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绘春全集》第128/157页
第104章 礼佛
细碎的阳光从花石榴的枝叶间撒落下来。青灰的石板上满是碎金乱玉。院墙上，忍冬藤枝枝蔓蔓地纠缠着。尚未完全老死的旧叶间已有米粒大小的绿意。春，来得真快呢虞笑嫣仰躺在摇椅上，思绪已随着手中的信笺飘出千里之外。
江无邪又来信了。年前发的信，初六才到虞笑嫣手上。他说到了一路的思念，说到了年节将至的孤寂，说到了夜访虞家二老，唯独没说一路的艰辛。信末，略略带过收了姜婉如作义妹的事。虞笑嫣倏地想起守岁时她吃的那八个都没有铜钱的饺子。一时心里堵得慌，就像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噎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二夫人，该喝汤了”小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来到她面前。
初一祭祖回来，兰慧君便将自己这些年收罗来的生男法宝着人抄录一份送到了虞笑嫣手上――因着江无忧的反对，往府上送吃食这事她是不敢做了。虞笑嫣将信将疑，细细看过偏方食谱，唯有一道“鲤鱼转龙汤”入得了眼。一则她看见鲤鱼二字便觉得极有胃口，二则她想起了房里挂着的那盏鲤鱼花灯。
所谓“鲤鱼转龙汤”便是选新鲜的“鲤鱼公子”（公鲤鱼）烹制汤羹。据说有“转风为龙”的功效。虞笑嫣试着让下人做来喝过后，这几天便没有断过。所幸上京去年虽然下过雪了，但河道之中并无积冰。江家二夫人要求鲜鲤鱼公子，哪有得不到的？
乳白的汤面上飘着几粒细细的葱花。厨娘本欲以芹菜去腥的，虞笑嫣记得江无邪曾说过妊妇忌食芹菜，便代之以葱。喝完转龙汤后，虞笑嫣有些赧然，她竟然也学着兰慧君一样求男心切了她其实明白这汤效用不大。不然，江无忧房中也不可能得了三女而未见一男了“二夫人，要想生男丁也并不是非得喝汤吃药才灵”杜老姨娘拿着年节收礼的帐册来给虞笑嫣过目。一进院子便闻到了浓烈的鱼腥味。真不知她一个害喜的人如何喝下去了的杜老姨娘心有不忍，便给她支招：“二爷的生母田姨娘当初怀着二爷时，曾到明香寺朝佛三日。后来，果真一胎得男老太爷生前也是极疼爱二爷的，不然也不会把江家家业交付到庶出的二爷手中二爷的聪慧应该是菩萨的庇佑之功”
一娘生九子，个个都不同。江无邪和江无忧虽是亲兄弟，明显是江无邪在很多方面都胜出江无忧太多。虞笑嫣听得颇为动心。当下决定，过了十五便去明香寺朝拜。为示对杜老姨娘的感谢，她邀老姨娘同行。杜老姨娘膝下无子，平日得了空便会与于老姨娘两姐妹誊写些佛经打发光阴。虞笑嫣相邀，她自是乐得允了。
请了杜老姨娘，自然还得请上于老姨娘了。
谁知从十六起便一直阴雨连绵。都道春雨喜如油，今年上京的春雨却象上门讨债的债主，赖上了便不想走阴翳晦湿之气笼罩着整个上京。虞笑嫣整天坐在南院里足不出户，巴巴地望着窗外屋檐下落珠般的雨帘。
虞之远在正月十八这天便由王太傅亲自向孝嘉帝请旨封为正四品兰台令史，专管劾奏一类文书档案。比起之前的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来不仅是官升一级那么简单了劾奏向来是针对时弊和朝中官员不良行径提出质疑的文书，是直接面圣的。虞之远虽只是个正四品官，朝中不少二三品官也忌惮于他王太傅如此大手笔，除了虞之远和江无邪曾与太子私下达成盟约，还与虞之远本身的才华分不开的。对于虞之远的普升，月贵妃和四皇子极为沉得住气。虞笑嫣却暗地里又江北送上了二十万两银林家钱庄的存契去了四皇子府。
虞之远得知后，不置可否。虽然朝中事务繁重、江家西北两边的掌柜一再写信告之米粮告急，他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天仍要抽出半个时辰来陪虞笑嫣说话。在她面前，他从来只谈惹她开心的事。甚至不惜将儿时在落月村自己做下的丢面子的事讲出来给她听。
正月二十六这天，久雨初晴。早春的暖阳带着明净的气息一扫上京街头巷尾的晦涩。虞笑嫣决定去明香寺进香。
虞之远赶在早朝之后匆匆回府截住她道：“不如明天再去吧我今天还有要事去太傅府。明日我陪你去”
虞笑嫣却是等不及了。在家里窝了这么久，早就想出去走走了。何况今年天气极怪异，今天响晴，不知明天是不是又是阴雨。
“那我顺道去看看柳小王爷是否有空，烦他去明香寺接你回府。”虞之远匆匆走了。
