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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归真录》
作者:如是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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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深青色的云层无边无际,低低地压下,遮盖了整个天空,云间不时有粗大的电光窜出,龙蛇一般张牙舞爪,蜿蜒着伸向目力不可尽的远处,惊雷随之炸响,浪涛如山翻涌。
暴雨如倾如注,已是整整肆虐了九年,从无有片刻停歇,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亿万里神州大地,早已是一片汪洋,唯有几处昔日的高山,顶峰兀自挣扎着探出水面,就像是几片落叶,在滔天的浊浪间飘摇战栗,这几处山峰,就是四洲百姓生灵最后的栖身之处了。
其中一处峰顶,残存的百姓们紧紧地挤在一处,等待着洪涛没过头顶的那一刻,偶有几名少年耐不住饥饿,悄悄离开人群,去到峰下的浪涛边,想要捕几尾鲜鱼来生食了,也好稍解饥饿。
即刻便有巨大的触手从波涛间疾速伸出,拦腰一卷,那几名少年张口大呼,在这狂暴的风涛浪雨却哪里听得见半分,苍黑色的脊背翻动一下,那几名少年已是不见踪影。而峰顶的人们,包括那几名少年的亲人在内,却只是漠然地望着这一幕,既无惊恐,也无伤悲,他们的心,早已因绝望而麻木了。
天海忽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云涛一齐呼啸着往两边让开,远处,一座巨大的山峰正飞快地往这边移动。
山峰飞速移动,片刻到了近处,众人方才看清,哪里是什么高山巨峰,原来是一头身躯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白色巨猿,立在汪洋波涛之中,那滔天的洪水,只没过它的小腿而已,而那仿佛万古也不能消散的云层此刻都退到了远处,空出一大片,露出湛蓝而明净的苍天,巨猿独立天海之间,摩天顶日,环目如电,微微喘息,身周万里洪涛臣服一般止息了咆哮与翻腾,只是随着它的喘息节拍,一起一落,海中各种不知名的怪兽都浮出水面,聚拢来围在巨猿四周,黑压压的随波起伏,也不知有几千几万头。
巨猿立了一会,呼吸稍稍平定,探臂入水,捞起一头数百丈长的鲸龙,丢入口中,也不咀嚼,径自吞下。众怪兽微微骚动,低鸣声此起彼伏,却不像是惊恐,倒像是羡慕那鲸龙能为那巨猿果腹而自己不能似的,越发聚拢来,仰首低鸣,乞求那巨猿垂怜。
巨猿垂下白毛披散的头颅,低低而笑,声如闷雷,长臂不停,只拣众海怪之中那身形特别庞大的如鲸龙、夔鱼之属,一头头丢入口中,不一时已是百余头入腹,巨猿顿了一顿,抚了抚肚子,还待再吃,海水翻腾,又一头巨大的黄熊奔至,身量竟与巨猿不相上下,巨猿咆哮怒吼,迎上前去,两头巨兽顿时翻翻滚滚,扭打成一团,此时海中怪兽聚集,也不知多少受了池鱼之殃,被踩死、压死的不计其数。
那巨猿本是天生异兽,力量之大,简直无穷无尽,方才歇了片刻,又吃了百余头海兽,气力渐复,扭斗起来分外精神,黄熊气力本来便逊于巨猿,况且变作这等巨大身躯,虽是利于拼斗,奈何食量也随之长大,长途奔袭,腹内空虚之极,四肢便觉无力。一时那巨猿竟是占尽上风,黄熊勉力招架,被那巨猿连打了几拳,眼前金星乱冒,头晕脑胀,越发的衰弱,只是苦苦撑持,一时不致落败而已。
