子的一端,有人用力拉着绳子的另一端。可她刚要用尽全力把绳子拉过来,对方却骤然放手,她的力气便全数收回,且狠狠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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