虞笑嫣本想出言制止，却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她和莫言本就是坦坦荡荡的，何须怕人说闲话呢？
虞笑嫣已有孕四个月了，害喜也不再如初孕时那么厉害了。再加上一路上有杜于两位老姨娘贴心地陪着，她久居家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明香寺仍是香客如织，车夫将马车停要寺前的一块空阔地的边缘上。小慧扶着已有些显怀的虞笑嫣下了马车。后面跟着杜于两位老姨娘。
“咦，那里又有一个乞丐”走在最后的小娟手里捧着虞笑嫣的手炉，好奇地道。
虞笑嫣不由自主地望向初见莫言的那个角落，果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同样的络腮胡子，容貌不辨。但她一眼便认出那人不是莫言。算来莫言自年前来过府中，已有二十多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了。
虞笑嫣掏出准备出香钱的银子命小慧送了过去。杜于两位老姨娘纷纷称赞她心善，也效仿着命侍婢送上一点碎银。
观音殿中，虞笑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小慧适时奉上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看透世事的老尼见是个有钱的主，便成心巴结。不料刚一打量虞笑嫣，她便惊呼道：“原来是夫人……”
两年前，虞笑嫣也曾来这里跪拜过。她眉心那粒朱砂让老尼失口唤了她一声“观世音娘娘”，老尼记忆犹新。当初的虞笑嫣衣着朴素，仪态端庄。如今她身着锦衣华服，贵气天成。老尼合十行礼，“夫人寡居，想必已熬得苦尽甘来。托观世音菩萨之福，夫人后半生定是福祉绵延……”
“你这老尼姑胡说什么呢？”小娟气得直跺脚。
虞笑嫣也被她一句“寡居”给惊懵了。小慧忙不迭地扶她起身。老尼这才看清秋香色的披风下面虞笑嫣微腼的肚子。她讪讪地改口道：“两年不见，夫人已再觅荣华忘却前尘，新缘可追大喜呢夫人定会一胎得男……”
小娟破口大骂：“疯尼姑，住口我家夫人是上京江家当家主母你才是个嫁二夫的命呢”
虞笑嫣脑中惊现当日老尼曾说过她是“新寡”一事，便斥了小娟两句扶着二婢走了。
出了观音殿，她再没了上香礼佛的兴致。想到守岁时的八只福饺，心口隐隐着痛。杜于两位老姨娘难得出府来一次，自然是无论大佛小佛，一一叩拜。虞笑嫣不想扫了她们的兴致，便扶着小慧到寺外的马车上去等她们。
刚一出寺门。主仆三人便碰见熟人了月成华也来明香寺进香了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月曦然且说月曦然自大姐月成琼过世后，才惊觉身边的亲人只剩下生母李氏和月成华二人了于是对这个二姐更加体贴照顾了。上京久雨初晴，月成华要来明香寺进香。月曦然乖顺地陪她同来。
虞笑嫣淡淡地与月曦然见礼。月成华惶恐不安地盯着月曦然，生怕他一时兴起又说出失礼的话来。幸而月曦然似乎明白月成华的忧虑，只是不失礼节地寒暄两句，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虞笑嫣与月成华相携来了江家马车里坐定。月成华对虞笑嫣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到惊异不已。虞笑嫣打趣道：“我是不是变丑了？别笑话我，以后你也得和我一样”
月成华倏地红了脸嗔了几句。两月不见，她的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你来明香寺求什么呢？不会是求姻缘吧？”虞笑嫣见了故友，心情舒畅，又开起了玩笑。
月成华低头不语。她这次来进香还真是为求姻缘来的上次得了虞之远的承诺，她虽然没好意思再往江府跑，但和虞之远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断过。虞之远甚至还去高密侯府小坐过两次。她生怕自己和虞之远的事又像上次那样出了差错。眼下虞之远被王太傅提携，至少明面上和四皇子不是一路人了在这事上，月曦然一反常态，极为支持月成华饶是这样，她仍不放心，想来明香寺求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