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是只狼》第21/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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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潮湿而又温暖的阳光透过丝丝清凉的云煦, 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甜美, 滋润和香甜, 铺满了整个玉泉路, 春天以一场异常突如其来的骤雨昭示给大家他的到来, 也让人们意外的享受到了澄清蔚蓝的天宇和带着新抽嫩芽气息的凉风.
沈柔站在楼洞里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一个人影, 马路上略堵的车辆又开始顺畅的行驶, 溅起愉悦的透明水花. 那个人再一次从布满了灰尘和洗不掉污垢的地下室里走到路旁的林荫道上, 沈柔已经搬到这里来有一个星期了, 她知道他每天都会重复相同的行为: 先是去一个不大的旅游社做些清扫打杂的工作, 然后再去家乐福超市将每天新到的货物摆上货架, 每天中午吃饭他只会去吃一碗兰州拉面. 下午则是漫无目的的沿着着个城市寻找一只狗, 没错, 是一只狗.
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几个月前就是他用刀子挟持了好心地去探望他病情的父亲, 为的只是一张回国的机票和他病态可怜的大脑中的一个想法-去找一只狗. 而他所讲诉给家人的那些所谓的往事, 比起最失败的荒诞剧还要荒诞不经: 一个复仇者利用变态的科学家将自己爱人变成狗的故事还是留给那些失败的三流导演去讲述吧, 即使他说一个小行星要撞地球的故事也比这个更可信些.
乡村连接着城市, 绵延不断的向外延伸着. 他仿佛是疯狂寻找灵魂的一个躯壳, 在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城镇停留, 每天都满环希望的寻找, 每晚都一无所获的归来. 一旦在一个地方挣够了路费他又会重新踏上未知而几近无望的征程.
而最近他越发能够听到心一点点死亡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才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然而这种清醒又时刻逼得他疯狂. 他有时感到自己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可是, 心灵又从来没有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 口袋里那张从东市一间废弃地下室中找出的一张唯一的合影照好像是命运的召唤符, 逼迫着他疲倦至麻木的身体不停的穿梭在一个个不同的城市或乡村之间. 每次那些飞驰的列车都几乎要将他的生命狂甩在身后, 积压的疲倦让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渴望哪怕是一点点的温存.
在充斥着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尘颗粒的城市里奔波了一天的他, 将身体靠在一家以最便宜价格出租的地下室门上, 他犹豫的站着, 最终抬起手轻轻的敲响了暗黑色的小门, 沉闷的声音响起, 但没有回答. 于是他又敲了一下, 又一下.
“ 哥, 我回来了. 让我进去行吗? ”
夜的寒意将他的心抽紧. 四周仍是一片死般的沉寂.
于是他的希望完全坍塌了---他知道一切都玩了.
左手机械的将钥匙从口袋里取出,插入钥匙孔中, 旋转......门无声的打开了,屋子里的黑暗被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冲淡了一些. 他悄悄的走了进去, 屏住呼吸, 侧耳倾听. 似乎觉得在小床上有什么声音.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什么都没有, 永远都不会有了.
他全身僵硬的和衣倒在床上, 沉重的脑袋像灌了钢水一般沉重而呆板.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也许明天, 也许后天, 人们就会看到一个真正的疯子……
然而他又想起了什么, 从上衣口袋中慢慢摸索出一张照片, 虽然少了左上角, 但并不影响整个画面的完整. 照片很清晰, 摄影效果也不错-- 即便背景上彩灯夺目的旋转木马的光芒也遮不住前面两个人的幸福笑容.
突然他感到下面有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在碰他的左臂, 他慌忙的坐起来, 却立刻被感动了, 原来是一条大藏獒在趁他进屋的时候溜了进来, 用柔软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背. 他用手臂环住大狗的脖子, 将面颊深深的埋藏在藏獒背部长长的棕色毛里.
仿佛知道他的疲惫和孤独, 那只大狗靠得他更近了. 慢慢的藏獒前肢变成了左右上臂, 温柔的抱住了低声抽咽的他.
原来这世界上竟还有一个人爱着他.
“ 哥, 我回来了. ”他低声喃昵着.
可不久他就奇怪的感觉到环住他的那双手臂正慢慢的变得僵硬和冰冷,而他惊慌中抽回的手指间正在滴着红色的液体.晨惊恐的张大的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 是你开的枪吗?……为什么呢? 晨 .”