两兽正在舍生忘死酣战之际,天外鼓声远远传来,一队队奇形异状的神人从苍青色的云层中现出身形,手持各种兵器法宝,或刀或剑,或枪或戟,光芒耀目,暴雨般都往那巨猿身上招呼,巨猿怒吼连连,单臂招架那头黄熊,腾出一条长臂,在空中胡乱挥舞,满天神人如飞鸟一般纷纷坠落,只是这些神人仿佛没有血肉感情,根本不知生死为何物,一味的前赴后继,从空中层层涌下,那巨猿不但杀之不绝,反是越来越多,密密匝匝将巨猿上下围绕,又有四名如山巨人从四方奔来,各持粗长铁索,双目精光闪烁,虎视眈眈,只在等待时机。
那巨猿身躯虽大,空负神力,未得大道,不谙道法,不通言语,只是它终究是天生异数,本能敏锐无比,是以三年来这黄熊和满天神人虽多次将它围困,最终却都被它逃脱,始终无可奈何。此刻这巨猿见周围敌人又已渐渐合围,且又多了四名以前未曾见过的巨人,暗暗警惕,便无心思伤敌,只是跳踉腾跃,往来奔突,想要和以前一样,觑准时机,逃出重围,那黄熊与神人们好容易又将它围住,哪里肯放它逃生,且今时不必往日,定要成功,将这为祸人间三年之久的巨猿一鼓擒拿,永绝四洲滔天水患,因此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着意周旋。
巨猿焦躁之极,越发狂乱,只顾招架那黄熊与四周大敌,不提防脚边波分浪裂,漩涡翻卷,一头苍龙悄没声地从漩涡中窜出,附上巨猿身躯,急急游上,顷刻间已将它浑身缠绕。巨猿一时不备,着了敌人道儿,暴怒嘶吼,奋起神力,连挣数挣,那苍龙却也是天生异种,又久在女娲娘娘宫前,听经闻道,习得神通,甚是力大,被那巨猿挣了数挣,虽然痛苦难当,只是拼力缠绞不已,那巨猿一时竟是挣之不脱。
黄熊见巨猿已被苍龙缠住,跳出圈外,顶门一声雷震,清气冲上,一名青年人现出身形,赤着上身,肌肉块块坟起,腰围豹皮,手持一柄黑沉沉的铁剑,立在黄熊头顶,四方巨人见机不可失,疾步上前,将铁索抖得苍苍响亮,黑气千层,也要来缠缚巨猿。
巨猿见大势不妙,情急之下,一声厉喝,搏命鼓力,那苍龙眼前一黑,不及运力相抗,万丈长躯已被挣作十七八段,从巨猿身上软软落下,有四条小小金龙从苍龙残躯腹内钻出,低低哀鸣数声,向远方游去了。
那巨猿堪堪挣断苍龙,四巨人铁索已到,铿锵连声,将巨猿两臂、两足缠住,四巨人齐声高呼,一齐发力,拉住铁索,满天神人都扑上巨猿身躯,合力攻打,那巨猿睁睛鼓目,死死立定中央,那四巨人虽是天柱化身,三界之中,最具神力,合四人之力,竟仍是无法将巨猿拉倒。
那青年在黄熊头顶见此情形,也不由暗暗感叹,这巨怪虽是无知蠢物,做下滔天巨祸,四洲人道一脉,几乎因这巨怪而覆灭无余,毕竟是天生异物,三界难及,却也有几分英雄气概。
不过虽然感慨,正事却不敢耽搁了,青年收起铁剑,向天外倒身拜伏:“弟子姒文命,请上三十三天外女娲娘娘座前,伏望娘娘大发无量慈悲,广施无上法力,镇此巨酋,永绝人间水患,保全人道一脉。”
拜毕起立恭候,远远只见三十三天外虚空化开,仙音传来,隐隐现出贝阙珠宫,先天胜境,几名女仙从宫门走出,为首一名女仙似是微微颌首,手臂一扬,一缕细细金光从女仙指间射下,倏忽来到巨猿头顶,低低盘绕,巨猿仰天悲啸,拼力挣扎,奈何四肢都被铁索牢牢扯住,哪里能够动弹?那缕金光旋绕数圈,倏地一声轻响,没入巨猿百会穴,巨猿大吼一声,浑身颤抖,双目光芒明明灭灭,闪耀不已,渐渐地黯淡下去,徐徐阖上,眼角渗出几颗大大的水珠。
遮蔽天空九年的云层渐渐消散,洪涛也迅速退去,四巨人将铁索一扯,将巨猿身躯平平展开,架在当空,向东方奔去,文命收了黄熊化身,持剑随四巨人去了。
这边山峰上的众百姓早在这番惊心动魄的战斗中昏死过去,待到悠悠醒来,睁开双眼,却见眼前洪水已经退去,峰下已是露出平地,而千千万万曾经不可一世的水中怪物们都在洪水退却后留下的淤泥中悲鸣着,在晴空烈日下挣扎着,一片片死去。
