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百合》第13/24页


“您的儿子?”我神色怏怏地重复说。
“只能当我的儿子,”她嘲弄我,又说道,“这在我的心中不是蛮不错的位置吗?”
晚餐钟响了,她挽住我的胳臂,得意地偎依着我。
“您长高了。”她边上石阶边对我说。等我们走到门前台阶处,她摇了摇我的胳臂,仿佛受不了我的火辣辣的目光;她虽然双目低垂,却完全清楚我在凝视她,于是故作愠色,可神态又那样婀娜可爱;她对我说:“好了,瞧瞧我们可爱的山谷好吗?”说着转过身去,在我们头上支起她的白绸阳伞,让雅克靠在她身上,用头向我指点安德尔河、平底船和草场,表明自我上次逗留时我们一起散步以来,她同苍茫的天际和朦胧起伏的山峦已经息息相通了。她的思想寄寓在天幕地幔的大自然中。现在,她理解了夜莺夜间的叹息,理解了泽畔传来的声声哀鸣。
晚上八点钟,我目睹了一个我从未见过、深深令我感动的场面;因为以往,她在孩子就寝前去餐室的时候,我总是同德・莫尔索先生下棋。这次钟敲了两下,所有仆役都来了。
“您是我们的客人,肯遵守修道院的规矩吗?”她边说边拉起我的手往外走,那坦荡的戏谑的神态,显示真正虔城女子就是与众不同。
伯爵跟在后面。主人、孩子、仆役,全体脱帽,跪在各自的位置上。这次该玛德莱娜念祷文,可爱的小姑娘用她那童音祈祷,在乡间静溢的氛围中,她那童稚的声调听起来格外清脆,赋予祷文以圣洁的天真,天使的神韵。伯爵夫人右首是玛德莱娜,左首是雅克;在两个孩子的秀发中间,突现出来的是母亲的发辫,再高一层,则是德・莫尔索先生围着一圈银丝的发黄的秃顶;这幅画面的色调向头脑反复传递的思想,可以说正是祈祷的娓娓音调所唤起的意象;不仅如此,夕阳柔和的余辉笼罩着默祷的一家人,还充分显示了他们崇高的统一;满室的红光使好幻想的或迷信的人相信,这是天堂之光映照着这些在教会中平等的、不论身份跪着的上帝的忠实奴仆。这个场景因其质朴已很壮观,在我这追溯家中生活情景的头脑中,更加显得壮美。仆役们向我们施礼退下,两个孩子向父亲道了晚安,由伯爵夫人一手拉着一个离去,我同伯爵回到客厅。
“我们在那儿求主保佑您,在这儿却让您下地狱。”他指着双六棋对我说道。
半小时之后,伯爵夫人又回到客厅,将绒绣绸架往我们棋桌靠了靠。
“这是给您绣的,”她打开绣花底布,说道,“不过,这三个月,活拖下来了。绣完这朵红石竹,刚要绣这朵玫瑰花,我可怜的孩子就病倒了。”
“行了,行了,”德・莫尔索先生说,“别提这个了。五一六,国王使臣先生。”
我睡下之后,敛声屏息,谛听着亨利埃特在她卧室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如果说她能保持宁静与纯洁,我却克制不住欲念,胡思乱想起来。“为什么她就不能属于我呢?也许此刻她跟我一样,|Qī|shu|ωang|也受欲念的驱使,在辗转反侧吧?”午夜一时许,我下楼去,蹑手蹑脚走到她的门口,趴下来,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到她那孩子般均匀而轻微的呼吸。我一直等到身子发冷,才回到房间,重新躺下,安稳地一觉睡到早晨。说不清受什么命数、什么天性的主宰,我竟欣然走到悬崖的边缘,探测罪恶的深渊,寻求它的深度,领略它的阴冷,然后激动万分地退回来。夜里我在门前度过的那一刻,痛苦得啜泣,而她却根本不知道,她次日踏过的,是我洒过泪水与吻过的地方,是她那忽而被蹂躏、忽而受尊敬、忽而挨诅咒、忽而受崇拜的贞操。在一些人的眼中,这一时刻过得未免迂拙,然而它却能激发一种无法形容的热情。有些玩过命的人对我说过,士卒就是抱着这种热情冲进枪林弹雨中,试试他们能不能幸免于难,看看他们跨在或然性的深渊上,像冉・巴尔①骑在火药桶上吸烟那样,能不能尝到快乐。次日,我去采花,扎了两个花束,伯爵见了啧啧称赞;其实,他看见多美的花束也不会动心;尚瑟内兹②这句话“他在西班牙到处建地牢”,仿佛就是针对他讲的。