“ 不是我…… , 不是我......不是的.”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呢?"门外的另一个自己拿着一只针管嘲笑着朝晨走过来, “或者还是用这个更加管用吧,”
当冰冷的针管不带任何感情的扎进齐枫曦的身体时, 晨疯狂的叫声将他自己从梦魇中拉出.四周仍旧一片死寂, 没有丝毫光亮的地下室里, 陈子翱蜷缩在狭小的床上, 有点神经质的不停低声重复着: “ 不是我, ……哥……你在哪? ......不是, 那些不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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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沈柔推开檀香酒店的套房门,冷不丁的听到了陈老低沉而又无奈的声音。
“爸,”她只是象征性的喊了一声就有点虚脱似的坐在了茶几旁的凉椅上,在沈柔所经历过的岁月里,从来还没有什么事情让她感到是这样的茫然无措。小时候的沈柔虽然不是生在大富大贵的家庭里,但做教师的父母一直都很疼这个乖巧的女儿,所以也从没受过任何的苦。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专,沈柔一直听话的按照父母的意愿去走,而一个长期“听话”的人的最大弱点也恰恰就在于当没有人给她指示的时候,她便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沈柔就是这样,以往她遇到过的最大的需要自己拿主意的事情就是去买什么菜做晚饭,当失去了父母的安排和丈夫的包揽一切的照顾后,现在的她完完全全的手足无措了,就好像一辆正常运行的火车突然脱了轨。
夜幕里的屋子中,一个很现代造型的蔓藤花样子的落地灯用柔和的灯光充斥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依然是沉寂的。
“我明天就叫他回来。”陈老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可爸不是说……和子翱断绝父子关系了吗……”
当那天陈老上楼看儿子却被自己儿子用水果刀挟持后,手下人从秘书到保镖自然一片惊慌,陈氏集团里每个人都知道大少爷的脑子是有毛病的,说不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就迅速按少爷的要求派了架专机送他去了国际机场,当时气的陈老差点脑血栓,大喊着只要陈子翱敢踏出这个家门就和他永远断绝父子关系……
位于第70层的总统套房里可以看到外面没有星光的阴沉天空和地上车水马龙的一片璀璨。陈老的目光缓缓的从窗外收了回来:“我们毕竟是父子,又哪来的什么隔夜仇呢?我那天,只不过是说说气话罢了。”其实自从陈子翱离开了陈家位于洛杉矶的别墅后陈老就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他,就连这次沈柔回国找他也是按照陈老告诉地址没费什么气力就直接找到了丈夫最近搬到的这个住址。
“跟何况,”陈老用苍老得露出了缕缕筋脉却仍旧有力的右手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太阳穴说,“更何况子翱这里又有毛病。那天也怪我,都七十多的人了,跟孩子较什么真啊。要不然,子翱也不可能这么久都一直没敢和家里联系。”
“爸您不生子翱的气就好了,那我现在就去叫他来酒店住,他现在住的地下室又阴又潮的……”沈柔起身就要出去。
“不差这一晚。子翱已经睡了吧?他累了一天啦,今晚就别搅他睡觉了。等明天我亲自去叫他回来。”
“那,”沈柔突然又没了主意,“要是子翱自己不回来怎么办?”
陈老微叹一口气:“只要他肯回来,不管找人找鬼还是找猫找狗,我用陈氏的力量花钱帮他找。子翱小时候我就没照顾好他,现在怎么也不能眼见着他天天这么受苦受罪的。”
……
沈柔不知道第二天陈老在那个狭小的地下室里和自己的丈夫说了些什么,抑或是丈夫告诉了公公些什么,她只是遵照陈老的吩咐在司机的车里等他们出来。一直有半日那么久,熬到了下午近两点的时候陈老才从楼门口走出来,看到公公一脸凝重的神情,沈柔失望的以为丈夫终于还是没答应一起回来,可不到一秒钟她便惊奇的看到陈子翱也紧随在陈老身后从阴暗的楼道里走了出来,在他的左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旅行包,右手则将一些旧报纸以及档案样子的东西紧紧地扣在胸前,那一叠文件的最上方似乎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照片大小的纸片。由于距离的关系,沈柔根本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或许是个明信片,或许是个名片,再或者根本就是一张照片。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丈夫带着他的行李出来了,这就说明原来的那个家终于又回来了。这或许还不算沈柔心灵火车的正轨,但至少是找到了方向。
“还不敢快下去给先生拎行李!”沈柔吩咐了司机一声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看到高兴的跑下车迎接自己的妻子,陈子翱愣了一下便将那张长方形纸片放到了自己的衬衣口袋里。当沈柔拥抱他的时候,陈子翱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后退和他身上的僵硬让沈柔兴奋的情绪立刻降温了一大半,原来这里离她的“正轨”还很远。
陈老咳了一声,说了两句无关打紧的话,将两个人的尴尬掩了过去。
回到酒店大堂,当陈子翱要另开房间的时候,沈柔没有感到特别的失落和惊讶。其实在德国接受治疗后不久,丈夫的情绪就开始变得不稳定,不但常常睡觉时被梦魇惊醒,而且想起来的零星往事片断也让他彷徨甚至惶恐。沈柔甚至有一次看到丈夫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激动情绪而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扎自己的左臂……而来德四个月之后陈子翱就以情绪不稳定怕伤到沈柔的缘由和她分开住了。可沈柔内心隐约的感觉到这其中还有其他的原因。
