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94/203页


第一章  富贵浮云本无定

第二章 残山剩水总无情

第三章 秋风吹醒英雄梦

第四章 成败起落不关心

第五章 情之所系,一念之间

第六章 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第七章 入侵一点堂

第八章 月下刀锋寒

第一章 富贵浮云两无定

这个人悠悠晃晃的向院子里走了过来。
  院子里,就是墙角的小黄花绿草地上。
  无情就端坐在墙边、窗下。
  窗里有一张俏艳的脸。
  这时候,见那公子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无情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窗棂上的女子,也蹙了蹙眉心。
  那公子一面行来,一面吟咏:"富贵浮云两无定,残山剩水总无情,秋风吹醒英雄梦,成败起落不关心......"
  这样听了,那女子不禁微微叹了一声。
  在墙这边的无情,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都皱了眉,都叹了气。
  两人发现对方都不经意做了同一动作,不由自主的相视一笑。
  那白衣公子走到阶前,陡然站住了,看看无情,笑了笑,笑容很有点诡异,然后,抬头,望向窗框,失神唤了一声:
  "......小白......?"
  二人望见那公子,两人在心里都浮升了两个共同的感觉:
  一,这公子远远望去,看其衣着打扮,以为他甚为年轻儒雅,而且仪容庄重,不过,近前一看,遂发现他整个人看去仍甚年青,但却满脸风霜,皱纹遍布,好象历尽苍桑,也就是说,若不细看他的脸容五官,会错觉他是十七、八岁,但看清楚了,那一张皱纹纵横交错、残山剩水的脸,又似是五十开外以上的人了,看去很不均衡,也不合衬,更觉诡奇。这样看来,这是一条汉子,算不上"公子"了。
  二,初看去,这汉子目光很清澈。很清,很澈。清得让你望得清清楚楚,澈得令你看得澈澈底底。可是,这种明亮、灵俐和清澈,决不似他的年纪,或者说,他脸上所刻划出来的风霜、苍桑等同的,也就是说,一张早衰的脸容配上一对童真的双瞳,令诡异的感觉,更加暧昧。
  无情和女子只望了那么一眼,已觉得眼睛不舒服。
  然后,是心里不舒服。
  两人都是同时升起了这样异样的感觉。
  "好香。"那汉子徐行、微怔、立定,竟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所以像小白。"他茫茫然的说,"可是你不是小白,小白是桔花的香......很淡,很清......你是大雪后的梅香,很烈,很澈......不过,现在可还是消夏近秋之时啊......"
  两人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只知他说女子很香。
  这点无情是深感同意的。
  "你是跟他们一道的?"
  无情觉得此人神智似有点不清不楚,所以,他问的也无比温和,还捎了两分同情。
  "是一道的。"那汉子答,"也不是一道的。"
  无情冷笑:"要是阁下不打算答实话,不如不回答。"
  那汉子答:"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听不懂,所以以为假话。"
  无情道:"这世上有人把假话说得就似真话一样。"
  那汉子说:"因为这世上的俗人,把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听不懂的话,就当作是假话、废话,而从不检讨自己是否假人、废人。"
  无情目中精光一闪,敛容道:"请示以道。"
  那汉子道:"是一道如何?不在一道又如何?"
  无情道:"跟奸臣贼子同在一道,那就是无道,是我之敌。如是我同道,要以礼相待,共同退敌。"
