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戈之城》第4/35页


叶护脸色铁青,也不顾伤口流血,道:“看来你真铁了心,叶某就成全你!”他抖了抖长袍,目光森冷,注视着老黄。老黄不敢大意,劈手夺过一面藤盾,全神防御:“少练嘴皮功夫,今天咱俩只能一个人站着离开。”两人无声对峙,眼光在空中碰撞,一个森冷,一个悍勇,谁也不错开片刻。就像两头负伤的狮子,舐着带血的爪牙,不死不休。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旋风般掠入场中,隔到两人中间。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女子,眉目清秀,有着岁月雕琢的风韵。她冷笑道:“你们长本事了,竟窝里斗起来!是汉子就比比明天谁杀敌更多!”

那老黄立时软下来,道:“阿雪,是这样的……”七尺昂扬身躯,一点头哈腰,像个陪侍的小厮一般。话头却被叶浩截住:“雪姨,是老黄先挑衅的。这老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老爹吃味呢!”

黑衣女子瞪他一眼:“你就爱挑拨是非。”转头对老黄喝道,“快四十的人呢,没一点长进,像个营长的样么?”老黄被骂,却觉浑身舒泰,道:“阿雪,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正想找几句话茬,黑衣女子却转对叶护,犹豫片刻,道:“你也是的,就真打起来了。”

叶护冷哼一声,不作理会,转身就走开。黑衣女子待要招呼,见他转瞬走远,头也不回,不由一跺脚,嗔骂一声:“这死人……”

叶浩笑嘻嘻地跑过来:“老爹也吃醋呢。”黑衣女子给他个暴栗子,道:“就你话多!”见围观众人还不散,吼道,“热闹看完了,还不快滚!”

众人嘻嘻哈哈,回头就散了。迂难营中最受爱戴的不是营长,也不是匠师叶护,而是眼前这黑衣女子。刺配徙边之人大多孤苦,迂难营又是敢死攻城的队伍,伤亡甚众,这黑衣女子医术高明,活人不知凡几,是故众人都以雪姨呼之,对其甚是尊敬。

营中帐篷一般大小,都住两人,老黄也不例外。雪姨却是唯一的女子,单独拥有一间,虽在戎旅之中,布置也不省心,地上铺了青蓝毡毯,粗制的家具也用碎花布蒙着,中间更拉了一道帘子,隔成卧房和厅子。

叶浩掀开帐篷,一脚蹬了靴子,叫唤道:“好香!有红烧肉。”耳朵却被揪住,整个人给拧出来,雪姨嫌恶地道:“身上那么脏,快去洗干净。你老爹挺齐整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怪胎。”叶浩满不在乎道:“老爹那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把自己作当官的看。”

话虽如此,还是提了桶水,将脸上油彩抹净。桌上早摆了饭菜,香气扑鼻,他抓起筷子,瞄准了油汪汪的红烧肉。正待夹去,却被雪姨拍开,叶浩烦恼地道:“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呀。”

雪姨道:“等等你老爹。这死鬼不知跑哪去了。”叶浩眼珠转动,道:“准是到邓麻子那里灌黄汤去了,咱们不候他。”

雪姨一犹豫,担忧道:“他会不会生我气,不愿来呢?”叶浩心思全放在红烧肉上,随口道:“老爹那么欢喜你,怎么会呢。”

雪姨叹口气,道:“你先吃吧。”叶浩如闻仙音,片刻间腮帮鼓涨,含了一嘴肥油,边含糊道:“真他妈的好吃。”

一番扫荡,盘子里只剩汤汁,这小子拍着肚皮:“雪姨,你怎么不吃?老爹不会来了。”雪姨又好气又好笑:“吃饱了吧,小祖宗。”

叶浩道:“雪姨,老爹还是很在乎你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跟老黄打起来。”雪姨似触到心结,强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叶浩嘻嘻笑道,“雪姨心中只有老爹一个人,老黄再怎么巴结也是徒劳。”雪姨神色一暗,道:“他心中却未必有我,只念着你的娘亲。”

“怎么会!”叶浩不信道,“老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都十几年过去,老爹怎么还会想她?”雪姨抚摩他的头,叹道:“你还小,不能明白,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知道了。”

叶浩疑惑地点头,拿眼望着雪姨,见她紧皱着眉头,轮廓异常柔和,只觉胸中翻涌,坚定地道:“雪姨,我永远帮你,老爹若敢不要你,我就捉他回来。”雪姨被他哄得一笑:“好孩子,雪姨平时没白疼你。”

叶浩嘻嘻笑道:“雪姨,你的鹤雪身法很好用,不如再多传我几手吧。”雪姨嘿声一笑:“就说不会无故卖乖。你是第七十八次提这要求了,小猴子。”叶浩只仰着头,满眼企求,雪姨却一沉脸,冲口道:“不行!”

