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247/250页


眸如子夜的黑,被不断涌出的泪冲刷得如此冰冷,净得再无一丝生意。她只是毫无顾忌地拥紧不再呼吸的爱人,温柔在他耳边低低呢喃:“你说过不再骗我的,你说还会遇见你的。我这次信你,永远……”

炯炯双目一瞬巨震,胸口疼得几欲碎裂。因为寇天骤然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对莫怀臣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好似自己当日一般,执著的,毫无理智的,决不肯接受她的死讯。因为爱得太过疯狂,因为灵魂无法承担,所以才逃避着这样残酷的悲伤。

到了最后,她还是他的。

莫怀臣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活着,让她死心塌地;死了,令她塌地死心。他的一场追逐心动,显得这般荒唐可笑。杜倾瞳,我的童若,你这个无情的自私的倾国妖女,为何从头至尾,都不肯回头稍微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可是,我竟然该死的,居然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为另一个男人失神失魂,心痛而死。

寇天咬牙,再咬牙,咬得牙关咯咯作响。倾瞳忍不住抬头,埋怨一声:“你好吵。”

身边高大的男子毫不客气一把推开她,自己也趔趄一下,却轻易将莫怀臣的尸身夺了过去。倾瞳大惊直扑上来,“蛮子,你干什么?”

寇天不过盘膝凝神,狠狠一掌击在莫怀臣的背心,将余下所有的真劲全数送入那人的身体。

不知是因为心痛还是身痛,他面上的疤痕绷紧了,越发显得土匪般残暴孤绝。面对她的惊悸神色,他倏然闭紧眼,咬牙的凶狠却那般自嘲,一如那日崖上悲寒穿心的厉风,“你再多讲一句,我就放手,让他死绝!”

☆、芙蓉江山

凌瞳六年的元宵灯节,比往年更热闹些。

因为禹华城的一品将军今日娶妻,他的妻子,是当朝的承婉公主。韩将军长相俊美,生性不苟言笑,偏偏对这位公主爱得死去活来,据说等了她整整八年。所以一朝美梦得偿,恨不得要给全天下都颁下请柬,邀请人家来看他的大婚。

凌帝虽然常常烦他不驯服,却也十分大方,不仅赐下厚礼,还亲自从濂贺赶来了禹华过元宵节。他身边最能干的女人想出个别致法子,邀请能工巧匠,制出千种万盏各色花灯,挂满街头巷尾,也是借着喜气让凌帝走走民间、与民同乐的意思。

韩冰喜气洋洋迎了新娘子,转头应酬高朋满座,一面叫下人小顺去门外三条街口瞅着,若是皇上来了,赶紧飞回来报他接驾。小顺伶俐答了一声,跑出去却又退回来,韩冰抽空瞅见不由生气,他却赶紧比了个手势,“不是皇上,是那位,那位……来了。”

他?

韩冰面色一敛,快步走出大堂,就看到模糊夜里那袭青色袈裟,好似凝着夜水的佛光。他单腿跪地,“见过静空大师。”

那人只是十分柔和地笑起来,“在下已是方外之人,将军何必多礼?今日故人大喜,贫僧亦感开怀,特来道贺。”

韩冰似乎挣扎了一下,却不起来,“大师若肯答应在下一个无礼的请求,在下才起来。”

那人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抬起韩冰的手臂,“韩将军十年相候,足见真心赤忱。她一生坎坷磨难,终肯出嫁,亦是决定放弃过往的证明。红尘苦厄交杂,贫僧只愿你们从此平安幸福,带到祝福便罢,又何必相见?”

“可是……”韩冰情急,抓住那个人的手――他是他曾经的王,他深爱的女子等待八年的男子,他是那个温润如玉,却在八年前毅然抛下皇位出家为僧的余箫。

“可是……您八年不见承婉公主,难道也不想再看看那个人?今夜我大婚消息传遍全国,她必然知晓,我,我想,她也可能如您一般,来这里看看。”

身外之夜,热闹喧嚣。

余箫的眸子深处亦吹起淡淡涟漪,微起皱纹的眼,却送出一个清净的笑。静如菩提,痛定而后,放开的,放不开的,终是此生此心,永不后悔的祝福。

他拍了拍韩冰的手,却转身而去,几句佛偈连着告别,如青衣一般,冉冉消失在点点花灯的巷子深处,“海外生菩提,繁华总入欺。情孽空自转,佛缘随青衣。将军保重,贫僧去了……”

韩冰怔怔立了许久,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凄凉。

当年盈瞳公主重伤回来,没能拦住遁入空门的皇上,去居然不顾所有阻碍,将帝位拱手让给了堰丘凌帝。哦,不对,应该说是凌瞳盛世的帝王。凌帝是个有手段的君主,他一时礼贤下士,一时又痛下杀手,赏罚严明治国大道,终于令历越群臣不得不服,然后心甘情愿奉他为主。他又花了两年,最后索性把自己的新娘李娉认作干妹妹,然后带她回到了绍渊,终于兵不血刃地取了绍渊大权。

他曾痛斥凌帝堂堂一国之君,卑鄙到要去利用李娉这个孤弱无势的女子,凌帝居然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朕这么做是为了不打仗不死人,你想为你心爱女人跟我叫板,先打赢了我再说!

韩冰有时候真觉得这个一统三国的君王没有半点帝王风范,比土匪还土匪。偏偏这人的治国之道令一统的三国逐日强大,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刻苦勤勉。连虎视眈眈的蒙族,当年也由赛嫣公主带人来到中原,签下国书百年内互不侵扰的和书。

也许,他的确是心机过人,能人所不能的一代霸主?虽然承认这一点,韩冰的确有点不情愿。

韩冰想得有些出神,不提防被人拍在肩上,“好日子,你在外头吹凉风!”

韩冰一惊,看见来人,心头一个霹雳,“皇上!”他忙要跪,被那人内力一拂居然就没跪下去,“今天你倒穷讲究了?你见朕不跪的时候,多了。”

对面的男子似未曾改变,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容颜越显阳刚深邃。一头张扬红发终于肯安稳地束起,紫金冠堪堪富贵,举手投足霸气天成。

韩冰和他别着来也不是一年两年,说起他要杀自己或者抓他蹲牢的次数,怕是一年也要三五回的,不过自己如今依然完好无损,所以对这个帝王也不是十分惧怕。而他肯亲自前来,亦令他感动,韩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皇上亲来,臣愧感圣恩。”

寇天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圆月,目光清虚了些,还是漫不经心,“八年,你也算得偿夙愿,朕当然要来贺一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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