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172/250页


“太后自小给王服用各种毒药,让王的体内存留这些不伤人的残毒,被暗下毒手时就不至于忽然暴毙。这法子虽然管用,但是长期服毒也十分危险。我就初初来时,见年少气盛的王拒绝过太后一次,可最后还是在不觉间饮下了被太后偷偷掺入汤料的毒汁。夜半他忽然醒来,眼球充血浑身痉挛,他咬得牙关鲜血迸流,推开了前来探视的太后,却不肯发出半点呻吟。

“这些年来,王暗引领着一支骑兵,好像凌厉的虎爪卷起的血腥风沙,驰骋在这片国土。他是天生的领袖,有着冷静的头脑和过人的气概,表面却一直佯作嚣张愚蠢。直到有一天,他故意叫自己的父皇觉察到自己的势力和本事,一番周旋,病入膏肓的堰丘先帝从此重新认识了这个儿子,才开始在暗中授予他许多权柄,决策了这广袤江山的新主人。为了实现太后统一大芙的愿望,王必须一直往前努力,久而久之,他已经忘了如何恳求商量,而是更加习惯于命令和决断。”

司紫停下来,见倾瞳故意挑开了滚溜榴花的棉帘往外探望,秀静面庞若有所思,才接着道:“这些年来,王虽然有过不少女人,不过他向来不在意。唯有对你,他那年从绍渊回来,就急匆匆派人去绍渊寻找你。找不到你,他赶去了苍络山,回来了便常常拿着一个荷包看来看去,把荷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到桌上摆弄,边摆弄边笑,有时候喝着酒就握着荷包睡着了。”

“够了!”倾瞳断然拉下棉帘,轻声道,“不必再说了。”

“我还没有讲完。”司紫摇摇头,莲紫的薄纱被风鼓动而起,她的雪白冰面也泛起一丝激动,“王这一年来都在思念你,他为你醉了几次,又为你笑了几次,有些可见,有些不可见。可司紫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情感,也许并非最恰当最打动人心,但你不能因此抹杀他的用心。这段感情,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我只是不愿意见到下一个杜魏风,死了,得不到了,你才明白原来自己究竟失去过什么。”

司紫一口气说完,偌大的马车内一片死寂。车外此起彼伏街市叫卖却热热闹闹,喧嚣平凡无忧无虑。

倾瞳缄默良久,终是朱唇轻喟,“司紫,你的好意,倾瞳心领。不过凌帝终非杜魏风。他是身在高处不胜寒,算成败,夺天下,难免需得忍辱负重,难免独拥孤家寡人。他的心太大,我呢,不瞒你说,愿望其实太过简单。艳阳琉璃璀璨,终非心头生烟寒玉。无心,则无感,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恳言诚句,却字字清泠。

司紫怔怔相望,后来合目一刻,再睁开眼已无多余神情,“既然如此,是司紫多事了。”

紫衫倏忽离去,马车重新回归寂然。然而翻飞心事多,新旧覆还转,不觉间已是暮色迷离,车马返了灯火初上的将军府。倾瞳漫不经心地进了府,抬眼才望见那位此刻不想见的人居然闲坐正厅。见她一现,那人扬袖一言,陡然令她大喜过望,“女人,她醒了。”

一时哪还有心思琢磨它事?

“哗啦”,她迫不及待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对上了杜秋茗清傲含水的眸,单薄身姿直若凌霜的白菊,娇弱地侧倚于绣花锦榻。

“大姐。”

“三妹。”

玉手交叠相握,刹那视线迷糊。英武无双的司马锦守在一侧,见此情此景,面容又喜又忧。

寇天笑着解了围,“司马,你来,朕有点事找你。”

见司马依依不舍地离去,倾瞳顺便关了房门,先上上下下仔细一阵诊察,确定大姐已然无恙,才放心地坐下来,将一年来的种种简洁说给大姐知晓。杜秋茗身体虚弱,听得蹙眉又松开,不防三妹忽然面色郑重,转了话头直接问道:“别人事都且不谈。不过,这次苏醒,姐姐想走,还是欲留?”

