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全集zei8.com》第816/843页


回想十方圆明殿中聂冥途之言,鬼先生更确信这一点。

召集七玄结成同盟、为组织所用,本是古木鸢交付他的两大任务之一,其重要 性与三乘论法可说不相上下,鬼先生身兼姑射明暗两条线的操盘者,一跃成为古木 鸢的臂膀,得以参赞中枢,于组织的地位仅次于高柳蝉。

七玄除了横里杀出的桑木 阴之外,俱在鬼先生的掌握之中,“他们”派聂冥途来向他传话,示威的意味不言 可喻。

古木鸢所图甚大,然而失去暗行的庇护,摊到光天化日之下,老人也只是个失 势左迁的旧廷臣罢了。

鬼先生长年于平望都活动,对朝廷动向了如指掌,古木鸢或在士人百姓间享有 高望,却缺乏有力的政治后盾,休说慕容、韩嵩、任逐流等,便与越浦城尹梁子同 相比,实力亦多有不如;要拉下镇东将军,甚至将天下卷入乱世漩流,老人由人不 知处借来一支幽冥大军,是为“姑射”。

而姑射……

究竟是什么?

骷髅岩的秘道四通八达,构造巧妙,看得出年代久远,绝非新造。

鬼先生初次 到临,便知姑射背后必有强援,如非势力庞大,便是潜伏多时,底蕴深厚,才得坐 拥这般规模惊人的地底巢城;及至妖刀、刀尸等陆续炮制而出,更加印证了他的猜 想。“古木鸢与三十年前的妖刀之乱必有关连!” 姑射集结之初,鬼先生将所见所闻一一回报,言谈间忍不住心中激动,罕有地 露出疾厉之色:“他握有制造妖刀和刀尸的秘法,就是他一手毁灭狐异门,害死了 父——” 那人举手阻止他。

缎袖滑落肘间,露出一只欺霜赛雪、白得令人眩目的皓腕, 姣好的线条宛若鹤颈。“本门之仇,乃是东海六大门派。杀人毁家的是六大派,污衊构陷的也是六大 派,不是旁的。来,且背一遍仇人姓字与我听。” “背诵仇人姓字”之于过目不忘的鬼先生,自来便是惩罚,是对他出类拔萃的 记忆力最大的污辱,“那人”在处罚前总会叫他跪着背一遍,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这样的折辱于他,怕比荆条藤鞭更难受。“我没错!”他试图辩解:“古木鸢与妖刀必有……” “啪!”面上热辣辣一痛,已被那只白皙玉手扇得连转几圈,几乎立足不稳, 眼前金星直冒。

狐异门不讲什么长幼伦理,一切由实力说话,只消逃得过避得开, 没有“恭领责罚”这码事。

然那人出手如电,鬼先生竟未能闪开,怎么打怎么挨, 自幼时起便如是。“跪下。”那人脸上不见一丝火气,似笑非笑,眼波盈盈,喉音依旧悦耳,十 分动人。“背一遍仇人的姓字给我听听。” 鬼先生抚面屈膝,跪地时两腿微颤,摇头甩去一丝晕眩,喉中如抑雷滚,咬着 牙低道:“第一该杀,埋皇剑冢‘天笔点谶’顾挽松。第二该杀,水月停轩‘红颜 冷剑’杜妆怜。第三……”一路诵去,直将两百七十四条名号一字不漏背完。“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活着?”那人问。“四十二人。” “所以,你亲手杀了其中两百三十二个?” “不……”鬼先生锐气一挫,嚅嗫道:“不是。不全是我杀的。” “你杀了十二个,我替你算着。我杀得比你多些,一共八十六,其他都教老天 爷收走啦。”那人笑道:“同老天比快,咱们胜少败多,再添几条无关紧要的名儿,一辈子没完。古木 鸢怎么找上你的?

对妖刀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晓?

