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7/307页


  马骢并不希望她留在宫中,此刻却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小时候常带她一起逃课,将各自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心里清楚,李慕儿是个聪明的。人人说她调皮捣蛋不学无术,其实她学东西极快,甚至总赶在自己前面。只有这武功……马骢想到就觉得既好笑又讽刺,从前就爱和她比划拳脚,看着她一败涂地就哈哈大笑。可如今她也是因为在自己手下一败涂地,才会沦落至此……
  马骢走到李慕儿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刚才便觉得她不好,这会儿看她仍是跪地不起,略微探出的脸庞已是惨白如纸。马骢心惊,回头望望皇上,见后者亦如他一般,紧张地盯着李慕儿,只等众人出殿。
  马文升已却行到殿门口,见儿子没有跟上,严厉地叫了他一声。马骢还没答话,朱祐樘就说道:“马同知等等,朕还有话问你。”
  马文升只好独自回去。
  眼见着父亲转身,背影消失在丹陛之下,马骢急得赶紧去扶李慕儿。朱祐樘也已赶到身边,两人一人一边,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齐齐馋起李慕儿,又齐齐问道怎么了。
  李慕儿勉强站起,又觉得实在太疼,此刻压力解除,身心俱疲,哪还顾得上回答他们,只吃力说道:“床,床……”
  朱祐樘会意,低声问道:“想躺床上是不是?“
  李慕儿虚弱到只能点点头。
  ”好,马上就去。”朱祐樘说着袖摆浮动,欲要动手。却被马骢抢了先,一把横抱了她,匆匆往殿外冲。
  朱祐樘追在身后,心中比在殿上为她考试着急时更要紧上几分。若说她是怯考紧张,未免太严重了,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憔悴模样?
  思索间已来到了雍肃殿。银耳正在院里踢毽儿,看到李慕儿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进屋铺床。
  李慕儿一挨上床,便捂紧肚子,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才呼了一口气。
  马骢为她盖好被子,才问道:“这是怎么了?进殿的时候还神灵活现的呢。”
  朱祐樘站在床的外沿,也接话道:“是啊,看你捂着肚子,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连跟在他身后的萧敬也说:“皇上,女学士看起来不妙,要不要请医女来看看?”
  李慕儿急忙喊住:“不要……”
  马骢拍拍她的肩膀,温柔道:“瞧你疼成这样,不找人看看怎么行?”
  李慕儿没有理他,只看向一旁的银耳,牙齿打着颤地对她说:“红糖……红糖……”
  银耳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什么?姐姐要什么?”
  李慕儿低吼一声:“红!糖!”
  银耳这才明白过来,“啊?是是是,我这就去煮红糖水来!”说着冲朱祐樘作了个揖,匆匆跑了出去。
  朱祐樘和马骢不明所以,只好等着。
  银耳回屋的时候,一股浓浓的姜味儿随之而来。银耳见他们还在,一下子脸红起来。她走到床边,倾身隔开了马骢,才叫了一声李慕儿。
  李慕儿本闭着眼睛,被银耳叫醒,挣扎要起,马骢一个箭步上来扶她,差点将银耳手中的碗打翻。李慕儿也被吓到,靠着他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朱祐樘几次想去扶她,可奈何自己九五之尊,本就懊恼着,闻言闷闷道:“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
  李慕儿听到他的声音,便又联想起刚才殿上他为她弹琴,抚平她的情绪,便觉得窝心,不再说什么。
  趁热喝下红糖水,李慕儿终于脸色稍霁。萧敬在宫中当差久了,已猜到大概,就对朱祐樘说道:“皇上,女学士已无大碍,皇上再待在这里恐有不便,老奴会着人好生照看,皇上请回吧。”
  朱祐樘仍旧目不转睛盯着李慕儿。
  李慕儿一抬眼就跌进他的眼眸,苍白的脸上竟然也浮起一片红晕。
  她又尴尬看了一眼马骢,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这下轮到朱祐樘和马骢尴尬。
  她怕是癸水来了。
  朱祐樘轻咳了几声,吩咐她:“这几日好好养病,康复了再来当值。”然后抬脚离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叫上马骢一起。
  马骢又再看她几眼,才道:“还好是虚惊一场。不过今日在乾清宫出了风头,往后在宫中要更加小心。”
  “知道了……”李慕儿乖顺地应着,心里却在想,他每回总是这么几句话,好像这宫中有豺狼虎豹要吃了她似的。
  众人走后,李慕儿将头埋在被子里,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心里默念,失了内力竟这般不济吗?考个试都能把自己紧张到月信提前,以前也从来不曾痛过啊?
  并且这一痛,就痛了三天。

