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九重》第16/48页


寝殿里没有点灯,偌大的宫殿一片昏暗。月光从窗棂中漏入,刘崇明逆着光站着,跟前投了好大一道黑影,看不清眉目。可我只要看一眼身形,便知道那人定是他无疑。
  刘崇明只来过暖芙殿两次,第一次是我入东宫那天,他刻意过来羞辱我,今天是第二次。他的伤好了?破天荒地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带着满腹的疑惑,晃晃悠悠地朝他走去,可我才走了两步,那道身影微微一颤,像是积累了数日的洪流突然决堤一般,突然走了过来,然后用他宽大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肩膀,他用力过猛,我被他弄得生疼。
  果真是刘崇明,用压低了的声音怒道:“你去哪里了?怎么醉成这个模样?”我没有说话,就与他这样僵持着对视,他愤怒到了极点,用在我肩上的力度不断加大,我忍着痛依旧没有答复他,刘崇明怒不可遏,眸中更像是有怒火燃烧,“你究竟去哪儿了?!”
  我虽然脑子里昏沉,可我却觉得自己此刻异常清醒。我借着酒劲笑了起来,许是我这笑声在这阴冷的夜里听起来有些骇人,刘崇明见状慌了神,收拢手来欲将我搂住,可我却在这时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没有料到我会推他,有些踉跄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我望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冷笑起来,“刘崇明……”
  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望着他的眼睛,挑衅着一字一句道:“我去哪儿,醉成这副鬼样也好,甚至是在外头鬼混也罢,你都管不着!”
  我话音未落,他突然疾走过来,粗鲁地将我横抱起,然后走到床榻前,重重地把我扔在上面。
  我的头砸在靠里的床架上,很疼。可疼痛却让我愈发清醒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刘崇明却突然欺近,将我狠狠按下去,冷冷道:“我管不着?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说着他将我的手绕过头顶死死按住,身子直接凌驾在我之上。
  “我不是!”
  “我今晚就是要让你记住,记住你是谁的女人!”他两眼通红,怒气冲冲。
  这样狂躁的他,我从未见过,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忽然,他低下头来,近乎疯狂地咬我的脖子,然后他的右手也滑到我的腰间,开始胡乱地解我的衣带。我吓得连忙喊叫着制止他,可我越挣扎,他压得我越紧,全然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我身上穿的是一件男装,刘崇明不太顺手,他索性用蛮力撕扯起开,我虽然看不到,可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害怕极了。
  我知道我越挣扎,他便会越起劲。于是我紧咬着牙,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人一般一动不动地躺着。
  刘崇明许是察觉到了,他有些诧异,微微怔了怔。
  我用极冷的语气开口缓缓道:“你是仗着你伤好了,便可以来欺负我了么?”
  我话一说完,能感觉到他身子缓缓僵住。他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紧闭的双眸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只见他沉吟了许久,呜咽了一声,然后一边吻我的耳垂一边轻声道:“你为何会这样想,雪阳,我爱你,我只爱你。”他的声音很轻,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此刻言语里却带着委屈。
  我见他分了神,立刻将我的手从他禁锢我的手里抽出来,我趁着酒劲,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猛地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这记耳光在这个空寂的宫殿里显得响亮。
  刘崇明始料未及,回过头来惊愕地望着我。
  “你不配!”他说爱我,却偏偏娶了别的女人;他说爱我,却曾经为了维护别的女人,辱我怒我;他说爱我,却日夜与别的女人厮守,在我重病之时不曾看过我一眼。
  我顿了顿,接着笑道:“你不过是看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我还指望着你哪天看腻了我,把我逐出东宫去,我也好再作打算。”我的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往他心口戳。
  他神情渐渐平缓下来,就像那香炉里焚起来的烟灰,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又一缕一缕地落回了地面,透着沉沉的死气。
  “所以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你凭什么求我?”他的声音极冷。
  “就凭我曾经用我的血救过你的命,从此我们恩怨相抵、两不相欠。”
  他垂着眸子,沉默了良久,忽然抬头,轻声道了一声“好”,便再无多言,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我拉过被子盖住我衣衫凌乱的身子,偏过头去望着他离去,他的背影在月色幽冷的黑夜里有些颓唐,但却也果决,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不知怎的,我的眼角有一行泪滑落,淌进鬓里。我所挣扎的、厌恶的、压抑的、如今一并酣畅淋漓地发泄了出来,可是却不如想象中的痛快,甚至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喝下的烈酒又开始发力,我昏昏然地睡去,半夜突然猛地惊醒,望着漆黑的宫殿,我分不清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噩梦。我在头脑里一遍遍地梳理着,心却一截截地凉了下去。我想我和他真的完了。
  我后来不知又睡了多久,宫娥们完全不敢来打扰我,待我醒来的时候,窗棂之外已是旭日刚升,宫殿一寸一寸地被阳光透入,与昨夜沉浮的黑暗相较,恍如隔世。
  我扶了扶额,唤了几声“荣娘”,可却没有丝毫回应,过了许久,才从外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宫娥。
  “荣娘呢?喊她过来替我梳洗。”
  只见那宫婢慌慌张张地四下转着眼珠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开口。
  我紧蹙着眉头,欲催促她,可我底气却越发不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问你……荣娘呢?”
  “娘娘,荣娘她不见了,打您回侯府的那一日起她便不见了踪影。”
  