众人曾经麻木的心在温暖的阳光下渐渐苏醒复活,随之而来的狂喜传遍了整个人群,大家互相搀扶着,走向峰下的平原,虽然身子依旧虚弱,脚步却分外的轻快。

第一章 息壤

海水终年沸腾,气泡翻滚,浓厚的白气笼罩了东海,海域中央,狂烈的明蓝火柱夹着炽热的岩浆与紫黑色的烟尘,直冲上九霄空里,自开天地以来,这百万里东海就是三界绝域,人神难越,并无生灵,就是临近东海的东胜神洲,也是热炎炙人、赤地万里的不毛之地,绝少禽兽人类栖居。
姒文命随着四巨人,架着那巨猿来到东海。这是女娲氏先前便有吩咐,若降伏巨猿之后,便带那巨猿来到这坤元火眼,娘娘自有安排。
热浪滚滚,如火如灼,四巨人乃先天寒铁,天柱化身,置身此地,浑不在意,文命虽是人中不世出的英豪,天生勇武,远迈先人,便是古老所传的三皇五帝重生世间,怕也不过如此,却也感到酷热难当,呼吸艰难,遥观这万古火眼的凌厉天威,更是心惊魄动,大感踟蹰。四巨人却面无表情,更不停足,径向那中央火眼所在之处奔去。姒文命见状无奈,将掌中铁剑横在当胸,并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上平平抹过,那剑本是乌黑黯淡,毫不起眼,此时姒文命二指抹过,只听铿然一声铮鸣,剑身一瞬间明如秋水,便有重重寒光冷气,腾腾而起,将文命周身笼罩在内,姒文命得此剑守护之力,便觉炎威骤去,遍体清凉,恍惚之际,心头似有一丝寒气侵入,微有不畅之感,方欲动念驱除,已是无处追寻,当下也不再理会,仗剑随四巨人前行。
片刻,火眼已近在眼前,凶威更盛千倍,吼吼风发,中人立为灰烬,文命虽有剑气护体,仍旧难敌火势,汗出如蒸,嗤嗤有声。那四巨人黑脸扭曲,显见也是痛苦难耐,只是尚能勉力克制。蓦地,四巨人发一声喊,齐齐抖动铁索,将巨猿高高抛起,随即后扯,铁索落处,巨猿巨躯急降,压向那火眼中心。
那火眼见巨猿身躯压下,訇然一声,亿万道明蓝火龙四处散开,早将那巨猿裹在中央,火舌翻卷吞吐,如见美味,如品美食,上下舔舐,啧啧有声,更有细细明蓝火蛇,从巨猿九窍之中钻入钻出,火眼周围火势,登时大减。那巨猿自金针入顶,本已瞑然昏睡,任人施为,此刻坤元地火入体,在全身经脉内游走乱窜,不由得死而复苏,嘶声仰天狂吼,巨躯剧抖,四肢抽搐不已。姒文命见了,也是心下惨然,心道:“娘娘先前对我们说道,此猿非比寻常,乃先天水魂所聚,九幽玄阴之体,正可与这阳极凶焰互为克制,趁势两两化去,两害同除,不但解了四洲水患,东海百万里地方今后也可长育生灵万物。如今看来,娘娘所言不虚,此猿果然有消弭地火的奇功。只是娘娘此举虽是好意,于四洲生灵善莫大焉,对这怪物,却不免过于残忍冷酷了。”心念方动,立刻惕然而惊:“娘娘与我等乃为天下苍生,四洲福祉,况这怪物为害四洲,我人族几乎灭绝,此刻能借它之身又除一万古大害,正是一举两得,再好不过,我怎可有同情它的念头?”宁神再看场中,只见那巨猿痛吼声声,越发狂暴,四肢扭动,四巨人联手合力,四条铁索抖得笔直,全力扯住巨猿,身躯兀自前后摇摆,堪堪便要支撑不住,四人同声暴喝:“吒――”喝声过去,黑气升腾,四巨人身躯已然消失,只见四方各有四根大柱,径过有千丈粗细,色作深青,下端没入海底,不见其深几何,柱上各连着一根铁索,仍将中央巨猿牢牢缚住,此时不同前番,任那巨猿如何痛吼挣扎,连扯铁索,四根铁柱也只是微见摇晃,下端岿然不动。
姒文命轻叹一声,举目长天,只见天外一道青虹垂下,化作一头神骏青鸟,展翅飞来。文命收剑斜插背后,伸出右手,青鸟张喙将一颗细细黑土放在文命掌心,口吐人言:“文命,娘娘吩咐,即刻用这息壤将地火连同无支祁一同镇压,此后千年万载,两害自有消解之时,莫耽搁了。”姒文命躬身称是,那青鸟依旧化一道青虹,往天外去了。