①冉・巴尔(1650―1702),起初是荷兰水手,后来投到路易十四麾下,指挥舰队几次同荷兰舰队、英国舰队作战,屡建奇功。
②,尚瑟内兹(1760―1749),法国记者,以风趣幽默著称;他与黎瓦洛尔(1753―1801)合办《使徒报》,猛烈攻击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于1794年7月20日被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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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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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葫芦钟堡住了几天,只到弗拉佩斯勒堡去拜访过几次,待的时间很短,不过在那里吃了三顿饭。法国军队进驻图尔城①。德・莫尔索夫人虽然因为看到我而恢复了生气和健康,但还是催我动身,先去沙托鲁,再途经伊苏屯和奥尔良,迅速返回巴黎。我不肯走,她就下命令,说家庭守护神早有指令;我只好依从了。这次我们挥泪而别。她为我担心,我要经受社会的磨练,不是当真要投入人世的漩涡吗?利害关系、狂热情绪和享乐之风,在巴黎汇成一片海洋,既威胁纯洁的爱情,也威胁清白的良心。我向她保证每天晚上写信,把当天的事情和我的想法告诉她,甚至最琐细的事也不遗漏。她听了我的保证,便把头倦慵无力地依在我的肩上,对我说道:“什么也不要忘记,什么我都感兴趣。”
①1815年7月31日,拿破仑投降;法军开往卢瓦尔河畔,8月1日被遣散。
她把写给公爵和公爵夫人的信交给我,我到达的次日就去拜访他们了。
“您的运气真好,”公爵对我说,“在这儿用餐吧,今天晚上随我去凡尔赛宫,高升没问题了。今天上午,王上还提起您,说道:‘他年轻能干,又很忠诚!’王上很挂念,不知道您是死是活,不知道您出色地完成使命之后,被事变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天晚上,我被任命为行政法院审查官,同时在路易十八身边有一个秘密职务,任期同他在位的时间一样长。这是个心腹的职位,表面虽不显赫,但没有失宠的危险;它使我处于政权的核心,成为我发迹的源泉。德・莫尔索夫人看得很准,因此,我得到的权力和财富、幸福和学识,一切都多亏她。她引导我,鼓励我,净化我的心灵,把我的意志引向一个统一的目的。否则,青春的力量就会虚掷。后来我有了一个同事,我们二人轮流执勤半年,必要时还可以互相替代。我们在宫中有一间卧室,出差时还有专用马车和充裕的津贴。多么奇特的地位啊!充当君主的秘密助手,聆听他评论一切,评论内政外交,自己虽然人微言轻,却常常受到谘询,犹如莫里哀向拉福蕾①请教;这位君主阅历极深,但有时举棋不定,要借助年轻人的意识下定决心,而他的政治已经得到他的敌人的高度评价。我们的前程有了保障,抱负得以实现了。我担任审查官,在行政法院领一份俸禄,此外,国王每月从他的金库中拿出一千法郎给我,还经常额外给我赏赐。我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难以长期承担这样的重任;国王虽然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到1817年8月才选定我的同事;现今他已当上贵族院议员。担任我们的职务要具备很高的素质,人选很难确定,国王久久不决。他看重我,垂问在几个年轻的人选中,我同哪个最为投契。其中有一个是我在勒皮特学校的老同学,但是我没有推荐他。国王陛下问我是何缘故。