叶浩问道:“为什么?”雪姨叹口气:“真缠不过你,今天就明说了吧。鹤雪身法乃方仙之术,只适合黎人,且须是星脉者,能吸纳周天星力,普通人只能施展一式,不然内力不敷,就要伤筋动脉、走火入魔。”

叶浩满眼向往:“星宿海么?”雪姨透过帐帘,望向漫天星斗,眼神幽幽:“对,鹤雪身法原就是星宿海不传之秘。”叶浩一脸兴奋,似乎“星宿海”三字有奇诡魔力,将内心深处的情绪一忽儿点燃。

也难怪他这般,星宿海原本就是神秘伟大的存在。

这片广袤的土地,以族群为界限,可以划分成三块。西北是无垠草原,为北狄控弦之所,他们终其一生,都在马背上度过。飞鹰所在的突古即是其中一族。中原则是冠带之室,繁华富饶,为诸国割据,烽烟不断。清蒙即为其中一国。至于极西南边,有十万大山连绵逶迤,世代为九黎之族占据。

传说上古时代,地陷东南,怀山襄陵的洪水淹没大地。为镇河海六虚,极少数人从日、月、星辰、崇山中领悟力量,有翻江倒海之能事,被世人誉为方仙者。洪荒既定,方仙之术代代相传,未有断绝。星脉者即其中一支,只有纯正黎人血胤才可获取,他们能够吸纳周天星力,可借以幻化翅膀,翱翔于青溟之上,不过万存其一,数量极少。在黎族人心中,他们就如神祇一般,可以决定一切。这些人组成了星宿海,主宰着南疆的过去与未来。它同中原宗主蓬莱仙宗、草原守护萨满团鼎足而立,具有莫大的权威。

“雪姨你会鹤雪身法,岂不是……”叶浩缓过神来,震惊道。雪姨一摇头,道:“我母亲是清蒙人。只有一半血统,可飞不到天上去,只能吸纳星力。”一顿笑道,“这秘密只有你老爹知道,可别到处乱说。”

叶浩泄气道:“说了半天,我根本学不了。”雪姨一笑,道:“你这小猴子,内功都不好好练,就算是星脉者,也是白白糟蹋资质。”

“内功有什么好练的,如不能进入先天境界,连方仙者一根指头也抵不过。我练好弩箭,还能抽冷子杀他几个。”叶浩不以为然道。方仙者有鬼神莫测之异能,天赋所限,旁人勉强不来。但武者臻至先天之境,也可一较长短,不过以武入道,难上青天,真能有成者,也是凤毛麟角。

雪姨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对弓箭还真有几分天赋,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有几分黎人血统呢。”黎人居住在深山密林中,最擅使用弓箭,征伐交战时,全军皆可控弦,如瀑箭雨令中土各国胆寒。叶浩闻言一撇嘴:“我祖宗十八代就没有黎人过。”

雪姨不再闲扯,驱赶到帐篷一角,令他趺坐修炼内功。叶浩一脸苦相:“反正我练不成,与其有这工夫,不如出去逛逛呢。”雪姨转头收拾碗筷,由得他独自抱怨。这小子果然念叨一阵,老实下来,静心吐纳。

他老子叶护不谙武事,这内功还是雪姨传授,修习也有半年,但丹田空空,根本没有成效。本来童身修炼,乃上德之体,不需百日筑基,直接可周天搬运,再如何拙劣资质,也能炼精化气。这小子状况却比下德之体还要糟糕。雪姨也大摇其头,只存万一念想,才逼迫他日不间断。

但她刷完碗筷回来,叶浩五岳朝天的坐姿,只剩下手心向上,脑袋低悬着,发出细微鼾声,竟已熟睡过去。雪姨无奈一笑,也不去叫醒,自顾做起针线活。

叶护此时醉意微醺。

他的确在邓麻子帐里喝酒,两人杯来盏往,喝到兴处,几盘菜肴早就见底,此时便大碗干喝。叶护斯文模样,酒量却不浅,迂难营中兴酒令,一桌人吵吵囔囔,他极不喜欢,而这邓麻子闷头苦干,挺合他性子。于是两人常凑一块,一个脸含微笑,一个苦大仇深,转眼一坛酒就见底。

叶护抿下最后半口酒,摇摇空坛子:“今晚就到这,叨扰邓兄了。”摇晃起身,也不多作客套,向外行去。邓麻子捉住他袖子,道:“不忙走,叶老大,咱有件事想问你。”

叶护微觉讶异,寻常两人喝完就散,从不闲聊,因问道:“邓兄请说。”邓麻子搓着手,道:“这次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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