姒文命目送那青鸟离去,转过身来,正了正神色,屈指一弹,将那一点息壤弹出,落在无支祁脐眼之处,足踏虚空,升上高天,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但见他口中作歌,手挥足踏,步履歪斜,却好像瘸子一般,甚是别扭难看。片刻,停了舞蹈,立定中央,抽出铁剑,指定下方那火眼与巨猿所在之处,喝一声:“咄!”便见那巨猿腹上一点黑影急剧涨大,须臾已将姒文命视野占满。姒文命急忙仗剑让开看时,眼前已现出一座高山,巍巍耸入青霄,周围十余万里,将那太古火眼都遮没不见,海面上蒸腾的白汽失了热源,渐渐冷凝,化作大雨纷纷落下,东海原本沸腾的海水也慢慢平静下来。
料得数年之后,这东海与东胜神洲地方,便可变作清宁世界,世间万类,尽可生息,姒文命想到此处,心下颇觉喜乐宽慰,却将巨猿受难惨状抛过一边,又向女娲天遥遥拜谢,仰天长啸数声,动身返回南方,见舜帝与百姓报喜,详述经过。
姒文命本负盛名,又挟此治水大功,威望已是远出舜帝之上,舜帝将内外大事都付于姒文命掌理,仍然惴惴不能自安,不过数年,便晓谕四方,将帝位禅让于姒文命,姒文命再三推辞,舜帝哪里肯依,文命终于即了帝位,号为大禹,舜帝自领了娥皇、女英二夫人,逍遥乘舟,远游湖湘,既得让贤高名,又不必再为朝事烦忧,得以安度余年,却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禹王治理天下,选贤擢能,进仁人,去不肖,十余年间,天下人口已是水患之前的数倍,四方太平,人民乐业,百姓讴歌,雍雍熙熙,便是上古三皇之世,怕也是有所不及。
不料这一年,巴蛇在九嶷作乱,弄风雨将舜帝舟船覆没于洞庭,舜帝与娥皇、女英二夫人都葬身巴蛇之腹,那巴蛇意犹未尽,大兴水势,南荒大地,俱没入滔滔洪波。
大禹闻报,又悲又怒,下诏六合缟素,为舜帝服丧,又欲亲征南荒,斩杀巴蛇,为舜帝复仇,为天下除害。也是圣王在位,英雄辈出,东夷少年后羿,神弓之术冠于天下,慨然自请出征,为主上分忧,大禹赐酒三杯,亲送后羿出都。
那后羿果是年少英雄,远赴洞庭,三箭射杀巴蛇,剖开蛇腹,取出舜帝与二夫人衣冠,厚葬于九嶷山下。后羿立下大功,还都之后,大禹封后羿为东伯侯,统领东方二百诸侯。
又五十余年,天帝十子因天后溺爱,并出于天,嬉游不已,四洲大旱,金石为熔,土山俱焦,大禹率群臣百姓日日向天祷告,天后置若罔闻,不加管束,只说是吾儿年少贪玩,待玩厌了自然收心履职。大禹一忍再忍,忍无可忍,遣后羿携乾坤弓、震天箭,追杀十日,一直追到天尽头汤谷扶桑树下,九箭射杀九日,只留下一日性命,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废弛照耀之职,只是此举惹恼了上苍,天后震怒,却为禹、羿二人种下杀身大祸,又由此引起日后诸多大变,却是羿射九日之时所不能料及的了。

第二章 天后

云雾氤氲,数百名神人各执戈戟,列于殿下,帝者高居宝座,冕旒遮住了面目,不见表情,但见前后四十八道垂珠晃动不已,显见心情激动之极。
“姒文命啊姒文命,我因你是人中之龙,那女娲氏对你又是十分眷爱,平日对你也颇多看顾,前番殄伏那妖猿无支祁,虽说女娲氏之力居多,我却也曾遣神人襄助,不曾有负于你,吾儿虽然顽劣,不过嬉游几日,便因此晒杀你几个愚民,却又有什么干系?你竟遣那后羿将吾儿几乎悉数射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若不降下雷霆之怒,有何面目再做这天庭之主?”
