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集.net》第385/480页


  后经成化、弘治两朝,朝廷对王府的监视一度松懈,藩王的日子总算好过一些。如宁王之流,得陇望蜀,几次策划上表,请恢复王府护卫。
  至今上登基,藩王本以为天子年少,会更加放松。没料想,朱厚照的性格完全不似孝宗,更类太宗。
  厂卫的动作骤然频繁,封地内,明里暗里被埋下不少钉子。
  有的摆在明面,有的则深藏背后。经验再老道的护卫,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样一来,就像有一柄弯刀悬在头上,各地藩王再难睡个好觉。
  为养护卫,前代晋王起,王府长史司便同江南豪商暗中联络,进行交易。
  王府为豪商北行大开方便之门,作为回报,后者走私市货,无论海陆,必有分润。少则一成,多则三四成。
  别看份额不多,基数却是相当大。
  成化末年至弘治十六年,靠同商人勾结,晋王府累积下惊人的财富,暗中豢养护卫千人。
  期间发现,宁王府和商人联络更密,所得好处更多!
  去岁,钦差南下,剿灭双屿等海盗窝点,抓获谢十六等悍匪,许多假倭走私商也陆续落网。
  消息传到太原,晋王立即知晓不好。
  果然,很快又有探子回报,表面为商,背地为匪的徐船主,举族被抓,或斩首示众,或流放发配,或卖做官奴。
  巨万豪商,门楣倒塌,一夕覆灭,震动江南。
  得知消息,晋王当机立断,派出暗藏的护卫,沿商路北行,沿途搜索拦截北归的徐氏商队。
  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须将其劫住,斩草除根。
  王府同徐氏的交易,始终在暗中进行。
  徐船主身死,族人多被蒙在鼓里。只有借晋地市货草原的商队,才知晓内情。
  可惜,消息走漏,对方有了防备,王府护卫在必经之路设下埋伏,苦等数日,未见有人经过。沿路追寻,竟中途失去踪迹。
  晋王提心吊胆,唯恐对方落进朝廷手里,破罐子破摔,咬出王府。
  几月过去,没得来商队落网,却等来鞑靼叩边。
  蓟州升起狼烟,同草原相邻的晋地也不太平。
  起初,不过是十余游骑骚扰,引起边卫警戒。
  很快,队伍扩大到百余人,每行都能绕过边塞堡垒,避开边军主力。来去如风,杀人放火,抢夺金银,掳掠丁口牲畜,如入无人之境。
  一次两次尚罢,次数多了,边镇武将不得不开始怀疑,晋地有鞑靼探子混入。要不然,就是有熟悉边镇之人,背叛国朝,投靠鞑靼。
  晋王听闻回报,当场冒出冷汗。
  为助商队躲开边卫,长史司特遣文吏随行。徐氏商队不见,文吏也随之消失。
  如果真是徐氏卖国,有文吏在侧,晋王府绝脱不开关系!
  随蓟州战事愈急,晋王愈发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唯恐哪日事发,朝廷派人包围王府。
  午夜辗转,常被噩梦惊醒。
  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囫囵个躺在寝宫,没有被厂卫抓去,贬为庶人。也没有被带进宗人府,由宗正历数罪状,跪在囚禁处,面王陵方向忏悔。
  坐起身,擦掉冷汗,晋王终于明白,亏心是什么滋味。
  他不像宁王,有怀抱天下、垂统万民之志,即便有,也在今上登基后被磋磨殆尽。现如今,他只想多赚银子,多些护卫,日子过得好些。
  可惜,唯一的愿望,也将成镜花水月,触之即碎。
  捧着圣旨,晋王满面愁容。
  想起离开不久的宁王信使,更是翻肠搅肚,心中忐忑。
  换成五年前,哪怕是两年前,他都会被说动。如今,半点可能都没有。
  把柄被天子抓在手中,还有什么可蹦跶?
  清君侧?
  清个XX!
  到头来,君侧未清,造反的大帽子压下,世人唾弃,祖坟都进不去。
  想起宁王在江南的动作,晋王不禁叹气。
  换成早年,朝廷八成会手忙脚乱。现下,就算天子不知应对,内阁站出来,都够他们喝一壶。
  晋王冷笑。
  如果没有谢丕,事情还能转圜。拉上阁老的亲儿子,还是最得意那个,不是自己树敌,还能是什么?
  宁王不笨,可惜在封地日久,目光终有局限。
  借蓟州危急向朝廷发难,是聪明人该做的?
  即使能算计成功,也会被百姓戳脊梁骨,到头来,十有八九被自己坑死。
  躲在后边不会被发现?
  想得美!
  朝廷正等着抓把柄,自己送上前,还想全身而退?
  承运殿内,王府属官仍在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晋王靠在椅背,单手捏着额际,神情倦怠,颇有几分心灰意懒。
  无论对大位有没有念想,不管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他终究是圣祖高皇帝子孙。同神京城的少年天子一样姓朱。
  是不是清君侧,能不能脱开罪名,都是以后的事。
  鞑靼铁蹄已深入蓟州,假如占据密云,攻破营州,即将威逼京城。
  正统之祸,恐将重演。
  局势危急,不可终日。
  北虏南侵,身为高皇帝子孙,当真能够坐视?怕他日到了地下,没等阎王审讯,先被祖宗抽上一顿。
  想到这里,晋王脑中忽然闪过灵光。
  难不成,宁王选择此时发难,既为“借势”?
  以为弹劾监军,搅乱朝堂,延迟增援,使鞑靼威逼城下,便可浑水摸鱼?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真是异想天开,更是万民的罪人!
  议论声不绝,晋王愈发烦躁。猛地握拳,捶在桌上,大声道:“行了!”
  “王爷?”众人骤惊,不明白王爷为何发火。
  “此事再议,尔等暂且退下。”
  “是。”
  面面相觑之后,属官幕僚陆续起身,行礼退出正殿。
  “钱长史。”
  坐在椅上,晋王表情严肃,眉间皱出川痕。叫住王府长史,沉声道:“你且留下,本王有事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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