①拉福蕾,莫里哀的女仆。
“王上选择的人都忠心耿耿,但能力有差别,”我答道,“我推荐我认为最精明的人,而且确信能始终和他很好共事。”
我和国王的看法不谋而合,后来他一直感念我所作出的牺牲。当时他就对我说:“您有首相之才。”国王把任命的过程告诉了我的同事;我的同事给了我真挚的友谊,以报答我的荐举。德・勒农库公爵对我很敬重,也使周围的人对我刮目相看。“王上对这个年轻人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赏识他,他很有前途。”这种话排除了人的才能,不过,他们对这类青年的热情欢迎中,也流露出了对权力的无形的敬意。无论是在德・勒农库公爵府上,还是在我姐姐的府上,我不知不觉结识了圣日耳曼区最有权势的人物。那时,我姐姐已经嫁给了表兄德・利斯托迈尔侯爵。侯爵一家是我们的一门老亲,住在圣路易岛,我经常去他们府上。
亨利埃特拜托德・布拉蒙一绍弗里王妃,很快把我引进了“小朝廷”①。亨利埃特是这位王妃的侄孙女,她给王妃写过信,极力称赞我,王妃立即给我下了请帖。我用心同年迈的王妃亲近,并得到了她的好感;她不仅成了我的保护人,还成了我的朋友,对我的感情具有母爱的成分。她特意把我介绍给她女儿德・埃斯巴夫人,介绍给德・朗热公爵夫人、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以及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这些夫人都轮流当过交际王后。我在她们身上没有打什么主意,只想讨她们的喜欢,因此,她们对我尤为热情。我哥哥夏尔非但不再否认我这个兄弟,从此还依靠我了;不过,他见我这样快就飞黄腾达,未免暗生妒意,后来竟给我制造了许多烦恼。我父母对我出乎意外的走红也大为诧异,感到脸上光彩,终于承认了我这个儿子;然而,他们的感情即使称不上虚假,也未免有些做作,因而态度虽然转变,对一个受了创伤的心灵却没有多大慰藉作用。再说,心灵憎恶别人的任何图谋与私利,对搀杂自私的感情不会产生多大好感。
①指圣日耳曼区的上流社会。
我写信把情况如实地告诉我亲爱的亨利埃特,每月也收到她两封回信。这样,她的精神就在我的头上盘旋,她的思想越过空间,给我制造一种纯净的氛围。哪个女子也不能把我迷住。国王在这方面是路易十五派①的,他发现我不贪女色,便笑着叫我德・旺德奈斯小姐,倒也十分喜欢我稳重的性格,对我始终非常体恤。我确信,我所以能赢得国王的思宠,很得力于我少年时养成的耐性,尤其是在葫芦钟堡养成的耐性。
①路易十五以生活放荡著称。
国王不久便窥透了我这小姐的生活,无疑他一时心血来潮看了我的信。有一天,该德・勒农库公爵当值,国王正让我记录他口授的旨谕,他见公爵进来,便狡黠地瞟了我们一眼。
“喂!德・莫尔索那家伙,还想一直活下去吗?”他声音洪亮地问道,显然他善于利用这种声调来挖苦人。
“一直活下去。”公爵答道。
“德・莫尔索伯爵夫人是个天使,我倒希望在这里能够见到她。”国王又说,“不过,若是我对此无能为力,那我的秘书,”他转身对我说,“一定会更有办法。您有半年的休假,我决定给您找个同事,就是我们昨天谈到的那个青年。去葫芦钟堡痛快玩玩吧,卡图①先生!”说罢,他微笑着,坐在轮椅上让人推出办公室。
①马尔库斯・波尔西乌斯・卡图(公元前234―149),罗马政治家,以生活简朴,为人正直著称。
