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光全集Zei8.net》第14/34页


  奶奶,你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了吗?
  第二天的清晨,镇长便安排给奶奶下葬。
  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的降临。
  恐惧。寂寞。冰冷。苍凉。
  冰凉的床板上,奶奶平躺在那里。她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嘴唇不再是紫青紫青的,两腮是不自然的红色,嘴唇更是红得鲜明。此时的奶奶,原本凌乱蓬白的发灶已经被梳理的干净平整,她身上穿了一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新衣裳,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看上去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胸脯不再一起一伏。
  我走到熟睡的奶奶面前,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镇长叫来了几个年轻人将奶奶的尸体抬到进了棺材里,然后我们一起上山。
  奶奶下葬的那一天,是七月一日。那一天香港回归,举国欢庆,鞭炮连连。我记得奶奶曾经和我说,她要带我去鼎阳一起在那个室外的大电视上观看香港回归的电视直播节目。奶奶说,香港回归是祖国几千年的梦想,终于快要实现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能清晰记起,奶奶说这些话时的神情。
  激动,感慨,兴奋,骄傲,还有那慈祥的笑容。
  在奶奶的棺材被深深地买进土里的时候,在一片一片的爆竹声中,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那天的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后来又零星地飘起了小雨。
  从早晨到晚上,我一直站在奶奶的墓地前没有离去。因为我找不到家了,我突然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从前奶奶和说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的地方。那现在呢?奶奶,现在哪里才是我们的家?
  1997年7月1日。
  这一天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在这一天,一个叫做“香港”的孩子回家了,而一个叫做“默云外”的孩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那么遥远的未来,那么漫长的时间,我应该如何度过呢?
  苏启阳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打在我的头顶,更像是从前那一片湛蓝明媚的天空。
  他拉着我手,轻轻对我说:“云外,你还有我,走,我带你回家。”
  ?

☆、第五章(1)

?  1997年的龙兴镇,我迷失了方向。
  好多次我顺着家门前那条小溪行走,走到一半就停留在原地不敢前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路痴,可是奶奶说,云外,只要顺着这条小溪的方向走,你就会找到你想达到的地方。
  坚定,就是家的方向。
  每日每夜,我来到小溪边,低温红橙的夕阳投射出奶奶的影像。花白的头发,弯曲的脊背,甚至风中还飘散着奶奶语重心长的话语。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连眼泪都是安安静静地流落下来。我想念奶奶,想念有关于她的一切。想念每天清晨掀我被子叫我起床的奶奶,想念坐在小院子里给我讲英雄故事的奶奶,想念同我们一起顺着小溪捡瓶子的奶奶。
  我感觉自己似乎再也无法开怀地大笑,从奶奶离开的那一刻起,我的胸口始终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我呼吸困难,没有思想,心脏仿佛被一根麻绳狠狠地勒着一般,又疼又涩。那是一种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无法体会到的情感。失去了奶奶,我等于失去了全部。原本就一无所有的默云外,如今真的,一无所有。
  夕阳湮没,深蓝色的夜降临。
  我始终站在小溪边,溪水清澈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淡凉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侧过头,看向身边一直陪伴着我的苏启阳。
  我轻轻地问他:“你说,奶奶……还会回来吗?”
  苏启阳延伸笃定地看着我,重重地点头:“会。”
  这个问题从奶奶被深深地埋进土里以后,我就开始不断地询问苏启阳。每次,苏启阳不厌其烦地回答我,会。
  多么简短的回答,但是,我却认为这是世界最好听的话语。
  于是,在清冷的月光下,我终于笑了起来。
  苏启阳蹲下身,用手轻揉地撩动着冰凉的溪水:“人们都说,人死之后的七天里,他们的鬼魂都还没有散去,所以有什么想要对他们说的话都可以在这段日子里说出来,”苏启阳抬头看我,“云外,如果奶奶真的能够听见,你还想对她说些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眼圈温热起来,心,揪得更紧了。
  我仰起头,我想让自己的眼泪流落下来。我们的头顶是一片静穆的夜空,大颗大颗的星斗清澈明亮。我忽然想起奶奶曾经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给我讲的故事。奶奶曾经对我说过,她说云外,人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上遗落一些东西,而那些往往不被你注意的东西,其实是你最宝贵的财富。也许是亲情,也许是友情,也许是爱情。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我沙哑地说:“我想告诉奶奶,我不要走步了。”
  苏启阳疑惑地望着我。
  “我走的路太多了,所以奶奶离开了我。所以,我不要再走步了,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傻瓜。”
  听见我的回答,苏启阳苦笑起来。他站起身,双手搭在我的两肩,长时间地与我对视。微微的夜风拂过我们的中间,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苏启阳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抱住了我,紧紧地将我整个身体都揽进了他的怀抱。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暖,给人莫名的感动却也不安。
  他抱着我,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我知道他哭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苏启阳对奶奶离去的悲痛。我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压抑着心中巨大的悲痛,他用宽慰的的笑容去安慰我的伤心,掩饰他心底的那份伤感。
  他说:“云外,为了奶奶我们更要好好地活下去。你怎么能说不再走步了呢,你应该对奶奶说,你要更加坚强地走下去,将来要做一个让奶奶骄傲,让奶奶自豪的人。”
  我将头深深地埋进苏启阳的肩膀里,眼泪簌簌地流着。
  “苏启阳,我想……我好想好想奶奶……我好想她……”喉咙沙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了苏启阳的肩膀,而苏启阳只是抱着我痛哭失声。
  而远处,劳伊曼站在我们的院子门口,安静地望着我们。
  我和苏启阳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劳伊曼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她没有走近我们,而是选择站在院子门口等待我们。她的这一举动,让我温暖。
  没有了奶奶的家,显得空荡荡的。我拉开灯,奶奶的黑白照片就挂在墙壁上,不吓人而是寂寞。
  劳伊曼安静地看了我好久,然后用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启阳询问道:“伊曼,有什么事情吗?这么晚了,一直等到现在。”
  我和劳伊曼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劳伊曼对我说:“云外,我今天听爸爸说,有人要收养你……”
  我惊疑地看着劳伊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劳伊曼接着说道:“今天傍晚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说有一对夫妻听说了你的遭遇后很同情你,然后就想收养你,他们的家似乎在鼎阳市。”
  “我不要人同情,我不要离开这里。”我倔强地扭过头。
  这里充满了我的回忆,有关于奶奶的回忆全部留在了龙兴,我不想离开这里,真的不想。
  我无力地望向苏启阳,想让他帮助我挽留我。可是苏启阳却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询问起劳伊曼来。
  “劳叔叔有没有说那家人的人品怎么样?他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只听爸爸说他们好像都是很有地位很有钱的人……”
  “很有地位?很有钱?”苏启阳蹙着眉头,“的人品……会很好吗?”
  劳伊曼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听爸爸的意思,似乎镇长已经同意了。就等云外点头了。”
  “我不会同意的。”我坚定地说。
  苏启阳却反对我的立场,他说:“云外,你不要那么固执,如果他们人都很好,你去他们家里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本来就考进了鼎阳市的重点高中,这样一来你就不用为了学费犯愁,而且也更加方便了。”
  “苏启阳……你……”我不情愿地瞥过头,“我不想……离开你们。”
  可是苏启阳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深深地凝视着我:“云外,你要尽快懂事才对。你去他们家并不代表就会离开我们,我和伊曼也考上了鼎阳市的重点高中,我们还会见面的。”
  “还有,“劳伊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一样忙地说道,“我听爸爸说,领养你的人明天回来我们这里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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