☆、第31章 细思恐

我已有好几日闭门不出而荣娘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始终没有消息。我隐隐有些不安。
  终于,刚过完冬至,年底下的一个黄昏,我正在用晚膳,这些天来我都食欲不振。我吩咐厨房熬了一碗清淡的冰糖银耳汤。可才喝了两口,忽然从殿外慌慌张张走进来一个宫娥,“娘娘,不好了,太子妃娘娘方才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腹痛不止。”
  我虽不过问东宫其他事宜,可我却让人时刻留心着淳懿公主腹中的孩子。既然已经向霍时徽许了诺,便要尽可能地做到,虽说不能不出丝毫闪失,但能防的暗箭我得替她挡着。
  “惊吓?”我放下手中的调羹,问道:“淳懿公主在东宫里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受到惊吓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宫娥的脸色由白转青,额上出着虚汗,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方才太子妃娘娘用过晚膳后,去琴湖边散步时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
  “湖底下沉着一具尸首!”
  我心里“咯噔”一声,大概猜着些什么了,我问她,“捞上来了么?”这些天外头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湖面上接着薄薄一层冰,冬天不比酷暑,尸首应该不会腐烂,容貌应是可以辨认的。
  “已差人去捞了,虽然离湖边近,可那尸首不知缠着湖里的什么了,捞了许久都没捞上来。有人说是怨气太重,东宫里出了这么桩事,倒真是瘆的慌。”
  “可报呈大理寺了?”
  那宫婢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今日入宫至今未回,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待殿下回东宫之后再做处断。”
  现下清霜殿和琴湖畔两头都断成了两摊烂泥,虽然我也想去湖畔看实些,毕竟荣娘是我从侯府带来的,对我忠心耿耿,日夜在我身边伺候了我那么久。可出于礼节,我先得先去清霜殿一趟,而且我也着实担心淳懿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
  刘崇明入宫还没回来,虽然我已和他不再相关,可能还是不见面的好,所以我想正好可以趁着他不在东宫的空隙。
  待我出暖芙殿的时候,天色已向晚。我坐在轿辇上,经过琴湖时,我见着湖畔边围了许多人,一盏一盏晕着橙红的宫灯在风中明灭,像极了夜空中低垂的星子。
  我到清霜殿的时候,太医刚好从内殿退出,我连忙向他们打探,他们说淳懿公主只是受了惊,稍稍动了些胎气,喝几幅安胎药稳一稳,应无大碍。
  我让宫婢通传了一声,然后走入内殿。淳懿公主半躺在床上,宫婢正在伺候她喝药。只见她面色惨白,不知是嫌那药苦还是腹痛不止,眉头紧皱着。她见我来了,摆了摆手让在一旁侍药的宫娥退下,然后转过头来,对我道:“好妹妹,你可算过来了。”她这话不像是埋怨,倒真像是在盼着我过来。
  她朝我挥手,我连忙走上前去,宫娥搬来一条绣墩,让我在她床边坐下。
  淳懿公主伸手握住我的指尖,她的手心冰凉,“妹妹,你去看了么?今天,我的魂都快被她吓散了。我晚膳后在琴湖边散步时,忽然看见湖里有一团缠着的黑影,我还想着这大冬天的哪来的水藻,心里头觉得奇怪便多瞧了几眼,谁曾想那竟是死人的头发!”说着,她抓着我的手猛地一紧,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肉里。我见她情绪还不稳定,只得先忍着疼不敢动弹。
  “这东宫里怎么还会有死人呢?”她忽然哽咽起来,我想她在这么说下去,反而还不利她休养。
  我伸手将她的手覆住,试着把它焐热,“公主是有福之人,自有天佑,安心调养便好。”说罢,我便将扶着淳懿公主躺下,我不打算在这清霜殿里待太久,一来她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二来天色已晚,我怕他下朝回来与我遇着,还是不要见的好。
  可我刚转过身,殿外便传来黄门尖利的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我进退两难,愣在原地。两个黄门弯着腰推开槅扇,刘崇明掀帘而入,他的朝服还未换下,戴远游冠,穿红衫单衣,白裙、短袄,皮带金带钩,佩双瑜玉。几日不见,他又变回了那个尊贵显赫的东宫太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天家的威严。
  在他进殿的那一刹,他和我的目光不期而遇,可就在同一瞬,他的眼神忽地飘远,没有一丝波澜。而我也微微偏过头,故意不去看他。他直接阔步从我身边走过,视若无睹。两不相欠,他果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
  “疏月,你还好么?”我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他柔声对她道。我忽然庆幸,庆幸我当初喝得烂醉,鼓足勇气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是太子,日后的天子,君王之爱,本就是雨露均沾,又能有多少我想要的真情呢?
  “殿下,臣妾真的好怕……”淳懿公主忽然娇声抽泣起来,“不过臣妾更怕腹中的骨肉……”
  “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安慰道,说着他又起身吩咐黄门传话,“还没有捞出来?竟让污秽在东宫留了这么久?他们那些个办事不利的,明日便去领板子!”
  “唯。”小黄门颤颤巍巍地应声。
  我想赶在黄门传话之前去琴湖畔看一眼,我连忙向淳懿公主请辞。
  淳懿公主先是满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刘崇明一眼。刘崇明坐在床榻边紧搂着她,眼眸始终都没抬起过。淳懿公主好似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吩咐宫人送我出殿。
  我急匆匆地让宫人将轿辇抬至琴湖。东宫里的五六个侍卫正吆喝着,“一、二、三,起!”那具尸首连同着三块大石一同被捞了出来。我连忙下辇,欲往湖边走。几个侍卫连忙将我拦了下来,“良娣娘娘请回,卑职担心这污秽会对娘娘不利。”
  “让开!”我一把将他拦在我的跟前的手甩开,快步向那湖边跑去,侍卫们看我心意已决,没人再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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