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全集》第41/250页


“水是好水,山是好山,不过要看与谁共赏。”

他倒不太在意她话中有话,淡道:“和谁也罢,这里的景致总无错。”

一抹秋波就挑剔地斜横过来,“你倒是随遇而安的人?”

“要不然能如何?严冬只有麻布裹身,酷夏顶着满头癞痢,被人当狗一般踩在脚底下,绝望地为一个讨到的馊馒头和乞丐争得头破血流还输了的时候,如果不能耐心着只专注于活下去这件事,选择死亡有多轻松惬意?你不过是少受了些挫折,就沉不住气,除了回避就是挑衅,不怕将可能的机会都掐断了么?”

倾瞳略一怔,似乎是头一次呢,他主动提起自己的隐私。那些如此不堪的过往在他口中却风轻云淡,平静得像是旁人的悲惨。他说得对,如若换作是自己,为了生存要被迫放弃仅有的一丝做人的尊严,也许那时会真恨不得一死了之。除非,她或者他,偏偏在那个时候,还有某个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那人单对着一顷湖光,眼波似被烟水沁上了几圈幽幽的涟漪,一点,微寒晃漾,“怎么不讲话?”

倾瞳只好摊手道:“你想我说什么?”

他停了停,转头不轻不重敲上她的脑袋,弯唇勾起一缕细碎的笑,“还像个嫁过人的女子么?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居然连软语求人都不会?”

素衣映着遍身流岚波色随风扬起,一霎竟然令那笑意潺潺流动,直似桃花破水,千般风流。

妖孽,果然是妖孽!难怪绍渊帝王如此忌惮他,最终还是舍不得痛下杀手。纵然是自己,明晓得他城府极深定有所图,心还是被虫子蜇了一下似的,酸软微麻,居然随他弯了朱唇。出口的指责就不太有气势了,“我算嫁过人么?三年牢饭还不是拜丞相大人所赐?”

他忍不住又欲敲她,她忙朝旁边闪,也没见莫怀臣如何动步,食指关节依旧准确落到她的脑袋上,“教了你几遍,为什么不肯长进?这样冲动的脾气,一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回去么?”

倾瞳捂着头顶登时屏了呼吸,“你,你是说真的?”

这个随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真的只是预备放她自由?

“自相识以来,我可曾食言而肥?”

她绞尽脑汁,才不甘心地答:“没有!”

见他捂嘴轻声咳嗽,末了慢行几步拉了湖畔柳树边拴着的灰褐大马的嚼子,连带备好的银票一起递过来,“惠敏公主也悄悄瞧了,风景也赏了,这里已算安全。你还愣着,难道真预备同我回去见承帝?”

倾瞳好像忽然悟过来了,伸手就夺马缰,被他轻轻绕开,“下一次见,不许再给我摆脸。”

“还有下一次?”

他含笑不答。

倾瞳愣了愣,却干脆地按鞍上马,猛抽一鞭。骏马吃痛绝尘狂奔。

不一段路偏又被缰绳拉住了,马蹄不安地原地踢踏了几步,那张风华绝代的秀面转回对人,远远朝湖这边挥了挥手,“小心眼儿,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自己保重,后会有期!”

脆音才断,苗条的黄衫已毫不犹豫地匿进了晚照里的山重水复。一任身后修影如竹,潇然立于大茗湖畔,再无回顾。

渐渐农耕繁忙,蝶舞蜂飞,平静许久的历越似乎也自蛰伏中苏醒了,各种关于禹华城里皇家的小道消息流传在官家市井街头巷尾,嘈杂纷纭。

被议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次到京的绍渊使者。

据说传闻中那位炙手可热的立渊公子陪着一位水灵灵的公主住进了城西的天宇阁,好像是为了和亲而来。

因为承帝大病未起,立渊公子还未得蒙召拜唔。

而天宇阁的红漆铜钉门整日收得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概不能入,且盘查极严。

那阁里住的人越是神秘,越引得人好奇心盛,谈论不休。

另一个,自然就是奉命入京的淮西王余箫。

这位先帝遗孤居然好端端的官爵领地统统不要了,自愿去守那鸟不拉屎的城西皇陵。承帝准了奏,他就恭恭敬敬磕头谢恩,然后孤身带着几名随从就去了,那样子惹得在场好几位先皇的老臣暗自心酸,回到家里还长短嗟叹了一场。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个结果,知首尾的人倒是不多。

而禹华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一个笑话。

说白了其实那个城东的堰丘质子又闹了回事,喝醉了酒就强要了在城中“倚烟楼”最出名的一个清倌。临走还不忘留一件美人的贴身之物作纪念,偏偏醉眼蒙眬,糊里糊涂又将那帕子掉了,被旁人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首艳诗。艳诗也就罢了,偏偏又极尽肉欲淫靡叫人瞧瞧都脸红,诗文用白话讲来就是“我愿意在你的肚皮上过一辈子,干到疯干到死干到升天也乐意”的意思。这也罢了,重点是后来又传那淫诗下有素来风评“风流不下流”的三皇子的亲笔落款——长平王余非。

禹华城中的文人虽不明真假,可但凡有几分清高的,自然都暗自对这位长平王生了不屑之心。

老百姓就乐了,市井的粗人们不嫌肉麻,骂架问候遍了对方的爷娘,转到人家媳妇身上,就把那诗顺顺溜溜的一串子背出来,末了拍着腿子得意地笑,怎么样,没词了吧,大爷我嫖,也嫖得和皇城里的人一样高贵呢。

余非灰头土脸地被如此摆了一道,气得足足有十日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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