沈柔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德国的寒冷早上,晨曦的光芒将围绕着桦树的蒸腾雾气驱散,清泉从茂草间的石缝中涌出,轻灵的流淌在碎石间。沈柔被清晨的寒气冻醒,依稀中听见外面的露台上传来的一些细碎声音,她原以为是小曦养的那只已经五个月了的小波斯猫在叫,寻声走去却看到坐在露台地板上丈夫,他将头靠在曲起的两膝上,并没有发现妻子的临近。沈柔刚想叫子翱回去时目光却被他微颤的双肩吸引,她突然发现--原来他正在哭。沈柔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丈夫的各种表情,但她却从来没见过他在哭,这种低低的哭声就好像来自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而无助……
“沈柔,上楼去吧。”陈老的提醒将沈柔的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
“噢,好的,爸。”
…………
出乎沈柔意料的是陈子翱回来的当晚就去她的房间找她了。倒是沈柔开门的时候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爸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我,我……让你担心了。”陈子翱的神色有些疲惫和尴尬。
“没关系,我还没有睡……”沈柔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子翱突如其来的抱在了怀里,力道却刚好控制在不会弄疼她。
“子翱……”沈柔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原来的爱就这样突然回来了,快的让她不可思议,快的让她措手不及。
沈柔原本就是一个喜欢稳定而不愿改变的人,和陈子翱在一起的生活让她感到幸福和满足,所以这让她更加惶恐有任何的变化,以前即使陈子翱想重新装修一下房子也会引发她的恐慌。丈夫给她的爱过于完美,给她的生活过于完美,这使沈柔对“改变”是如此的厌恶。在去德国之前,凭着女子天生的预感与直觉,她隐约感到了这将是对她“完美生活”的威胁,所以在德国时她也一直在劝丈夫回去,因为沈柔觉得自己的“正常生活”正在一点点脱轨,最后竟跑得离她如此之远。
而这一切竟这样突如其来的回来了!
“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好吗?”陈子翱的声音近似于哀求。
但他的低声请求沈柔却没有听清楚。
“什么?”
陈子翱微微的服下身,将头侧靠在沈柔的左胸上。
沈柔的脸一下红了:“子翱,先进屋去,这里是走廊。”
陈子翱似乎没有听到沈柔的话,他正在全神贯注的听着些什么,那多日只流露出疲惫和焦虑的双眼里也焕发出了熠熠光彩。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是他的声音,枫曦的心脏在跳……”陈子翱激动地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一股寒意从沈柔的背后袭上来,使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子翱你刚刚说什么?”
陈子翱像没有听到她问话一样,继续专注的听着她的心跳:“那年冬天他去中嘉科学院带我离开的时候,他说以后再也不离开我了,会一直陪着我,不会再留下我一个人了……枫曦他从来不骗我……他现在真的还在这里陪我呢……”
这次沈柔真的掉下泪来了,原来往日她拥有的幸福依旧还离她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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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翱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敏捷地用有力的右前臂将沈柔白皙的颈部紧压在铺着豪华壁纸的墙上:“把哥的心脏还给我!”
沈柔的内心涌出难以名状的恐惧,面对她的丈夫眼里有着一种野兽濒死时凶狠和绝望的光芒,这是沈柔从没见过的一面,以往的陈子翱总是对她款款深情,柔言细语,甚至没有大声对她大喊过一次。于是沈柔不可抑制的尖叫起来,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与求生的叫喊。
赶来的保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陈子翱拉开了,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沈柔的叫声似乎也惊醒了他,就在陈老先生匆忙赶来并试图将儿子劝回房间的时候,陈子翱回头朝尚在恐惧中的沈柔抱歉但礼貌的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点失控,吓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又怎么能怪你呢?亲手肢解了他的是我,是我……”陈子翱在喃喃自语的时候颓然的低下了他的头,沈柔看到在他垂头的那一刻,眼里浮现出了无尽的悔恨,但很快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长长的黑亮刘海从陈子翱高洁的前额滑下来,挡住了他眼里的一切波澜。
沈柔独自躺在酒店套房内的西班牙复古式的大床上,陈子翱刚才那种决绝的眼神让她想起了4个月前在芝加哥别墅里的那一幕:
当时德维尔医生正在尽职尽责地将陈子翱的精神状况叙述给陈老和翻译听,最后也少不了加上几句安慰的话。因为沈柔不懂英文的缘故还需要听翻译的解释,而陈老则在直接向德维尔医生询问一些病情的进展。
原本陈子翱在德国进行了两次脑部损伤复原手术后,是继续留在那里接受后继治疗的,但随着后继治疗期间陈子翱越来越多的难以控制情绪的自残行为,沈柔几次劝他离开,但都被陈子翱以后继治疗还未结束,他尚未能完全想起以前的一切的缘故将沈柔的请求一口回绝了。沈柔不明白一个人以前的记忆是否真的这么重要,但她明白原来的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丈夫似乎变得原来越陌生……而她挽救这一切的方法就是以陈子翱难以自控的自残行为为由,劝说陈老将他接到了美国最好的精神理疗医院来做检查和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