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20/250页


“本相是觉得欣慰。身边的书童如此体贴,连主人想做什么该做什么都给琢磨好琢磨透了。你说,要赏你点儿什么才好呢?”声音分明沉了下来,那双清明眸子还是笑模样。

倾瞳彻底垮下了脸。

那晚可怜的小书童童若必须在一天之内将三满架的藏书搬出登录分类,然后再一一重新排好次序。她头一次在丞相上朝后还没睡,打着哈欠上下搬书,心里把莫怀臣骂了个臭死。一边暗暗发誓:哪怕日后这个小心眼儿疯了傻了要跳火坑悬崖呢,她杜倾瞳再多一句嘴,以后就随了他姓!

就这么忙碌了两周。一早晴日当空,倾瞳端坐在镜边,取了微褐颜粉均匀在脸上和脖上抹了,白玉般的肤色稍暗了些,再于颧骨处略点上几个雀斑,平平扯了眉线,又于头顶扎了一方最朴素的蓝黑方巾。镜里的那个花容夺目的女子才稍微暗了点光彩,还是个俊俏十分的小厮模样。她哼着歌儿轻巧完成,推门出去就瞧见一个颀长影子背朝着自己在院子里立着,才想缩脚,被那人轻轻一句定住,“你负责的那堆东西收拾不完,等会儿就不用跟去渡口了。”

杜倾瞳垂头丧气,“是,大人!”

神气吧,趁现在还在你的地盘,尽量把威风做足。等到回到了历越,天地如何……这个……也难说……倾瞳无奈,只能在脑海中将莫怀臣痛扁了一顿,老实预备好所有的书籍文案,拎了沉甸甸两摞爬马车。上车时不经心了些,身体一歪差点跌下去。还是莫怀臣不知怎么伸了把手,挺温和地提醒她,“别弄脏了本相的书!”

小心眼的大狐狸!

杜倾瞳整程气鼓鼓地望窗外,直到瞧见了大船才心情开朗了些。没一会儿,李邈和雁安陪着一个鹅黄衣衫的楚楚小美人来了。那女子应该就是惠敏公主了。大眼红着,迎风带着点泪痕,见到了莫怀臣优雅地行礼,清灵小脸便挂出几丝怯怯然来。李邈是志得意满,依稀瞅着爱卿的神色还带点依依不舍,也不知是真是假。

出了开元城,渐渐凌江宽广,水绿歌悠,茸白的柳絮在清浪上飘飞。几艘华彩的官船随波而行,气势十足。不过一起一伏的,久了倒让人生出些悠悠然的慵懒感觉。

随从们各守其责井井有条地做事,独有倾瞳没得到差遣,闲得无聊了,就找个由头溜出了船舱,直往空旷的船尾奔去。风正好,她在夹板上铺开宣纸,镇纸马马虎虎一压,妙眸轻转,就蘸墨提腕走笔如飞。一时九曲凌江,春光阑珊的水泽图便跃然纸上,连远近的山峦都神形兼备,寥寥几笔就是柔媚的泽国景致。倾瞳画得开心,咬着笔管把画好的一张图压在膝盖底下,继续摊开了画纸,单去勾勒那只停在船舷上的翠鸟……

好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的赞叹声,“你画得真好!”

倾瞳正咬着笔管换纸,一愣扭头,正是早上见过的惠敏公主。赶紧反手一拽笔管,墨毫便全没浪费地弄了一手黑,行礼的姿势也因压着画纸变得有点滑稽,“参见公主!”

