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111/203页


  那落拓汉子策马冲了十几步,绕了个圈子,这才放得住烈马的冲势,向这些仍不肯撤走的杀手叱道:
  "你们再不罢手,是不是要全部死光了才甘心!?"
  那猥琐的中年汉子道:"你是什么人?我们要杀的是盛崖余,这儿关你啥事!?"
  那落拓汉子笑道:"你们要杀的是崖少捕头,当然就关我事。"
  那猥琐淫亵的中年人诡笑道:"看你的身手,莫非你就是──"
  那沧桑的汉子解下腰畔葫芦,拍拍尘沙,拔开葫塞,咕噜噜的喝了几口酒,在月下仰天哈哈道:"我当然就是世叔麾下最不像样、最晚入门也最近才入门的子弟,我姓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是诗人,多于捕快;我是酒徒,多于侠士。──大师兄,你可安好,略商在此拜见了!"

第七章 画眉不成画个心

  "果然是你。"无情道:"我见你摔下来叉开一对腿丫子向着天空,就认得这一双长腿,又听到吟那一句'但愿人长久'之声,就猜到............真的是你。"
  仇烈香有点愕然:"你师兄?"
  无情答:"不,我师弟。"
  仇烈香奇道:"他怎么长相比你老那么多?"
  无情道:"我们入自在门,以先后论班,不以年龄论序。"
  那个飞腿落拓青年汉子,正是诸葛先生新收的弟子崔略商,他这时已悟得"追命腿法",加上他的江湖经验,一上手已办成了十几件案子,其中还破了几件大案,名噪一时。他虽然失恋成了专家,失意成了专业,但在侦破、追缉上,却连立大功,名头也愈来愈高,一时也算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他的意兴算是飞越的。
  但心情却是沉落的。
  他的爱已埋葬在那山坡上、小坟里,千千万万摇摇曳曳的小白花丛里,向他招着小手呼唤。
  当时,他因入门未久,而入京较迟,见无情也不过二三次,多遣外办案。诸葛先生就因他人生经验丰足,常派他解决江湖风波纠纷。由于自在门是以入门论班,不以年岁分序,故无情虽比追命年幼多了,但仍份属无情的师弟,排行还在铁手之后。
  追命听仇烈香这般说法,便把头摇得拔浪鼓也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老?我老?我才不老?我只不过比大师兄大几个月而已!"
  仇烈香"哈"地笑了一声:"大几个月?究竟大了几个月呀?"
  追命嗫嚅道:"就那么......那么个一百几十个月而已呀!"
  "哦,一百几十个月。"仇烈香这下是明白了,"你们既然是师兄弟,那么你躲在屋檐里偷听我们讲话、偷看这儿的事作啥呀!"
  追命心里叫了一声:惭愧!口里却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在偷听、偷看,而是大石公一早安排下来,他算准蔡卞不下令进攻一点堂则已,一攻击必极为凌厉;不派人狙袭大师兄则已,一发动必用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让萧寒僧兄弟和二师哥与他们虚与委蛇。果尔,他们引走萧兄弟和铁二师兄,我则按照布署,留在屋檐上接应大师兄。只不过,没想到......"
  仇烈香掩咀笑道:"你给那个狂人一揪就揪了下来了,还跌了个饿狗吃那个......那个......"
  追命也觉赧然:"吃屎就吃屎。这狂人好生厉害,他真有意杀我,我决活不了。"
  仇烈香也没想到他那么诚实,楞了一楞,问他:"那么,我刚才跟你师兄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追命想想,才说:"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我都假装听不到。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都装作看不到。"
  仇烈香嗔叱道:"你──!"
  随后又噘唇儿说:"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话让你听去,有什么事让你看去的!"
  追命居然涎着笑脸说:"是呀是呀──"
  仇烈香不知怎的,一听他那么顺着她的话就光火:"反正,本姑娘一不高兴,就连你也一并杀了。"
  追命在马上似乎微微吃了一惊。
  那马也长嘶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那匹骏马,似对追命策缰,很是听话驯服。
  追命伸了伸舌头,说:"姑娘你的杀性好大哦。"
  仇烈香冷笑道:"死了那么多的人,杀性还会小得了么!"
  追命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看仇烈香,又看看盛崖余,忽然兴至来潮的说:"我看到你们,就想起我的一首诗。"
  无情唉了一声。
  仇烈香马上警觉起来,"怎么了?"
  无情慢慢且谨慎的,用手扳正了轮椅,"看来,三师弟又要吟诗了。"
  仇烈香双手轻拍于胸前:"吟诗?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那追命当真在月下、马上、立即吟诵起诗来:
  "落花剑影茅店小,
   小雪初晴假如真。
   静香飞过重楼梦,
   画眉不成画个心。"
  仇烈香听了,眉心一蹙,本要赞上几句,忽尔满怀心事,有点幽怨。
  无情轻咳了一声:"这首诗............"
  追命兴致勃勃地道:"怎么,作的好吧?"
  无情慢慢扶坐到轮椅上:"这诗......好像是洛阳温晚温大人写的吧?怎么又变成老弟您的......大作了?"
  "这这......"追命讪讪然道:"我可没硬说是我写的呀,我只是说,我想起了一首诗......便是这首,温晚温嵩阳的大作了,这不算雷同吧,所以也没有抄袭。"
  只听一阵掌声。
  不,是两阵。
  两种掌声都不同,但都很响亮。
  一个是用手掌,刮自己的脸。
  也就是说,这所谓掌声,是打自己的耳刮子,严格而言,也不能算是掌声,而是刮耳光的声响吧?
  另一个更奇特。
  他的确是拍掌。
  只不过他不是用两只手。
  而是用一只手掌。
  ──不是说一个手掌拍不响吗?
  不是,至少在这人的手上不是。
  他是用四只手指在掌心上,就发出了拍掌的声音。
  甚至比两只手互拍更响亮。
  来的是两个人。
  两个白衣人。
  一老。
  一少。
  老人很累,很疲乏,很苍老,也很悲凉、辛酸,在他脸上,完全可以观察得到他在生命历程里忍怒含忿、屈辱求存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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