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第17/51页


  一个声音从我身後传来,我与弗拉一起回头,看到另一位修士卡思伯特正站在旁边,从我肩上盯著那幅画。
  “为什麽要修改。”我说,“画得很好啊。”
  “你真的这麽以为吗?”卡思伯特指著画上的怪兽,“这些是异教的恶魔,在表达对上帝荣耀的敬意的书上不应该出现冒渎的东西。”
  “尊敬的卡思伯特兄弟,”我说,“我常常发现,最诱人的罪恶描述,往往出现在道德最崇高的人所写的书页,虽然他们描写的用意是谴责。这是表示这些人被揭发真理的迫切所驱使,出於对上帝之爱,毫不迟疑地把那些罪恶诱人的外衣一一指出,把恶魔的伎俩告诉别人。”
  “但圣贝尔纳说过;描绘恶魔和揭示上帝万物前兆的人,最後会以他所创造的怪物本质为乐,在它们之中找到欢愉,结果他眼中所看到的便只有这些。”
  卡思伯特一边说,一边看著弗拉,那严厉的眼神迫使後者低下了头。
  “可是……”我想继续和他辩论,却被弗拉拦住。
  “算了。”他说。
  “弗拉!”
  “我还是把这画改一下吧。”
  弗拉拿起画,回到他的桌子那去了;而卡思伯特向我点点头,也走了,剩下我一人在那里发呆。
  奇怪,弗拉和卡思伯特两人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一点也不像有矛盾的样子;反倒是我有些生气。而且,我很惊讶卡思伯特指责的重点是龙和人首马身的怪物,并不是赤裸的人体,那不是更为修士们以为可耻吗?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後头。
  一个星期後,我见到弗拉重新画的画,但被修改掉的恰恰不是怪兽──它们仍保持原样,被改掉的是那两个人体,现在那里画的是两个跪地祈祷的修士。
  是弗拉的记忆出问题了吗?我想不是。我觉得在他和卡思伯特之间有一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交流。
  他们两个不会是……?
  我强迫自己停止涌动的思潮。在经历过这许多年的生活後,我知道一个人不应该胡乱猜测和懿想,何况这里是修道院呐。
  不过,这件事之後,弗拉和卡思伯特都开始疏远我了。

  一年的见习期结束後,我成为正式的圣加尔修道院修士,由於我学识渊博,见解深刻(这多半要归功於我漫长的生命),院长允许我带领一位见习修士。
  德吕亚。他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当时他十五岁,是从法国送来的孤儿;他有一头漂亮的黄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脑袋具有法国南方布列塔尼脑袋的特色,如果按照十九世纪颅相学的理论,这种头颅非常适宜於发展倔脾气。
  “人能达到内心生活,每天锻炼理解上天奥秘,便是真福;人能一心信仰上帝,藐视尘世的一切障碍,便是圣洁。”
  德吕亚在读书,但现在他合上书本,对我说:
  “赫利导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哦?是什麽?”
  “现实的情况:人们把宗教说成是由清规戒律和外在的宗教仪式组成的,他们完全不懂得虔诚的真正本质。”
  “就这些?”
  “当然不是。圣彼得说过:‘我们抛弃一切来跟随基督’。但是那些将宗教外化的人,他们为自己置可土地、城市、贡品、赋税,甚至整整一个国家作为家产;他们为了保存这一切,怀著对基督的热爱,不惜使用刀枪,使基督徒流血。他们以为当将所谓的敌人撕成碎片时,就是在以使徒的身份捍卫教会。”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罗马宝座上的人。
  “德吕亚,”我说,“你的见解和德国新教很像。”
  “我觉得路德是对的,‘平信徒皆为祭司’,广大的信众有根据信仰来裁判的权利。神的裁判就是义人蒙受神恩所经历的裁判,就是信仰。所以,只有圣经才是信仰的唯一源泉,而不是教皇。”
  “可是路德也说过,每个信徒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自由解释圣经。所以你还是努力学习吧,等到了你的学问可以辩论的时候再发表意见。”
  我与德吕亚讨论的正是日後将席卷整个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而早在1517年,路德就发表了他那著名的《九十五条纲领》。接著,骑士暴动和农民战争迫使德国成为了一个新教国家。而在瑞士,以苏黎世为首的几个地区支持新教,其余的地区(包括圣加尔)仍站在正统的天主教一边,两方冲突不断。
  这似乎是预示著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临。新教日益强大,天主教能抵挡住信仰的危机和它自身的腐化吗?

13

  黑夜是美丽的。我喜欢黑夜,当夜晚降临,其他人都进入梦乡,好像什麽事都可能发生。尤其是我躺在修道院粗糙的床铺上,望著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的时候。我见过很多人,生了又死了;我见过的夜空却依然故我。
  在这个房间中,在这星光的注视下,有多少人来来往往,没留下一点痕迹;我也不会总在这里,也不会留下痕迹的。连风吹过也会发出哩哩的声音,但是不,没有一条皱纹,没有一道裂缝。
  门外的走廊传来一点响动,是对面弗拉房间的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来下午在图书室时,弗拉不小心将颜料盒和纸张打翻在地,因为当时接近黄昏祷告的时间,他没来得及收拾,那现在他应该是收拾东西去了。
  但他为什麽在这麽晚的时候才去,又这麽小心、这麽谨慎,并且没有拿蜡烛呢?
  我披上外衣,溜下床,俯在门边,听著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後我推开门,跟了出去。
  弗拉从宿舍出来,穿过走廊,从礼拜堂後面绕过去,来到修道院主楼。主楼的一层是餐厅,他没有停留,沿楼梯登上了二楼的图书室。
  看来他是来整理东西的。
  我回转身,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在餐厅和厨房连接的通道口处有一个黑魖魖的人影。
  “谁?”我压低声音问,小心不让楼上的弗拉听到。
  “赫利导师……”那个人小声地说,但显然有些激动。
  是德吕亚。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拽进厨房,这时才说。
  “你怎麽半夜跑出来了?”
  “我发现有人离开宿舍,就跟出来了。”
  “怎麽?你也发现弗拉了吗?”
  “弗拉?不,不是他,是卡思伯特。”
  “从我房间对面出来的是弗拉。”
  “可住在我房间左边的是卡思伯特啊。”
  我听到这里觉得事情蹊跷。
  “他们两个怎麽都出来了?德吕亚,你看到卡思伯特去哪里?”
  “楼上。”他向上指了指。
  图书室。
  这太不正常了,我和德吕亚决定跟踪上楼看个究竟。
  图书室的门虚掩著,我们透过缝隙看进去。里面的确有两个人,但他们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弗拉似乎在和卡思伯特说话,声音非常低。
  过了一会,说话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漉漉的吮吸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紧接著弗拉的身体躺下来,正处在月光下,那身体赤裸、泛著银白色的光。卡思伯特埋首於他的胯见,头部不停地摆动,而随著他的动作,弗拉的身体也在扭动。
  我压制住即将出口的惊讶的喊叫,抓著德吕亚的胳膊准备溜走。
  但他却没动。那少年正瞪大眼睛看著就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而娥摩拉和所多玛正是因为这罪孽而被神毁灭的。
  “快离开。”我在他耳边说。
  “他们在做什麽?”
  “这跟你没关系。”
  “可他们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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