  "你是分了你我,分了正邪,这样一分,就很危险。王荆公认为自己改革完全是正确的,所以他最后还是垮了台。司马温公认为自己维护体制保护传统,完全是正义的,所以他遗害后人。蔡元长之所以可怕,因为他一时新党,一时旧党,惟利是图,无法分类。诸葛以其人之道,以诡治诡,所以才能在朝中唯一与之抗衡。"汉子说的话,居然十分条理分明,但到了后面一段,语气又吊诡了起来,道:"问题是:道可道,非常道,时势造英雄,时势也杀英雄。乱世出枭雄,但枭雄造乱世。明君用忠臣,但愈是昏君,也愈多忠臣,不然怎显其昏?忠言对昏君逆耳,对明君也一样逆耳。富贵浮云总无定,但人生在世,有富能贵总比一穷二白好。穷得清白,又比活得不开心的好。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不见得我们就是朋友。我们成了朋友,也不见得就不是敌人。人死于敌手者少,丧于朋友手上者多。......我就是一个例子。"
  汉子说到这里,垂下了头,神色黯然。这人样子虽然苍桑,但还是容色清奇,人也十分清瘦。
  无情回味着他的话,却道:"至少,你还活着,没有死。"
  汉子忽然语音悲怆起来:"我的人虽然没有死,但我的心,已快死了。我活着,已生不如死!"
  无情正想问他为何事而哀莫大于心死?却听汉子截道:"我的悲喜与你无关。我是跟他们一道儿来的。蔡家有人见识过我的武功,知我有能力可以铲平一点堂,所以千方百计哄了我过来。"
  无情听了,冷笑一声,心忖:你这人口气也未免太托大一点了吧!
  "铲平──一──点──堂────?"无情微微笑着,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很多人都说过,要狙杀诸葛、敕平一点堂、格杀神侯子弟、义子、门徒......这样的话,据说也说了十几年以上了,但一点堂只有一天一天的壮大,当今圣上,还御赐一座神侯府,正在修葺建造中,只不过因世叔一再推辞,才久未成事。而今,世叔还是好好的,弟子也已收到三位了,我的两位义兄,都在江湖耀耀大名,两位义妹妹,也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一点堂,可不是一点就给人捺倒当堂的。"
  他不是争拗。
  他只是讥诮。
  ──一种出于自负的极之讥诮。
  "说的也是。我也不打算铲平一点堂。要铲平,就往大的来较量,我宁可去挑战韦青青青,铲平自在门。自在门是否我一人之能可以铲平?想来,如果我是人,那就还不可以。假如我不是人,那就可能办到。光是铲平一点堂,那么,哪怕一点堂给灭绝了,还是有个神侯府出来。树活,迟早到春天总见绿芽的。"
  那汉子很清瘦。
  说的话也很清晰有力,头头是道。
  ──但不知怎的,他总有几句话,或几个字,令无情和那女子听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大对劲,不是味儿的。
  例如这一句:"如果我是人,那就还不可以。假如我不是人,那就可能办到......"难道,这"人"居然"不是人"来呗?
  真可谓莫名其妙。
  "我也是这样说,与其灭绝、铲平,不如联结、吞并。你看我那盟里,到我手上渐成气候之后,已罕见屠杀、灭门、侵占,而是用联合、结盟之策,较少有人狗急跳墙,临危反扑。像"黄泉帮"那一伙人,除其中一两个头领是别有居心,怀有私怨,也不得利用帮众灭杀我那坛子以获权利,我要是像初创时期一样,一气之下把他们全杀光了,那也还真是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黄泉帮内,还真有些忠耿之士,博识之才,他们只不过自以为聪明,自视太高,却不知就里,受人利用,尚以为持正卫道,代人身死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有很多是很可爱的,很忠贞的,很有才干的,为几个手段卑鄙的幕后黑手,他们把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往咱盟里推,然而若为了这个把他们都赶尽杀绝,那就未免有伤天和。"那汉子说话很奇特,他言辞理路分明,也不算太痴霸失衡,但每讲到重点,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就把他原来的理论,全反驳了回去:
  "不过,有些确实是怙恶不悛,摆明了助纣为虐的,留着无益,还是一记打杀了事。"那汉子喃喃之际,修长有力的十指不住弹动,像他人在说话,心在说话,手指也在说话,而就只他脑子在思考似的。
  ──由于他脑里思考得太快太速了,所以,他只能用三个或以上的"方式"表达他的思路奇速、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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