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59/203页


今晚,还是只有箫,没有笛。
只有静,没有香;只有好香的静,却无好静的香。
没有浅唱,没有低吟,只有思念。
无尽的思念像无限的丝,黏着他的身和心。
另外,就是他知道。
他了解。
他发现大石公偷偷的咯血,并擦去了血迹,并且负伤不轻,他更进一步推论到:原来对方不是不报复,也不是没有报仇,而是大石公替他扛了,替他伤了,也替他受了。
他所说的"明白了","明白"的就是这个。
这件事。
他最感动也是这件事。
为他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大石公甚至没有训斥过他一句话。
但他希望大石公早些离开这里。
这样,他才可以独自去面对这些人的寻仇,他才可以承担自己惹下的麻烦。
他自己做的事,结的怨,可不想要别人替他承担。
他要自己去解决敌人;或者,给敌人解决。

第四章 寂寞是一流的杀手

无情又到庭院,那是他的"寻梦园"。
庭院的深是给蝉声叫出来的。
心里的寂寞是给外头的热闹喊出来的。
听说蔡攸府又办喜事,给闹酒庆贺、鞭炮铙钹之声,喧嚷得无情在"一点堂"的书斋里无可容身,无情只好又"驱车"回到他的秘密小天地:"寻梦园"来。

他已经两天没来过了。
微雨,下了几天,院里一片狼藉残艳。
自从大石公离去之后,他竭力抑制心头的思念,不再来这寂寥无人管的庭园,而专心在"一点堂"内读诗、读书、读"青灯残卷"第二十一回。
而且苦练"绝顶峰"杀法,以及苦修暗器的收放发射方式。如何发得百发百中,甚至百发千中,而且疏可走马,密不容针。
他好像很忙。
他已无暇再去庭院。
无暇思念。
无暇再去记忆那一张明丽的艳容。
--那一张小家碧玉的靥容,正从她的乍嗔乍喜,以及她的温婉可人,向他的心房攻城掠池。
再思忆下去,无情自知自己已所剩无几。
他还有大志。
还仍有许多大事要作,总不能在一场还未发生的惊天动地的恋爱中先行输光了自己。
他想强自振作,专注专心,使他无暇思念。
可是,不去思忆不是因为已经忘怀,而是意图忘记。
忘记甚至正是一座惊天动地的妖山,时常在失惊无神、电光火石间,在人想忘了的记忆中矗然升起。
待惊觉已迟。

真正的记忆总在内心深邃之处。
所以伤心比伤身更伤。
更深。
更不能忘记。
更无法忘怀。

他又来了这儿,其实,不是为了避静,而是因为趋静。
更贴切的说,也许,只是因为寂寞。
寂寞杀人,远比战斗更频、更甚、更深刻。
寂寞是一流的杀手,杀人于无形,伤人于无情。

这一次,他来到庭院,不知为何,"相公府"的锣鼓唢呐震天价响,忽然,辄然而止。陡然停顿了下来。
不知何故。
不知何事?
本来事有蹊跷,但对无情此际心里而言,却饶有兴味。
莫非,在"寻梦园"里,正可避世,恰可以不必再听到俗声庸韵?
如是,"寻梦园"可真是他的避世乡、安乐窝了。
未几,他还听到一种音籁。
如泣,如诉,如天时凉捻指天时热,花枝开回首花枝谢,日头高眨眼日头斜,如梦,如醒,听得无情如闪流光电掣,浮世风华,幡然一悟,而又非常感动。
那一声声的笛韵,像在喜孜孜的道贺,终于振翅冲天飞出罗网的黄莺,枝头跃鸣;又似是怯生生的玉女,含羞向他诉说种种倾慕的歉疚,抚拂了他一颗寂寞多时的心。
他仔细倾听,用心体会。
那笛声似倾吐很多话,很多事,个中有许多曲折,很多情节。
他很感动,似是领悟到了一些,推想到了一些,但又无从印证,无法对照。
这一回,是笛声婉转悠游,吹给他听。
他是个听众。
不是和者。
就在他拾起洞箫,像要奏回一曲以报之际,忽然,他感觉,危机已已经包围着他。
敌人,也对他完成了包围。

第一个过来的是蔡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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