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第17/71页


另三人见他两人对面磕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柳鹤亭亦自连声道:“不行,不行,我若让你还叩一个头,那么我也要睡不着觉了。”
戚器叫道:“那真的不行--那怎么可以--”这两人竟是一样地拗性,一个一定要叩还,一个偏偏不让他叩还。


柳鹤亭心想:“我抓住你的臂膀,然后对你叩个头,我再躲到你兄弟身后去,看你怎生叩还我。”一念至此,再不迟疑,疾伸双掌,向戚器肩头抓去。他这一手看似乎平无奇,其实不但快如闪电,而且其中隐含变化,心想你无法出手招架,又是跪在地上,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看你如何躲法?
哪知他手掌方伸,戚器突地一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全身乱颤。
柳鹤亭突地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在颤动,一双肩膀眨眼间竟像是变成了数十个影子,自己出掌虽快虽准,此刻却似没有个着手之处。


柳鹤亭虽然深知这四个残废的老人防敌制胜,必定练有一些极为奇异的外门功夫,但骤然见到这种由笑则发,怪到极处的身法,仍不禁吃了一惊,方自缩回手掌,只听大笑声中,戚奇突地长长“咦”了一声,另三人立刻顿住笑声,彼响斯应,柳鹤亭心中又为之一动。
戚奇已自接道:“此时此刻,这种地方,怎地会又有人来了?”
戚大器笑声一顿,颤动着的身形,便立刻变得纹风不动。柳鹤亭愣了一愣,自然停住笑声,心中大奇!
“方才笑声那等喧乱,这戚四奇怎地竟听出远处有人走来,而我却直到此刻还未--”


心念动处,快如闪电,但他这念头还未转完,谷道那边果然已有人声马嘶隐隐传来,柳鹤亭心中不由大为惊服,道:“四兄如此高的耳力。”他长于盖世高人之侧,对于这耳目之力的锻炼,十数年可说已颇有火候,但此刻和人家一起,自己简直有如聋子一样,他惊服之余,长身站了起来,一拍膝上泥土,心中直觉甚是惭愧。
却听戚四奇哈哈一笑,道:“别的不说,我这双耳朵倒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咦--来的这些人怎地阴盛阳衰,全是女的,嗯--男的只有三个--二十匹马,都是好马,有趣有趣,有趣有趣。”
他一连说了四句有趣,面上又自喜笑颜开。


柳鹤亭听了,心下却不禁骇然,但也曾听过,关外的马贼多擅伏地听声之术,远在数里外之地行来的人马,他们只要耳朵贴在地上一听,便知道人马之数,但像戚四这样一面谈笑,却已将远处的人马数目、男女性别,甚至马的好坏都听了出来,那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尤其令柳鹤亭惊骇的是,他所说出的这人马数目,正和那来自南荒的一行人马一样。
只听戚大器笑道:“不知道这些人武功怎样,胆子可大--”
戚四奇“呀”了一声,道:“不好,不好,这些人耳朵也很灵,居然听出这里有人了,咱们可得躲一躲,若让他们一起见到我们四人,那就没有戏唱了。”
柳鹤亭目光闪动处,只见这四人此刻一个个眉开眼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有如幼童婴儿面对着心爱的玩物一样。
他心里只觉好笑,却有些不太舒服,暗中寻思道:“不知道那陶纯纯此刻是否还和他在一起?”
又忖道:“反正我已不愿再见他们,管他是否与她在一起,都与我无关。”口中急道:“正是,正是,我们快躲他一躲。”
目光一转,却见戚氏兄弟四人,各各眼动目跳,以目示意,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一会儿又不住打量自己,他心中一动,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
戚三栖忍住笑道:“不行什么?”
柳鹤亭一怔,忖道:“是呀,不行什么?人家又没有叫我干什么。”
只听戚大器笑道:“你是说不愿躲起来是么?那正好极,你就站在这里,替我们把这班人拦住,然后--”


柳鹤亭此刻大感焦急,又想掠去,又想分辩,但戚大器说个不停,他走又不是,插口也不是,哪知他话声未了,戚四奇突地轻咳一声,戚大器立刻顿住语声,柳鹤亭忙待发话,哪知咳声方住,这戚氏兄弟四人,竟已一起走了。
这戚氏兄弟四人武功不知究竟怎样,但轻功的确不弱,霎眼之间,四人已分向四个方向如飞掠走。
柳鹤亭怔了一怔,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心念动处,立刻毫不迟疑地一拧身躯,正待往道边林野掠去,哪知身后突地传来一声娇呼:“呀--你!”
另一个冰冷冷的语声:“原来是你!”
柳鹤亭心往下一沉,吸了口长气,极力按捺着胸中的愤慨之意,面上作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方自缓缓回转身去,含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他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的人,一定便是那陶纯纯与“东宫太子”项煌,此刻目光一抬,却见陶纯纯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秋波,正自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她一掠鬓角秀发,轻轻道:“方才我们远远听到这里有人声,就先掠过来看看,却想不到是你。”
柳鹤亭面上的笑容,生像是石壁上粗劣笨拙的浮雕一样,生硬而呆板。