所图为何,背后还有其他人 否?这些,你都弄明白了?”鬼先生被一阵抢白,半个字也辩驳不了,眉宇间的躁 悍却大见平息,渐渐恢复理智。“既然找上门了,躲也躲不掉,你且看他弄什么玄虚。”那人含颦微抿,怡然 道:。“复仇这道菜,放凉了更美味;急于成事,便有通天的本领,迟早也要露出 破绽,授人以柄。咱们就等那个时候。” 鬼先生遂成古木鸢的得力臂助,为姑射的复仇大计尽心尽力,静待老人“急于 成事、露出破绽”的一天。

现在终于等到了。

鬼先生也想过另一组平行的“姑射”存在的可能,但不旋踵即加以推翻:

若真 有两组人马,则古木鸢的秘而不宣未免无智。

情报的不对称,将成为己方的致命要 害,无论两边是竞是合,无疑是置同志于难以预料的危险当中——就像现在这样。

古木鸢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肯定是中了暗算。

出手暗算姑射的,并非 是竞逐相同资源的平行组织,而是隐身幕后提供协助、使姑射行动得以可能的大东 家。

若未在十方圆明殿遭遇聂冥途,这不过是可能性之一罢了,但此刻鬼先生几乎 断定自己已经找到答案。

幕后黑手狠狠扇了古木鸢一记,既是处罚也是警告:

若姑 射就此一蹶不振,东家再出手时,便是古木鸢、乃至整个姑射灰飞烟灭之日——除 了拥有“保命符”的人之外。

这是聂冥途捎来的讯息,代表东家向鬼先生释出的善 意。

鬼先生在此又赌了一把,并未将十方圆明殿之事和盘托出,若聂冥途是古木鸢 所派的暗桩,则鬼先生必死无疑。

所幸他运气一向很好。

相较于赌技,赌运毋宁才 是赌徒真正的才能。“按你的算法,我倒有一半的手下成了敌人。” 老人似是接受了“窝里反”一说,口气虽冷,却不复先前森严;微略垂眸,利 剑般的杀人视线一收,屈指轻叩桌面,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场,仿佛“轰”的 一声流湍輣轧,可以清楚感觉思绪飞转之际、那迫人的高速与沉重。“您还有我。”比起锐目,鬼先生宁可面对这股思考机器般的威压。

他暗自松 了口气,耸肩道:“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若需属下出手收拾这些叛徒——” 古木鸢回过神来,拂袖道:“……不必,你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咱们铺设这许 久的暗线,重重布局、机关算尽,临到收割时,岂有拱手让人之理?莫效昔日安陇 旧事,因小失大,担误了正机。” “什么?”素来反应机敏的鬼先生难得一愣。“什么什么?”老人不耐烦起来,蹙眉疾色。“您方才说‘安陇旧事’……”鬼先生陪笑:“属下愚鲁,未能明白尊意,尚祈开解一二。” “那是先……” 老人才发现自己一时失神,无意间泄漏心绪,硬生生将后面的“帝”字吞了回 去,面色微沉,并未接口。

他从未在下属面前谈论自己。“安陇旧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老人的口头禅, 至少先帝还在时,这四个字就像是藤条鞭子,教训他那武功当世无敌的主君,总是 出人意表地管用。

昔日独孤弋挥兵西进,欲角逐央土王座,头一个遇上的便是世袭安原郡公、为 碧蟾朝末帝提拔为郡王,人称“并山王”的军头罗鋹。

罗鋹向来看不起独孤弋,抗击异族期间,常派兵奇袭独孤阀的辎重,或占领驻 军新撤的城邑,没少干了趁火打劫的勾当,两边梁子不小。

异族北归后,独孤弋挥 兵央土,意在天下,罗鋹无意归附,既不放行,也没有堂堂一决的打算,东军遂设 大营于黄泥沟,隔着郡内的大片田野遥遥盯着陇头、并山两城,双方装腔作势地打 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架,死样活气的,骨子里等的是夏至麦熟。“成大事不可无兵,拥大兵不可无粮。” 老人——当时他还不算太老,尚称壮年——对毛躁飞扬的青年主公如是说。

独孤弋读书不多,指望他精研韬略,只能等下辈子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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