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教坊玉门遮》第74/81页


说着,他一拉肩胛的手,两人竟携着手返回案边。

小却从没见过师傅的脸上那么红,好像回到了他不及看到的青年时代。

李靖的脸上也升起了一片血色,他倒酒时的手不知怎么有些抖。可小却似明白:这抖,不是为了脱力或者害怕,是为了那重新唤回的青春血性。

李靖与肩胛对视一眼。他俩今日分明头一次见面,这一眼之后,却有些一见如故的互敬之感。

然后两人重新入席,对据案头,一口一口开始喝起酒来。小却有些不明白,哪有这样又打又停,且战且和的?却感觉师傅的眼角余光偶尔扫向自己,那目光中,有着从未有过的那么强烈的温煦之意,让小却都觉得如沐春风了。

却听李靖与肩胛讲着一些那湖海生平、交游过往的故事:漫天王、虬髯客、黄巾角……那一些久已消歇的名字从他们口中吐出。

小却依着那些话语,像在脑海里回首望去,只见到一片烟尘的红色。那一派烟尘都是红色的,不管里面有着多少的血:弱者无辜者的弱而微甜、死都不改微甜的惨血;还是那强者豪荡奔涌,带着腥味、带着窒息感的勇血;那烟尘隔了这么久,看上去只是笼统的红着。只有他们那些经历过的人,才能在那一片烟红中,认出,那一缕缕、一脉脉的,波动的犹未熄尽的红色,倒底哪些是属于自己的。

小却忽有一种很羡慕的感觉。

忽听得师傅说道:“刚才一战,恐犹未尽君意。咱们还打不打?”

李靖一抬头,“当然打!”

说着一笑:“我可是身负君王之命。”

小却虽不喜欢他的人,但还是忍不住为他那笑谑的味道小小钦服。

只听肩胛笑道:“那酒够了。咱们第二阵比什么?”

李靖也莞尔笑道:“自然是轻身腾挪——都说羽门之技,首在腾挪。红儿常说,你那腾挪如羽之技,一旦施为,可令天下女子断肠仰望。我虽非娇娥,出于一个男人的好奇,也渴见久矣。”

肩胛看了红拂一眼,忽然抬首大笑。笑罢道:“刚才那所大宅是我的了。”

然后逼视李靖道:“这一场如犹难尽尔意,还要比第三场,那我这场要的彩头是:金珠十车!”

李靖不由愣了愣。

他虽未见过肩胛,可传说中,他应该不是如此贪财的。

却听肩胛笑道:“别跟我说你没有,只是个穷官儿。”

“我知道,你确实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可连云弟是你起的;你吃用也都简朴,可当时突厥一战,铁山之役,胜后你曾纵军大掠,可汗牙帐中异宝资财,小半入你库中,回来后还为此被御史大夫萧禹参劾,说你持军无律。当今天子当然会原谅你,因为你本就是做给他看的。嘿嘿,如此戏作,虽彼此心知,却不得不做,原来英主与能臣也不容易当的。这些东西,你自污也自污过了,该做给别人看的也都做过给别人看的,留着无用。若这一场到时还不算完,那金珠十车可都是我的。”

李靖不由一笑:“自朝廷建立,即有纲程。有了纲程,就如扮戏。我们大家彼此心知,只看不说。你不是好人,居然点破。好的,如你还逃得这一战,那什么鸟‘金珠十车’,即是你的。”

他一语说完,突喝道:“飞吧!”

未等他双手扬出,肩胛就已冲天而起。

李靖眯眼向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化羽之术,逃不逃得了我的风角鸟占之消息!”

肩胛这一势冲天而起,越腾越高,藉着那林间枝杈,转眼已腾到林梢树巅。

李靖大袖飞扬,后扑而至。他倒并不升上树梢,而是就在那树杈之间飞博往返着。

突然,一片羽翼的声音传来,小却惊起回首,只见不知怎么那么多鸟儿,迭荡飞来,翱游空中。空中满是翅膀的声音,而那些挂在林梢的风,也突然啸响,有如霜天晓角。

肩胛扑到哪里,那些鸟儿就飞到哪里,那里还紧跟着响起吹角般的声音。

这一招追袭之术看得小却大惊。忽听身边忽响起一片响鼓,侧头一望,却是红拂直接用双手敲起了她腰间之鼓。

小却注目向师傅的身影,心中被牵起的满是飞扬的欲望,那是: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逍遥八纮外,游目历遐荒……

他想像着师傅可以……披我丹霞衣,袭我素霓裳;华盖分嫣霭,六龙仰天骧……

就像、那传说中的云神一样!

天空中到处都是扑啄奔腾,到处都是翅膀的声息。

李靖一双大袖“波波”地响,红拂的鼓越敲越是激荡,可师傅的身影,再怎么飞,如何敌得过那些鸟儿的翅膀?

小却头一次这样不可遏止地讨厌起那些鸟儿来了!

当前:第74/8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