要知他本不喜作伪,此刻听她说“我们”两字,心中已是气得真要吐血,再见了那项煌站在她旁边,负手而笑,两眼望天,一副志得意满之态,更恨不得一脚踢去,此刻他面上还有这种笑容,已是人为不易,又道:“不错,正是在下。”
陶纯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是你,可是你方才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跑了?”
柳鹤亭心中冷哼一声,忖道:“反正你有人陪着,我走不走了你何事?”口中仍含笑道:“不错,在下先走了。”
陶纯纯秋波一转,像是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缓缓伸出手掌,掩住樱唇,轻笑道:“你这人……真是。”


项煌突地冷笑一声,道:“阁下不声不响地走了,倒教我等担心得很,生怕阁下也像我宫中的女婢一样,被人宰了,或是被人强行掳走,嘿嘿--想不到阁下却先到这里游山玩水起来了,却将救活人、埋死人的事,留给我等来做。”
他冷笑而言,柳鹤亭昂首望天,直到他话说完了,方喃喃自语道:“好天气,好天气……”
目光一转,满面堆欢,道:“兄台方才是对小可说话么?抱歉,抱歉,小可方才正自仰望苍穹,感天地之幽幽,几乎怆然而泪下了,竟忘了聆听兄台的高论。”


他方才与那戚氏兄弟一番论交,此刻言语之中,竞不知不觉地染上那兄弟四人一些滑稽玩世的味道,要知道聪明的少年大多极善模仿,他见了这项煌的神情举止,正自满腹怒气,却又自惜身分,不愿发作出来,此刻他见项煌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此番心中的怒气,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心下不觉大为得意,干笑了两声,竟真的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阵马蹄声,如飞奔来,前行四匹健马,两匹马上有人,自是那两位“将军”,此刻他两人一手带着另一匹空鞍之马,扬蹄奔来,到了近前,一勒缰绳,四匹马竟一起停住。
柳鹤亭哈哈笑道:“好马呀好马,好人呀好人,想不到两位将军,不但轻功极好,马上功夫更是了得,小可真是羡慕得很,羡慕得很。”


“神刀将军”胜奎英、“铁锏将军”尉迟高,见着柳鹤亭,已是微微―怔,齐地翻身掠下马来,听丁他的话,“铁锏将军”--张满布虬须的大脸,已变得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蟹壳,僵在当地,怒又不是,笑更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项煌此刻的心情止也和柳鹤亭方才一样,直恨不得一脚将柳鹤亭踢到八百里外去,永远见不着这惹厌的小子才对心思,胸中的怒气,向上直冒,忍了半晌,想找两句话来反唇相讥,但一时之间,却又偏偏找不出来。
柳鹤亭见了,更是得意,目光一转,只见陶纯纯正自含笑望着自己,口光之中,满是赞许之色,根本不望她身旁的项煌一眼。
刹那之间--柳鹤亭但觉心中一乐:“原来她还是对我亲近些。”方才闷气,便都一扫而空,再望到项煌的怒态,虽然仍觉甚为好笑,但却已有些不忍了。
此刻那些淡银衣裳的少女,也已都策马而来,最后的一匹马上,一鞍两人,想必是有一人让出一匹马来给陶纯纯了。这些少女此刻一个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极为狼狈,见到柳鹤亭,目光齐地一垂,缓缓勒住马缰。
项煌不愿陶纯纯和柳鹤亭亲近,目光连转数转,忽地向陶纯纯笑道:“这鬼地方了无人烟,又无休息之处,你我还是早些走吧,大家劳累了一夜,此刻我已是又累又饿了。”
陶纯纯点了点头,道:“我也有些饿了。”
项煌哈哈笑道:“姑娘想必也有些饿了。”他凡事都无想到自己,然后再想到别人,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陶纯纯转旨向柳鹤亭一笑,道:“你也该走了吧?”
柳鹤亭在一旁见到他们谈话之态,心里竟又有些闷气!暗道:“原来她对这小子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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