“这……我……”杜秋茗唇色略白了白,眼珠儿不自禁地溜过地上的那摊铺盖。

倾瞳察言观色,竟展颜一笑,灿烂能破氤氲,“司马锦虽多年伏在我历越,不过屡次抗击绍渊大军,除了收集了一些历越的军事攻防,也并未做什么实质性危害历越之事。如今我已将历越军防改头换面,如此一时之间,堰丘与历越应不至敌对,姐姐无谓担心立场之事。

“你一直沉眠,不过应该仍能感知外界的言语声息。司马锦待你如何,姐姐自己心知肚明。而如今无论大姐预备作何选择,只需凭心而为便可,杜家人或者箫帝都决无异议。”

杜秋茗心中本自挣扎动荡――一面与司马锦毕竟十年鹣鲽情深,感动于丈夫苦心痴候;一面又难以舍却家国大义。闻得三妹慧心一语中的,丝丝扣扣解人心结,不禁清泪涟涟而下,哽咽道:“丈夫隐瞒身份害我国土,我本欲速死,哪想阴差阳错,居然劳师动众偷生于世至今。我若再寻短见,势必辜负了一众关怀,可是他如今这样,我们又如何再……”

倾瞳听她口气有所松动,就取了桌上的参茶来扶她慢饮,娓娓劝道:“又有何不可?凡尘之间,死易,生难;得万顷富贵易,觅千里一心难。这一场变故,是非分明的杜秋茗已为信念而死,如今算死后重生再世为人。姐姐只管将家国大事丢给男人去操心,你只做他的妻子,谁敢反对,妹妹就用最结实的线缝上那张臭嘴。”

倾瞳凭空比画了一下穿针引线的姿势,杜秋茗满腹的积忧被扯得一松,情不自禁扑哧笑了,“三妹,你既然如此开通,何必还对莫相之事耿耿于怀?”

倾瞳倒顿了顿,苦笑了,“死了人,打了结,还藏了无数心机在暗里。可惜得很,他和司马,不同……”

屋内窃窃私语不觉光阴,似乎忘了窗外两个男人还守候在外。司马锦被下了死命不能进去搅局,勉强按捺地半坐在石凳上,伸着脑袋不住往卧房探望,仿佛随时会一跃而起冲进房里。

寇天靠在不远处的假山边,身后几块怪石早被触摸得平整凉润,深深的颜色越发衬出他那头无与伦比的冶烈红发,负手的慵懒姿势与属下的焦灼之态恰成反比。

见司马终于忍不住挺身站了起来,他才摇头哼道:“你着什么急,人都在这里,还怕跑了不成?这一会儿也耐不得,叫朕以后怎么放心将千军万马交给你?”

司马一惊,忙单膝跪了,“皇上恕罪,臣,臣失态了。”

“罢了,恕你情有可原。”寇天一挥手,尊贵无伦,堂堂霸主风范,“看来她们谈得差不多,小瞳正出来,朕好事做到底,先带她回避。你女人的事,自己料理清楚!”

言语方毕,听得那头门响,一个烟岚般的丽影现身在门槛边。杏眸似笑非笑,长长的羽睫一颤,敛起眸底促狭的灵光,“她说她不想活了,夺了刀子,我劝不住……”

“怎么会?”司马大惊失色,急得满面煞白,又怒又急,“你怎么不拦着她?秋茗,秋茗……秋茗你怎么样,你千万……”身形鹰一般直扑进屋里,带着里头凳翻桌倒哗啦的狼狈声响。

阳光在叶尖似乎跳了几跳,闪过外头两人对上的眸光。寇天稍微冷酷地挑了嘴角,倒毫不忧心的样子,“他是我心腹爱将,好歹也是你的姐夫,你耍他干什么?”

倾瞳一副坦然之态,“关心则乱,我不过想瞧瞧他的心。”

“噢?这一年折腾,你还觉得不够?究竟是大姐对感情缺乏信任,还是你本身的问题?”

“这个问题,倾瞳无须向凌帝交代。不过……”倾瞳在薄暮中施施然靠近,轻盈行到他的面前,径直取下了胸前墨玉挂件,往寇天面前一摊,“凌帝为我大姐悉心费力,方才也算善解人意,这是我母亲遗物,是借给你的。他日你若寻到大芙宝藏,要再归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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