我像燕子一样飞到都兰。这一时期,我已经在最讲礼仪的沙龙里熏陶出来,完成了温文尔雅的女子给予我的教育,终于苦尽甘来,并运用了天主派来守护一个孩子的天使的经验,不仅减少了几分幼稚无知,还有了风流倜傥青年的派头;我这样去见心爱的女子,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想当初我去弗拉佩斯勒堡小住的那三个月,是一副什么穿戴,您是清楚的。我去旺代完成了使命,回到葫芦钟堡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猎装:绿色外套,白扣子已经发红,带条纹的裤子,一副皮护腿,一双皮鞋。由于长途跋涉,又专走荆丛野径,我的衣冠很不整齐,伯爵不得不借给我服装。这次前往,却今非昔比。两年的巴黎生活,在国王身边所受的熏陶,官运亨通所形成的仪态,加之我业已成年,还由于同葫芦钟堡那颗照耀我的纯洁心灵完美的结合,我的心灵十分安详,赋予我青春的面容以奇异的神采,凡此种种,都使我发生了变化,前后判若两人:胸有成竹,又不显得自命不凡,年纪轻轻就参与最高国事,不免踌躇满志,还念念不忘自己是世间最可爱女子的秘密的、未便明言的希望。驿车由希农大道驶人通向葫芦钟堡的林荫路,车夫打着鞭哨,新建的围墙正中一道我未见过的铁栅门打开了,当时也许我还真有点扬扬自得呢。事先我没有给伯爵夫人写信,想来个出其不意;这样做有点失算:一则,她长期盼望,但又认为不可能的一件乐事,突然实现,心情不免过分激动二则,她向我表明,任何存心给人意外的做法,趣味都是低下的。
原先只被当作孩子看待的人,如今成了一个青年,亨利埃特眼睛不免流露出怅们的神色,慢慢垂向地面,任凭我拉起手来亲吻,没有显出一点内心的快乐;而过去吻她手时,从她敏感的颤动中,我能觉察出她心中的欢愉。她抬起头来又看我时,脸色显得苍白。
“嘿!您没有忘记老朋友吧?”德・莫尔索先生对我说;他既没有变化,也没有见老。
两个孩子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我瞧见雅克的教师站在门口,那位德・多米尼教士的表情严肃。
“忘不了,”我对伯爵说,“从今以后,我每年都有半年的空闲,可以由你们支配。”
“咦,您怎么啦?”我问伯爵夫人,同时当着众人的面,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以便扶住她。
“嗳!放开我,”她惊跳一下,对我说道,“没什么。”
我看透了她的心思,针对她的隐秘想法说道:“难道连您忠实的仆人都认不出来了?”
她挽起我的胳膊,离开伯爵和她的孩子、教士和纷纷跑来的仆役,带我绕过草坪,停在远处,但仍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估计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时,才对我说:“费利克斯,我的朋友,请原谅这种担心:一个人走在地下的迷宫里,仅凭一根细线指引,难免怕它断掉。再对我重复一遍,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把我视为您的亨利埃特,绝不会抛弃我,永远是我的忠诚朋友,在您的心中,什么也不会超过我。刚才,我突然看到了未来的情景,发现您不像原先那样脸上放光,眼睛注视着我,而是转过身去背向我。”
“亨利埃特,受崇拜胜过上帝的人,百合花,我生命之花,您作为我的灵魂,怎么还不知道我已经深嵌在您的心中,身在巴黎而心在这里呢?我只用十七个小时就赶到了,车轮每转一周,就卷起一大堆想法和欲念;我一见到您,这些想法和欲念就爆发出来,犹如一场急风暴雨……这些还用我对您说吗?”
“说吧,说吧!我能把握住自己,能听您这样表白而不致获罪。天主不愿意让我殒命,他把您派给我,就像把生命的气息赐予他的创造物,就像往久旱的土地上普降喜雨。说呀,说呀!您以圣洁的感情爱我吗?”
“以圣洁的感情。”
“永不变心?”
“永不变心。”
“就像爱圣母马利亚吗?她可要罩着面纱,戴着洁白的冠冕啊!”
“就像爱一个看得见的圣母马利亚。”
“就像爱一个姐姐?”