公主李娉本来怕生,见到她的奇怪姿势却忍不住抿嘴乐了,走过来捡画,“你别动,小心画儿飞了。这张也好……你,你真会画画儿。”到了后来都是真心钦羡。

倾瞳忙整理好了站起来,“乱涂的而已。”

“乱涂的都如此传神?太……”李娉惊叹地仰头望向她,这才瞧真了她的面貌,一呆就红了脸垂了头,嗫嚅道,“我,我是说……”后面那几个字就语焉不详了。

倾瞳不禁莞尔。这位两句话就害羞的小公主,与自己好歹也算是一场妯娌。不过闹到今日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一怪皇家礼法森严;二来,估计面前这可人儿真如她兄长所言,是个不出宫门半步的乖巧孩子。她不忍见她发窘,想想就提了笔,“公主喜欢春风么?”

李娉迟疑了半刻,小声答:“喜欢。”

“那小人就画一张春风赠与公主,可好?”

“风也能画的?”李娉终于挺有兴致地睁圆了眼,倒满是及笄女孩的娇憨。

倾瞳点点头,却三笔两笔,在纸上勾出一个燕子风筝,风筝线系在一个小童手中,被吹作一个弯弯的弧度,连水边的柳丝草尖也朝着一个方向。浓淡初成,却是意趣十足。

李娉欢喜得眼睛都亮了,拍掌说:“真的瞧见风了!”

倾瞳嫣然将图递给李娉,“小人还要干活,先退下了。”

“嗯。”李娉孩子气的只顾盯着画,倾瞳就趁势悄悄溜了。

午后书房静谧,倾瞳才窃喜着偷跑出去无人发觉,就差点撞上了屋中无声无息守着的柴青。他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顺势一望,原来是莫怀臣靠在躺椅中盹着了。握卷的手静垂于胸,俊逸的侧脸则被黑玉似的发半遮住,隐约只瞧得见挺秀的鼻梁和依旧抿紧的唇。柴青趁机将狐裘塞到倾瞳手中,往那头指了指。

倾瞳无奈,只好蹑手蹑脚走过去,将狐裘搭在他身上。指尖轻撩起了风,莫怀臣在温热中舒适地略动了动,很含糊地低喃了一声,倒是沉睡未醒。

倾瞳小心退回来就随柴青出了舱外,而后被旁边的人盯得心头发毛,只好干笑道:“柴总管,有什么不对么?”

柴青原系武学名门,当年他的爱妻受辱自尽,他悲怒之下杀了家乡那个趁自己不在□了妻子的官绅,而后由一个江湖豪客变成了通缉逃犯。是莫怀臣收留安置了他,不仅给他换了一张无人能识的崭新面孔,还奉养他老家唯一的祖父直到过世。莫怀臣肯让他常年亲随左右,自然不仅是因为他的能力,更是因为他的耿耿忠心事事周到。

柴青自是见过倾瞳的真容的,如今再认真打量,这女子虽然刻意装扮平凡,绝艳的五官仍是流光溢彩,眉宇间存着大气爽朗,美得叫他不敢逼视。不过大人的心思,他却仍猜不透呢……他沉吟半晌,才斟酌着道:“这是头一遭,有人靠近了,丞相大人不曾从眠中惊醒呢。”

倾瞳一愣,想想却摇头,“大人应该是连日辛劳,累坏了。”

“是吧……”

柴青去了,倾瞳则立在起风的甲板上若有所思,长发纠结地舞过略微怔忪的水眸。

如果她没有听错,方才那人依稀曾低唤一个名字,似乎是,是……是什么又如何呢?她干脆甩了甩头。过了这一程,他们就是无关的人……

晚饭时,莫怀臣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思量什么。一桌吃饭的李娉就有些战战兢兢,低着头细嚼慢咽。满屋静得只剩银筷碰着瓷碗,与琉璃帘子相撞的交相脆然。李娉好半天想起来问了一句:“莫大人,可认得同来的人里有个约莫这么高的小厮么,懂书画的?”

莫怀臣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顿了顿温和笑道:“船上小厮很多,下官怕是难得一一认清。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待下官查查,再回禀公主,可好?”

“我没问他的名字。”李娉小脸蛋就仿佛熟了的山楂果儿,越发小声道,“他,嗯,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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