帝俊暗怒不已,双手紧握扶手,指节都已发白,转念又想:
“只是此人颇得女娲氏垂爱,我之所以能稳坐天界之主,皆因这千百万年自甘居于女娲氏之下,四时朝贺,进献珍玩,不敢疏了礼数,得她为我奥援,我方能久居此天帝大位,执掌三十三重天宫,享此无极未央之乐。若因此人恼了女娲氏,失了助力,只恐我大位不稳,这却是得不偿失,况那姒文命天生神武,又得女娲氏传授,我夫妇纵是亲自出手,怕也并无十分把握,这却如之奈何?罢了,罢了,这也是孽子不肖,徒自惹祸上身,须怪不得别人。”
正在反复思量,殿外金甲卫士高声传报:“天后陛下驾到!”帝俊忙收拾心情,抬头看时,天后长裙曳地,挟着一股寒风,来到跟前,帝俊忙起身迎接,天后一言不发,两人并坐于宝座之上。帝俊初时只道爱子惨亡,天后向来溺爱小儿,必是痛彻肝肠,定要逼自己出手除去姒文命与后羿二人,为九名爱子复仇,此刻偷眼细看天后神色,虽是泪痕未干,却十分平静,不像是要大吵大闹的样子,不由松了一口气:“若羲和也不计较,此事只索罢了?”胡思乱想。
忽听耳边羲和寒声道:“陛下!”帝俊一惊,忙答道:“夫人,小子在此,不知夫人有何见教?”天后手段,三界尽知,犹在帝俊之上,当年帝俊能登上天帝之位,虽说是结好女娲之故,得力于这内助之处却也甚多,是故帝俊对这位天后常带三分敬惧,此时一惊之下,就用上了谦称。
天后嘿嘿冷笑,目视前方,正眼也不看帝俊一眼:“陛下,我夫妇九子新亡,尸骨未寒,大仇未报,陛下转眼就忘了么?却来问我?”
帝俊忙道:“我闻此噩耗,如雷轰顶,痛彻心肺,至今滴水未进……”
不等帝俊说完,天后已将他话头打断:“滴水未进,嘿嘿,就只是如此么?我来问你,那文命、后羿两小儿,你待如何处置?”
“这个……我自然是要降下天威,取此二人性命,为我儿复仇。只是,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
“嘿嘿,什么从长计议,我看你分明是怕了那女娲贱……”
“夫人慎言!”帝俊急急截住天后的言语,天后转头看了看他,冷笑数声,挥了挥手,将殿上当值神人屏出殿外,又施了个术法,将内外隔绝,对帝俊道:“无胆之徒,如此你可放心了么?”
帝俊赔笑道:“夫人说笑了。只是那文命小儿确是颇得女娲喜爱,他虽然遣人射杀我夫妇爱子,只是占了正理,就是到女娲宫中,却也无法与他辩理,我夫妇要报杀子之仇,慢慢寻觅,总有机会,却也不必急在一时。”
“女娲,女娲,那女人有何能耐?你也是混沌大神,怎地就不及那女人,不及也就罢了,反要求那女人庇佑,你便不羞,我这千万年却被你羞都羞死了。”
帝俊只是讪笑,却不敢答话,天后又嘲讽挖苦了一番,正色道:“你休道捧着那女人,你这天帝宝座,就能坐得稳稳当当,万劫不动。嘿嘿,此事我倒有一番计较,你是想听也不想听?”
帝俊拱手道:“夫人之言,必是高见,为夫愿闻其详。”
“我来问你,那姒文命是何等样人?”
“这个……若据实说来,此人的乃人中之龙,万世难逢,较之当年那轩辕氏恐也不多让,抑或犹有过之。”
“这就是了,当年那轩辕氏,只凭一己之力,便一统四洲,平定四海,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盛名,以区区人间帝皇之位,几欲凌驾于我天庭之上,只是晚年好道喜静,我等以无为长生之术诱之,这才安隐火云,不问世事。”
“正是,如非如此,我天庭只怕多事矣。”
“这就是了,如今那文命小儿,论其根骨资质,聪明睿智,英武果决,哪一样在那轩辕之下?我观此人野心勃勃,立心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大业,又得那女人青眼偏顾,授以不世神通,如今即便以我夫妇,已不敢轻言便能胜过此人。你倒自己想一想,那女人眼下便奉你为天帝,若等这小儿羽翼长成,功行圆满,他却是那女人亲传亲授,情谊之深,可是你所能及?那时你这天帝之位,却是稳当也不稳当?”帝俊悚然而惊,起初他听得也不十分认真,此刻天后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他不细细思量其中利害。
沉吟半晌,帝俊道:“夫人果然卓见,我不能及,所言极是,这般说来,此人真是你我心腹大患,须当早早除去才是,如等他羽翼丰满,便无女娲助力,我夫妇恐也奈何他不得了。不过正如夫人所言,此人与女娲氏情谊甚深,我等有所筹划,却不能不顾忌女娲氏,却如何下手?”
天后又冷笑数声:“说来说去,你总是惧了女娲,难道三界之中,除了女娲,别无圣人,那女娲便没有抗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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