  ☆、第十五章:所谓礼物

  李慕儿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情况也未见好转,只好去请医女。
  来的是个婆婆,对她倒是极为恭敬。把脉问诊以后,说是寒气入了体,导致气滞血瘀。就给开了药方疏肝理气,去热驱寒。李慕儿对医理什么都不懂,惟有道谢。
  照着药方吃了两天,李慕儿才终于来了癸水。
  朱祐樘毕竟是避讳的,可到了第五日,他还是出现在了李慕儿门前。
  李慕儿正坐在院儿中小凳上,晒着太阳喝着药,见到朱祐樘想起身问安,被朱祐樘免了。他缓步走到她身边,虚咳了一声,问道:“可好些了?”
  李慕儿难为情,点点头不说话。
  朱祐樘觉得好笑,却又严肃道:“既好了就该来上工,小心朕罚你俸禄。”
  这下李慕儿来了精神,“罚吧罚吧,反正我拿了俸禄没处花。”
  朱祐樘听着有些心疼,轻叹了口气道:“你记不记得朕答应过送你样东西?”
  “自然记得。”李慕儿说着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皱眉道,“瞧你两手空空的,东西在哪儿?”
  朱祐樘笑,“你这礼物有些麻烦,我叫萧敬包好了才能偷偷送来。”
  李慕儿挑了挑眉毛,疑惑道:“这么神秘?”
  “恩,是。”朱祐樘说罢抬头望着天空,轻声唤她:“沈琼莲……”
  李慕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又看着她唤了一声。
  李慕儿莫名心烦,语气不耐地埋怨道:“这名字真难听。”
  朱祐樘看她不像说笑,垂眸想了想,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那朕唤你莹中如何?”
  李慕儿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总不能教朱祐樘叫她原名,遂没好气地说:“随便怎么叫,反正我也早已不是我了。”
  朱祐樘仿佛被触到什么情绪,趁势问:“你若已经不是你,那你如今,还想不想杀朕?”
  李慕儿惊。
  雍肃殿外似乎传来几个宫女急急走过的脚步声,院中却是一片静谧安宁。午后的光影在他身上流转,李慕儿望着这个在刑部接她状纸的他,在永巷向她伸出手的他,在乾清宫为她抚琴的他……
  我若不是我,又怎舍得杀你?
  可惜,我还是我,是李慕儿的身体,是李慕儿的记忆,不是沈琼莲,不是莹中。
  “不想。”嘴上却这样答道。
  朱祐樘的眼睛里像迸发出了万点光,说不出的欢喜。
  可李慕儿接下去的话又让他跌进谷底。
  “我现在不会杀你,因为我尚有机会替我父亲翻案。对我而言,比起杀你,我父亲是否冤枉要重要的多。我们不过是各自信守承诺,不是吗?”
  朱祐樘沉默,是他想多了。
  不过是一场交易,她为父查案,他不负圣明。何时变得复杂起来,忘了彼此立场?他有他的皇后,她是他的女学士,仅此而已。
  自嘲一笑,只当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轻语道:“是。所以赶紧来当差,你已经浪费半个月的时间了。”
  李慕儿应:“会的。我不会忘了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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