“就像爱一个过分钟爱的姐姐。”
“就像爱母亲?”
“就像爱一位被暗中渴慕的母亲。”
“以骑士的方式,不抱希望吗?”
“以骑士的方式,但抱着希望。”
“总而言之,就当您还是二十岁,还穿着那套寒酸的蓝色舞服吗?”
“哦!还要胜过那时候。我不但像那样爱您,而且爱您还像……”她极为惶恐地看着我……“还像您姨母爱您那样。”
“我真幸福,您打消了我的忧惧。”说着,她把我带回到对我们的秘密交谈迷惑不解的家人面前:“不过,您在这里要好好当孩子,您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如果说,您的方略是以成年人的身份伴随国王的话,那么要知道,先生,您在这儿的方略,就是继续当孩子。当个孩子,您还会受到喜爱!我总是抵制成年人的力量;可是,我会拒绝孩子的要求吗?什么也不会拒绝;孩子无论有什么愿望,我都不能不满足。――悄悄话讲完了,”她边说边慧黠地看着伯爵,重又现出少女情态与童稚天性,“告便了,我要去换衣裳。”
三年来,我从未听到她的声音如此幸福,也头一次领略了燕子的这种美妙鸣叫,以及我向您提过的孩童般的声调。我给雅克带来一套打猎的装备,给玛德莱娜带来一个女红匣,跟她母亲一直用的一样,总之,弥补了我先前的吝啬;过去,我受母亲的克扣,不得不锱铢必较。两个孩子高兴极了,互相炫耀所得的礼物。伯爵在一旁很不自在,他向来如此,无人理睬便情绪低落。我向玛德莱娜丢个眼色,就随伯爵走了。他要同我谈谈他自己,领我走向平台;不过,每当他向我谈起一个严重情况时,我们就在台阶上停下来。
“我可怜的费利克斯,”他对我说,“您看到了,他们都很快乐,身体很健康;而我呢,却给这幅图景投下了阴影:我接受了他们的病痛,我感谢大主把他们的病痛给了我。从前我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毛病,现在知道了:我的幽门溃疡,我几乎丧失了消化功能。”
“没想到,您什么时候变得跟医学院教授一样博学了?”我微笑着对他说,“难道您的医生不谨慎,对您这样讲……”
“老天保佑,我可不请医生。”他高声说,显然同所有疑心有病的人一样,对医学很反感。
于是,我不得不洗耳恭听;他对我讲的心腹话荒唐之至,可笑之至,他抱怨夫人,抱怨仆役,抱怨孩子,抱怨生活,把老生常谈的事又向朋友絮叨一遍,把这当成乐趣;这个朋友倘若不了解,听了还真会惊诧不已,但出于礼貌,只得装作津津有味地听着。看来伯爵对我挺满意,因为我听得十分专心,我极力洞察他这不可思议的性格,极力推测他给他夫人造成的、而她又向我隐瞒的新痛苦。伯爵看见亨利埃特出现在台阶上,这才结束了他那滔滔不绝的自述,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您呀,费利克斯,还能听我讲讲,然而这里的人,谁也不可怜我呀!”
说罢便走开了,仿佛他意识到他会妨碍我同亨利埃特的谈话,或者,仿佛他出于骑士风度,出于对她的体贴,明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能讨她欢喜。伯爵这种性格的人做出事来,实在叫人无法譬解。一方面,他同所有懦怯的人一样,性好忌妒,另一方面,他对妻子的贞洁又无限信赖。也许是伯爵夫人的品格太高尚,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感到憋闷,才处处同他夫人作对,如同孩子顶撞教师或母亲一样。雅克在上课,玛德莱娜在梳妆打扮,因此,我同伯爵夫人单独在平台上,大约可以散步一个小时。
“唉!亲爱的天使,”我对她说,“锁链又加重了,沙子灼热了,荆刺又增多了吧?”
“别说了,”她猜出了我同伯爵谈过话所产生的想法,对我说道,“有您在这儿,一切都忘却啦!我根本不痛苦,也没有痛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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